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马文·韦勒日记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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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肃州文史第十三辑》 图书
唯一号: 292220020220004540
颗粒名称: 约翰·马文·韦勒日记选载
分类号: K294.23
页数: 33
页码: 107-139
摘要: 美国友人约翰·马文·韦勒博士的肃州日记,选自《穿越戈壁的骆驼队》一书。《穿越戈壁的骆驼队》(原名《戈壁驼队一中美地质学家西北找油纪实》)记述了抗日战争初期中美两国地质学家在中国西北寻找石油的经过。1937年初,美国伊利诺斯州地质学家约翰·马文·韦勒和威廉·萨顿,应中国有关方面的邀请,受美孚石油公司的派遣到中国甘肃、青海两省考察石油,南京实业部中央地质调查所选派中年地质学家孙健初一同考察,历时近两年。这次考察揭开了中国第一个现代化大油田——玉门油矿开发的序幕。考察期间,韦勒博士对所经过地区的经历见闻,做了详细的记载。1978年韦勒博士病逝。他的女儿哈莉特·韦勒多年来一直珍藏着父亲当年从中国寄回的信件和日记。为了忠实地反映父亲在中国西北腹地探险活动的这一段经历,她怀着对中国人民友好的情感,在友人的鼓励下终于下决心把父亲的这些珍贵的资料整理出来,编著成书。
关键词: 文史资料 酒泉市

内容

往事钩沉
  约翰·马文·韦勒曰记选载
  [美]哈莉特·韦勒 编著 赵辛而 翻译
  
  美国友人约翰·马文·韦勒博士的肃州日记,选自《穿越戈壁的骆驼队》一书。该书由韦勒博士的女儿哈莉特·韦勒根据父亲的日记编著,1984年在美国出版,1992年由黑龙江大学赵辛而教授翻译,北京石油工业出版社印刷出版。
  《穿越戈壁的骆驼队》(原名《戈壁驼队一中美地质学家西北找油纪实》)记述了抗日战争初期中美两国地质学家在中国西北寻找石油的经过。1937年初,美国伊利诺斯州地质学家约翰·马文·韦勒和威廉·萨顿,应中国有关方面的邀请,受美孚石油公司的派遣到中国甘肃、青海两省考察石油,南京实业部中央地质调查所选派中年地质学家孙健初一同考察,历时近两年。这次考察揭开了中国第一个现代化大油田——玉门油矿开发的序幕。考察期间,韦勒博士对所经过地区的经历见闻,做了详细的记载。1978年韦勒博士病逝。他的女儿哈莉特·韦勒多年来一直珍藏着父亲当年从中国寄回的信件和日记。为了忠实地反映父亲在中国西北腹地探险活动的这一段经历,她怀着对中国人民友好的情感,在友人的鼓励下终于下决心把父亲的这些珍贵的资料整理出来,编著成书。
  1937年9月19日至12月5日在甘肃考察期间,韦勒博士一行往返肃州停留半月之久。他把在肃州的亲历见闻在日记中做了较为详细的记载,对我们了解60多年前肃州的有关情况,提供了真实可信的资料。现将韦勒博士当年在肃州的日记原文予以刊载,以供文史爱好者品读。
  编者
  
  肃州 1937年9月19日
  昨天是我们乘汽车旅行的最后一天,真是感谢上帝。这85英里的路程极难走,抵达肃州时我觉得牙床都颠簸得松动了,臀部也磨得很痛。但是中国人似乎依然觉得坐汽车是件挺好玩的事,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汽车猛地颠簸或是谁几乎被颠出车外,他们都会疯狂地大叫大笑。但是我从第二天起就没有这种心情了,有的只是诅咒。
  汽车沿着山谷的南边行驶,距离南山及其白雪覆盖的主峰仅数英里。这里土地十分荒芜。有一次两只黄羊距离我们的汽车只有200码,汽车驶过时有1只黄羊还卧在地上没起来。不多久我们来到这个城市的近郊,又看到大片的农田,但是庄稼早已收割完毕。在经过一道道的沟渠时没有再遇到像在甘州时那祥的麻烦。
  肃州的城墙全是用砖修筑的,又完整又雄伟,城上面还堆着不少石头,是准备敌人来犯时向城下投掷的。在南城门我们被守卫士兵阻挡,他们用了半个小时检查孙健初的护照,然后又送交城市警察局首脑。奇怪的是,地方当局对那些服饰举止文雅体面的人(当然是指我们这一类人)的行动格外关注,而对那些衣服褴褛,边幅不修的人无论出城进城则概不过问。
  
  肃州 1937年9月20日
  肃州城市的几条主要大街竟是出人意料的宽阔和平坦,四条马路交汇的城市中心是鼓楼。我们在鼓楼东全城最好的一家旅馆订了一个一等房间。房间在第二进院子的后面,每天房租4角8分法币。这个房间很大,我们3个人住在一起还很宽敞。还有一个一等房间住着一位从西宁来的军人,他带来一个小孩作他的仆人,昨天晚上他殴打仆人,仆人哭了很长时间。
  我们,还没安顿好,就来了客人。一位是翁先生,他是我们路过的一个县城的县长;另一位客人是石博士①,他是一位从比利时留学归来的化学家,虽然他拥有的这个学位在欧洲大陆是介与学士和博士之间的,但他坚持使用“博士”头衔,在巴黎和会上他曾经是顾维钧的助手,这就是他能够听到关于我们消息的原因,但是我不知道他在这里干什么。我想他不过是那一类二三流的学者,这种人平素是西装革履外国打扮,一味模仿外国人的行为举止,但在骨子里仍是一套地道的中国行为方式。晚上警察又来作了 一番检查。
  昨天上午我又画了一张沿途地质概貌图,又和孙健初出去了一趟,我们想去买羊皮大衣,但没有买到。下午,我们带上介绍信和礼物去拜访马步康将军。我们在门口等了很长时间,一群好奇的士兵盘问我们好半天。最后,我们穿过好几重院落,被引进一间大屋。屋内有一个火炕,有两个士兵正在炕上睡觉。过了一会儿,马将军来了。他是回族人,中等身材,留着稀疏的胡须,大约50岁。在
  ① 即石奠卿,留德医学博士,1935年曾在当地中央政治学校肃州分校任化学教师。——译者注
  我们见到过的一些显要人物中,他给人的印象是很平淡的,虽然我知道他是一个显要人物。我也不知道他能否认识中文,虽然他仔细地看了我们的介绍信,但还是让他的助手高声念给他听。他态度友善并说要邀请我们吃饭,但口头提到之后并未送来正式请帖,不知是忘了还是根本没有这个意思。
  今天我们到甘肃银行在本地的分行兑换了一张支票,又到邮局去拜访局长并提取一笔汇款。邮局有一大批我们的留局待取信件,另外还有史悠明和严博士来的信。严博士的信是8月31日写的,信上说他为躲避日军正要离开上海到香港去,也许要到新加坡去。接着我和孙健初又到东大街去,我们定做了几件皮大衣,这是为就要来临的严冬准备的。我在北平的时候买了两本书,是3位教会的女士们在大约10年前撰写的。从这两部书中我们获得了非常有用、十分有价值的信息,从其他任何来源也没有得到过这么多。这几位女士所在的教会就在肃州城的西大街,因此,当天晚些时候我们在那里会见了蒙藏委员会①的汪先生。
  这个城市比我看到过的任何一个当地城市要好,也许对这些城市我已逐渐习惯了。这个城市东
  ① 指蒙藏委员会河西调查组。1935年建立,设于小西街福音堂花园,1937 - 1942组长为汪德淦,1944年撤消。——译者注
  
  西长南北短,只有3个城门,没有西门。当地人迷信,说是万里长城西端的嘉峪关有一个西门,主要的大路可以通过那里,所以有时就把嘉峪关称“肃州的西门”。我们的旅店坐落在主要商业区的大街上,两旁是一连串的小商店,店里有不少来自苏联的商品,大部分是印花棉布。
  在肃州我们第一次看到维吾尔族人,他们看起来不像汉人而更像回族人,许多维吾尔族人长着鹰钩鼻子。他们的服装也和我们常见的不一样,宽大的下垂的羊皮裤子,高筒皮靴。我还看见一个人穿着绿色后跟的皮靴,很像我们的“牛仔靴”。至于回族人,则没有甘肃西南部那一带多,那里回族主要的聚居区是河州。
  
  肃州 1937年9月21日
  今天没有什么大事可记。孙健初说肃州以出产玉石酒杯闻名,因此,我们便上街去看能否买到。我们在南门附近一个商店的后院里找到一家小作坊,一个女人给我们拿来几只酒杯。这是石灰岩经过变成作用而成的大理石,颜色多为黑色花纹或墨绿色花纹。酒杯不大却十分精致,式样很好看,磨制得又细又薄。我觉得用来喝甜酒很适宜,便买了两套10件1套的,每套6元法币,我知道原价是5元。这种酒杯全系手工做成,切割开以后再以细砂轮加工磨制。工匠们首先从岩石上切下料石做成圆筒形,再按一定长度切下做成毛坯,最后再加工磨光。这时我看到有3个工人在作坊里干活,便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他们的切割、磨制装置都靠脚踏来驱动,工人用一只手固定石头,用另一只手往砂轮上添沙子,整个工序辛苦费时,制成一套酒杯要有许多毛坯报废。回到旅店后,我把酒杯拿给弗雷德看,他第一次表现出极大兴趣并打算也买一套。于是我和孙健初又陪他回到小作坊,我又花了5元法币买了 1套12件的。弗雷德订购了 4套12件的,其中1套比我的大些,说是要用来喝鸡尾酒。作坊主人答应6周后我们考察回来时取货。我买的32个杯子,每个合12美分。(我不能保证这样磨制能不能做成一个酒杯,如果我能磨制出一个,我一定要每个卖12个美金,少一分也不卖!)我给司机付了车费,现在正商谈有关下一阶段租用马和骆驼的事。
  西北地区是中国最落后地区之一。我们在这里还看到很多男人梳着长辫子,年轻妇女裹小脚。这里也是牛车之乡,似乎是越往西走,牛车的车轮越大而牛则越小(当然只是相对而言)。另外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是,在政府部门占有重要地位的是一批年轻人,我们所看到的这类人物中40岁以上的不多,因为这些人大部分是从东部各省来的。毫无疑问,他们会带来一些进步的思想。
  孙健初说今年收成不怎么好,例如小麦就比两年前他经过这一带时上涨了 5倍。现在每斤棉花是1.5元法币,这个价钱比美国要贵3倍,但是这里的棉花长得很好,我们就看到不少下乡拉棉花的车。
  现在正是西瓜上市的时候,这里的西瓜不大,但是很好,有些瓜瓢是桔黄色而不是红色。著名的哈密瓜有点像蜜瓜。我们经过瓜地,那里的瓜如果太小不好卖时,便打碎把瓜籽掏出来。哈密瓜的确是中国的特产。我们乘车来肃州时最后一天,中午在一个很贫穷的村庄吃午饭,我吃了一个西瓜和一些苹果,几个赤身裸体的小孩争抢我们扔到公路上的果皮、果核和瓜皮、瓜籽。
  肃州和甘州都没有报纸,政府似乎也没有广播,因此,我们得不到有关战争的消息。这里正在修建飞机场,途中最后几天我们看到十几辆空车往东行驶,大概是为机场拉汽油的。这些车全都是美国制造的卡车——牌号有福特、雪佛兰、道奇、斯图伯克和万国,而且都是新车。
  
  肃州 1937年9月23日
  昨天邻屋的西宁军官走了,来了于先生一家,他在新疆省会迪化①当了3年邮政局长,现在刚刚离开。他为人谦和,英语说得不错,我们拜访他几次,谈得很有兴味。
  根据了解得知,从这里进入新疆很容易,但是从新疆出来则相当困难。也许是新疆当局不愿意让有关当地的情况泄露出来。于先生去年12月接到命令调回南京,但直到上月才允许离开。他坐了一辆福特车从迪化到肃州竟走了 30天。
  3年前,新疆督军是一个腐败官僚,当地人民群起反对,并请驻在肃州一带的回族将领马仲英出兵援助。督军吓跑了,但在这同时苏联人把盛世才送回新疆。他是“九·一八”事变日本人占领中国东北以后被赶到西伯利亚的。马仲英和盛世才的部队打了几仗,双方都声称自己代表国民政府。盛世才在苏联的帮助下赶走马仲英,掌握了新疆的军政大权,他听从苏联的指挥,他的势力从来不曾到达新疆西南一带地方,最近几个月在那一带还有战争。
  ①迪化即乌鲁木齐。——译者注
  新疆有些产品很好,但整个说来十分落后,工业生产和财政情况显然很不好。当地的货币贬值很厉害,官方的汇率是1元法币等于新疆的1700元。军队任意抓人扣人,因此,在新疆旅行既困难又令人不快。
  于先生当初是经西伯利亚到新疆的,把妻子留在上海。现在他带着新夫人和几个孩子回来。于太太的父亲是蒙古人,母亲是维吾尔族。她看起来十分年轻漂亮,但我担心等她见到大太太时恐怕要遇到麻烦。
  我现在才明白我们住的两间屋而不是如我们所想的一间屋,在这一带计算房屋间数不是按隔开的墙壁而是按屋顶的房梁数计算。我们的屋顶就有一根房梁,从而把屋子分成两间。
  我们屋内的天花板和墙壁都糊有很薄的白纸。这种纸发黑,上面还有不少洞。有些洞已经用不同颜色的纸和旧信封糊上了,但仍旧有不少裂缝,常常有人从这些洞和裂缝向里面张望。我们屋里唯一的装饰是一些彩色小标语,约有4英寸宽12英寸长。这是宣传“新生活运动”的标语,劝诫人们遵守清洁、朴素、勤俭、读书和诚实以及其他等等美德。关于诚实的标语尤为有趣,因为它是直接取材于“伊索寓言”中关于狼的故事。今天我们收到两封南京来信,前一时期听到的关于日军轰炸的消息显然是被夸大了,实际损失很小。弗雷德和孙健初打赌,他认为上海附近的战斗不出3个月就会停下来,但愿他是对的。
  
  肃州 1937年9月26日
  最近的耽搁是由牲口引起的。这里买马很便宜,但是去年许多马匹被共产党军队带走,我猜想有些回族军队也骑走了许多,所以这些天我们只找到一匹马,而肃州城一带供我们用的骆驼则一个也看不到。我们碰到一个拉骆驼的,在和他快达成交易时才知道他的骆驼还在100英里以外,将骆驼拉来还得10天。我想这些人是害怕他们的骆驼一旦被政府征用,政府是不会给钱的,所以他们尽可能把骆驼藏起来,不让士兵和警察找到。
  前天我们得知在肃州还要住上几天,我和弗雷德便开始绘一幅我们将要考察的地区图。这个地区很大,必须特别考虑到这一带地面的曲线变化。第一次画的不理想,第二次稍好一些,弗雷德还把图上重要城市都标出经纬度,我想画完后会很好的。
  到邮局去了一趟,拿回2份《泰晤士报》,还有几张6月份的《星期六晚邮报》,还有一份上海的报纸,是7月15日的,那时候我还在上海。我在邮局的时候,看见正在向外发电报。这个城市没有发电厂,所以由两个人用手摇发电机发电。
  昨天中午马将军派副官来请我们下午4时去出席一个宴会,我们当然接受了邀请。副官还没有离开,我们便又接到县长的请帖,也是请我们4时赴宴,孙健初给县长捎信去请将时间延至7时,但回信是改至下午2时。虽然我们刚刚吃过午饭,一点也不饿,我们仍然打好领带,换上干净衣服准时前往。和平常的宴会一样,我们最先来到,其余12位客人则在3时以后才到来,最后,4时整我们开始坐下吃饭。4时15分我们请求退席(按中国礼节是可以的)以便赴第二个宴会。我们来到马将军的办公处门口,马将军正在骑自行车,他亲自领我们到客厅。宴会前仆人端上除去核的杏干、吐鲁番葡萄干、咸瓜籽、冰糖、苏联方糖、上海饼干和玻璃纸包的糖块。茶的味道太炉难以下咽,可是别人似乎都不大在意。刚才第一次宴会饭菜都是中国一般的饭菜,但这次却大不一样。首先是大米蒸饭,接着是肉葱馅的饺子。然后是烧鸡,须客人自已撕开用手拿着吃,接着又是一只烧鸡。然后又是一大盘炖羊肉,另有一小碟香肠。最后是一大盆肉汤,里面是很稠的面条,因为加了醋,所以味道特别香,吃得满桌油腻,满手也是油腻。饭后并没有热毛巾,而是拿很粗的黄色土纸来擦手。席间另有两位客人,马将军声称消化不好而没有吃。依我看宴席不是太好,也不是很成功的一次。
  今天早上我和孙健初去看定做的皮大衣,回来不久才听说我们也被当作间谍正在追捕。事情似乎是这样的,昨天下午有一个外国人,可能是个德国人出现在飞机场并且拍照。今天马将军下令一定要找到并予以逮捕,将军的副官和警察局长首先前来辨认,最后查清我们中间没有间谍。这简直是一个荒谬的臆测,因为昨天下午大部分时间我们一直坐在将军的宴会桌上。
  
  肃州 1937年9月30日
  我们终于买到两匹马,看起来还相当不错,只是小一点。雇骆驼的事也已讲妥,明天就把骆驼拉到城里来,但我们还少一匹马。
  肃州真像一个兵营,因为马步康有6000人的部队驻扎在这里,全部都是回教徒。他们属于西宁马步芳的陆军第100师,这是目前中国为数不多的私人军队的一部分。很多军官都十分年轻,他们能获得较高职务是靠影响和背景,而不是靠经验。例如马将军的主要助手只有30来岁,已经是个中校了。但是部队的军纪似乎很好,而且目前正进行紧张的训练,每天清晨天还不亮,就可以听到他们的起床号声。每天这个时候我都睡得正熟,朦胧中似乎听到一个管弦乐队在演奏。再晚一会儿就开始听到鼓声,这时我就想到可能在练习队列行进。每天下午要有一次大的检阅,一般都在太阳开始落下的时候,一部分号兵登上东门城楼,这里离我们旅馆很近,他们开始用尽全力吹起来。我们刚到肃州时,这种不和谐的号声简直令人可怕,后来这些号兵的本领逐步提高了,另一方面对这种号声我们也逐渐习惯。每天早上这些不和谐的号声至少要持续半小时,我想一直这样猛吹他们会弄得头昏脑胀的。天黑以后当这些士兵回到兵营,我又听到他们齐声唱歌,他们唱的并不是我们常听到的中国曲调,而是更像西方的调子。有时传来一阵呼喊声,使人联想起我们足球赛场上的欢呼声,我只能猜测这是他们在一种类似教义问答的集会上,正在回答向他们提出的宗教问题。后来,先是从这个城市的某一区域,后来又从另一些区域先后传来熄灯号声,接着是一片静寂。他们有些号声开始时很像我们的号音,但随后的曲调变成一种十分生疏的旋律,往往使我有一丝失望的感觉。不知什么原因,没有我们军号中那种使人刚毅勇敢、令人振奋的调子。
  士兵们在他们军服上都缝有两个肮脏的白布标签,一个在左袖的上部,上面标明军或师的番号,另一个缝在左胸部,上面有毛笔写的字,还有一条红色表示军阶的符号。军官的阶级分三等,每等又分三级。最低一等胸章周围为蓝边,并分别有一、二、三个三角形黑星表示少尉、中尉和上尉。第二等周围为黄色,也有三角形星表示少校、中校和上校。将军据说是红边,我看到的将军都没穿表示军阶的服装。
  仍听不到有关战争的消息,我们所得到的消息都是孙健初从10天前的兰州报纸上翻译的或者从和别人的交谈中获知的。听说日军在上海有16个师的兵力,约有16万人,北方的军事进展要比南方大些,但这些似乎还不足以引起惊慌。如果中国方面的报道可信的话,过分吹嘘的日本战争机器表现却平平。他们的战略是轰炸战线后方的城市和铁路线,但所造成的损失不大,相反却激起中国人民的无比愤恨。我坚信中国人正紧密地团结起来共同抵御侵略者,这种目标一致的团结也许历史上还从来不曾有过。日本人不承认有抵抗活动,他们希望速胜,但是他们显然没有认识到“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战争拖得越长,对中国人民将越有利。中国人如能坚持抗战,一定能打败日本人。我真希望中国人能把日军赶出去并没收日本在华的财产。如果能做到这一点,中国将毫无疑问地获得与其他国家平等的地位,而且再也不会有人轻视她了。然后中国就可以要求取消外国人的治外法权,这些我认为是正当合理的。
  我不在乎我这些信件是否会受到检查,如果检查我也不知道他们反对什么。无论如何,在世界这个地区战争打起来了,如果不让外部世界知道,便会有种种猜测。显然苏联不愿日本人胜利,而他的行动也表明他不愿公开与日军作战。这样一种军事行动将会引起另一次世界大战。目前唯一可能的结论就是,苏联必须给予中国重要的援助而实际上又不至于卷入这场冲突。现在我已看清我们目前走的这条路显然正用来运送军事物资。从另一角度看,中国人力充沛但是缺乏装备,因此,任何人都可以猜到这些装备将会从这条路上由苏联运来。实际上沿着这条道路在所有主要城市都已修建或正在修建机场。目前正往这些机场运送汽油和机油,据说有50辆运油车正在肃州,它们即将驶往安西。传说最近将有500架飞机经过肃州。每天我们都看到中国的飞机飞来飞去,不久前有一架飞机据说就是蒋委员长的座机。我还听说肃州地方政府正在征集骆驼要去迪化装运武器(真希望我们能早点弄到骆驼)。
  
  肃州 1937年10月1日
  秋季来临了,虽然天气晴朗也很暖和,但晚上已经很凉了,尤其是当乌云满天而且有雨的时候更为寒冷。我们的房间向北终日不见阳光,我认为这是城里最冷的地方,即使在屋里也得穿着羊皮大衣。每天都看到画眉、喜鹊等鸟类成群地飞往南方,人们也找出棉衣准备过冬,看到他们穿上棉裤后两腿向外弯曲那副窝囊相,真有点好笑。
  明天就要离开肃州了,我们还没见到已经雇好的骆驼,但是听说已拉进城并做好一切准备。我们还需要给孙健初再准备一匹马,也许离开肃州到那些不再担心政府征用的地方才能再买,现在他还得先骑骆驼。想到去野外,去工作,就感到真开心,这样一直等下去真叫人难受。
  
  肃州 1937年12月3日
  12月1日我们又回到肃州,真是感到十分高兴,但令人失望的是原来住过的旅店已经没有房间了,不得不到东关住在一个回民旅店。这里的房间虽然很大,但是不能生火,而且关上门时屋内太暗,什么也看不见,也不能做什么事(我曾设法再找一个更严实一点的房间,并且有火炉和烟囱)。
  我们又到邮局找局长,安排以后来的信件怎样转给我们。两小时以后邮局局长骑一辆自行车来了,他驮着一个邮袋里面装满了信件还有一堆报纸。你一定可以猜想到我们迫不及待地立刻把这些信件抓过来,因为整整两个月我们和外面世界没有任何联系。我上次接到家中来信是8月1日的,我不知道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我们担心战争会使邮件无法寄递,但我们却收到了,而且出人意料地一点没有损坏。我一共收到14封家信,最近的日期是10月2日,还有4份《泰晤士报》,最新的1份是8月16日的,还有一些上海的报纸,从8月13日到11月6日。头一天晚上我们把全部时间用来读信,我们借着蜡烛的光,这一晚我和弗雷德谁也没有睡,至少我记得我是一直看到清晨4点钟,内心的兴奋和激动简直难以平静下来。最近一个时期我们最渴望的只是消息和家中的来信,这一时期我们整天整天地跟在骆驼队后面艰难地行进,像一头不会说话的老牛,整天整天看着骆驼屁股,我想你不可能理解这情景使人感到多么枯燥乏味。11月23日是个严寒的日子,有太阳,风也不算很大,我们离开大路折向北边后来又向东走,来到一个原来我们走过的冲积盆地的北边去考察那里的岩石情况。我们先到一个名叫十二墩的小片农业区,但是我们向北边走得太远了。我们在一处表面是松软的沙子和草丛的平坦泥沙地里转悠了几乎一个小时,最后直到太阳落山才回到我们住的农家。在农庄以北有些小山向北伸延。24日一早,正在给骆驼装东西的时候,我和孙健初已经骑马来到山下,经过考察确定这里的岩石是火成岩和变质岩,因此,我们便不想再作进一步的考察了。
  从这里又向南走,直奔玉门绿洲的东端,整天经过的都是泥沙地和草地,根本没有道路。虽然有些地方是沼泽地,但因为地上已结冰,所以骑马还可以走。后来又来到另一处农业区,在一处农家的一间大屋子住下。房子的主人刚从玉门回来,他到玉门县城是为了买公债,他买了40元钱的“自由公债”,这是中国政府为抗战而举办的公债。住在这里边远地区的人们对国家的形势都很清楚,他们的抗日热情高涨。人民的民族意识已经觉醒,我确信日本军队就要遭遇最大的困难。由于全中国人民奋起抗战,日本军队最初的优势不可能长期保存下去。25日是感恩节,但我们没有可能欢度这个节日,我们面前还有很长的道路。这天我们5时起床,太阳刚一出来我们就上路了。今天天气非常冷,随着每一呼吸我的上衣和领子立即挂上一层霜。我们很快离开这处农家,整天行走在戈壁滩上,我们的目标是一小片山区,那里是风化的准平原的一部分,这种准平原我们以前曾经看到过。这些山区的岩石也都是火成岩和变质岩,呈现出红、黑、绿等斑驳的颜色以及石英岩纹理因风化作用而变成的各种斑纹。虽然我们出发时天气晴朗而且没有风,但到了下午3时左右便开始感到黄昏时分的凉气,我穿着皮大衣觉得很温暖,最后我们抵达赤金峡,仍住在上次住过的那家旅店。我记得这家旅店原来十分简陋,但如今看起来却似乎很不错了,因为我们这些天一直是住的比这里还要简陋的农舍。我们的罐头食品很多天来就上冻了。一个仆人想在火上化开一罐黄豆时,意想不到突然“嘣”的一声爆炸了,吓得他一下子坐到地下。我们的食物储存不多了,因此我们的感恩节晚宴也只是煮马铃薯、牛肉干(我们的厨师还不会做这个菜)、炒黄豆、本地的馒头和茶。我觉得自己患了感冒,眼睛疼痛,还不断流鼻涕,便很快睡下了。根据征兆我猜想是烟熏所致,这时弗雷德也觉得被烟熏得难受,因此我们立刻把门打开以便通风。但是孙健初却并没有什么不适,我想这也许是多少个世代生活在这样环境中所获得的遗传性吧。就生活享受来说,这里的人民和穴居时代的人差不多,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足够的衣服,挨饿受冻十分悲惨,我曾看到在草原上过路的人,晚上就蹲在草原上点上一堆草烤火取暖直到天亮。
  26日我们沿公路到达腰泉子,又冷又硬的西风不禁使我回忆起上次路过这里时热得脱去外衣的情景,我真想再回到那种暖和的气候。我们当晚住在一个农家,房间十分狭小,所以第二天一早离开时我们都感到很高兴。我们继续沿着公路走,经过了一处戈壁滩,这里过去曾因侵蚀作用而隆起并经历了相当强烈的切割才形成的。当晚我们住在惠回堡一个很简陋的旅店里,虽然如此,我们向着东方文明又迈进了一步,因此我们衷心感到高兴。
  从惠回堡到嘉峪关的路程较远,所以28日我们很早就起来。在路上没走多远,旅店老板就从后面追来,说我们一个仆人偷了店中的一个铁锅架子。仆人们则矢口否认,看来店老板也不是在说谎,所以我给他1块钱他才满意地走了。今天虽然是阴天,但没有雾,向南遥望白雪皑皑的南山,轮廓十分清晰。这一带都是农村而且十分荒凉,戈壁滩上有一部分曾经隆起并因侵蚀而露出红壤层。在抵达嘉峪关之前我们经过一些台地,这些情况清楚地说明此山近期隆起的情况。其中一部分成为山谷,如今它经过一个峡谷穿过台地的东端,这样一变化在今天这样的气候条件下是不可能形成的。
  你也许还记得,当我们上次经过嘉峪关南面的长城向西走的时候,那里的长城只剩下一些小沙堆和碎石。但是在北面,长城保存得较为完好,它跨越广袤的戈壁迤逦向北而去,这使它成为极具特色的大地景观。当然,这里的长城只是土筑的,不像在画报上常看到的北平附近的长城那样是用砖修筑的。由内地到新疆和苏联去的主要公路即从嘉峪关穿过。嘉峪关坐落在一处荒凉的戈壁滩上,周围是又高又厚的砖墙,当我们在嘉峪关以西远远望见它时,的确显得很荒凉,两座中国式屋顶的城门楼,矗在城墙之上,十分突出,但是另一个城楼却已倒塌,只有几根柱子还立在那儿。嘉峪关西门外因有一道沙梁,所以从远处看不见城楼,须走近才能看见。城外竖立着一块黑色石碑,上面镌有“天下雄关”四个大字。在城门口外侧,城墙上有一个大洞,露出里面的土墙,下面地下有一大堆瓦砾和石子。根据当地的传说,城墙里面藏着一口钟,如果以石掷墙就会听到钟声,能给人带来好运。于是路过的人纷纷向城墙上投掷石子,久而久之墙上现出一个大洞。我不知道这些掷石子的人到底有多少人听到了钟声,我们几个拉骆驼的路过时也纷纷投掷石子。而城门洞内的墙上则题满了路过嘉峪关的人所题写的诗句,大多抒发远离故乡的伤感之情或者是回归家乡的喜悦心情。
  嘉峪关城如今已荒废了。只是城墙还矗立着,但也有不少地方残破不堪,这些大多是10年前马仲英军队盘踞在这里时破坏的,他们拆下梁木充作燃料。在西门内还有几座不大的庙宇,也一副破落的样子。只是东门外有一座庙,红墙绿瓦,保存还相当完好,这要算我们在西北地区所看到的最好的庙宇了。我们住在东关一家小客店里,小小的房间四面透风,我们不得不把麻袋、席子挂在窗户上以阻挡风寒。这里的木材很贵(20个铜元可买一小捆木柴,大约有二三十根),但是很干很好烧,可能因为是多年的陈旧梁木已经干透了的缘故。
  29日离开嘉峪关,我们离开公路沿着长城内侧的一条大车路向北走。这一段长城大约有15英尺高,墙基处厚约10英尺,城墙顶端较窄。在城墙顶端的外侧有一道矮墙,约有2英尺厚、4英尺高。你知道,万里长城主要用来防御古代中亚游牧民族的入侵,他们都是骑马作战,万里长城用来抵御骑兵也许不失为一种有效的防御工事。这一段长城的末端在一座穿越山脉东侧的峡谷口上,那里修建了一处小小的堡垒。从这里开始,另有一道城墙攀上山坡伸向远方。关的东侧有很大一片农业区,在这里另一道长城又向东方伸延开去,但这一线的长城似乎年代更为久远,因而保存得也更糟些。
  上午天气本来很好,但突然刮起大风。一时刮得飞沙走石,风势如此强烈,有好几次把骆驼吹得离开了大道。我们逆风而行一直走到峡谷口上。从这里我们又折向东走,以后逆风就变成侧面风了。这一带都是平坦的戈壁滩,从这里往北看可以看到一带不甚高的山脉,透过风沙还可以看到上面修有烽火台。这时我们的行进路线和断断续续的长城又会合到一起了,现在可以清楚的看到城墙上的烽火台。最后我们穿过一段长城,发现这里有一片农业区,当晚就住在野麻湾。
  自从离开安西以后,天气即变得十分严寒,有时不得不跳下马来步行,这样可以使双脚暖和一些,有几天多半路程是徒步走的。这个办法证明,活动手脚,特别是温暖手指、足趾十分有效。但是步行也使脚容易出汗,每天晚上我的靴子总无法干透,所以每天早晨靴子便冻得很硬,要费很大劲才能穿上。也就是说每天早上两只脚一离开温暖的睡袋,就立刻塞进冰冻的靴子里一直等到靴子自行解冻为止。
  30日我们继续向东走,这里可以看到地图上标出的肃州北面的几座山,我们又沿着一片草地的边缘和一道从北面而来的流沙线走了好几个小时,现在又来到一片沼泽地,有的地方还有结冰的水洼。风沙太大了,我们简直不敢睁开眼睛,只是低着头艰难地行进,以致后来一座山突然出现在面前时,我们都吃了一惊。这是一座土山,有的地方表面有一层碎石,大约有50~60英尺高。我们绕着这座山走了一会儿,最后来到山的另一侧,这是一个开阔的农业区,在这里我们看到一长串牛车,跟随在牛车后面又走了不远,来到另一个村子——白河梁。这里我们住的这个农家似乎家境富裕,高高的院墙是新近才修缮的,墙顶端铺了一些突出的树枝,以防小偷从墙外爬上去。
  昨天厨师又从骆驰上摔下来,他当时正想调整一下座位,结果脊背摔在冰冻的地面上,显然摔得很厉害,因为走路时看到他的腿都跋了。昨晚我们买了一只羊,今天早上马福宽自己也买了一只,他把羊绑在骆驼身上。我们大家逗厨师,告诉他也应该像马福宽那样把羊绑好。我猜想羊捆在箱子行李中间一定很不舒服,所以一路上一直挣扎不停,最后羊腿上的绳子松了,从这以后骆驼一晃动,羊腿就踢骆驼的屁股,骆驼于是又跳又吼并扭过头来咬羊。
  我们差不多一直往南向肃州走去。离开农庄以后我们又进入一片草地,看到这里的农民正在割芨芨草,然后拧成绳用来编席编筐。我们还遇到不少野鸡,弗雷德打中一只母的。这里的野鸡比我们以前看到的要大一些。这只母鸡的尾羽很长,而公鸡的羽毛则五彩缤纷好看得多,这种野禽真是漂亮极了。
  我们不久就看到肃州农业区的第一处农庄了,这里沟渠纵横,灌溉条件很好。这里还有不少野鸭子,这是弗雷德的枪声惊起来的,他一连放了好几枪,但都未打中。他说他有把握命中两只,但是野鸭子比野鸡还难打,它们的羽毛简直是十足的盔甲,小口径的子弹往往都无法穿透。
  剩下的一段路程比较顺利,我们来到一条河的北岸,河边有一座小山,大约有40英尺高,是一座土山,从这里已经可以看到肃州的城墙了。越往前走人烟也越稠密,有不少人是出来打柴禾烧炕用,有些是在大路上拾粪,还有一些是用耙子搂些干草,因为长的柴禾早已被人捡光了。我们来到肃州北城门,又沿着城墙往东走,经过一个垃圾场。我惊异地看到这里有不少狗的骨骼,大部分骨骼已被啄食得干干净净,有一只骨骼上还有些肉,一只鸟鸦正站在上面啄食,我们经过时,它一点也没有吃惊,而是继续埋头于光溜溜的肋骨中间,不时吃一口美味佳肴。我们从东门进入肃州城。这次漫长的1000英里的旅行至此遂告结束。
  本地区地质考察报告摘录哈里·赫西先生的几位白俄友人曾告诉他甘肃西北部有一个很大的石油湖,这是他收到的一封信中所描述的情况:上次我曾向你提到过的那个大石油湖坐落在与南山一条支脉相连的山谷之中,这里是一片戈壁滩,寸草不生,附近也没有人家。石油湖地区周围大约250平方英里,这是一个很大的石油湖。其表面的10%为沥青,50%是石油(有的地方厚度超过1英尺),40%是渗有石油的土壤。当我们的友人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石油气味强烈得令人窒息,因此他们不敢再深入这一地区去考察以免晕倒。他们发现的两个最大的发源地均处于甘青交界处的南山脚下,它表明主要石油带即在南山脚下,由于来自地下的压力,石油自山下流淌到山谷中,此地遂为外界所知。
  赫西先生的信件虽然提供给他的一位友人,并使他领导一次到石油湖的考察活动,但出于某种考虑他临终拒绝告诉他该地区的大致方位。但是在另一封信中,他谈到“但如果询问一下肃州或湟源等当地的人民就够了”。因此,当考察队经过涅源或肃州时都曾询问当地人士,但没有获得有关石油湖的任何消息。
  石油湖是存在的,这完全是可能的。但是前往这一地区考察的任何考察团都不曾提到这样一个地方,而且深入南山开采金矿的中国人对此也毫无所知。因此,唯一可能的结论就是,或者这一报告纯属一个骗局,以便从赫西及其友人手中得到好处,或者是对石油河作了过分的夸大。
  来自肃州的报告也说西庄寺也发现有石油渗出,但是到那里调查的人回来说,所说的石油渗出物不过是一处变质岩山崖表面渗出的湿气而已。
  在甘肃西北部可能出产石油的地区只有石油河这一背斜的构造,如果决定在这一地带开钻并证明确有石油的话,下一步应该从疏勒河以东沿着南山山麓一带作进一步的地质考察。
  
  肃州 1937年12月4日
  肃州似乎比以前更热闹了,街上人也更多了,什么东西都在涨价。例如,馒头的价格比2个月前上涨了1倍。我猜想这主要是战争的影响,另一方面由内地运来的货物也大为减少所致。以往有些货物是靠骆驼运来的,这条路线实际上已经断了,现在有些东西开始从苏联运来。
  如今这里的人大多已穿上冬装,穿羊皮大衣的越来越多,大多数人都有皮帽子,有的已戴了多年。普通的款式是有一道毛边可以竖起来或拉下来遮住耳朵,我们的皮帽子就是这样的。我的皮帽子从离开安西以后总是拉下来遮住耳朵,但是孙健初却一直冻着耳朵也不把皮帽拉下来。我猜想他一定认为把皮帽子拉下来看起来不尊严或者像乡巴佬的样子。从各方面来看孙健初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他,但是他太看重尊严了,他一直穿着衬衫直到穿脏,他不戴领带决不出外,经常拂拭灰尘,看到的一切东西也要弄干净。现在再谈谈冬天的服装吧,这里有些上等的皮帽是苏联阿斯特拉罕产的黑羔皮做的,戴上很有气派。普通人也戴一种和这同一式样的帽子,但是用黑毡子做的。厚毡鞋在这里很普遍,只要是买得起的都爱穿这种鞋,我也曾经想买一双,但遗憾的是,没有这么大号的,我这双脚太大了。普通农民大多穿絮了棉花的衣服,有的还打了补丁,而且很脏,似乎是多么破褴的衣服也不应该扔掉。我们仍然可以看到小孩子光着屁股坐在冰冻的地上玩,一点也不在乎。在这种艰苦的生活条件下,人必须坚强地活下去。大一点的孩子则喜欢踢毽子,它有点像羽毛球,他们可以用脚尖脚后跟踢或脚侧部在前后左右踢,有些女孩也和男孩子一样踢得很好。
  肃州城内主要是汉族人,而东关则多为回族,我们住的旅店中就有不少,他们大多是汉回。每天早晚我看到他们洗手、洗脸、洗脚准备作祈祷,这是可兰经中规定的戒律,中国的回教徒也有这样的规矩。有许多店铺是维吾尔族人开的,他们看起来极像外国人,总穿着高筒皮靴,多半是黑色。我也看到一个喜欢炫耀的人,他穿了一双高过膝盖的黄皮靴。
  从东关到城里的城门边常有一帮要饭的,他们不停地伸出肮脏的双手向过路的行人乞求施舍。最难对付的是那些衣衫褴楼的少年乞丐,他们一面哀求,一面跟着你走,而且驱之不散。幸好这样的少年乞丐为数不多。
  史悠明来信说他怕我们没有多少钱了,他寄来一张500元的汇票,汇费花了25元——相当高的汇率。我们在邮局还存有600元,他的担心也使我想到这些钱怕不容易取出来。因此,我和孙健初去拜访邮政局长,他立即把这些钱交给我们,一点也没费事,事实上他早已把这些钱捆好等着我们来取呢。
  当晚我和弗雷德、孙健初在一起议论战争形势,我们一致的看法是,在这个地区搞野外地质考察的季节已经过去,目前最妥善的办法是尽快地返回兰州,因此昨天我们到汽车站设法联系汽车回兰州。在这里我们又听到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没有汽油,因为缺油沿途许多汽车都走不了。县交通科长也证实了这个消息,于是眼前立刻出现了这500英里的长途要乘马车旅行的可怕景象。但是下午一个汽车司机跑来告诉我们一个好消息,他说他知道可以从什么地方弄到汽油,价格是每加仑3. 75元。没用多大功夫我们就对汽油价格口头上达成协议。为了离开,我们必须先弄到旅行护照,因此下午我们又到了交通科。科长告诉我们说,如果能弄到汽油,他将发给我们适当的证明,因此,似乎一切就这么定下来了。第二天我们去找汽油,我们打听到肃州近郊一个小村庄有人有汽油,等待卖高价的主人害怕在卖出以前被政府没收,所以把油藏起来。
  到肃州第一天我和弗雷德几乎都和在路上时吃一样多的东西,在旅途中我们的食品储存不足,我们的午餐、晚餐都很不充足。因为我们在肃州储存了一批食品,所以我们回来以后都十分高兴。但是很快便感到三餐都很丰盛实在吃不下去,我的体力正在慢慢恢复,弗雷德说他的胃口也不像从前那样了,孙健初似乎对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吃得津津有味。
  
  肃州 1937年12月5日
  这几天一直忙于离开前的准备工作,如今各项安排已差不多都完成了,我们明天将乘卡车离开肃州。我们有8桶汽油,将使我们能到达凉州,司机说他有把握在凉州再弄到汽油。
  拉骆驼的从他老板那里给我们带来礼物,我们原来和他讲定是6个星期,但6个星期我们没能赶回,于是老板以为我们带着他的骆驼跑了。从前他的800头骆驼曾被军队弄走500头,因此他十分担心。当我们回到肃州而且如数付给他报酬时,他简直高兴极了。他送来的礼物有一大捆葱,一篮子小米,一些挂面和一大盘干馒头片。
  今天又有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当地县政府收到一封电报,说兰州遭到日本飞机轰炸,11架日本飞机在兰州机场投了 3枚炸弹,炸死3个工人,这的确是令人吃惊的消息。兰州已设立监视哨,以防备再来空袭,因此这里也设置了防空监视哨。但是我认为日本飞机离兰州太远了,它不可能经常来空袭,也许这第一次主要是侦察。当日机发现飞机场上停着许多飞机便匆匆逃走了。在我们离开兰州以前那里就修筑了大的防空洞,因此我觉得兰州对空袭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这个消息以及严冬的到来都使我们感到必须赶快动身,并尽快离开中国。我还不清楚怎么办,但是只要回到兰州我们就会得到最好的建议和可能的帮助。我还想我们应该到四川去,我们上海的大老板周先生,目前在重庆一个重要政府部门任职,他一定会用他的影响为我们做出必要的安排。
  我们听说马步康已去敦煌,以便对那里的马仲英的部队进行整编,合并到他的部队中去。这些军队是被盛世才从和田赶出来的,我们在安西听到有关土匪的事就是指的这批军队。
  今天天气仍很好,有点小风,但是很冷,因此我害怕坐汽车,一路上会很冷的,所以打算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
  (本资料由郭大民 供稿)

知识出处

肃州文史第十三辑

《肃州文史第十三辑》

《肃州文史》,突出了亲历、亲见、亲闻的特征,或以史料性见长,或以趣味性取胜;或状写历史陈迹,发思古之幽情;或描摹风情民俗,究文化之渊源;或见景生情,赞山川之壮美;或睹物思人,话世事之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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