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图书馆

羅畏夢是川西（原稿縣名不詳）太平鄕的大紳糧，誰饱弄不清他的地有多少。佃客秦洪思種了他二十多年的
  地，才勉强鬧得清楚一點。解放後，羅長夢把地化成幾股，只向人民政府報了八十畝，怕老秦走了風，請他吃了
  一抬酒，並答應今年多讓他的租。兩個多月了，這事情一直裝在秦洪思肚裹。前兩天開農代會，老秦當代表，聽
  了區長報告，心限才亮了，把事情原原本本說出來，大家就準備開會，向羅長夢說理，擠他的黑地。
  太陽爬上了東山，東天雲彩紅艷艷的逗人愛，青青的草上，坐滿了翻身的人們，沒有好久羅長夢甩手甩足的
  走來了。戴頂瓜皮帽，穿件陰丹布長衫，白府綢褲子，挺闊氣的。看了區長，打過揖，滿面笑容的說：『久仰！
  久仰！』拍拍板凳上的灰，翹起二郎脚坐下，又連說：『去年子收成不好，家裹沒糧，困難！困難！』大家沒有
  理他，張大哥劈頭就是一下：『長夢不要喊窮，老實點，把瞞的地說出來！』
  連做夢都沒有想到有這一着，羅長夢顯得有點慌張，但很快就裝着沒事的样子說：『區長，各位鄕親，羅某
  一貫是奉公守法的人，有多少報多少，不敢有一點隱瞞。』
  『哼！奉公守法就該少報地畝？』
  『媽賣×，守的是蔣該死的法，還是人民政府的法？』
  「當然是守人民政府的法囉，大家曉得我去年做生意蝕了本，把田都快蝕完了。』
  「少說假話，以前你在塌上開糟坊，放大利，鬧得個噹呀噹的，解放了你就窮囉！哄得那個？』矮個子李么
  麻子說。
  「我的確蝕了本呀！請你們調查調查看嘛！現在只剩八十畝了。」
  「哼！好個八十畝，八中畝加四十四畝，一百二十四畝才是你的數！……」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鬧起來了。
  羅長夢越想鎭靜，心頭就越慌張：『得罪，得罪，各位鄕親息點氣，是聽那個說我有四十四畝沒報出來喃？」
  『是我姓秦的說的！』秦洪思一下子從人業中擠出來，二指母指着鼻尖。
  羅長夢臉色登時就變了，紅一陣，白一阵，聲氣也不自然了，奸滑的說：『秦大爺，你是我老佃客，我那點
  虧待過你？你走那裹聽來的？不要誣賴好人！』
  『好個老奸巨滑的羅長夢。』每個心頭都這樣想。只聽得秦洪思大聲的說：
  『老子從你那裹聽來的。我三輩人當了像幾十年的牛馬，那個不曉得？初九天你找我吃酒，說滅我租子叫，
  我不要張聲那灣頭的四十四畝地，先前不敢說，今朝腦壳想清楚了！你階賴啥子？』
  大家哗啦一聲笑起來，又拍巴掌又喊好，羅長夢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斜起眼睛望着秦洪思要起流氓樣子：『
  嗯！秦大爺，你是這個樣子的嗎？』
  『就是這個樣子，你敢啷個？你能打死我嘛，老子不怕，老子死了還有我兒子，老子一家人死了絕了種，邊
  有這麼多鄕親！』秦洪思憤怒的聲氣。
  群眾冒火了，包白帕子的腦袋，不住的搖晃，李么哥撩起紮袖，伸長頸子，大喊一聲：『取起！』大家就磨
  拳擦掌，邊擠邊吼朝羅長夢擁，會場熱得像燒開了的水。
  『日媽的！把四十四畝田充公！』
  大夥兒擠上來，羅長夢嚇得打抖，區長站起來說：『鄕親們！羅長夢瞞了地，給大家鬥出來，是很好的，證
  明大家覺悟提高，不過，羅長夢只要能認識錯誤，把公糧補交了，我們人民還是寬大他的……』大家稍爲平靜，
  區長回頭又向羅說：『你現在怎樣？』
  『我，我看大家的意思嘛！』坐在板凳上，羅長夢活像一隻拴倒了的狐狸。
  『你要補繳公粮！今天就繳清！』
  『有困難……』
  『嗓子困難？！屋頭一大倉米，你怕那個不曉得？』
  『……』
  大會決定要他當天補繳公粮，羅長夢臉色雪白，話也抖不清了，蹲在地上，索索發抖。
  臨走的時候，秦洪思向我們說：『哎呀！我今朝才曉得大家的力量大該自己當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