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区图书馆

往事钩沉新疆果子沟雪崩遇险亲历记薛长富我叫薛长富，甘肃省酒泉市三墩乡二墩村农民，今年60岁，共产党员。
  1993年底，同村亲戚朱子富收到了在新疆伊犁特克斯县商贸公司工作的弟弟朱子禄发来的电报，说年迈多病、弥留之际的父亲朱新义最大的心愿是叶落归根，提出死后要葬在甘肃酒泉老家，请他们商议解决此事。
  接到电报后，朱子富和妻子、儿子、媳妇商量，为让父亲实现心愿，决定从酒泉租辆专车到新疆接回父亲。朱子富因脱不开身，商定由妻子常月华、儿子朱建兵带着3岁的孙子朱云云去接老人，以尽孝心。并租用刘海军的甘F31—05146号19座中巴面包车前往。
  听到朱子富一家租车去新疆的消息后，我想20多年没和妹夫朱子禄及妹妹、外甥们见面了，乘有顺便车，只须半月就可返回，何不也去看一看？于是决定带儿子建民一同前往。建民也是司机，正好帮着开车。同村邻居李秀珍想到乌鲁木齐探亲，说好也乘这辆车。
  1994年3月7日，我们一行7人高高兴兴地从酒泉出发了。次日傍晚赶到乌鲁木齐住宿。9日早上，把李秀珍送到了亲戚家，又搭乘了一位去伊犁的妇女，我们继续赶路，当晚住到了精河县。
  10日清晨，我们又从精河出发，打算当天赶到伊犁。这天正是扬风揽雪，冷得出奇。半道上，两位回族老人冻得缩作一团，在路边拦车，我让司机把他们带上。车行不远，在赛里木湖边又遇到4男3女7位转场的哈萨克牧民，要求把他们带到前面界梁子牧场，我们也让他们上了车。又有一位个体司机，汽车坏在山上，想搭车去找人，我们也答应了。这样，车上就有了17人，男12人，女5人。
  下午，我们到达果子沟地段。这里的气候很冷，寒风揽雪，刮到风挡玻璃上，直接影响司机的视线。车在行进中，突然听到震耳的隆隆声，紧接着眼前有十几米高的白浪冲了过来，把汽车推出公路，一声巨响，倾刻间车内一片漆黑，冰雪涌进汽车，把我们17人紧紧地挤压在车内不能动弹，有的人连头都被埋住，呼吸极度困难。车内的人哭的哭，喊的喊，乱成一团。这时候，我意识到这是雪崩，说明死亡就在眼前。但我想到车内就我年岁大，又是共产党员，在困难面前要挺得住，想办法救大家出去。于是我耐心安慰难友要冷静下来，鼓励大家一定要战胜灾难，活着出去。我动员身强力壮的小伙子轮换着用手向外挖，同时组织人员轮班呼救。我们在车内不知东南西北，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也不知被雪埋了多深，谁也看不清周围人的面孔。经过高压进入车内的冰雪，距车顶部只有三四十厘米，没有力气根本不能动弹。三四个轮换摸黑挖雪的小伙子，不能蹲，不能坐，有力气也使不上。车窗外面的雪与纵横交错的松枝冻结在一起。我们没有任何可挖雪的工具，只能不停地用手挖，经过了好长时间，才挖了个不到一米深的小窝窝。况且车内的冰雪并不是我们平时所见的那种软绵绵的雪，而是坚硬异常。我们虽然渴得要命，但连糖块大的一点冰雪也无法进入口中。
  由于车内缺氧相当严重，大家一直是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那几个哈萨克族人在不停地哭叫，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期间我一直在安慰大家不要哭闹，但过了两天，死神就开始降临了，有的人慢慢无声无息了。我的儿子建民死了，同村的常月花及儿子、孙子死了，车主刘海军死了半路搭车的两位回族老人、个体司机和几个哈萨克族人也相继死了。车内渐渐静了下来。大约过了 4天，我的头已经支持不住了，希望化为绝望，我也和其他人一样，将要葬身在这与世隔绝、暗无天日的雪窟之中。我无力动作，无力呼喊，只听到还有两名哈萨克人急促的喘气声。我一阵昏迷，一阵清醒，反反复复。此时此刻，真是度日如年，生存的时间只能用分秒来计算。随着活着的人的减少，车内的安静，我突然听到了一块电子表的报时声。由电子表的报时，才知道我们已经被埋了4天4夜。突围无门，活命无望，盼望着只要有空气，有口水喝，也能多活几个小时。此刻心中思绪万千，想到千里之外家中的老伴、儿孙及所有的亲人，他们咋知道我被埋在这冰雪之中？想到家中还有许多活需要我去干，而我再也看不到、过不上人间美好的生活了。一幕幕往事涌在眼前，真是心乱如麻，痛如刀绞。当我再无力挣扎的时候，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支持一位活着的哈萨克族人，让他能够坚持再向外挖，尽最后一分力气，好出去报信救人。但他仅挣扎了几下就躺在车中喘气。到15日中午，我们遇难已经整整6天5夜。就在最难受最危险的时刻，突然有一只小手摸了过来，摸到我的手后就牢牢抓住不放。原来是一位哈萨克族小姑娘，清醒后挣扎，她抓住我的手哭叫了一阵就断了气，她是第14个死亡者。这位可怜的小姑娘抓着我的手死去，真是心如刀割。但自身也难保，又有什么办法救她呢？焦急中我又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的一阵阵机器声震醒了我。这声音给我长了精神，我们可能有救了。时间不大，喀嚓一声，机器撞击到车顶部，将车顶击破了一个大窟窿，一束耀眼的强光射进车内，我们活着的3人又重见阳光。车内聚集了近6天5夜的臭气、浊气立刻排出车外，新鲜空气进入车内，才算透了一口气。看到阳光射进车内，我使尽全身力气大喊救命，只听到外面有人应声，并大喊：“小心点！里面还有活着的人。”营救人员挖的挖，抬的抬，把我和两位活着的哈萨克族牧民色勒克拜、居马洪救了出来。我是甘肃酒泉7位乡亲中的唯一幸存者，雪崩遇难的亲身经历者，也是汉族中幸存的唯一知情人。我被救出后，下半身已经僵硬，一点感觉都没有，面部也已不成人像。
  当时我头昏脑胀。由于长时间挣扎挖冰雪，两只手已经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营救指挥人员釆取紧急措施，才将我们小心迅速地从车内救出来，又赶快用车送往附近的清水镇医院输氧输液。经过3昼夜抢救，终于使我死里逃生。第4天又将我送往特克斯县医院继续治疗。
  获救后我才知道，我们乘坐的中巴车在果子沟312国道新二台路段处遇到特大雪崩，车被雪浪抛起推出路面埋到了十几米深的冰雪中。由于车上搭乘的7名哈萨克牧民，要到界梁子牧场下车，而到第二天还未回到家中，他们的亲人便开始四处寻找。因无音信，12日早晨他们便向伊宁市领导汇报了7名牧民失踪的情况。市委黄建庄书记、甫拉提代市长等领导对此极为重视，一面派人继续寻找，一面亲自到雪崩现场察看。按照哈萨克族司机依布拉音（7名哈萨克牧民原乘他的汽车下山）提供的线索和雪崩发生的时间推断，这7名牧民搭乘的面包车极有可能被埋入雪中。市领导又连夜向伊犁州委副书记艾依达尔做了汇报。13日，艾依达尔副书记迅速召集各部门领导开会，布置营救工作。一支由公安、交警、养路段职工和界梁子牧场的牧民组成的营救队伍立即奔赴雪崩现场。地、市领导成立了临时指挥部，艾副书记亲自担任现场总指挥。为抢救我们，动用了多台推土机、装载机搬运清理积雪。后来，附近闻讯的65团场维族牧工、霍城县芦草沟乡、三宫乡的牧民也自动加入了营救队伍。
  在各级领导的高度重视和亲自指挥下，营救人员冒着严寒，夜以继日，克服重重困难，经过两天两夜的紧急挖掘，才把压在一万多立方米冰雪中6天5夜的我们营救出来。
  在我住院期间，伊犁州委库尔班江副书记和州政府领导，州、市公安、交通、民政、畜牧等部门的领导也亲自到医院看望慰问我们。我亲耳听到领导们指示有关人员：我们不仅要做好本地区遇难者亲属的工作，处理好后事，而且要发扬风格，伸出友谊之手，对外省区在我地的遇难者也要尽最大的努力做好善后工作；身份不明的要迅速查清，尽快通知死难者家属。伊犁市委黄建庄书记、甫拉提代市长和其他党政领导，还有霍城县县长吐尔逊、副书记张万清及有关部门领导，都纷纷来医院慰问我们，并参与处理遇难者的善后工作。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看望我们的群众及甘肃老乡络绎不绝。就连各地报刊、电视等新闻媒介的记者，也经常围满了我们的病房。我特别激动，不知用什么话来表达对新疆各族人民的感激之情。特克斯县医院的姚院长和女儿姚卓，表现出白衣天使的崇高形象，对我关怀备至，给我打针、换药、喂饭、送水，精心护理，还花钱买来许多食品让我吃。医治陪护了23天，我才有所好转离开了医院。霍城县公安局局长李伟，自始至终不辞辛苦地坚持调查、参与处理遇难者的善后工作。新疆籍死亡人员由亲属处理，我的6位酒泉同乡和其他人，就在当地埋葬，长眠在那里了。李局长还与清水镇医院协调商议，免去抢救我所花的医疗费470多元。特克斯县民政局局长代表政府给我送来200元钱，让我回家买车票用。在大家的关心和医护人员的精心治疗下，我的身体慢慢好转。
  怀着依依惜别和万分感激的心情，告别了给我第二次生命的新疆人民，我踏上了返回家乡的路程。在144次列车上，乘警长张进海得知我是雪崩遇难的幸存者时，就热情地为我调剂卧铺，一路上问寒问暖，并给我买来面包、罐头等食品。周围的乘客得知我的情况后，也深受感动，给我端水送饭。大家待我胜似亲人，使我安全愉快地回到了酒泉家中。
  救命之恩重如泰山，同志友情深似大海，也是永远无法回报的。我和我的儿孙们将永远牢记，把党和人民的恩惠世世代代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