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图书馆

我是一個地主兼小資本家的女兒。十幾年來，我就在嬌生慣養中，自命爲千金小姐。當我一天天長大，我的自尊心，盧榮心，狹隘，自私，也就一天天更嚴重。我喜歡進百貨公司，看什麼料子最好看，什麼皮鞋最時新，鑒賞陳列着的玻璃紗襪：……。我整天地想我該去樣打扮才最漂亮。我喜微看黃色小說，及好萊塢電影，我想像自己是其中女主角，我模仿他們。在我寢室牆上，貼滿了明星大像片，我想作陶樂珊娜摩、麗泰海華絲。我常說：「就拿美國電影來說，場面偉大，明星又漂亮，服裝又美麗……」，一切我都崇拜美國，幾乎恨我爲什麽不是一個美國人！
  去年十一月裏，就是這幾天，我非常害怕，怕共產黨。我恨他們爲什麼一定要爲窮人打仗？重慶解放了，在學校，第一次看見解放軍，我想努力我出恨他們的地方，但我却發現每個同學是那樣熱情地親近他們。於是我也膽怯地站在後面。
  靑年團在學校公開建團了，我對團員總是有着成見：我經常與我接近的同學，盡力找團員的錯誤，「扯巫」
  ，離間團和同學，團羣關係在我們班上是糟透了。我也同様看不起勞動，我想我又不是公費生，用不着去爲公家賣力。有一次搬泥巴，我心裏很不安逸，認為到學校來又不是當小工，我請了病假，但我却買了花生到寢室裏躺着看小說。這樣，我非常得意，我也更驕傲。
  暑假，因爲好奇，我進了暑期學園。想看看這一萬多人熱鬧的場面。在小組會上我是不發言的，大報吿我也不感興趣。革命文獻在學圍展覽，我看見「中美合作所」死難烈士的屍體等照片，我不懂他們爲什麼會這樣慷槪地死去！
  我的生活漸漸過得不滿意，不快樂。以前與我很好的李爾，我們之間的行動與思想漸不一致了。她總做些我不喜歡的事，我一不滿意她，我不再理她。在一次小組討論會上，她說自己以前怎樣有一些錯誤的行動，家庭又怎樣，思想上又有些什麼問題，我聽見都覺得刺耳。不久她入了團，我恨她，我覺得她「出賣了我」。團在學園發展，這時我已經感到孤獨了，接近我的同學，她們開始靠近團而不常與我接近，好幾天我生活得很苦痛。好看的衣服、用品，再不能抬高我的身份，在同學面前這些東西已經失掉了炫濯的作用。我自己總覚得同學的眼光對我是鄙視我，說我落後！對我愛理不理。我看見每個同學郁在改變了，我的自尊心被損傷，我心裏矛盾得很我偷偷地哭，想退學回家，我很悲觀。然而，我還要讀書，還要見人。我怎能給人家看不起？！我也要做個人呀！
  八月，我試著靜心地聽戈果同志的大報吿——五種生產方式，我記了筆記。當我下午小組討論，我仍坐在旁邊，但我却在注意聽，尤其是討論到「誰養活誰？」我廳得更仔細。過兩天，張文澄同志講了「階級再與階級鬥爭」。晚上，又有三個老解放區同志給我們作報吿，我坐第二排，我聽見這有血有肉眼涙有歡笑的事實，就發生在這三位同志身上。我幾乎眞正到他們曾經是怎樣生活在血泊中，地主吃的是他們的肉，喝的是他們的血。當老解放區同志講到他姐姐爲了抵欠地主的租，給地主做了丫頭，被地主强姦，跳井而死的時候，他哭了，四周的同學在哭，我却哭得更兇。我替她不平，我想到家裏：婆婆怎樣毒打與我同年的農民的女兒陳大姐，她天天得服侍我給我打洗臉水，洗脚水。這是應該的嗎？假如我是陳大姐，我過得了嗎？夜深了，我在床上睡不着，近來我懂得一些我從來不明白的東西。幾天來，我的腦子不安寧。每年我也看見大伯強要佃農寫租、加租、交租……。張淸雲給我大伯叩頭。那時我覺得無所謂，好笑——。我冷血！我想到以往的生活多可恥呀！我從沒有想過我的生活來源，十幾年來，「飯來我張口衣來我伸手」。我生活在別人頭上，我就是吃的别人的肉，喝的別人的血，還可恥地擺上付小以後我該怎樣生活下去。「讀書」，「同學」，「李爾」……。奇怪，那天檢討會上李爾竟有那樣大的勇氣暴露使得她那樣呢？「進步」，「靑年團」……。我混亂地想些什麼呀！
  第二天，我病了。病中我又痛苦過好幾次。我以前所憎恨的同學(團員)，她們竟然是那樣關心我——一個平時懷恨她們的人。她們沒有輕視我。我最有成見的團員——王文秀，那天，她給我帶來了兩本書：「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思想方法論初步」，還有開水和兩個饅頭。她成了引我走上正路的好同志。我第一次眞正接觸到革命理論的學習。
  病中，我囘想起這十幾年來「糊塗」的生活。十幾年來，美帝奴化了我，使我迷戀美國，嚮往美國式的物質生活，每天墮落、享受。不知想作美國的奴隸？還是想作美國的狗？美帝使我失掉了靑年人奮鬥的勇氣。我沒有想過應該怎樣發奮建設祖國。病要好了，小舅舅來看過我。他同我說到朝鮮戰爭問題。他說什麼美國打朝鮮，中國不得了哪，什麼第三次世界大戰要爆發了……。當時我紅着瞼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他。然而，我又明知他說的是有錯的。我後悔得很，爲什麼以前在小組討論朝鮮問題時，我是那様不開腔，不注意呢？我必須懂得時事，我要讓小舅舅知道他的認識是錯誤的。我用力地拍着床邊，大聲說：「我要加强時事學習，王文秀她們會幫助我！」我沒有注意到坐在床那頭的正在看報的李爾，她望着我笑了。
  病後，我認眞的加强了政治與時事學習，並熱烈參加討論，最初是感到困難的。同志們都幫助我，鼓勵我。我參加了團的組織生活，我也不怕暴露我自已的思想。在大家的幫助下，我懂得了很多，我更深一層懂得使一我陷入迷夢的美帝，我也聽見美國二千八百萬失業工人的呼聲，只是紐約就有二十五萬家人沒有房子住，五十萬家人住貧民窟，美國內部並不文明。我囘家憤恨地撕毀了黃色小說，燒掉了明星書報及照片，我用列舉事實幫助我父親母親認識人民政府的政策。媽媽驚奇我的轉變，望着我從未走過遠路的脚，被草鞋打起了泡，流出了血，而我却愉快地說：「不要緊。」
  學園南開區停電，我們必須由魚池抬水到廚房。我要作一個靑年團員，首先就要盡力做我能够爲大家所做的事。我的手搬酸了，脚軟了，汗流不停，但我却愉快地工作着。第二天，我從漢渝公路碼頭上去搬黃豆。那正是午覺時間，太陽火熱，我的草帽借給一位同學去了。豆子在我肩頭上越壓越重，我也抽不出手來抹去我滿頭滿險的汗珠。一個男同學說，要是我搬不動，他可以幫我搬，我謝絕了他的好意。我要鍛鍊成爲一塊鋼，一塊新中國「有用的」鋼，我要鍛鍊成爲毛澤東時代的新靑年，首先我要從勞動鍛鍊起。那天，我並不是最後搬囘的一批。
  現在我已由候補團員提前轉正了，雖然我仍常犯一些小錯誤，但我總是盡力改正。在工作中，我是輕鬆愉快的，我常想到我是一個「靑年團員」，「靑年團員」應該有能力克服一切困難。我房間裏掛上毛主席、斯大林的畫像。放上我心愛的馬列主義書籍，我訂了一份新華日報，我再也不是只看電影廣吿了。
  上星期，出席全世界學聯代表大會的黃通玉同學到我們學校來傳達。那天我寫好日記後，隨手翻開了一年前的日記本，上面寫道：「……上午王裁縫送來了我的旗袍，擺，却縫大了，腰也取得不好，我眞想發脾氣。……
  張志鈞來了，我去街上吃鍋貼餃子……」。我再看看我用同樣的一枝筆剛才記下的：「……黄通玉同學的報吿，我忍住我的眼淚，我感到我不配作新中國的好女兒，我對祖國的愛不够，對美帝的恨不深，我不如一個外國人崇愛我自己的領袖，憎恨我自己的敵人——美帝。」
  暑假，革命文物展覺，我看見被火焼焦的烈士 (重大學生)的照片，六七十人的大屍坑，楊虎城將軍的屍首。今天我懂得了，他們爲什麼捨自己的性命。因爲他們爲着眞理、爲着祖國、爲着下一代、爲着新中國美好的將來，他們崇高的理想使得自己奮不顧身的舆黑暗戰鬥。我敬愛的烈士們！但是烈士們就是被U.S.A的卡賓槍打死的，烈士們就是被U.S.A的無聲手槍迫害的，U.S.A的電刑，U.S.A的橡皮葫蘆，U.S.A……。
  這一切，又換起了我的記憶。玻璃紗襪曾引誘過我，美國的電影會毒害過我。美帝的殺人兇器残害了我們的優秀兒女。我將永遠記住這血海深仇。
  美帝侵略的火焰已經從朝鮮燃燒到我們國境，如果我們不採取抗爭的態度，我們就會遭受到痛苦與災難。已經十七歲了，我不能再忍受美帝對我們的欺凌，不能，决不能！爲了保護我自己，爲了保護更多的姐妹，我要，向美帝控訴和闘爭。我是一個靑年團員，我曾經高舉着右手宣誓說：「我要爲新民主主義社會澈底實現而奮鬥」
  。美帝國主義要阻礙我們的理想實現，阻礙我們國家的和平建設。我一定不辜負這「靑年團員」光榮的稱號，我願意用我的生命保家衛國，去換取帝國主義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