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瓜州,这座世界历史名城,在中国历史地理教科书中有其辉煌的一页一一乃唐瓜州与玉门关断代史标志;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地理、考古学方面均占有重要地位,又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和极旱荒漠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据各代文献记载,春秋始记“瓜州”地名,战国一一秦、汉初,为乌孙、月氏(音肉孜)羌人、匈奴部族杂居游牧区。
西汉武帝(公元前140一87)。决心开发经营黄河以西地方。遣博望侯张骞于建元三年至元鼎二年(前138〜115),两次出使河西、西域,归后向武帝报告两地地理地势、物产文化、风俗人情。“元狩二年(前121)三月,骠骑将军霍去病各以兵五万分道击匈奴,自此漠北匈奴无王庭。骠骑将军大败匈奴左贤王于东北,迁乌桓于上谷、渔阳,在北平,辽东、辽西五郡塞外,置护乌桓校尉,自敦煌以西至盐泽(今新疆罗布泊)起亭,于轮台、渠犁置卒屯田,置使者校尉以领之①”。通过三次用兵,河西平。迁河南、陕西、山西兵民2万余户6万余人,东起今宁夏固原,西至新疆罗布泊东缘,南起祁连山北麓各隘口,北到漠南诸河流域筑长城固边防;于太初元年(前104),列酒泉郡,领县九:禄福、表是、乐涫、天依、玉门、会水、池头、绥弥、乾齐;二年(前103),列张掖郡;四年(前101),列武威郡;后元元年(前88),列敦煌郡,领县六:敦煌、效谷、龙勒、渊泉、冥安、广至,史称河西四郡,居两关(阳关、玉门关)以屯田。至这时,汉朝河西版图统一,始置郡县政区。今瓜州县境内始置渊泉、冥安、广至三县,统于敦煌郡。1987年5月中旬,笔者率安西县文物普查队调查西湖南沙窝长城,在安敦界1号烽燧东侧倒塌的土块堆积层中发现木简文书1枚,长16.5厘米,宽1.2厘米,隶书“永平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字样。“永平”,当东汉明帝刘庄的年号,“十四年九月十七日”当公元后73年。由此简文书说明,这道军事防线,自西汉武帝时建成,历经190余年至东汉明帝时仍在发挥军事防御作用。魏文帝曹丕黄初元年至元帝曹奂咸熙二年(220〜265),中原魏、蜀、吴三国鼎立,连年战乱,无暇顾及河西政区管理,社会动荡不安,瓜州当在其中。1985年8月下旬至9月下旬,笔者参加由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岳邦湖领队发掘敦煌祁家湾西晋十六国墓群,与金塔县文化馆刘玉林发掘编号M312墓,出土纪年罐两件,高6厘米,隶书“玄始九年九月十九日敦煌郡敦煌县都乡里(村)民节安富生”以下是道教“急急如律令”字样。
“玄始”当北凉王沮渠蒙逊(匈奴人)年号,“九年九月十九日”,当公元402年。由此纪年罐文字说明,当时沮渠蒙逊建都张掖,仍沿袭了西汉设置郡、县、乡、里(村)四级行政区建制②。
两晋南北朝(265一583)。置晋昌郡,领县八:渊泉、冥安、广至、宜禾、伊吾、新乡、沙头、会稽,总面积21.6万平方公里,比今酒泉市总面积19.6万平方公里还多2万平方公里。这8个县中,渊泉、冥安、广至三县沿袭汉敦煌郡所领旧县治;宜禾县则沿袭汉宜禾都尉昆仑障、曹魏宜禾县治(今六工城)。东晋时,中原以及东南沿海一带中层社会厌恶战争的宦官、商贾、知识分子、下层社会农民、渔民、民间艺人、作坊工匠等,纷纷西迁至政局相对稳定的河西地区繁衍生息,将先进的农业、手工业、纺织业技术,文化、工艺美术传入,并迅速发展。北魏(386〜534),瓜州并入敦煌镇,由此,佛教文化兴起,如旱峡石窟为那时所开。
隋(581一618)。统一全国,方使河西得以恢复暂时的安定局面。开皇三年(583),始建常乐郡,领常乐、晋昌二县。亦在晋昌县东北置玉门关,以加强防务。大业时(605一617)炀帝遣裴矩出使西域并驻张掖外交互市凡十二载,使河西(瓜沙二州)一度政治稳定,经济、文化繁荣。隋末,薛举自称西秦霸王,地方势力割据, 河西(瓜沙二州)再度陷于战乱。
唐(618一907)。隋义宁二年(618年),西凉王李詈七世孙,太原留守唐国公李渊起兵灭隋,建立李唐王朝,都长安,建元武德。次年(619),为加强河西防务,移玉门关于大东河(疏勒河)与葫芦河交汇之地双塔乱山子东麓据险扼守。惟惜1958年建水库水位上升,唐玉门关遭水淹至今鲜为人知。四年(621)五月,置瓜州,领常乐、晋昌二县。唐初,由于加强了河西防务与政区管理,尤其是贞观年间(627〜649),施行“子民休息”政策,中央和地方官吏勤于施政,鼓励城乡居民发展农牧业和手工业,使国势日益强盛,至开元时(713〜741)繁荣,“开元盛世”由此而来。河西重镇瓜州当在其中。1986年12月12日,笔者抢救清理瓜州城南风蚀台地1、2号唐墓,1号墓主人男性,身着粗布棉衣,腰系朝廷敕封“紫金鱼带”,乃其生前为官吏标记。随葬品有成串的“开元通宝”钱、匕首、陶器等。“开元通宝”乃高祖武德四年七月,由著名书法家欧阳询手书钱名制作的唐初统一货币。这时,以瓜州开元寺(元重修改塔尔寺)为佛教文化中心,创建阿育王寺、隆尔寺、永晖寺、永兴禅院,开创东千佛洞、碱泉子石窟、榆林窟、下洞子,重修旱峡石窟,形成规模庞大的佛教文化区。贞观三年(629)四月,长安大慈恩寺玄奘法师未得朝廷准许,冒险赴印度取经。他前脚到瓜州,后脚凉州都督李大亮奉命缉拿玄奘的公文也到了瓜州。节度使独孤达、州吏李昌信佛,冒着杀头的危险,对玄奘“奉事殷厚”,当面焚毁公文,请玄奘在开元寺讲经月余,送他们西行。想见当时瓜州佛教活动盛况。
瓜州,作为唐、五代时期河西重镇,驻重兵防守,先后有独孤达、李昌、张守珪、王君羹、杨休明任节度使、都督、刺使、州吏;晚唐张义潮、张淮深、张淮鼎、索勋、张承奉,五代宋初曹议金、曹元忠等任瓜沙归义军节度使。开元十五年(727)九月,吐蕃陷瓜州,杀人如麻,毁其城。突厥毗伽可汗遣使朝唐,请互市,并献吐蕃勾结攻唐文书,因许于西域互市,以帛易马。“守珪任瓜州刺使时,瓜州为吐蕃所毁,守珪帅众筑城,板干裁立,吐蕃廷至,守珪于城上置酒作乐,虏疑有备,不敢攻而退,守珪纵兵击之,虏败走,守珪乃修复廨宇,收合流散,皆复故业。朝嘉其功,为瓜州都督③”0大历十一年(776),瓜州复陷吐蕃,节度使杨休明退守沙州。大中五年(851),沙州人张义潮起义,汉人皆助之,吐蕃退却。“遂慑州事,缮甲兵,且耕且战。使其兄义泽领部校十余辈皆操挺,内表其衷。唐遣防御使者赍诏收慰,先擢沙州防御使,后升为归义军节度使,遂发兵略定其旁,瓜、沙、西、伊、甘、肃、兰、鄯、河、岷、廓等十一州之地。咸同中(860〜874)复奉凉州全境归唐。八年(876),入朝任右神武统军,赐第暨田,命族子淮深淮鼎守归义,十三年(881)卒④”。至这时,由吐蕃断绝百年之久的河西交通方得以恢复战乱才得以平定。唐《张淮深变文》曰:“河西沦落百余年,路阻潇蒲雁信稀。赖得将军开旧路.一振肖关天下知”。大顺元年(890),张义潮子婿、瓜州刺使索勋政变,自任归义军节度使,淮深、淮鼎兄弟遇害。景福元年(893)索勋灭于吐蕃。乾宁元年(894),张义潮族孙张承奉奉诏任归义军节度使,为维护瓜沙二州稳定,摆脱败落的李唐王朝.自立“白衣天子”,号“西汉金山国”,后灭于吐蕃。天祐四年,后梁太祖开平元年(907)三月,唐亡。四月,朱温即帝位。至这时,河西进入五代十国时期(907〜960)。但瓜、沙二州仍在吐蕃统治之下,百姓苦不堪言。末帝乾化四年(914),沙州百姓推举张承奉长史曹议金执掌州务,任归义军节度使,发兵退吐蕃。后,其子元忠、元德,孙延福、延禄世袭其位。至宋景祐三年(1036),曹氏政权被西夏党项羌人李元昊所灭,统八代凡122年。
有唐以来,吐蕃为了扩张和统一需要,不断侵扰唐西北边境,直至唐末将河西及西域尽数束括于其属下。贞观十二年(638),松赞干布求婚遭拒绝扬言要踏平唐朝,进兵至青海。咸亨元年(670),吐蕃西攻西域,迫使唐罢安西四镇,并向东攻占瓜州等十八州。龙朔二年(662),唐派薛仁贵率军十五万与吐蕃战于大非川(今青海湖南面),为吐蕃所败,订合约而归。仪凤二年,吐蕃攻四川扶州,李敬军率军十八万与伦泡现热战于青海湖,结果全军覆没,吐蕃声势大振,唐朝上下束手无策。直至开元十八年(730),与吐蕃求和,双方订约和亲,才保持了一段平静。二十五年(737),河西节度使崔希逸,受朝廷之迫突袭吐蕃。至德元年(756),吐蕃趁安史之乱再次攻占洮河以西广大地区,并北上于广徳元年(763),攻占了包括河西在内的整个甘肃,还攻占长安,逞凶十五日才退兵。大历十四年(779),德宗即位与吐蕃求和。直至大中三年(849),唐朝趁吐蕃内乱,派兵西下,收复陇右一带。沙州人张义潮也趁机起义归唐,收复河西失地。此乃有唐以来这段历史梗概。另据清初在瓜州开元寺基内出土唐断碑考证线索,笔者另撰《唐瓜沙归义军节度使张义潮纪功碑》(见压文)以证史“至于近代以来当地传闻“薛仁贵兵困锁阳城,采食锁阳救活三军将士”云云,盖出自清人所撰章回小说《薛仁贵征西》演义而来,并无史实依据。当年,薛仁贵率军与吐蕃大战于青海湖兵败订合约而归,他何时到过“锁阳城” ?只因该书演义, 却掩盖了唐瓜州这座历史名城的本来面目,以讹传讹至今势甚,实大谬也。
宋(960〜1279)。河西置西平监军司,领凉、甘、肃、瓜、沙五州。但北、南宋国势一直较弱,又由于松辽女真族南侵,危及宋王朝,顾此失彼,河西政权形同虚设。自1036年西夏党项羌人占领河西,至1227年灭于蒙元,河西实为西夏人统治,非宋王朝辖区。
宋仁宗景祐三年,契丹重熙五年(1036),西夏党项羌人李德明(其父李继迁)之子“元昊颁行新制夏文字,译汉籍《孝经》、《尔雅》等书。完备官制,再举兵掠回鹘,据有肃、瓜、沙三州。自晚唐以来,张、曹地方政权亦被消灭,西夏遂据有河西地区;又于兰州筑城置戌,以断吐蕃与宋交通;改元大庆”⑤。宝元元年 (1038),元昊正式称帝,定都兴庆府(今银川市),建立了以党项羌人为统治民族的王国,国号大夏,史称西夏。元昊建国,基本沿袭唐宋旧制。西夏自景宗元昊、毅宗谅祚、惠宗秉常,崇宗乾顺、仁宗仁孝、桓宗纯佑、襄宗安全、神宗遵颐、献宗德旺,到末主李见,共传十帝,历时190年,至1227年灭于蒙元。西夏统治河西,设凉、甘、肃、瓜、沙五州,经过半个多世纪励精图治,子民休息政策,政治稳定,经济、文化繁荣。这是自公元4世纪以来,历代王朝统治河西时间最长的一个王朝。
元(1279一1368)。至元十四年(1227),灭西夏,复置瓜州,属沙州路节治。元统治河西,沿袭唐宋旧制,重视与民族和善关系,社会相对稳定,重视政区建设。如时属瓜州辖区的“布隆吉尔”、“杜尔伯津”、“东巴兔”、“老师兔”等地名沿用至今,仍为乡行政区、自然村所在地。
明(1368一1644)。洪武四年(1371),大将军冯胜率军攻占凉、甘、肃、瓜、沙五州。五年(1372)设甘州行都指挥使司。是年,修筑嘉峪关以东边墙(长城)。永乐二年(1404),置罕东卫于瓜州,成化中(1465一1487),哈密都督和顺倚罕东、赤金二卫,朝廷翕哈密卫移于瓜州。其后,和顺终于联合了罕东、赤金二卫兵力,袭破哈密,遂还故土。宏治中(1488〜1505),哈密又为吐鲁番回人阿黑麻攻破,忠顺王陕巴率大批维吾尔、哈萨克、回民向关内迁徙,肃州府奏报朝廷安置在瓜沙二州,遂发给牛俱,谷种俾自耕牧,以图复兴。嘉靖三年(1504),关闭嘉峪关,关外玉门、瓜沙二州遂为吐鲁番回民所有,疏勒河支流古冥水改道北流。自此,瓜州城废,失去往昔800余年的繁荣景象。
清、民国(1644一1949)。康熙二十九年(1690),征服噶尔丹。五十七年(1720),收复嘉峪关以西地方,置安西柳沟卫于汉渊泉县废址,自此“安西”始有其名。雍正元年(1723),柳沟卫西移布隆吉尔城,置安西镇,六年(1728),西移大湾,置安西府。乾隆三十九年(1774),旋升直隶州,领安西、玉门、敦煌三县,直至民国二年(1913)改安西县,迄于2006年2月改瓜州县。溯本还原,而“安西”地名者,乃“安定西域”之意;唐“安西” 地名起源散见《新旧唐书》、《唐书•地理志》、《元和郡县图志》,贞观十四年(640),命河西大总管侯君集率军平西域,置“安西都护府”于新疆吐鲁番高昌城,领于阗、龟兹、碎叶、焉稽四镇,通称“安西四镇”。乃唐以来广义所指今新疆地域。今“安西”地名者,乃清以来狭义所指今安西地域,以别于唐安西都护府地域。往事越千年,河西重镇唐瓜州历经战乱,古河改道断水沧桑,而今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座大荒城。汉、唐、五代、宋、元时期的农业灌溉水利遗迹、交通干道、房址、窑址、墓葬群等散布于城外围达386平方公里,连同汉冥安县城被完整保存下来,以及出土数以千计的文物,是先祖留给后世子孙的一份厚重的历史文化遗产。为加强唐瓜州城及周边文物保护,早在1958年3月,甘肃省人民委员会已列为第一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1996年11月20日,国务院公布为第四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此后,当地文物部门又逐级申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2006年2月经国务院批准,正式恢复“瓜州县”名,于8月16日举行“瓜州县”复名庆典活动。
注:① 参见198斗年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卷》。
② 参见戴春阳、张珑《敦煌祁家湾西晋十六国墓葬发掘报告》(文物出版社199斗年10月版。
③ 参见《重修肃州新志•张守珪条》。
④ 同③。
⑤ 同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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