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南徽县图书馆

徽县历来为甘肃陇南一带经济发展最好的县之一，土地丰饶，物产丰富，有多种手工业、工业，徽县铁锅以薄、匀、光滑和质地好而闻名周边县、省，金徽酒、陇南酒和丝绸更是声名远播。有色金属铅锌、金、汞等采选业也很有名。其地东临陕西，南走四川，西靠成县、西和、武都，北向秦州、陇东、宁夏，为交通枢纽，四达通衢。故历来文教发达，人才辈出，在明清两朝，居陇南之冠。徽县志书，今可见者最早为明代徽郡人士郭从道所撰，名《徽郡志》。郭从道，字省亭，正德丙子[1516]年举人，历任大明府通判、应州知州、潞安府同知、顺天府同知等。在顺天府任上曾捐奉主修古北口长城关隘，以防北兵侵扰，当地老百姓立碑记其功，其有“宇宙不凋经国绩，姓名永勒郭公关”之句。后官至户部员外郎、贵州按察同、兵备佥事。省亭与冯惟讷友善。冯为嘉靖十七年[1538]进士，撰《古诗纪》一百五十六卷，嘉惠士林近五百年，冯有《再至徽山别省亭先生》云：
  河池近接凤凰台，使节常随候雁来。
  尘世几逢桑叶熟，山城再现菊花开。
  淹留绝塞悲冯衍，笑傲清时羡郭隗。
  便欲与君成远别，春风去剪北山莱。
  则交情至深也。省亭先生年老辞官归里。嘉靖四十二年[1562]八月，洛阳孟鹏年任徽州知州，见前任曾有请示上峰拟修郡志之呈文在档，欲成其志，逐敦请省亭先生主笔。“公谙于往事，不阅月而脱稿”（孟鹏年《刻徽志后序》）。嘉靖四十二年[1563]付梓。
  省亭先生作为当时陇上达官宿儒，一月之内完成此志，可见其学植深厚，故能举重若轻。当然，《志例》中已说明“事多征《全陕通志》、《巩郡志》二书”，则钩稽史书、搜罗材料、补前所缺，正前之失者不多。《志例》第一条言：前古莫稽者不敢附会，不书。”此自然是一种谨慎的态度，然亦可见索隐发徽、补阙考辩之功有所不足。《志例》末云：“太学生张绶辑略，郡学生任鹏、张鹤年、孙光庭、惠迪吉、张云鹏订正。”大约省亭先生确定体例，主持其事，主要由张绶承担编撰工作，任鹏等则任惧资料与抄校之劳。固省亭先生官位较高，又是地方极有声望的名儒，故每卷之前有“从道曰”以述其意。此为省亭先生亲笔所述，不仅文笔畅朗，亦颇有见解。如《田赋志》前论云：
  田有常制，赋有定法，但法久弊生。田渔于兼并，粮蠹于飞诡，田赋始弗均矣！
  不足三十字，论事之简明透彻，实抵得过一些万言高论。再如《人物志》前论云：
  夫所谓人物者，践形尽性，出则华国庇民，处则模世范俗，足为人之所望，方谓之人物。云易易焉，遽谓之人物，不惟品题者失真蒙诮，而九原有知亦或谦退弗居矣。天曰为昭，曷敢诬耶？
  这种思想，这个眼界就比很多地方史所表现出的要高。《志例》虽只八条，文字极简炼，然而颇见义法，又有史识。由这些可看出省亭先生之道德学问，在明代陇南学者中确属杰出。
  今读该志，虽然舆志疏于沿革，记人记事疏于宋以前，但因省亭主持其事，故行文记事精到，颇多可取之处。如《舆志》部分《风俗》一节云：
  徽俗旧淳朴，重礼让，负气者多好斗。务农与逐末相半。市人业农，人笑之，近者大不然矣。人情似昔多机变，争尚文靡..士大夫之家亦业农。前绝无纺织事，今事纺织矣。
  虽文字不多，但反映出明代后期徽县经济状况和社会风气的变化。此前，商人如同时经营农业则人笑之，明中叶以后商人、士大夫之家则有同时经营农业者，此是资本主义萌芽阶段商人进行土地兼并，以农业为商业发展之基础。此前徵县无人从事纺织业，明中叶以后则商人兼营纺织业，又说明了商业资本家之中逐步孕育产生工业资本家的事实（当然，由于种种原因几百年中陇南一直没有发展起较完善的资本经济）。
  大体该书有现成材料可资利用者叙述较详，新增部分较为简略。然而贯穿作者褒贬之意，颇为鲜明。如卷五《秩官志·吏目》中相连的两条：
  袁宗伦，龙州人，弘治（1488～1506）年任。慈惠及民，去之日，囊无馀资。张凤翼，资县人，正德（1506～1521）年任。凶狠贪婪，事废潜归。
  以十一字评袁，以八字评张，既有概括评价，又有事实以说明之，简洁有力，可谓字字千钧。如果今日写志亦能如此，则亦可以“用昭来鉴”（《秩官志》从道曰）。其《选举志》、《人物志》表彰徽县明代以前一些杰出人物，读之可知陇南人士质直刚烈的性格，发愤好学的精神及爱国、爱家、孝敬、友爱的思想品质，使人受到鼓舞与教育。
  当然，作为短期内所成的一部旧志，不足之处在所难免，个别地方也有错误。如《人物志》中所列王公仪，所记极简略，末注：“事行阙。”其实此人非徽县人。《王公仪神道碑》，见于乾隆三十九年[1744]《西和县志》，原碑今藏西和县博物馆，碑文近二千字，述其籍贯、生卒年、世系及生平事迹甚详。其开头云：“公岷州长道白石人，生天圣元年[1023]二月已酉。..中庆历六年[1046]词科，调官。”与《徽郡志》中“白石峪人”、“庆历六年[1046]登进士第”的说法一致，可见为同一人。王公仪极精明，碑文中说有一人死而不明其故，“公视其发，亲以手捏而得巨钉”。此情节以后被不少公案小说加以敷衍，归于他人。此亦陇南人士中卓越者，然不当入《徽郡志》也。如此小暇，不能掩瑜，《徽郡志》毕竟为省亭先生主持完成，为明以前方志之善者。
  《徽郡志》刻成于嘉靖四十二年[1563]，距今四百四十年，流传甚少，徽县县志办主任梁晓明，一九八二年秋毕业于西北师大中文系，专业基础好，且雅好文史，尤热衷于甘肃陇南地方文献之整理与研究。十余年来，编写了《徽县党派群团志》、《徽县人物志》、《徽县税务志》、《徽县教育志》、《徽县政权志》、《徽县电力志》、《徽县土地管理志》和二十多个县志专题，点校印行了《徽县新志》撰者赵秀山先生的《徽县二十年灾情记》（写于民国二十年[1931]），近年主编《徽县志》。今校点省亭编《徽郡志》成，求我做序。今年十月十五日为西北师大百年校庆之日，十月四日中文系八二届秋季毕业丙、丁两班同学聚会，邀我参加座谈，见到晓明同志，因校友加陇南老乡的原因，格外亲切。此前已听他的老同学、我院副院长彭金山教授讲述他这些年取得的成绩。次日，他又与彭金山同志一起寒舍叙谈，论及陇南历史、人物、掌故，甚为愉快。一则为百年校庆之日得知中文系校友取得突出成绩，甚为高兴；二则我作为陇南人，一直想在整理乡邦文献上做一点工作。但因为教学工作紧张，又先后承担了两个国家项目（《西部文化与氐族渊源》、《先秦文学编年史》），一个教育部项目（《唐前诗赋关系探微》），一个高校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委员会项目（《汉诗辑考》），前年学校筹划“科技创新工程项目”，又让我承担了“先秦文学基础文本研究”项目，所以成天忙碌；加上行政事务和一些社会活动，时感力不能支，因而整理乡邦文献的想法，也就一直只是一种愿望。今见晓明同志校点了郭著《徽郡志》，真如自己完成一般，故亦乐为之序。写出如上看法，或有不当，方家正之，目的在于引起对陇南地方文献的重视与认真研究。
  二〇〇二年十月二十七日
  于西北师大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