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萨诃于手迹崖、西峰宝寺、透灵碑 吴浩军 (萨诃)行出肃州酒泉郭西沙砺而卒。形骨小细,状如葵子,中皆有孔,可以绳连。……有灾障者,就砺觅之,得之凶亡,不得吉丧。
--道宣《集神州三宝感通录》 刘萨诃是活动于东晋末至南北朝时期的一位高僧。长期以来,民间流传着很多有关他的神秘灵异的故事,而记载他的事迹和传说的佛典和史籍也很多[1},但后来随着时光的流逝,大都淹埋于历史的沙尘之下,不为众人所知。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由于敦煌学研究的深入,有关刘萨诃活动的历史遗文才又逐渐被人们所发现,并引起了中国学者和外国汉学家的注意。经过近40年的研究和讨论,他的生平事迹线索基本清晰地显现出来。[2] 刘萨诃和尚是并州西河离石(今山西省离石县)人[3] 大约于东晋穆帝永和元年(345)出生于一个稽胡族的家庭。稽胡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形成的一个部族,主要聚居在今天陕西、山西交界黄河两岸的山区,是由当地人、匈奴和西域胡人组合而成的“杂胡”。[5] 他家很富有,生活奢华。刘萨诃年轻时身材魁伟,健壮多力,擅长骑马射箭,武艺高强,横行乡里,时人侧目;并且喜欢打猎,经常杀鹿,犯下了杀生大罪。年至三十时,因会亲朋,饮酒过量而死亡。在地狱中,刘萨诃见到了他的前世师,师父劝他出家;又见到了他的堂伯,堂伯告诉他曾经学着别人的样子为佛像灌浴,但却赖掉了捐款,所以入地狱受罪,又因灌佛之福,可以转生天道。之后,刘萨诃游历了十八地狱,目睹了种种残酷的惩罚。突然,观音菩萨出现了,观音为他说法,教导他要设会供佛、发露忏诲、供养塔寺、持诵《般若经》和《首楞严经》,《般若经》的定本和如来佛钵将来必会来到汉地。最后,观音训令他出家,去礼拜洛阳、临淄、建业(今南京)、鄮阴(今浙江鄞县)、成都的阿育王塔和吴中的两座石像。辞别观音后,刘萨诃就其杀鹿罪行受到审判,连当年杀鹿时所骑黑马都来作证,他只好接受惩罚,几次被抛入煮沸的汤锅中。惩罚结束,萨诃还阳,随后出家为僧,取法号“慧达”。[⁶] 刘萨诃出家之后,遵循观音的训导,游化各地,广寻圣迹。他于东晋太元年间(376〜395)在京师(建康)长干塔下掘得三石碑,其中一石碑内有一函,此函由外到内由铁、银、金三重函组成,金函内有舍利三、爪甲一和佛发一。由此验证了长干塔的阿育王塔身份。[⁷] 刘萨诃在京师还礼拜了长干寺著名的金铜质佛像。此像传为阿育王第四女所造,由丹阳的佛像、东海的佛座和交州的佛光历40余年方才组合而成。[⁸] 京师礼拜完毕之后,刘萨诃东游吴县,礼拜惟卫、迦叶二石像。这两尊石像在建兴元年(313)浮现于吴县松江沪渎口,打鱼的人以为是海神,就请来巫师祈祷迎接,结果狂风吹刮,波涛汹涌。人们惊恐万分,就都回来了。当时有道士听说了,认为天师下降凡间,又同去迎接,风浪还是像先前一样。这时吴县有个名叫朱应的信奉佛法的居士听说后叹息说:“恐怕是佛要现身了吧?”于是沐浴斋戒,与其他一些信众同到沪渎口,诵经行礼,风浪立刻平静。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浮在江面上到来,原来是两尊石像。石像背面有铭文,一名惟卫,一名迦叶。于是接回,安置在通玄寺中。吴中地方的士绅百姓,感叹灵异,皈依的很多。刘萨诃在通玄 随后,他又去鄮(音“mao”)县礼拜当地的阿育王塔。这座塔因年久失修,仅存塔基。刘萨诃虔心拜望,看到了塔基发出的神光。然后他对塔基进行了一番维修,使鸟儿不敢飞近。[¹⁰] 在经过这样一番礼拜之后,刘萨诃回到了原籍,传播佛法。时值中原大乱,战争频繁,萨诃亦为羌胡所虏,几乎毙命。[¹¹]逃出后,开始了孤身首途前往西天巡礼佛陀圣迹的行程。
东晋隆安三年(399)至元兴二年(403)萨诃西行,往返总计约十年。他这次西行巡礼,是经由凉州、甘州、肃州、敦煌,出阳关,沿丝绸之路南道,再经于闻、莎车、疏勒而至印度的。在途中,他曾和我国知名的高僧法显多次相遇,并结伴西行到乌震国。法显于此坐夏,萨诃先至那竭国(今阿富汗属高布尔),在醯罗城参礼佛影、佛齿、佛顶骨等佛陀遗迹和遗物后,从那竭国回到弗楼沙,再和法显相会,时为兴元二年(403)六月八日。自此而后,萨诃同宝云、僧景等东返。[¹²]敦煌遗书“魏时,刘萨诃杖锡西游……至五天竺,曾感佛钵出现[¹³],说的就是这段经历。
东晋义熙五年(409)至十年(414),萨诃在原籍进行宗教活动,产生很大影响。他被当地人称为“苏合圣”。“苏合”是稽胡语“蚕茧”的意思。传说他白天在高塔上说法,晚上就睡在蚕茧中。“萨诃”之名在不同的记载中有多种写法,如“萨河”、“萨和”、“屑荷”、“窣和”、“苏合”、“苏何”等,而这都是稽胡语“蚕茧”的不同音译。[向稽胡人认为这位“茧圣”是观音菩萨变化而来,专门为了教化稽胡人的,将他尊称为“胡师佛”、“刘师佛”。史书记载:“黄河左右,慈、隰、岚、石、丹、延、绥、银八州之地,无不奉者。”所在多立庙供养。[¹⁵]东晋义熙十年(414)至刘宋元嘉十三年(436),约22年的时间,是萨诃和尚再度西行进行宗教活动的时期,这是萨诃和尚活动历史中最为重要的阶段,影响也尤为深远。西行途中,刘萨诃经过赫连勃勃建立的大夏国,为一位长着驴耳的国王治病。驴耳王焚香礼拜后,萨诃为他洒上圣水,于是驴耳复原为人耳。国王为报答和尚恩德,塑了一尊像送到萨诃家乡定阳。这尊像有一个特点:“若有信心之士,一二人可胜;若无信心,虽百数,终不能举。[¹⁶到唐朝时,慈州安仁寺中还有胡师佛的塑像。当地民众对他十分崇拜,每年正月都要抬着在村落中巡游。他如果想去哪个村子,两个人就可以抬走;要是不想去,十个人也抬不动。而且,佛像若是面容欢喜,该村这一年就兴旺平安;若是面容忧戚,该村这一年就多灾多难了。[¹⁷] 北魏太延元年(435),刘萨诃穿越河西走廊,向敦煌、印度方向行进,到番禾(今甘肃永昌县)北御山(今名虎头山)时,停下来面对山崖顶礼膜拜。弟子奇怪,问为什么要拜,萨诃说此山将有瑞像出现;并且佛头可以随时政的盛衰而时安时落。如果幸逢盛世,佛头则可安;如果逢乱世,佛头就落下,且无法安上。八十六年之后,北魏正光元年(520),山中突然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山崖开裂,显出一尊佛像。佛像身高一丈八尺,形象庄严,只是没有头。当地官民于是选择石料,请工匠另外雕刻了一尊头像安上去,但刚安好,佛头就又自动落下了。如此反复多次,人们无可奈何,也就听之任之了。随后元魏衰亡,萨诃预言完全得到应验。到北周初年,世治民安,佛头出现在凉州城东七里涧中,忽然有光芒显现,照彻夜空。人们奇怪,前去观看,原来正是佛头。抬奉到番禾,安到大佛身上,恰好合适。此时距离佛像显现已是40多年,而佛头出现的地方离佛像所在也有200多里。到北周末年,又逢乱世,像首自动落下。[18]这就是著名的番禾预言,在当时即成为一个重大事件。番禾瑞像在全国各地都被模写仿制,其影响迅速扩大。1979年,武威出土了一块石碑,敦煌研究院孙修身先生曾作考释,定名为《凉州御山石佛像因缘记》。[19]此碑立于唐天宝元年(742),对番禾瑞像的各种相关情况记载十分详细。有趣的是,这篇碑文的最后还道出了之所以在刘萨诃身上附着各种神秘灵异之事的缘由:对于那些顽劣的愚人,不创造出这些神话,又如何去感化他们,使他们去恶向善呢?真是一语道破天机![20] 刘萨诃到敦煌后也曾作出过预言,说这里将出现千座佛龛,并“引锡成泉”。传说莫高窟的宕泉就是萨诃和尚用锡杖指地,感应而出的。[21」根据这些记载,有的专家认为,刘萨诃是继乐傅、法良之后,莫高窟又一位重要的创建者 敦煌莫高窟有很多壁画和雕塑,都以刘萨诃和尚的传说为题材,如第72窟南壁所绘《刘萨诃和尚因缘变相》等。而藏经洞所出遗书,与刘萨诃有关的卷子就有9件之多。
刘萨诃在河西走廊从事佛教活动多年后,有一年路过酒泉,在城西的戈壁石滩上圆寂,俗寿92岁[23]。据说他去世后骨头自动碎裂成葵花子一样的小块,中间有孔,可以用绳子穿起来。人们为了纪念他,就在他迁化的地方修了一座庙。当地还流行着一个讲究,如果有人遇到什么过不去的坎,就去沙石中寻找萨诃遗骨,找到了就可以逢凶化吉,找不到就要遭殃。有人找不到,就到庙里观音菩萨像的手上去取,可到夜晚就丢失了,第二天一看,还在观音菩萨的手中。[24] 刘萨诃和尚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但他的这些事迹又大多只是民间流传的种种神秘灵异的传说,所以有关的佛典和史籍关于他的记载都各不相同,互有出入。但在“迁化酒泉”这一节上却都是一致的。
在古代众多高僧大德中,刘萨诃是唯一一位目不识丁的和尚。但他却深受民众的喜爱和敬仰,影响十分深远。从魏晋南北朝到唐末五代的六七百年中,他的事迹在全国各地,特别是在他的出生地晋陕交界处、黄河两岸一直被人们讲说和传唱着。而在河西走廊,他的传说一直到明清时期还长盛不衰。纂修于明万历四十四年(1616)的《肃镇华夷志》和清乾隆二年(1737)的《重修肃州新志》都记载了刘萨诃和尚在肃州救水难的事迹:在沮渠蒙逊时期,萨诃正在武威居住,有一天他忽然说:“肃州人将有水难,我要赶快去救。”于是动身前往,寅时起身,巳时就到了肃州。正见讨来河水大涨,已逼到了城下。萨诃挥手一推,顷刻间洪水就退了,肃州城得以保存。这一传说在莫高窟壁画中也有表现。酒泉城西二里有手迹崖,即是刘萨诃救水难留下的遗迹,成为肃州的一处著名古迹。可惜代远年湮,逐渐被人们忘记。近年城区扩大,手迹崖遗迹也已荡然不存,难以寻考了。[26] 刘萨诃在酒泉圆寂后,人们为他修建宝塔来保藏遗骨,后来又修建了寺庙来供奉和纪念他。这寺庙就是原来位于酒泉城西西峰寺村八组居民点以北500米处的西峰寺——两部肃州旧志都作“西峰宝寺”,可见,“西峰寺”是民间俗称。唐朝初年的高僧道宣律师著《续高僧传》,还记载寺里立有碑石,并引了两句碑文:“吾非大圣,游化为业。”其后这座寺庙经过多次重修和补建。根据《肃镇华夷志》、《重修肃州新志》和《西峰宝刹碑记》的相关记载,西峰宝寺在明朝天顺年间(1457—1464),有一位法号公澄的和尚曾主持重修;其后大约到成化末年或弘治初年,海峰法师再修,使“山门振辉,佛日增耀”;弘治六年(1493),海峰圆寂,不久,寺庙后殿遭火灾,化为灰烬;到弘治十五年(1502),僧圆朗重建,并由赵玉芝撰写碑文,刻石立碑,这就是《重修肃州新志》所记载的“透灵碑”。其后到正德十一年(1516),吐鲁番速坛满速儿入侵肃州,寺毁于战火。嘉靖十二年(1533),僧相至又鼎新之。[27〕以后史料无载,不可查考,但估计还有修建。
西峰宝寺到解放后还存在,现今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大都有记忆。据刘兴义先生的文章记述,寺院“气魄宏大,建筑雄伟,林木繁茂,风景甚幽。院后并有大、小两座宝塔”[28]可惜于1958年之后被拆毁,遗址在今312国道出酒泉市区西北拐弯处和正在开工建设的消防局之间。
寺庙被毁后,碑也不知去向。到1987年9月,酒泉市文物普查队到西峰寺村访查,才又在一条水渠上找到(被用作便桥)。碑为青白色花冈石质。碑体长130厘米,宽85厘米,厚25厘米,正背两面皆有文字。正面文字共25行,每行40〜42字,全文共773字(其中残缺52字);背面为功德簿。碑额高67厘米,宽84厘米,厚27厘米,正面浮雕二龙戏珠,篆刻“西峰宝刹碑记”六字,背面双龙交蟠中刻楷书“西峰宝刹碑阴”。碑座高40厘米,宽90厘米,厚55厘米,前后莲花浮雕。此碑据《重修肃州新志》记载,“号透灵碑”。刘兴义先生说,是因为“当初碑面十分平光明亮,能透入人的影子,故时人有'透灵碑'之称[29]。
碑现存肃州区博物馆内。碑文在[万历]《肃镇华夷志》、[乾隆]《重修肃州新志》和[光绪]《肃州新志》等传世文献中均未见著录,1988年刘兴义先生曾作释读,但至今不见有学者研究利用。
手迹崖、西峰宝寺是高僧刘萨诃在酒泉留下的重要遗迹,理应得到足够的重视。透灵碑及其碑文《西峰宝刹碑记》对于研究十六国时期高僧刘萨诃在河西民间的信仰及西峰寺的修建历史都有着比较重要的文献价值,也是今天我们建设酒泉文化旅游大市不可多得的历史文化资源,值得我们深入研究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