周芳作品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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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山丹县六十年文学作品集》 图书
唯一号: 292420020220001833
颗粒名称: 周芳作品
分类号: I267
页数: 9
页码: 219-227
摘要: 本文记述山丹县周芳作品,其中介绍散文《黄昏,我们走进自然》、《再别老屋》、《走过冬季》等。
关键词: 山丹县 周芳 散文

内容

作者简介:周芳,张掖市作协会员,在各级报刊发表过作品多篇。
  黄昏,我们走进自然(散文)
  早在很远很远的时侯,就想出来走走,就想这样悠悠地在田野的缤纷里欣然。让黄昏的风吹乱长长的发丝,连同长长的抑郁;吹乱久囚于居室中过于拘谨的思绪。
  夕阳淡抹。夏野葱胧。就这样奇妙且浪漫,被细而窄的田埂牵着。朦朦胧胧,轻轻爽爽,走入油菜花金黄的季节,轻盈地唯恐碰落露珠晶莹的梦。
  天这样蓝,树这样绿;风这般温柔;黄昏这般宁静;这般和谐;这般沁人心脾。真想拘一捧带回去,夹在书页中慢慢品味。
  或着,只须哼一支歌,吟一首诗;只须双手插进裤兜,潇洒的模样,缓缓地沿芨芨草挺拔的阡陌,默默捡拾起遗失已久的那份心灵的默契。
  抑或甩一甩头发,抛开所有纠缠着的思绪,静静地聆听久违了的拔节声。看那麦杆鼓鼓囊囊抽穗的欲望,还有马兰花幽蓝幽蓝的那瓣馨香,顿觉一抹浓浓的惬意从心的源头款款溢入旷野。
  哦,生命原来还有这般美丽与安祥。
  原以为。失去了那个扎羊角辫、红蝴蝶结的季节,失去了那个本该平安走入夏季的春天,就该是这样,呆呆地凭窗而立,忧郁的模样;就该这样,羡慕外面的风景且不为所动。闭上眼睛,泪珠儿匆匆从面颊滑落。就该这样,关闭所有的门窗,在书本里笨笨拙拙寻出星星样繁多的叹息,星星般梦幻的向往。
  蓦然回首,野花丛丛娇羞低语。油菜花婷婷含笑浪涌。那缤纷那浪漫是梦里已久的那种青春的风采。
  夜暮不觉已漫上眼睫,擎着露珠的麦野越发绿得让人心旷神怡。
  看那袅袅炊烟溶入雾霭的苍穹。突然想起父母,想起白天在这旷野里挥汗如雨的父母,此时若站在这个角度,那该是怎样一种情致。
  终于,踏着黄昏最后一抹温馨,坎坎而归。
  只觉得,白日在这里挥汗或没有挥汗的坐在居室中或别的场合的所有喧嚣中挣扎了一天的人们,都该走进这黄昏的自然里,该让忙碌了一天的大脑轻松一回,悠闲一回。
  哦!黄昏,我们走进自然!
  (原载作品集《同一片蓝天》)
  再别老屋(散文)
  在高楼大厦的冷漠间穿梭久了,非但没有寻到心灵的默契,且将原有的那份热情也遗失怠尽,心绪无所依托的时侯,日渐怀念故乡的老屋。特别是母亲,尤怀念老屋的土炕、院落。怀念老屋那实实在在的邻里乡情,哪像这城里人,住上好几年还不知到对门何许人。
  趁着农历二月十五回老家祭祖,我们各自从忙碌中抽身,陪母亲急切切踏上归途,为的是再寻一份昔日忽略了的——源于老屋的那份纯朴与亲切。
  远远地,老屋便如一头乏力的老牛,倦卧于昔日喧哗的庭院中,似在悠悠地反刍、喘息。看着屋顶荒芜,门扉斑剥,还有飘摇倾秃的围墙——围起的都是荒凉与衰败,一股心酸涌上心头,顾不上乡亲绵绵的问侯,直想扑向老屋厚重的怀抱,拽起那份昔日的温馨。
  门锁已褪色且锈迹斑斑,母亲颤巍巍的摩挲了许久,许久,才憋出一句话:忘了拿钥匙。分明看见母亲眼里闪着点点泪光。无奈,一把铁锁锁住了老屋,也锁住了我们的过去,锁住了我们过去一切振荡心魄的欢乐与痛彻肺腹的哀伤。但锁不住的是我们的依恋与牵挂,是母亲梦魂萦绕的思念。
  她老人家大半辈子都是在这老屋度过的,临来了看一眼,怎能忘了拿钥匙?她是不忍心看那凄凉与萧瑟,她怕寒心啊!想当初,母亲是不得已离开老屋的,随着父亲和祖父的相继过世,儿女们又各奔前程。这幢老屋里只剩下母亲一人孤灯独对,偌大的院落像一张黑鸦鸦寂寞的网吞噬着母亲。母亲仍坚持着为儿女们固守着根的寄托。但母亲终拗不过儿女们的固执,只好狠狠心,下决心离开。
  搬家那天,天气跟人的心绪一般,骤然扯起了雾,只消半日,这幢殷实、丰硕的老屋,倾刻间变得千疮百孔,狼籍皆地,苍凉狰狞的面孔似咧着黑洞洞的大嘴在哭泣,母亲锁上那把锁再没勇气回头驻足,失魂落魄地随儿女们转回了城。
  光阴陡转,以后的日子便有人想买这幢老屋,但母亲和长兄执意不肯。借住可以,卖?决决不行!这是我们的根,人虽离开了,只要老屋在,就有回家的理由,就有属于我们的位置,就有一种寄托,哪怕我们漂泊得多远多累,如同那飘飞的风筝,至少没有无着无落的感觉。
  更何况这老屋还是祖辈、父辈毕生心血倾注的唯一见证,看那块块土坯、片片瓦砾、道道围墙,连同庭院草木,院落深井,无处不烙有祖辈深深的痕迹。
  记得那时侯,这里还是一处废弃的集体饲养院,乡村规划后,才列入居民点,工程浩大,无人问津,唯父母慧眼独具,看中了这块十字路口。全家人以精卫填海的精神,终将这块“盆地”式饲养院改造成了今日这幅平展展的院落。
  那时,还未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我们这个祖孙三代且人口众多的大家庭,日子过得非常艰难,无奈之下,重担压肩的父亲东拼西凑,借粮借钱,才勉强盖起这幢老屋。
  虽说土坯土墙,但特爱好看的父亲,细致入微地设计、布局,选择造型(无非是墙直不直,泥抹得光不光),甚至连同门窗都不得马虎。最终,这幢老屋在那个年代还是受到乡人的普遍赞誉,无论谁见了都说这房盖得好,甚至后来,成了乡人盖房的范例。
  然而,谁又知道这期间的辛酸,那时侯工分是人生活中的大事,帮忙只是个行式,所以盖房修屋,这种重体力活,全凭自家摆弄。只记得,看着那裸露的后山墙,祖父和父亲各自腰里栓上一条绳子,吊在半空中,一点一点往上抹泥。还很小的我,这一形像至今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每每想起,如同那绳子便栓在我的心上,每每作痛。
  新矗立起来的老屋,确实给我们家带来了好运,随着日子一天天的好转,久病不愈的母亲竟奇迹般的好了起来,我的长兄也幸运地成了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中专生,家里日渐有了存粮。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日子刚刚好了起来,我那年过半百、憨直、朴实的父亲,因积劳成疾,药石乏力,在几年前一个不幸的早晨,猝然躺倒在老屋里,轰然如天塌下来的感觉,久久地回荡在老屋的角角落落。没多久,古稀近尾的老祖父也相继辞世。
  这幢老屋确显示了她少有的沉寂,眨眼送两辈人踏上黄泉路,似乎也感到了力不从心,再没有昔日的欢声笑语。失去了往日的灯火通明,有的只是四壁围起的那份空寂与悲凉。
  老屋是见证也是历史。
  如今我们再度打量这幢老屋,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环顾四周杨树,枝繁叶茂,而老屋依然故我,别家的老屋大多已拆修翻新,盖上了砖瓦尖脊,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已被困在围城中的老屋更显苍老。没膝的荒草,尘封的枯叶,儿时的遗迹,在寒风中遥拽、呻吟。
  心底陡然一沉,我童年的欢娱,少年的纯真,青春的梦幻,都被那疯长的荒草淹没了吗?何止这些,所有的欢乐与悲哀在这荒芜中变得让人痛惜,让人难以割舍。所有的故事都让人驻足回首,让人深思、流连。踏上来路,我们默默凝伫地向老屋告别,身后的老屋如一尊历尽沧桑的雕像,沉寂、肃穆、苍凉中略带几许安祥,只觉得苍凉如老祖父的老屋俯首合掌向我们道别。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分明又看见那一缕古老的炊烟从老屋破落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升起作者……溶入高楼大厦间被冷落了的我们停泊的那个港湾。
  走过冬季(散文)
  眨眼已是雪花纷飞的时候,满目的飘零,满目的洁白,满目的平展与一望无际。站在临街的窗前,飘零的思绪纷然踏至于心地的旷野。记得远方的你曾说过,只见过雪花,却未见过积雪。我想象着怎样才能送你一片完整而形象的雪野。
  虽然各自的气候不尽相同,但我又怎能忘记,你说你现在活得好累好累,你的种子一次再次被冻结在冬日的疆土里。
  其实,你是一个很自然很天成的女孩,在你眼里一切都是万花筒般的美丽。怎么就突然间被随意雕琢?是不是这就是生命的过程,一个人从单纯走向成熟,必须舍几分自然的同时,也多几分深沉,几份现实。即便如此,在我不眠的心田又怎能不保留那一份最初的纯真。
  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花正艳,草正茂。意外的缘分使你我成为好朋友,你常以主人的豁达、豪爽驱散我心底浓浓的忧郁,而一向冷漠、固执的我又乐意接受你那善意种种。
  清晨,我们跑步,逆鸟语花香的河岸背唐诗记宋词,夜晚在灯下又一起默然握笔穿行于颜真卿的碑帖里畅然神游。
  我欣赏你颇具男孩子的性格,爬墙、上树,喜欢捡石子瞄准最高枝上得意洋洋的鸟雀。有时又不失女孩子的温柔妩媚,采几束花,折几枝柳,甚至还为路边一只不能振飞的小蜻蜓难过一阵,然后小心翼翼带它回家。
  然而,最让我难忘还是初识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记得那个幸运的早晨,寂寞的我如往常站在那条寂寞的河岸。如梦般你微笑着走来,顿时整个溪涧回荡着你纯纯的声音:“我跟你玩!”一个陌生的你。要知道这样的话我已好多年没有听到了,即使在故乡,在许多熟人圈里,我也失望了许久许久。
  至今仍难以想象,你何以有那样的勇气,用你的坦诚叩开一个陌生且忧郁女孩尘封已久的心扉:“我跟你玩!”你说得那样洒脱,那样洒脱又洒脱地挽起了我的手臂,如同挽起了我所有的企盼与自尊,顿觉自己高大了许多,顿觉这个世界与我亲近了许多。
  遗憾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分别的阴影很块笼罩了你我晴朗的天空,我们无法抗拒命中注定的缘尽,更无法抗拒千古的别离。没有赠言,没有折柳,有的只是汽笛的嘶鸣。“多保重!”你重重地拍拍我的肩。我感觉肩上的份量与心里的份量同样沉重。然而却没有勇气扑在车窗上目送你离去,如同你也没有勇气再看我一眼。
  我知道,你我眼里同样噙着泪花,但谁也极力不让它掉下来,不忍心让这一段晶莹的纯情就此悄然失落。但有一点我很清楚,今后的我,一如这奔驰的列车,无论前站是繁华还是荒凉。无论前途是阴晴雨雪、白天黑夜,都必须一无反顾地奔驰再奔驰,因为在那遥远的背后,有你的牵挂,有你为我祈祷:一路平安!
  如今,不管生活多么黯淡,不管时事多么艰辛,也不管离别时的邀约是否永远是你我心中一份无尽的期盼,我都以一种无悔的心情缅怀着那样一份美丽的纯真,深深地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人生有冬就有春,有黯淡就有辉煌,无慰无助的时候,常静下来在深夜的灯下,用丝丝缕缕的慰籍将那串平淡而恬静的岁月逐一穿起,也能在冬日的寒冷中努力地不动声色地做我该做的一切。
  我知道,你窗内的灯光依然如故;我知道,你仍是那个做什么事都喜欢倒着来的女孩,那条河岸公路,依然印着你每日逆流而上的足迹;我也知道,你同我一样面临的都是走过冬季的困惑。正如哲学家所说:被命运选择是一种遗憾,选择命运是一种磨难。
  我现在就告诉你,积雪,其实就是冬天留给我们的一张空白的诗笺,一张关于人生的一望无际的诗笺,我们除了用人的大写笔,饱蘸坚韧与执著的浓汁,真实地抒写人生,还需要温暖,但有些温暖不止是棉衣、炉火;不止是烧酒、骄阳,而是一颗诚挚而晶莹的爱心,一份融融而不为所取的纯情。来吧朋友,再次的伸出你的手,相互温暖着,我们走过冬季。
  最后一抹芬芳(散文)
  ——悼父亲
  沙枣花开,十里飘香,百里芬芳。这是一个让人神清气爽的季节。
  然而,每每那簇簇金灿灿,小铃铛似的花朵在眼前闪现,心底那份痛楚,便再也抑制不住,随那一个个小铃铛摇出串串悲哀来。
  尤其,看到插入别人瓶中的那些折枝,总又留连驻足。便觉那是长眠地下的父亲生前折的那一束;留有父亲希冀的那一束;也是伴随父亲走向生命终结的那一束。
  于是,三年前的那个早晨恍如昨日,跃然于纷繁尘世苍凉的板壁上:依见父亲怀抱着一束芬芳的沙枣花,微笑着从晨曦中走来,一扫往日的萎靡与沉寂,眼里的兴奋不亚于找到延续生命的仙草。
  可叹苍天不怜苦命人,并不衰老的父亲,是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磨盘式的家庭给累的。苦挣苦熬,好容易一个个儿女都大了,该享享清福了,却不幸被病魔判了极刑。
  父亲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但还是认真地吃药,坦然地散步、聊天,投入地关注每一事件。记得有天晚上,从梦中惊醒,发觉父亲颓然倚坐在电视机前,一脸沮丧,只听父亲喃喃自语:“两千年奥运会,中国落选了。”我才蓦然记起这是什么日子。
  两千年对于我们健康人来说眨眼即到,而对于父亲即便争取到,那或许也是遥遥无期,而父亲竟以极大的兴致支撑着病体,守候在午夜的电视机前,让人永远也忘不了他那种无可奈何的失望之情。
  或许作为健康人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彻底绝望的心境。抑或,濒临绝境的人,本就极想获知未来岁月的任何信息,尤其预示儿孙未来更是一种慰籍,或许带着那即将告别又早预知的未来图景,也好瞑目九泉。
  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已不能再做户外活动了。让人惊叹的是有天早晨,他竟拖着病歪歪的身体,独自走了好远一段路,而且亲手折下一束沙枣花,小心翼翼一路抱来,一路笑靥灿若沙枣花。
  为此遭到母亲的“责怪”,父亲全然不管这些。打发我们找来阔口瓶,添足水,将那束他千辛万苦折来的沙枣花插了进去,之后便长长舒一口气,无力地闭上眼睛,似在品香,又似在酝酿某种希冀。
  自此,父亲每天摆弄那花,不是换水就是摆换地方。那花也争气,出奇地香,
  不仅满室飘香,且隔着老远便能嗅着独特的香味。花骨朵便一个个鼓着劲小喇叭似的吹开了笑脸。那些天,因了那束沙枣花,家里的阴郁气氛也被许多小喇叭吹散了不少。
  然而父亲的病,却没因那花有所好转,而且一天天恶化,有时疼得父亲大汗淋漓,他硬是咬着牙,面部肌肉阵阵痉挛扭曲。
  由于肺部粘连,仰躺俯卧都呼吸困难,最后那些日子,晚上不能睡觉,可怜父亲只能坐在沙发上,爬在茶几上眯一会儿。既使是最后一刻,他也是这样离开人世的。从未见父亲呻吟过、抱怨过,晚上早早打发我们睡去,他自己则将灯熄灭,靠一阵,爬一阵,熬过一个个不眠之夜,陪伴他的只有沙枣花。
  转天又搬张小椅去院外,看行人、流云,看蓝天、草木,似乎人世间的一切都要摄入他的灵魂。
  随着万物渐序的规律,那束沙枣花也难逃凋零的厄运,一天天地走向衰败。但父亲执意要换水,我认为花已败了,扔了算了,但父亲发怒了,从未见他发那么大的火。细瞧,枝上还有几朵小花在开,在散发生命的活力,我哑然,也顿然悔悟。
  终于明白,为何父亲那天走那么远的路折来一束沙枣花;明白那天父亲为何那么兴奋,终于体会到一个即将走向生命终结的人的那种对生命迫切地渴望与珍惜。
  于是,我更加精心,小心翼翼呵护那束沙枣花,唯恐稍不留神它便轻易谢去,为父亲也为我自己。但既使用心泉浇灌,也回天无力,人世间最最叫人无可奈何的便是:难以阻止生命走向终结。
  父亲看着那一个个打着卷的叶子,还有枯萎在枝头无力凋零的花朵,示意拿出去扔了。他的表情难以言表,似乎黯然伤神中夹杂着些许欣慰,又似乎心不在焉中暗藏着某种悲哀。
  是的,那毕竟是折枝,无根的生命,怎能与人的生命相抗衡,人的生命是有根的。但那也毕竟是生命,我相信父亲深深地证明了这一点。
  父亲终因抵挡不住死神的淫威,在那束沙枣花枯萎后的某个早晨,离开了人世。他带着某种满足,更多的是遗憾,步入了另一个世界。然而留在我们心里的依旧是那抹永驱不散的芳香;那束永凋不落的生命之花。
  冥冥中,父亲总在不远或很远的某个地方,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又微笑着,怀抱一束芬芳的沙枣花从晨曦中走来。
  怀念泉水(散文)
  写下这个题目,又有些疑惑,泉水也需怀念么?事实上我一直无法忘记那些关于泉水的故事,或许骨子里固有的泉水的钙质在日益膨胀的缘故吧!
  从小吃泉水长大,记忆里那眼泉从未间断地潺潺而淌。尤其是从小村走入小城,一日三餐食用哗哗喷涌的自来水,那么惬意,那么轻松,日复一日,也没能抹去对昔日泉水的怀念。每次回老家,都想去看看泉水,如同隔一段时间就想回老家看看一样,或许那是因了感恩父母般的生命的源泉。
  如今,那眼古老而神秘的泉眼已旺盛不再,几乎被夷为平地,几乎干涸。村庄也不再有人对泉水敬若神明,人们吃的都是自家院里的井水,不费肩挑、跋涉之苦,正如老年人感叹的:如今的人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那时感觉吃泉水不是很幸福,泉远且路不好走,挑水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课,不管刮风下雨,不论春夏秋冬。正应了那句老话: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随着年龄的增长,担水的担子自然也落在了我肩上。刚开始和弟弟抬,后来自己试着挑。当我第一次挑起那沉沉的两大桶水时,如同挑起了整个世界,简直激动、自豪得直想奔走相告。
  小小的成就感激励我每天放学后去挑水,就在我担水的姿势已经很娴熟,步法也很从容的时候。有一天黄昏,我正在泉边一勺一勺地往桶里舀水(因这泉眼正好在公路边,加上那段时间公路拓宽加高了),路上车来人往,蹲在泉边只能仰望。就在那一刹那,头顶的公路上突然窜出一辆惊了的马车,车里满载着半大不小石块。那马疯了似的昂首举蹄,结果马和车没掉下来,车上的石头却飞奔而下。当时我吓得腿都软了,心想完了,没跑几步便摔在地上。不知是神灵的保佑还是神泉的庇护,我居然没有丝毫损伤,那些石头一个个长了眼睛似的避我而落,真是谢天谢地。
  事后,目击者都说,那场景非常吓人,而我的祖母则固执地认为,我的魂被吓掉了,且特意拿了我的衣服,领着弟妹去泉边为我叫魂,那份虔诚足以叫我信以为真。
  多年之后才悟道:与其说是人的魂丢到了泉边,还不如说是泉的魂赋予了人某种寄托,正如我父亲在世间最后日子里的那样。
  那时父亲已病入膏肓,看见饭便生气,发一通脾气再硬撑着吃一点,直到有一天,他沉默许久才说他想喝泉水,新鲜的泉水。我和妹妹急急地去泉边取泉水,回来的路上有人竟奇怪的问:都喝泉水了?!我不解,喝泉水就喝泉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实上父亲没喝几天泉水,就撒手人寰了。我才明白,人们所说的“都喝泉水了”真正的含义。怪不得父亲要泉水喝时表情那样古怪,想不到这泉水有时竟是生死界线上的一道坎,竟是生者唯一贪恋;唯一想带入另一世界的圣物。果不其然,仅仅八个月,祖父走得时候也要喝新鲜的泉水。
  我想,那纯净的泉水,定是神奇,定能够冲洗净凡人俗士身上的污浊,也好清清爽爽步入天国吧!
  喝不到泉水的日子是参加工作后,被分配到一离家较远的镇上。刚报到第一天,就发现单位厨房里摆放着三口醒目的大缸,大缸里的水便是我们的食用水,隔几天就有一个绰号“牡丹”的小伙子,开着手扶拖拉机从很远的地方运水过来,将缸添满。我觉得那水死难吃,而“牡丹”却告诉我那是泉水,只不过那地方偏远,得用车运。我的确信了,我想别人没必要骗我,尤其是长得找不出一丝牡丹般灵性的“牡丹”。
  后来我才知道,只因那不是泉水,也不是井水,那水确难吃,所以没有人能长时间留下来,因而为了安定人心,只有指鹿为马了。泉水的谎言被戳穿之后,我越发怀念大地腹中真正涌动的泉水了。尤其是湖草滩上那些蔚为壮观的泉的家族。
  那还是上小学时,老师带我们去居住地的上游“淘泉”,那是一片很大的湖草滩,绿绿的湖草,柔柔地掩着一个个眼睛似的泉眼,那泉眼多得简直让我们大开眼界。老师告诉我们,就是这小小的泉眼汇聚的泉水,灌溉着下游的大片农田。我们所谓的“淘泉”,便是将一个个泉眼挖大挖深,免得让淤泥堵塞。
  我那时候真的没闹明白,老师给我们上的那一课是何等生动——无论怎样,我们都得学会“淘泉”,否则,我们的心泉也会随之枯竭。
  如今,泉水离我已经很遥远了,但对泉水的情有独钟,莫非真是因为那年祖母根本就没将我的魂叫回来,而我的魂已经永远的留在那泉边了么?
  (以上作品原载《张掖日报》、《焉支山》)

知识出处

山丹县六十年文学作品集

《山丹县六十年文学作品集》

出版者:作家出版社

本书收录了萧滋云、梁琛世、王继德、林茂森、周春林、郭勇、张淞、崔多奇、周多星、罗新辉等多人的优秀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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