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区图书馆

昆仑地望考陶保廉初二日，雪，住肃州，寒甚。（祁韵士《万里行程记》极言肃州繁华，令人动今昔之慨。）州西南七十里洞庭山。（四面悬绝，遥望如铸铜色，出金。《十六国春秋》:酒泉南有铜驼山，蒙逊得铜万斤。然则“洞庭”乃“铜驼”之讹。）《方舆纪要》、《甘肃通志》均谓，肃州东南六十里有崆峒山。此摘《元和志》文而误者也。（《元和志》:崆峒，在福禄县东南六十里。唐福禄，汉乐涫［地］，在肃州东一百里。所谓崆峒，当在高台南境。宇内有七崆峒，详九月二十二日记。）州西南一百余里有高山，为祁连之支，《甘肃通志》、《肃镇志》均沿马（岌）［芨］之说，称为昆仑。
  保廉按:传记言昆仑凡七处：一在海外。（《山海•大荒经》: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曰昆仑之丘。《水经注》引《外国图》云:大晋国正西七万里得昆仑之虚。《太平御览》引《十洲记》:昆仑山，西海之戌地，北海之亥地，去中国十万里，有弱水，周匝绕山。）一在西宁。（《汉书•地理志》:金城临羌县，塞外有昆仑山祠。《禹贡释文》引马融曰：昆仑在临羌西。《后汉•郡国志》:临羌有昆仑山。） 一在肃州。（《十六国春秋》前凉张骏时，酒泉太守马（岌）［芨］言:酒泉南山即昆仑，周穆王见西王母处，宜立王母祠，以裨朝廷之福。骏从之。《括地志》在酒泉县［西］南八十里。章怀太子注后汉《明帝纪》:酒泉西南，山有昆仑之体，穆王见西王母于此，有石室、王母台。《隋书•地志》:张掖郡福禄县有昆仑山。《新唐书》：肃州酒泉县有昆仑山。《明史》:肃州卫有小昆仑。）一在新疆。（《海内西经》曰：昆仑之墟在西北，河水出东北隅。《尔雅》曰:河出昆仑虚。《穆天子传》：自宗周至昆仑侧万一千一百里。《史记•大宛传》引《禹本纪》言:河出昆仑。《淮南子•地形训》:河岀昆仑东北陬，贯渤海，入积石山。按:此渤海谓蒲昌海也。《汉书•张骞传》:汉使穷河源，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说文》:河出敦煌塞外昆仑。又泑泽在昆仑虚下。《水经》:昆仑虚在西北，河水出其东北陬。《水经•河水注》：自昆仑至积石一千七百四十里。又引《凉土异物志》曰：葱岭之水，分流东西，西入大海，东为河源。《禹纪》所云昆仑者也。）一在青海西南。（《唐书•吐蕃传》:刘元鼎使吐蕃，由洪济梁西南行二千里，水益狭。又南三百里，有紫山，古所谓昆仑，虏曰闷摩黎山，河源其间。《元史•地志》:都实求河源，吐蕃朵甘思西鄙有泉百余，灿若列星，名火敦脑儿。东行二十日有大雪山，名亦耳麻不莫刺，译言腾乞里塔，即昆仑也。按:洪济梁在积石军西南一百四十里。唐积石军在今归德厅西。）一在卫藏之北。（《水经•河水注》引释氏《西域记》曰：阿耨达大山即昆仑。又曰：阿耨达山西北有大水，北流注牢兰海。《大宛傅•正义》引《括地志》:阿耨达山，亦名建末达山，亦名昆仑。按:阿耨达山，今罗布淖尔西南一百五十里之间勒腾山也，回语谓金曰阿勒腾。此山当前藏北境，与阿耨达地同音同。魏源《海国图志》谓:阿达即哈喇，耨即淖。然释氏不云阿达耨，讵可倒其文乎？黄懋（材）［裁］《西徼水道［考］》以阿耨达为阿里之转音，恐亦未确。又按:阿耨达水与阿耨达池为二地，郦氏以且末国之且末河当阿耨达水是也。今于阗县东七百余里托古斯达坂，即阿勒腾西干，山内出卡墙河，即且末河。东北流，屈曲千余里，入罗布淖。近世考西域水道者，罕知且末河矣。）一在北印度。（《水经•河水注》引康泰《扶南传》曰:恒水之源，乃极西北，出昆仑山。《括地志》:天竺，在昆仑山南。徐坚《初学记》引《关令内传》:须弥山东南有山，曰昆仑。按:须弥山，今后藏与东印度之间之喜马拉雅山。《梁书•天竺传》:中天竺，国临大江，名新陶，源出昆仑，分为五江，总名恒水。《新唐书•地理志》:新头河，自北渤昆（国）［山］来，西流至提旭国北，入于海。按:新陶、新头，皆印度之转音。）在海外者，荒渺无稽。在西宁者，班固言昆仑山祠，非谓昆仑山，犹敦煌广至县昆仑障之类。马融遽指为昆仑山，陆德明、刘昭习焉不察。在肃州者，马（岌）［芨］献媚张骏，妄为傅会耳。（华沅校正《山海经》，断昆仑在肃州，不知肃州之山，无四隅大水，与《经》所云有赤、黑诸水入南海者不符。）真昆仑山其在新疆、青海、西藏、印度之交乎？河出昆仑，其言最古，举河证山，自无遁形。河之正源发源葱岭者二，东北流经莎车者，曰葱岭南河。（出莎车西南九百余里喀喇胡鲁木山鸟帕朗峡、明铁盖峡诸涧。）经疏勒者，曰葱岭北河（岀疏勒西千余里鸟仔别里山喀喇租库岭西喀喇库里湖。或云此即释典所谓阿耨达池也），至库车西南合为塔里木河。此《异物志》所云葱岭之水，东为河源，即《禹纪》之昆仑者也。河源一出于阗南山者，为于阗河，多玉石，北流入塔里木河。出于阗东山者，为且末河，北流为注宾河。均至鄯善北潴为罗卜淖尔，即蒲昌海。此于阗之山，即汉武按古图书所名昆仑，及释氏所云阿耨达西北有水，注牢兰（海）者也。（《括地志》阿耨达一条云:此谓大昆仑，肃州谓小昆仑。两语甚明晓，惜于酒泉昆仑一条，仍主马（岌）［芨］之说。盖撰书非岀一手，往往矛盾。）河水自蒲昌海潜流地中，复出于青海西南（《山海经》、《大宛传》、《西域传》、《水经注》，皆以为潜行地下，南岀于积石，为中国河。又按:《北山经》敦薨之水，注于泑泽，出于昆仑东北隅，实惟河源。则喀喇沙尔之开都河，亦一河源矣。盖泑泽为河之潜源，凡入泑泽诸水，皆得为河源，今依《水经》以出葱岭、于阗者为正源。）巴延哈喇山东麓之阿勒坦喝达素齐老（蒙古语阿勒坦，即黄金。喝达素，北极星也。齐老，石也），曰阿勒坦河，是为河之重源:东北流三百余里，有泉千百，蒙古谓之鄂敦塔拉（即《元史》之火敦脑儿，亦作鄂端诺尔），番语谓之梭罗木，中华谓之星宿海。康熙四十三年，侍卫拉锡探得星宿海西有曰巴延哈喇、曰巴尔布哈、曰阿克塔沁诸山，总名枯而坤（一作库尔滚），即昆仑。乾隆四十七年，侍卫阿弥达探河源，至阿勒坦，始知元人以腾格里哈达为昆仑者，实《禹贡》之积石，今名阿木尼玛勒占木逊山。《一统志》:西藏冈底斯山，在阿里东北，乃《西域记》所谓阿耨达山，即昆仑也。（康熙五十六年，理藩院主事胜住测绘西藏舆图，以冈底斯为天下之脊。）徐松《西域水道记》谓:冈底斯西北干为僧格喀巴布山，入西域为和阗南山及葱岭，包西域西以周其北，外如半规，中为虚地，是曰昆仑之虚。郝懿行《尔雅义疏》曰：昆仑虚，即“墟”字。故郭注云:山下基，明其旁绵亘诸山，皆得昆仑之目，故言河出昆仑虚。据此诸说，则今新疆之南（阿勒腾山、于阗山、葱岭山）、青海西南（枯尔坤诸山）、西藏之西（冈底斯、喜马拉雅诸山）、印度之北（新疆葱岭及巴达克山之南，即英属北印度克什米尔之北喀喇胡鲁木山、因都库什山），东抵星宿海，西至阿富汗（即爱乌汗），迤逦诸大山，皆昆仑也。（魏源以昆仑专属葱岭，谓葱岭南干包西藏、滇、粤，尽于缅、暹。北干曰乌拉岭，横抵北海，而独不许冈底斯为昆仑，何宽于彼而靳于此耶？昆仑为瞻部洲之脊，其北之水北流（且末、于阗、葱岭诸河），其东之水东流（黄河，鸦笼江、布垒楚河，即金沙江，为大江别源），其西之水西流（葱岭西阿母河有五源。一出疏勒西南千余里色勒库尔山西，曰阿克苏河，北流折西至乌仔别里山南，为麦尔格阿布河，又西经罗善部落之南。一源出阿克苏之西，曰阿尔楚里河，西流经叶什勒库尔湖，又西经什克南城东，为衮敦达里河。一源出大帕米尔之抢库尔湖，西流迳瓦罕北。一源出因都库什山北，曰瓦罕河。四水西至拔达克山，先后并注为缚刍河。又一源出疏勒西北喀喇库里湖北及西北阿赖山诸涧，西流为奇吉勒河，经俄国费尔干省之浩罕南界，亦名浩罕苏河，西南入布哈尔境，会缚刍河，自下通名阿母河，即《汉书》之妫水也，折西北入咸诲），其南之水南流（哈喇乌苏江、雅鲁藏布江、恒河、印度河），此实地形之自然。（界水者山，界山者水。取水以别山者，始自《山海经》。《海内西经》云:昆仑之虚，赤水出东南隅，河水出东北隅，洋水、黑水出西北隅，弱水、青水出西南隅。《淮南子•地形训》引此而微异。释氏袭其说，《长阿舍经》、辩机《西域记》、《华严音义》皆云：阿耨达四面出四河，流入东西南北四海。然所云狮象牛马四口及四水名，各不相同。《括地志》论阿耨达即本之释典，而文复互殊，盖传闻多歧，写录易误。惟举水证山，用意则一。《朱子语类》卷八十六引佛经：阿耨山即昆仑，顶有大池，分流四面，为四大水。而断之曰：大抵地形如馒头，其尖处则昆仑也。）考昆仑者，当衡以理，勿求诸怪。上古地名，多用方言。昆仑乃胡人语，译其声者无定字，或称昆陵（东方朔《十洲记》）、混沦（郑康成《周礼注》）、祈沦（王嘉《拾遗记》）。要之，为胡语喀喇之转音，犹言黑也。以昆仑训黑，证据不一。（《晋书》李太后长而黑，宫人谓之昆仑。《旧唐书•南蛮传》:林邑以南，拳发黑身，通号昆仑。《五代史》:慕容彦超黑色胡髯，号“阎昆仑”。《宋史》:大食国从者目深体黑，谓昆仑奴。《本草》:矾出晋地如黑泥者，为昆仑矾。）是中土所谓昆仑，实西戎之喀喇山耳，黑山耳。（今西域缠头回称叶尔羌南大雪山曰喀喇胡鲁木，欧洲人舆图直书为昆仑。）原无足异，只以僻处遐龈，好奇之士以神宫、鬼谷、增城、玉槛诸怪说相炫，而真迹愈晦。我朝版图式廓，荒憬咸归，纯庙御制河源按语曰:昆仑在回部中。《御批通鉴辑览》曰：和阗之山，亦属昆仑一脉。圣谟指示，无微弗周，占毕之士，咸得知所折衷，甚盛事也。
  《禹贡》之昆仑，赅以西戎，是指国名。盖附近昆仑山者，都邑无可考，以邻地证之。《禹贡》举猪野、流沙，则有今甘、凉、肃边外，贺兰山、居延海各蒙古矣。举弱水、合黎，则有今甘州、肃州矣。举积石、析支，则有今青海矣。举三危、黑水、南海，则有今三藏及哈喇乌苏江番夷，迄于缅、暹矣。举渠搜，则有今喀什囑尔诸城矣。（陆德明以《禹贡》渠搜为汉朔方之渠搜县，傅寅非之，以为西戎是也。愚按:《山海经》国在流沙外者，大夏、坚沙。《扬雄传》:大汉左东海，右渠搜。明不在朔方。《列子》作巨蒐。《魏略•西戎传》渠沙国并属疏勒。辩机《西域记》:葱岭东北至怯沙国。《新唐书•西域传》:疏勒，一曰佉沙，王居迦师城。《元史•地志》:称可失哈耳。今土回多简言之曰喀什，与渠搜、坚沙、巨蒐、迦师、可失，皆一音之转。唐虞迄今，古名未没。《北史》以葱岭西之钹汗为古渠搜地。《唐书》谓:佉沙，环五千里。盖古时渠搜甚强，葱岭左右小国多役属之也。）若天山诸国，汉时尚属匈奴，禹时当属荤粥，则所谓昆仑国者，疑在昆冈北麓。渠勒国（今于阗县南境），渠勒音近喀喇，即近昆仑也。（至昆冈南麓，印度极北克什米尔及拉达克诸国，疑为古之西王母地。《穆天子传》:丁巳，自昆仑丘西征。癸亥，至西王母之邦。是西王母距昆仑丘即七日程。《魏书》:于阗南去女国（三）［二］千里。《括地志》:弱水二源，出女国北阿耨达山，南流会于（女）国北，又南入海。按:弱水二源，当即新头河上游。二水一出莎车南山，曰沙约克水，南流折西北。一岀和阗南冈底斯西北潘光湖，曰舒沙勒水，南流折西北，会于拉达克西北，为新头河。又西经克什米尔北境，折西南纳本若部诸河，至信地部为印度河。核其形势，则西王母当在于阗西南，或拉达克，或克什米尔矣。）又按:河有重源，均出昆仑，稽古证今，一一吻合，而前人拘墟之见，有不可不辩者。班固以昆仑之说为妄。（《张骞传》赞曰:《禹本纪》言河出昆仑，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乌睹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至《禹本纪》、《山经》所有，放哉！）邓展谓河源出积石，不出昆仑。（《史记集解》、《汉书注》均引之），杜佑（《通典》力诋蒲昌伏流之说，谓于闻之山非昆仑）、欧阳忞（《舆地广记》）、马端临（《文献通考》）皆偏执一说。论者谓误始于《史记》“恶睹昆仑”一语，其实不然。详审《史记》原文（《禹本纪》言:河出昆仑，高二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上有醴泉、瑶池，自张骞使大夏之后，穷河源，恶睹《本纪》所谓昆仑者乎？故言九州山川，《尚书》近之，至《禹本纪》、《山纤》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也），司马迁因当时君臣好谈神仙，于此文隐寓讽谏，“恶睹昆仑”一语，意在表明醴泉、瑶池、怪物之必无，非谓无昆仑也。下又言《尚书》近之，意若曰：昆仑者，《尚书》所谓西戎，安睹仙人、瑶池之说乎？此节与《五帝纪》书“黄帝崩，葬桥山”，以辟乘龙上升之诬，用意相同。班固抄录《史记》，不察寓意，删去瑶池、怪物等句，一若《史记》专辩昆仑者。后儒承班氏之误，令司马迁受诬，兹特揭而出之。顾亭林曰:《史记》繁处胜于《汉书》简处，于此益信。蒋文肃《地理今释》言:张骞穷河源，乃意度之词。武帝以于園山出玉，名为昆仑。后人遂并积石，亦失其实。保廉按:乾隆四十七年，侍卫阿弥达穷河源，得之星宿海西三百余里之阿勒坦郭勒，奏闻。谕口：《武帝纪》所云昆仑河源本不误。张骞所穷，正与今考订相合。特未详伏流出青海之阿勒坦噶达素，而经星宿海为河源耳。御制河源简明，语曰：河源究以张骞所探蒲昌海、盐泽及汉武所定昆仑为是。《山海经》，刘歆称伯益所著，本无所据。《水经注》则桑钦、郦道元，皆张骞后人，祖其说而广之，以至烦文。且昆仑在回部，原出玉也。独未揭明伏流至青海于阿勒坦噶达素之天池而出耳。《钦定河源纪略》、《西域图志》均证明河有重源，导河之积石，在青海境内，皆学者所宜知也。文肃又云:葱岭之水，名新头河，见法显《佛国记》，与河源无涉。保廉按:《佛国记》新头河在今印度，《汉书》之葱岭河在葱岭北，文肃所言大误。胡腓明《锥指》出于文肃之前，而文肃纂修《书经汇纂》时舍而不用，亦识量之隘欤！（节选自《辛卯侍行记》，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题目为编者所加）法幢方丈赞荒野殚精竭虑心到情，受请方丈度迷津。
  融照融开相赴继，重蹈初祖两爱心。

节选自《辛卯侍行记》，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题目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