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图书馆

在人民敎育七月號上，我寫了一篇短文——“談談小學課本語文第一冊的思想內容和敎學要求”。對這篇文章，蕭垠同志有些不同的意見（見人民敎育九月號）。我仔細硏究了這些意見以後，覺得有些地方是屬於各人的認識不同，有些地方則是一種誤解。
   簫垠同志對我那篇文章不以爲然的地方，“第一，是它那種把思想敎育和語文敎育分開的講法。”我自己檢査了一下，在我的那篇文章中，從頭到尾，並沒有主張“把語文敎育和思想敎育分開”的意思。
   蕭垠同志又這樣說：“作者雖沒有把思想敎育和語文敎育明白分而爲二，但從全篇文章看來，却給人一種感覺，即好像是講政治課，而不是講語文課，不是通過語文敎學的特點來進行思想敎育。”不錯，在我的那篇文章裏，語文方面，一字未提，也沒有談到如何通過語文敎學的特點來進行思想教育。這是因爲寫那篇文章的目的不是別的，僅僅是就一本新編出來的敎科書介紹其思想內容，並根據編寫的意圖談談這一方面的敎學要求，供給使用這本書的老師做個參考。在我看來，一本書的思想內容是可以單獨抽出來分析硏究的。而且，在我看來，還覺得很有必要。 爲什麽很有必要呢？用簫垠同志的話來說，就是因爲在“目前的語文敎學”中，“仍然存在着”這樣的一種“偏向”：那就是“爲敎語文而敎語文，完全不注意思想敎育”。這種偏向的產生，當然是由於一部分敎員的政治覺悟還很低，不懂得敎科書與政治經濟的關係。在他們看來，新民主主義的敎科書和舊民主主義的敎科書同樣是白紙黑字，甚至還懷着某種成見來看今天的課本。對於這些老師，我們有必要提醒他們，現在世事變了！敎科書也變了！我們更應該具體地帮助他們領會課本裏的新內容與新精神，使他們覺悟過來，及早糾正“爲敎語文而敎語文，完全不注意思想敎育”的偏向。
   還有另一種偏向也是急待糾正的。這種偏向，蕭垠同志也提到了，不過我的看法和他的看法有些不同。照簫垠同志看來，這種偏向，是“把語文課當政治課來敎”。簫垠同志的意思，以爲“政治”已經太多了，因此他很担心我的那篇文章會“在客觀上有助長目前把語文課敎成政治課的傾向”。我認爲蕭垠同志太過慮了。據我所知，“把語文課當作政治課來敎”僅僅是這一種偏向的表面，實際上，他們的敎法和政治課差得很遠。他們是拿政治來開玩笑，比方那個狼吃小羊的故事，在鎭壓反革命的時候，他們就把那兇狠的狼比作反革命分子，把那懦弱的羊羔比作人民；在抗美援朝的時候，他們就把那兇狠的狼比作美帝國主義，把那懦𢐅的羊羔比作朝鮮或中國；三反五反來了，他們又把那兇狠的狼往奸商頭上套，其實這個故事的意義是反映舊社會裏的黑暗——有權有勢，即是有“理”——以上的種種比方都不相宜，都是些胡拉亂扯，難道我們可以承認它是政治課嗎？當然不能。因此也不能說是“把國語課敎成政治課”。這種偏向的實質並不是政治太多，而是政治太少，造成這種偏向的原因也並不是這些老師們政治太强，而是政治太弱，因此他們不能體會課文的眞實內容，他們不能察覺他們所謂的聯系實際如何荒謬。因此，要糾正這種偏向，决不能採取少談政治的方法，相反地，應該多談，首先應該帮助他們正確掌握課文的思想內容，使他們心中有數，懂得從什麽方向去聯系實際，只有這樣，那些胡拉亂扯的現𧰼才會減少。
   我的那篇文章，就是針對着這兩種偏向而寫的。
   蕭垠同志對我那篇文章不以爲然的第二點，是認爲“對敎育的培養性注意不够”。簫垠同志所說的“敎育的培養性”似乎興凱洛夫所說的“敎學底培養性”有些不同，但這個可以暫且不談，我想先就蕭垠同志的“敎育的培養性”來談一談。根據蕭垠同志“關於問題的提法”，他所說的“對敎育的培養性注意不够”，原來就是這樣的意思：“作者在涉及思想敎育的敎學要求時，對於初入學兒童的年齡特徵問題，是估計不足的，因此在很多地方提出了過高的要求。”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首先提醒蕭垠同志：我那篇文章並不等於從前商務印書館等所出的敎授書——在那些敎授書裏，一切都安排得現現成成，老師可以一五一十照着講。而我的那篇文章並不要求老師那樣做，老師們也决不會那樣做。要實現所提出來的要求，當然要通過老師的語言和方法。
   只要通過老師的語言和方法，蕭垠同志斷定無法接受的“大道理”兒童不一定不能接受。
   比方，老師通過一定的問題和談話，很可以把兒童已有的知識歸納起來說：“牛會耕田，馬會拉車，狗會看門，小貓會捉老鼠，你們的爸爸媽媽，有的做這，有的做那，大家都做事情，你們是不是也該做點事情呢？”兒童們一定會回答說：“要做”。如果老師又問：“你們要做點什麼事情呢？”兒童的答案一定是多樣的。這時候老師就可以給他們指點出來：兒童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學習。這樣一來，要兒童們懂得學習是他們的主要勞動與主要任務的敎學要求不是就達到了嗎？
   比方，老師又用這樣的語言對學生說：“你們從前都是吃奶的孩子，常常在母親的懷裏拉屎拉尿。現在，都長大了，都懂事了，都變成小學生了。以後，你們還要繼續地長大，慢慢地變成大人，那時候，爸爸老了，媽媽老了，現在大人所做的事情，那時候都要你們做。你們現在都要好好地學習，學習得好，將來就會把事情辦好，學習得壤，將來就會把事情辦壤。……”這樣一來，要兒童懂得“學習的好壤是與國家和人民的利益息息相關”的敎學要求不是也達到了嗎？
   又比方，十六課“手”，思想上的敎學要求是要通過這個課文，具體說明勞動的偉大。蕭垠同志却認爲這是“最突出的敎條搬弄的例子”。在他看來，勞動似乎是一件神祕的事情，生產工具似乎是一件不可捉摸的東西。其實，我們今天的小學生多半是勞動人民的兒女，雖然他們的年紀還小，可是他們對於勞動和生產工具却已經有了不少的感性知識。農村裏的兒童，他們知道井裏的水不是自己流進缸裏的，而是母親用桶挑回來的；山上的柴火不是自己走到灶門前的，而是父親用斧頭砍下又把它挑回來的。他們知道鋤頭和鐮刀各有不同的用處。他們有時圍在鐵匠爐旁邊看打鐵，有時站在祖母跟前看紡紗；他們也有機會看見打井和蓋房子，成渝路和天蘭路沿線的孩子，還可以看到修鐵路。……在城市裏，兒童們天天看見工人們運磚、運瓦、運木料，看見高樓大廈一座一座蓋起來，看見栽電桿，修水道，築馬路，修汽車，開汽車。……總之，關於勞動，兒童們已有的知識相當豐富，在這個基礎上，我們要帮助兒童了解勞動的偉大是不難的。蕭垠同志以爲這樣一來就等於講資本論。我不知道資本論應該怎樣講，但如果這就叫做講資本論，那麼講一講也沒有什麼不可以。
   蕭垠同志把物質的運動、發展也看得過於玄虛，因此在敎學自然敎材時，他不贊成“指導兒童從自然物的運動中去認識自然物，從而去體會運動的規律或自然法則”。試問，不這樣敎，究竟應該怎麼敎呢，難道要把自然物當作靜止的東西去敎給兒童嗎？難道要把自然物的變化當作混亂的現𧰼和偶然的現𧰼去敎給兒童嗎？如果這樣，那就錯了，其實，自然物的運動和運動的規律對於七歲的兒童並不玄虛。他們看着自己的小弟弟一天天長大起來，他們看着昨天的花苞今天變成了一朶鮮花，他們看到花兒結成了果實，種子變成了幼苗，雞蛋變成了小雞……這些現𧰼，難道不是運動嗎？又如二喜的爸爸對二喜說：“天冷了，蘿〓不會長了。”小紅的爸爸對小紅說：“小孩子到七八歲都要換牙。”還有“種豆得豆，種瓜得瓜”等知識，難道不是運動的規律嗎？這些自然物的運動興運動規律難道與兒童的“年齡特徽”是不相容的嗎？
   蕭垠同志說：“像運動的規律性的知識，像一切物質都在運動着、發展着的概念，不是通過三兩課課文就能一下子培養出來的……”當然，誰也沒有那樣大的野心，我並不想通過兩三個課文就把什麽“概念”都一下子培養起來。但是，蕭垠同志不是也主張“一步一步通過具體事物有系統有計劃地培養”嗎？在我看來，這個“有系統有計劃”的第一步就應該從現在開始，就應該從那些具體事物開始，也應該這樣開始。
   總之，我對於蕭垠同志對我那篇文章提出的意見，不能同意。我認爲這些問題可以討論，希望讀者同志們都來參加，多多提出意見，來改進我們的小學語文敎學。
   一九五二年九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