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崇拜方式的巫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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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陇蜀青泥古道与丝路茶马贸易研究》 图书
唯一号: 291820020220000589
颗粒名称: 二、崇拜方式的巫傩化
分类号: K892.2
页数: 5
页码: 394-398
摘要: 本文记述了西汉水上游地区的乞巧风俗中,乞巧的主要形式有迎神、送神、祭拜、占卜、跳神等,其中最主要的祭拜活动以姑娘们的唱跳为主,在现代的乞巧活动中,受时代的影响也有跳唱现代流行歌舞的内容。但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甚至改革开放以前乞巧的祭拜活动中,以姑娘们手拉手边摆边唱为基本形式,七天八夜一直如此唱歌祭拜。
关键词: “巧娘娘” 地域特色 崇拜方式

内容

西汉水上游地区的乞巧风俗中,乞巧的主要形式有迎神、送神、祭拜、占卜、跳神等,其中最主要的祭拜活动以姑娘们的唱跳为主,在现代的乞巧活动中,受时代的影响也有跳唱现代流行歌舞的内容。但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甚至改革开放以前乞巧的祭拜活动中,以姑娘们手拉手边摆边唱为基本形式,七天八夜一直如此唱歌祭拜。据当地的老年妇女讲,这种唱歌祭拜的形式是从过去一直流传下来的,这种形式在其他地区比较少见,邻近的陇东地区流行乞巧歌,天水地区则流行《巧娘娘》歌②,但陇东地区乞巧的时间短,且唱乞巧歌的形式已不得而知了。这种手拉手唱歌祭拜巧娘娘的方式,在现代人看来不过是年轻姑娘们节日期间的一种娱乐,无需深究其含义和来源;但笔者以为,既然这种形式从古至今一直这样传承,必然有其内在的文化基础。郑土有先生也指出,西和乞巧活动完全继承了祭、歌、舞三位一体的人类社会早期的祭祀传统,毫无疑问是一项传承历史悠久、仪式保留较为完整的古老习俗。③只是这种祭拜形式的形成时间无从考证,其自然而然地形成,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人们也习以为常了。
  在西汉水流域,民间举行宗教活动的形式主要有三种:①是佛教僧侣们做佛事,主要以诵经忏悔和超度为主,属于佛家。②请法师(当地称为“法官”)念咒语来驱鬼捉妖,从咒语内容中总是呼唤“太上老君”来看应属于道家。当地的阴阳先生也是施行宗教活动的主体,但阴阳先生也有“释门”和“玄门”的区分,释门以诵念佛教经典为主,玄门则多使用道家咒语,故阴阳先生也分属于佛家和道家。③巫师(当地称为“师公”或“师公子”)的传神活动,既不诵经也不念咒语,而是身穿长袍,后脑缀长辫,手拿羊皮扇鼓敲打,甩动长辫,边舞边唱,就是以歌舞的形式来娱神,以达到宗教目的。这种宗教形式被当地民间形象地称为“花儿道场”。所谓“花儿道场”就是以歌舞为主要祭祀形式的宗教活动,“花儿”正是西北地域少数民族的民歌,汉族称“山歌”,少数民族称“花儿”。据此,笔者以为,西汉水流域的这种宗教形式应该源自少数民族,善于歌舞是少数民族的特点,也是他们宗教活动的特色。
  西汉水流域是古代多民族聚居融合的地区,也是民族迁徙的主要通道,西北甘青高原的氐羌族群正是经过这一带向南迁徙的。更有趣的是,在西汉水上游地区,属于氐羌民族的寺洼文化和周秦文化隔河对峙分布①,而西汉水下游的深山峡谷中就只有寺洼文化了。兰州大学刘光华教授认为西汉水流域寺洼文化的族属就是白马氐。②因此,西汉水流域也就是一条民族迁徙融合的通道。魏晋南北朝时期,氐人的力量进一步加强,势力范围不断扩张,一度成为统治北方的强大民族。在西汉水流域,氐人在仇池山一带建立了地方政权仇池国,羌人也在相邻的白龙江流域的宕昌建立了宕昌国,西汉水与白龙江仅一山之隔。在后来的民族矛盾中,氐羌人在被迫南迁的同时也就地汉化,从而将氐羌文化的基因注入了西汉水流域,所以这里的民俗文化包含着浓郁的氐羌文化的因素。
  师公其实就是当地氐羌民族巫傩文化的一种延续。陇南文县的白马藏族被认为是古代氐族的遗裔,他们至今依然保持着傩舞祭祀的传统。他们的傩舞被称为“池哥昼”,“池哥”身穿羊皮袄,头戴狰狞的面具,手拿牦牛尾和木刀迈步挥舞,和西汉水流域汉族师公的祭祀仪式颇为相似。宕昌藏族其实是古代羌族的遗裔,他们也有着类似的巫舞“羌巴舞”。而且他们都是善歌的民族,虽然现代巫傩舞中不唱歌,但在祭祀结束后的火圈舞中,男男女女则围着篝火,手拉手,通宵达旦地唱歌跳舞。所谓的“花儿道场”也可能与善歌的氐羌民族文化有关,乞巧仪式中手拉手唱歌祭拜巧娘娘的形式也可能是受当地氐羌文化的影响。
  在西汉水上游地区民众自发的敬神活动中,有一类人被当地民众称为“神婆”(以中老年女性为主,有时也有个别男性参与),她们在农闲时间主要以到处敬神拜佛为业。她们不识字,也不会诵经,敬神的形式主要是“唱神歌”。不管是在寺庙中还是在行走途中,也有时是在家中,随时随地都可以唱。唱神歌敬神的方式和乞巧活动中唱乞巧歌在形式上是相同的,都是通过宗教艺术的形式来达到娱神的目的。这种娱神的形式也体现在当地的民间戏曲和社火中,这里民间的戏曲和社火不是随意演出的纯娱乐活动,而是一种娱神活动。有些村庄的戏曲和社火每年必须举行,否则就会惹怒神灵,于整个村子不利。戏曲和社火的主要形式也是歌舞,这和所谓的“花儿道场”的性质是相同的。尤其是西汉水上游一带民间社火的演出时间、组织结构、角色构成、装饰特征、宗教祭祀等和白马藏族的傩舞具有很多相似之处,显然是长期以来民族文化融合的结果。③
  在西汉水流域的乞巧仪式中,还有一项独特的内容,“跳麻姐姐”,即在乞巧的姑娘中挑选一位替神灵巧娘娘或麻姐姐传话。这项活动有一定的风险,因此,一般要在有经验的中老年妇女的主持下进行。挑选麻姐姐的方法有三:①平时曾经梦见自己跳麻姐姐的人;②认为自己当年有厄运,为求平安愿意跳麻姐姐的人;③大家公认神灵会附在其身,也就是其有神性或灵性之人。在开始跳之前,先烧香纸祷告,选定的跳神主角站在巧娘娘桌前,左右各有一位陪跳者,其他姑娘则跪于神桌两旁,一时气氛严肃紧张,鸦雀无声。随后一位装扮麻姐姐的姑娘钻到神桌下,开始与外面的乞巧姑娘相互问答(外面的姑娘问,桌下的姑娘答):
  “麻姐姐,做(西汉水流域方言读zu)啥着呢?”
  “簸粮食着呢。”
  外面的姑娘用数板调快速齐唱:“簸东了,簸西了,簸下的粮食鸡噆(西汉水流域方言读can)了。”
  “麻姐姐,做啥着呢?”
  “磨面着呢。”
  外面的姑娘又齐唱:“东磨面,西磨面,渠里无水磨不转。”
  “麻姐姐,做啥着呢?”
  “擀面着呢。”
  外面的姑娘则又相互问答对唱:“多么少?”“两盆呢”“薄么厚?”“照人呢。”“长么短?”“噎人呢。”
  紧接着神桌下的姑娘一边往外钻,一边拖长音大喊:“麻姐姐的神——来——了——”
  神桌旁的姑娘则齐唱《跳麻姐姐歌》:
  麻姐姐,虚空来,脚(西汉水方言读jue)上穿的登云鞋(西汉水方言读
  hai)。
  麻姐姐,隔河来,手里打着响锣来。
  麻姐姐,翻山来,脚踏铺下(西汉水方言读ha)的红毡来。
  
  一直反复唱,跳神者则不断地蹦跳,幅度越来越大,直至神灵巧娘娘或麻姐姐附体为止。“神灵附体”的标志就是跳神者浑身酥软,四肢无力,神志不清,口吐白沫,哭笑无常。旁边的人则乘机向神灵问话,而跳神者的回答往往语无伦次,难以听清,有时也偶尔能说一两句较明白的话。随后旁边的主持者向神祷告,祈求神灵归位,跳神者慢慢苏醒。①
  有学者认为这种仪式在乞巧活动中显得较为突兀,和其他环节似有脱节之嫌,西和学者黄英先生也提出麻姐姐和巧娘娘毫无关系。②从这个仪式过程来看,麻姐姐也是一位地方神灵,这和一般的“神灵附体”现象又不同,多数跳神活动只有神、人以及沟通神人的中介跳神者三个环节;而这里显然又多出了一个麻姐姐,也就是跳神者有可能是巧娘娘“附体”,也有可能是麻姐姐“附体”,也有可能巧娘娘的神旨要通过麻姐姐和跳神者的双重环节向世人传达。对于麻姐姐的来历问题,目前还没有较为可信的解释,有学者提出麻姐姐是否与麻姑有关,但遭到西和地方学者的反对,认为一个称姑,一个称姐,与麻姑无关。①但以“姑”和“姐”的称呼区别来作为反驳理由似乎还不够充分,如前文所述,巧娘娘也有多种称呼,既可称“娘”,也可称“姐”,这个问题还需以专文形式进行进一步的考察。赵逵夫先生在《飞天》上发表的《牛郎织女的传说》一文中,就有麻姐姐的情节,其中的麻姐姐是一位手巧、善于织麻布且善良的民间妇女,这是赵逵夫先生于1958年采集的流传于西汉水流域西和、礼县一带部分地区的民间传说。②但有关麻姐姐的传说在西汉水流域其他地区并未广泛流传。
  笔者以为,跳麻姐姐的活动在西汉水流域的宗教活动中同样能找到文化基础。除了专职的僧侣、阴阳先生、法师、巫师以外,西汉水流域的民间也有跳神的活动,当地也称为“发爷”或“发神”,跳神者被称为“厥玛”,但厥玛已不仅仅限于女性,男性也很多。厥玛是在宗教祭祀活动中由神灵挑选的传话者,也是具有神性或灵性的人,“神灵附体”以后他就会从众人中跳出来,“附体”后的表现和跳麻姐姐者一样。有些“神婆”也被公认为有神性,所以在唱神歌时还会“神灵附体”,无需经过剧烈的跳跃过程就可进入神灵附体的状态,当地人将这种形式也称为“发神”或“发爷”。
  西汉水上游一带的这一类宗教活动,无论是传神、发神、发爷还是跳麻姐姐,其性质都是相同的,都是古代巫文化的一种遗留,和佛教、道教以及阴阳先生的宗教活动完全不同,保留了原始宗教的基本特征。巫师其实就是沟通神与人的中介,段玉裁解释“巫”字的构成是:“直中绳,二平,中准,是规矩也。”其中“二平”乃天地之形,上平为天,下平为地;“中绳”乃天柱之形,上接于天,下接于地。而巫居其中,右为巫,左为觋,一男一女,通人事,达鬼神,沟通天人。由此可以看出,巫就是“事无形”(即人眼看不见的鬼神)的人,其降神的方式就是舞蹈。③
  在西汉水上游一带信仰的地方神灵中,有一位神灵称为“杨氏(当地方言读si)爷”,杨氏爷信仰活动的主要形式就是神灵附体的跳神,当地也称为“降爷”,据说跳神的“厥玛”是由神灵杨氏爷挑选的。“杨氏爷”舞棍弄棒,跳上蹿下,口中念念有词,进行驱鬼活动。当地人也称杨氏爷为“杨将军”,看来是一位武将。无独有偶,陇南的白马人也信仰杨氏爷,白马人也称为“杨氏大将”,且信仰的方式基本相同。④结合白马人的民间传说和西汉水流域的仇池杨氏政权来看,这位“杨将军”应该源于古代氐人中的一位武将,由于民族文化的融合而在整个陇南及周边地域具有广泛的信仰。而且信仰活动的形式也是神灵附体的巫的形式,因此,这一带的巫文化应与氐羌文化有着密切的关系。
  如果说手拉手摇摆唱歌祭拜巧娘娘是受巫傩文化的影响的话,那么跳麻姐姐则体现了纯粹的巫文化特征。不管麻姐姐的来源如何,她和麻姑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些都无碍于跳麻姐姐巫文化的本质。黄英先生提出跳麻姐姐源于西戎文化——更确切地说是氐羌文化的观点,他同时认为麻姐姐就是古代氐族妇女中纺织麻布的能手。①《魏略·西戎传》记载氐人“俗能织布,善种田”。《华阳国志》记载氐人居地“土地险阻,有桑麻”。《南史·夷貊传》记载氐人“地植九谷,种桑麻”②。被学术界称为氐羌后裔的白马人直至20世纪70年代还大量穿麻布长衫,西汉水上游一带汉民在新中国成立前大多都穿麻布衣服,从而被戏称为“麻郎”。由此看来,麻姐姐也是心灵手巧的人,因此,在乞巧仪式中加入麻姐姐,虽在形式上有突兀之感,但主题上并不矛盾,巧娘娘是天上的智慧灵巧之女神,麻姐姐是凡间的纺织能手,她们都能向民间妇女赐予或传授灵巧。

知识出处

陇蜀青泥古道与丝路茶马贸易研究

《陇蜀青泥古道与丝路茶马贸易研究》

出版者:四川大学出版社

本书分为“丝绸之路与陇蜀青泥古道”“青泥古道与丝路茶马贸易”“蜀道申遗与陇蜀秦蜀交通”“青泥古道与陇南地域文化”四部分,是近年来国内高等院校、科研机构、陇南本土在陇蜀青泥古道与丝路茶马贸易方面研究的最新成果。重点在陇蜀青泥古道自汉唐以来政治、军事、交通、商贸诸方面的文化研究,兼顾青泥道在丝绸之路茶马贸易方面的历史地位、历史文献、文化遗存以及沟通南北丝绸之路廊道路网方面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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