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区图书馆

访红西路军妇女先锋团老战士张茶清同志
  外出学习，路过北京，我想起了曾在高台战役 中负伤，并被酒泉人民群众营救、掩护过的西路军 妇女先锋团老战士张茶清同志。听说解放后她在北 京当了大官，“文革”中还有两个解放军到酒泉了 解过她的情况。
  我从红四方面军战史编写办公室了解到了她的 住址，终于在东直门南小街一条深深的小胡同里找 到了张茶清同志的家。这里并不是什么宫府，也没 有高楼大厦，是一个普通的居民大杂院。一位满头 银发，面目红润，和蔼慈祥的老人正在门口坐着， 和小孙女逗乐。一听我是来找她的，便连忙引进屋 内。这只有三间土木结构的小屋，住着一家祖孙三 代人，显得有些拥挤。屋内光线不甚明亮，也没有 什么新式家俱，我们便围着一个旧式方桌谈了起 来……童养媳投奔红军1915年农历9月12日，张茶清出生于湖北省黄安县桃花区（现为红安县永和区）西张园乡大宛村一 个贫苦农民家庭。父亲是个泥瓦匠，长年在外给财主 家干活，累得骨瘦如柴，浑身是病，在茶清九岁那 年就早早离开了人世。母亲全力拉扯着他们兄妹四 人，日夜操劳，受尽熬煎，终于积劳成疾，无钱医 治，也在茶清十二岁时又含恨死去。家里失去了主 心骨，便象大屋散了架，生离死别的灾难一齐降临 到他们头上。大哥去当雇工，二哥被人领走，八岁 的弟弟去为地主家放牛、砍柴，十三岁的茶清也成 了人家的童养媳妇。
  当童养媳，孤苦伶仃，没人疼爱，整天泡在汗 水、泪水里过日子。穿的遮不住羞丑，吃的是残汤 剩饭。天不亮就起来打扫内外，挑水烧饭，放牛喂 猪，下地干活，一天忙到昏昏黑。受苦受累不说， 稍不合公婆的口味，不是挨打就是臭骂，身上的伤 疤一层摞一层，肚里的苦水盛不下。小茶清被折磨 得不象人样，常常偷偷哭泣。 ，1929年底，红军到了黄安县。茶清看到穷苦人 翻身出头的日子到了，她再也无法忍受当牛做马、 挨打受气的童养媳生活，便偷偷跑出来，去投奔红 军。红军嫌她年纪太小，她死缠硬磨，哭诉自己悲 惨身世，哭诉全家的不幸遭遇，终于感动了首长， 同意把她留下，编到黄安独立师医院当看护。
  从此，张清茶便成了一名红军战士，她的足迹 踏遍了鄂豫皖的战场。无论是跟随大部队出征，或 是深入敌后打游击，她都象小伙子一样冲锋陷阵， 和大家一样不分昼夜地行军打仗，精心护理伤员， 争着去拾担架。同志们衣服破了、脏了，她就利用 休息时间缝补刷洗。有时，同志们累了，她就为大 家唱几首家乡的小调，鼓舞大家的情绪。就这样， 她成了战士喜爱的小妹妹，部队中的多面手，在革 命的大熔炉里迅速锻炼成长起来。
  “娘子军”里的连长1932年，红四方面军从鄂豫皖撤到川陕，开辟 了以通江、南江、巴中为中心的川陕革命根据地。 ，张茶清由医院调到了总供给部女工厂担任排长，主 要任务是缝制军衣，编制草鞋，有时还要往前方运 送粮食、弹药等。川北山大沟深，道路崎岖，运送 物资全靠背篓，上坡时手攀足蹬，一不小心就会滚 下悬崖，十分吃力而又危险。张茶清带领女战士和 男同志比赛，总是走在最前面，赢得了大家的赞 潜。
  1933年秋天，总供给部决定将女工厂的二百多 人编为妇女工兵营,由林月琴任营长，刘百兴任副营长，王泽南任政委。妇女工兵营建立不久，川陕 苏区掀起了扩大红军的热潮。营里派张茶清等同志 组成宣传队，到各村寨进行扩军。
  一天，张茶清和赵正富、廖国清来到了恩阳河。 那天正逢赶场，街上人山人海，许多姑娘、媳妇背 着背篓来卖山货。张茶清抓住这一时机，站在一个 台子上高声演讲。她向大家宣传党的打土豪、分田 地的政策，讲建立自己的苏维埃政权的重要性，以 及妇女要解放，就要当红军的道理。许多姑娘、媳 妇围住她，听得入了迷，但还是不相信女人能当红 军。她又用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现在，我们的 队伍里，象我这样童养媳出身的战士多得很。共产 党讲男女平等，我们妇女要想不受财主的剥削、公 婆的打骂，就要积极参加红军！” 一席话引起了在 场的许多童养媳和妇女的共鸣，当天就有八十余人 报名参加了红军。
  当张茶清昂首阔步带领着这群姑娘、小媳妇回 到得汉城时，全城都为之轰动。刘百兴跑到营部兴 高彩烈地大声喊道：“咱们的张排长带回了一个 连，赶快去看啊！”街上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大家 惊奇而又兴奋地看热闹。人们指指点点地数着这些 浑身打满补丁、梳着发髻、扎着长辫子、步伐不整 齐，但精神饱满的“娘子军”的人数，感到新鲜、稀奇而又振奋人心。
  不几天，妇女工兵营的人数就扩大了一倍，达 到五百多人，足足编了三个连。张茶清也担任了这 支“娘子军”二连的连长。由于她在工作中的出色 表现，1934年2月在四川旺仓坝，由杨文局、李开 英二同志介绍，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一 名共产主义战士。
  艰难的西征路上1936年10月，红军一、二、四三个方面军在甘 肃会宁一带实现了大会师。接着，红四方面军奉中 央军委命令执行宁夏战役计划，打通国际路线。妇 女工兵营扩建后改名为妇女抗日先锋团，于月底随 四方面军总部及五军、九军、三十军西渡黄河， 组成西路军，开始了浴血奋战河西走廊的艰苦历 程。
  西路军过河后，受到十多万马家军的疯狂围 剿，战斗非常激烈残酷，再加天气节节寒冷，战士 们装备很差，还穿着单衣、草鞋行军打仗，许多人 负了重伤，有的人冻掉了脚指头，咬紧牙关也不愿 掉队。张茶清看到这些刚强的战士，心中又难过又 心痛，经常不顾疲劳，为伤员们包扎上药，有些展士走不动了，她就去搀扶，用担架抬。她还发动女 同志找来牛羊毛，连夜赶制袜子，找来一些破羊 皮、毡片，缝制衣服，为战士们御寒。
  古浪战役，红九军损失过半，嵌斗力大为削 弱。上级决定将张茶清的二连调到九军供给部，她 仍任连长，李开英任了指导员。在古浪西面一片山 地，我军被敌马步青旅包围，双方展开了拉锯战。 张茶清带领全连女战士奋勇向前，一面参加战斗， 一面救护伤员。战斗进行了一整天，到天快黑时， 我军的子弹越来越少，大家都很着急。张茶清和李 开英悄悄绕到敌人后面，发现两匹骡子正驮着子弹 上山，她们冒着生命危险冲上前去，大喝一声“缴 枪不杀！”将两个敌军和骡子全部截获，夺得子弹 八箱，解决了战斗的急需。战士们有了子弹，如虎 添翼，连夜突围，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在永昌附近，马家军又集中十几个团的兵力向 我军猛扑过来。一天，张茶清带领全连战士占领了 一个山头阵地，把敌人步骑兵的反复进攻，都打了 回去。恼羞成怒的敌军又调来飞机掩护。张茶清和 李开英连忙商量，决定和敌人斗智，当机立断放弃 这个山头。.当敌人刚刚占领山头后，不明真象的敌 机便将大批炸弹投向这个山头阵地，炸得敌军人伸 马翻，鬼哭狼嚎。张茶清和战友们乘势一鼓作气，又收复了这个山头，打了一个漂亮仗。
  血战高台的日子1937年元旦，红五军占领了高台县城。前一 天，九军和总部已进驻临泽沙河一带。为了实现各 个击破的目的，马家军前敌总指挥马元海下令刘呈 德团、马步銮团、马禄旅及民团，集中火力进攻临 泽红军，实行分割包围。一天晚上，张茶清率领二 连突围时，被冲散了。她们边打边走，退到了高 台。头一天进城，第二天高台又被敌人困团包围 T,第三天张茶清就和战友们去守东城门。
  那天下午，敌人的进攻越来越凶猛。在大炮、 机枪的掩护下，敌人不断从云梯上登城。我军守城 战士奋起还击，前仆后继，浴血奋战，一次次打退 了敌人的进攻。经过一昼夜的拼杀，战士们子弹打 完了，就用最后剩下的手榴弹和石头、瓦块、木根、 大刀搏斗。正在这节骨眼上，收编的民团叛变了， 打开城门，放敌拥入，高台城陷落。
  张茶清被冲上城墙的敌人包围了。她猛扑过 去，抱住一个敌人滚下城墙。虽然头上碰了一个 坑，鲜血直流，她还是奋力抽出刺刀，捅进了敌人 的肚子。又有几个敌人围上来了，她全力拼搏，接连刺死两人。这时，她的头上也被敌人砍了几刀， 顿觉眼前漆黑，天旋地转，便失去了知觉。
  当她醒来后，已被关在西门内的一座破庙里。 那里有一百多红军战友，都是身负重伤，浑身血 渍，面目模糊不清，有的缺腿少胳膊，处于奄奄一 息的状态。第二天早上，从酒泉派到高台看护伤员 的一个学生（注），看到张茶清伤得厉害，就告诉 守门的卫兵，带她到医院治伤。酒泉去的医生石奠 卿博士给她剪去头发，亲自上药包扎并把她安置 在后院女病房中。
  过了一段时间，医院中的酒泉学生和她熟悉 了,借着上药的机会和她聊天，问身世，问经历， 并让张茶清给他们唱红军歌曲,讲红军战斗的故 事，学生们都很同情她。为避不测，又把她悄悄转 移到城西北角一个姓郭的卖小米粥的老乡家。这家 老太太把她当女儿一样看待，精心侍候。伤口疼痛 难忍，就弄来大烟给她止痛；脚上冻疮破了不能行 走，就让儿媳扶她上厕所。酒泉学生林长茂等人， 每天夜呈都偷偷来到郭家给她送药、看病。被敌人 发现后，有个马夫又把她转移到西门内一个姓李的 人家。经过他们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和护理，张茶 清的伤口渐渐痊愈了。
  在虎口中的斗争1937年2月底，酒泉救护队的学生要开学返校 了。一天夜里，林长茂跑到李家找张茶清告别。张 茶清眼中一亮，她想：“这里群众虽然很好，但马 家军盘查很严，不是久留之地。我要去找党，去找 红军，去完成未竟的革命事业。这是一个机会，绝 不能轻易放过。”她果断地请求林长茂把她带出 去，林答应了。
  走的那天，张茶清含泪告别了郭、李两家乡 亲，偷偷跑到医院里。林长茂把他的一件黑皮大衣 给张茶清穿上，又将她藏在学生中坐上了木轮大转 辘牛车。牛车走得很慢，天气又特别冷，出城后不 久学生们的脚都冻得麻木了。大家让牛车回去，便 徒步向酒泉进发。跑到石泉子地方，马家队骑兵追 来截住搜查，发现张茶清头上还有伤痕，起了疑 心，便把她押送到酒泉城，交到驻军马步康的旅 部。
  张茶清被交给马家军队的一个军法官看管。过 了几天，又有几个女红军也被押来酒泉,她们是何 元秀、彭开香、刘秀英、姚起香、林秀英、何秀英等， 都住在军法官院内的一间空房中。这几个战友的伤还未好，张茶清就向军法官提出绐予医治，每天由 军法官的太太跟着上石奠卿医生家换药、包扎。军 法官的太太既骄横又刻薄,把红军战士当佣人一样 使唤，常常比鸡骂狗恶语伤人,动不动还拳脚相加。 一次，她污蔑红军战士偷吃了她的大油，就挨个审 问，又打又骂。大家实在忍不住了，一齐动手，把 这个刁太太打得爬在地上求饶。军法官知道后，怕 红军晚上把他们杀了，连忙报告旅部，把张茶清等 人送到了马家军被服厂去干活。
  1937年5月，酒泉的马家军奉马步芳命令，将 关押的红军全部送往青海。张茶清被关在西宁东门 外一个被服厂，这里已有十几个女红军，马家军让 她们缝衣服，做子弹袋。每天分配的任务都很重， 她们不歇气地干着，总是做不够，常常受责罚，逼 着她们摸黑加班。黑夜干活看不见，张茶清去向厂 长要灯，马家军的厂长眼睛一瞪，打了她两个耳 光。战友们非常气愤，全部罢了工，迫使厂长减轻 了任务。
  更难令人容忍的事不断发生，马家军把红军女 战士当战利品，分配给部下当妻妾，动不动就到被 服厂拉人。张茶清她们团结起来，决心跟敌人拼. 命，绝不做马家军的老婆。敌人阴谋不能得逞，常 常把姐妹们打得死去活来。1939年10月，张茶清说服了一个汽车司机，搭便车逃出了西宁。她日夜思 念党，思念红军，但在那白色恐怖的年代，一个妇 女独自出门，寸步难行。张茶清先后在兰州、永 登、武威、酒泉等地流浪十年，倍尝离开自己队伍 的艰辛，终于迎来了兰州的解放。
  仍然是普通老百姓1949年8月26日，甘肃省会兰州解放了。张茶 清盼望了多年的党回来了，自己的军队回来了。她 热泪盈眶，第二天就找到军管会，向组织诉说了自 己的经历。组织上让她等待回音，但一审查就是几 年。1952年她到了北京，找到了原红四方面军妇女 独立团第一任政委，西路军总政治部组织部长、现 任纺织工业部部长的张琴秋同志。张琴秋同志证明 了她的红军身份和经历，并答应设法为她安排工 作。
  张茶清同志并没有去工作。她说：“我参加革 命，不是为了当官。我是童养媳出身，当时只想着 解放我们这些受压迫、受剥削、苦难深重的劳动妇 女。现在，革命胜利了，全中国人民都解放了，翻 身做了主人，我的愿望实现了。想起为革命牺牲的 战友们，他们连这一天也没有看到，心里就难过。
  可是为了这一天，他们不怕流血牺牲，从来没有想 过个人的得失。今天，组织上已经把我的历史搞清 了，承认我是一名红军，一个共产党员，没有做过 对革命不利的事情，这就很好了。领导同志都很 忙，他们担负着国家百废俱兴的大业，我不能再给 他们添麻烦。
  张茶清再没有去找张琴秋同志，也没有找过任 何一位老战友、老首长。她在北京住了下来，当了 一名首都的普通老百姓，至今她没有任何怨言。她 象千千万万的北京市民一样，非常热爱新的生活。 一面料理家务，带好孩子，支持他们好好学习和工 作，一面投身到建设新北京的平凡而又艰巨的事业 中。她是街道上的积极分子，她带头向群众宣传党 的政策，带头参加各项义务劳动，热心向孩子们进 行革命传统教育，主动打扫胡同院落里的卫生，还 担任着街道上的治安值勤工作。她在平凡的劳动 中，赢得了群众的尊敬和爱戴。
  张茶清感到很满足。每年“三•八”妇女节、 “八•一”建军节，全国妇联和国防部都邀请她出 席座谈会。她是作为一个普通妇女的代表出席会议一 的，她是作为一个女红军的代表出席会议的。战友 们没有忘记她，党组织没有忘记她，祖国和人民没 有忘记她。
  编者注： 1937年元旦“血战高台”，驻酒泉马步康部队急令 动员“中央政治学校肃州分校”师生50多人，连夜乘车赶赴高台， 担任看护伤病员工作。详见《酒泉文史资料》第二辑《赴高台见 闻录》一文。
  看 魏 晋 墓李准桃源不知有魏墓，古冢确证昔日隆。 大漠怎埋风流骨，人事沧桑有枯荣。 耕猎当年有沃野，桑蚕此地曾绿浓。 煮猪烤羊水草美，出游为看胜景宏。 何谓肃州荒凉地，未来繁荣过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