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区图书馆

抓壮丁
  采访对象：田发明，生于1940年农历正月，原怀茂乡人。1959年入伍，1961年退役后长期任原怀茂公社南坝五队、南坝大队干部，后任原怀茂乡水电公司经理、水管站长、民政助理员等职。1999年退休。
  采访人：运焕亨
  采访时间：2020年5月18日
  采访地点：采访对象家中
  采访人：今天我们聊一聊抓壮丁的话题好吗？
  田发明：好的！我的父辈亲兄弟六人，有三人被马家军抓过壮丁，另外三人虽未当兵，但同样因验兵饱尝了马家军的残酷折磨。
  我大伯田学文，出生于1905年，1926年被马匪军抓去。先是到庆阳，后来又到星星峡，受尽了马匪军军官们的欺压，直到1939年才找准机会逃出狼窝。因逃亡的路途遥远，将逃到半路上，所带的干粮就吃完了。当了十二年兵，除了身上穿的以外，身无分文。为防止第二次被抓，只好在安西一个地主家扛长工，打算先挣点盘缠再回家，谁知地主看我大伯勤快老实是个好苦家，便暗中替他物色了一个穷人家的姑娘，想借成亲生子断我大伯回酒泉见爹娘的念想，一辈子给他当长工。我大伯识破了地主的诡计，假装万分欢喜，明里更加勤奋地为地主家多干活，暗里偷偷准备干粮炒面和衣服钱物。就在地主定好日子，为他做好新衣、新鞋，准备成亲的前一天夜里，大伯趁着月黑风高，连夜逃离了地主家。此后，白天躲进路旁深坑睡觉，晚上行路，五天后才回到老家与亲人团聚。
  我二伯田学成，因从小不能吃荤腥，被马家军抓去后，连续好几天都不能吃东西。马家军硬说他是装的，强迫他吃肉，吃了以后上吐下泻。这样撑了十多天，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才放他回家。
  三伯田学贤被马家军抓去以后，因个子矮验不上，同样受尽了欺负才放回家。
  我的父亲田学诗，生于1916年，排行老四，小时候念过两个月书，认识几百个字，但不会写，在我们先辈中算是唯一有文化的人。我父亲第一次被马匪抓到金塔以后，害怕验兵时合格。关在同一房间的壮丁说，我有办法叫他验不上，就是你得挨点疼，这个办法就是拔掉三颗门牙。我父亲愿意忍疼，那个壮丁就用妇女纳鞋底的细麻绳拔掉了三颗牙，第二天果然没验上，放了回来。
  两个月后，马匪抓不到合格兵，又放宽了验兵条件，凡是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四肢健全的都算合格兵。为了避兵，父亲逃到城南一个姓毛的地主家里去当长工。这家地主有后台，他家的长工没人敢抓，但是给的工钱只有别处的一半。为了保命，父亲只好留在毛家当长工。一直干到1949年解放时才回老家分到了田地。
  我五叔田学祯，十三岁进城卖柴，被马匪的一个军官以买柴为名骗到兵营。第二天晚上，有人把驴带回来，说是马家队的一个军官叫把驴送到田家的。当晚，他们就把十多个孩子用汽车拉走了，但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从此，我爷爷一直打听不到五叔死活的消息。直到1948年含泪辞世，临终前再三交代，一定要找到他五儿的下落。十年之后的1959年，我五叔领着独子回老家，才得知马匪把他装上汽车拉到武威石滩上的一个土圈子里，当时有从各处骗来的好几百个十五岁以下的孩子。
  采访人：他们抓小孩干什么？田发明：因为马匪军抓不到壮丁，就从各处抓骗十岁以上的小孩秘密成立童子军，所以不敢让外面知道。五叔在这个土圈子里住了半个冬天，每天都有从各地抓来的小孩。他们大量抓骗，却不管这里小孩的死活。到了三月份，小孩开始得病，每天都有小孩死亡，五月份进入死亡高峰，到六月份，八九百小孩死得不足四十人。马匪军调来管理小孩的老兵也遭了瘟疫，他们这才下令将剩下的三十多个小孩解散，让孩子们各逃性命。
  我五叔是幸存者之一。他走出这个地狱时年龄还小，举目无亲，只好沿途乞讨，夜宿街头、桥下。半月之后，在乞讨途中又遇见一个马匪军团长，把他收留在自己家中领小孩。秋天这个团奉命调往青海，我五叔趁机逃脱，流落到内蒙古巴音浩特，历尽了人间的艰辛，解放后才找到老家。几十年不知请人写了多少封家书，但是，因为他认为自己当年走出的是酒泉，而实际上我们长城以北属于金塔管辖，所以写多少信都是白搭。
  我六叔田学福，解放前被国民党抓去以后，一直在伪县政府站岗。解放后，伪县政府所属各组织解散，才得以回家，土改反霸时任乡民兵副队长。
  解放前兵荒马乱，我爷爷共生了六个男丁，全部被马家军迫害过。尤其是大伯十多年为马匪军卖命，音讯全无, 死活不知，到头来落了个身无分文，讨要归家。这还算是万幸——活着回来了，好多人家的孩子都是一去不返，音讯全无，这叫什么世道！国民党的兵源靠抓，是不得民心的本性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