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图书馆

人物：龔俊墉工人
   龔俊墉的妻子
   李開雲農民龔俊墉的親家
   時間：一九五一年二月中旬
   地點：某城市的工人往宅區
   幕啓時：龔俊墉在屋子裏，他的妻子收拾好了，準備出去。
  妻：唉，兒子媳婦只顧忙着上班，不知道他們今天去看過小孫子沒有，我要到醫院去看看，你别出去！姑爺姑娘新年還沒有囘家裏來過，今天天氣好，恐怕他們要來，唉，我說大姑娘也眞糊塗，年過了總該把外孫帶囘來給外婆看看呀，你想他們不會有什麼吧?
   龔：不會有什麼的，下雨路滑，來囘不方便，他們懶得跑吧？
  妻：也不能這樣懶啦，該囘來拜拜年哪，姑爺姑娘也像兒子媳婦這末忙嗎！
   龔：誰知道！你去吧，你到醫院看小孫子去吧!
   妻：提起小孫我就想起外孫，心里老放不下。龔妻下。
   李聲：外婆，您好，我可來得按了，跟你拜年，拜年，恭喜——！
   妻聲：咦，咦，親家來了！恭喜，恭喜，您好呀？
   李聲：不敢當，不敢當，還好，外公在家嗎？
   妻聲：在裏頭，請裏頭座。
   妻引上李來。妻：親家來了。（忙着張羅茶煙糖果）
   李：外公，恭喜，恭喜，您好？
   龔：托福，您好？
   李：托福，我早就該來跟您拜年的。
   龔：我也是呀，你請坐！就是沒有工夫，老天爺又一直下雨。
  李：春天下雨倒不要緊，就是家頭走不開。大哥、大嫂都好？小妹也好嗎？
  龔：兒子跟媳婦在厰裏，小妹也在衛生科，他們放了三天假，現在照常上班了。李：他們都挺忙的？
  龔：也嗨是，他們從年初一早起，就打着鼓，吹喇叭的到光榮人家去賀年去了。接着又募捐慰勞中朝健兒，又去宣傅防匪防特，連您府上都沒來拜年啦。
  李：不必客氣！我家也是一樣忙，連一點土產也沒有來得及帶來。（陶出一個紅套封）小毛呢？
   妻：小毛?！
   李：（把封套擺在桌上）一點小意思。
   龔：您不要客氣！我還沒給外孫拿押歲錢，我這個年也過得不痛快。
   李：怎麼啦？
   龔：小毛出天花。
   李：喔，我以為他去玩去了。
   妻：在醫院去住了。
  龔：年關下隔壁的娃兒出天花，小毛不知怎樣惹起了，把人都急壞了，幸好小妹有主意，她把小毛送進醫院去，她哥哥嫂嫂也答應，現在小娃娃還在住院呢。李：您放心嗎？不接囘來？小娃娃受得住呀？
  龔：不，現在解放了，醫院裏的醫生跟護士照看病人眞小心，咱們倒不必担心。
   妻：親家，姑爺姑娘，還有小外孫都好嗎？
  李：我也不用忌諱了，大的两個都好，就是小的兩個都在出天花，這個新年給他兩個搞得個不安靜。
   妻：嗨呀，兩個外孫都出天花！
   李：最近好了點。
  妻：阿彌陀佛，是說看不見姑爺姑娘帶小外孫囘來過年，我心裏老惦念着，剛才還跟外公提起的，原來在出天花！没有什麼吧！？沒有什麼吧？
   李：請别作急，好了些，要不，我也出不來。
  妻：平稳就好，提起了外孫我還要去看孫子，您多坐一會，吃了飯再走，頂近的，一會就會囘來。
   李：好，您請便吧！
   龔妻下。
  李：我說，外公，去年收成不錯，我收了點桐子，政府的價也給得高，有利息，我還養了幾條猪，也賣了好價錢。（哈哈）
   龔：土改了嗎？
  李：快了，已經登過記，我還可以分點土進來，這日子過得到不錯，只是給小孫子出了天花病掃了興。
  龔：可不是，拿我來說，城裏工商業好轉，兒子媳婦在廠裏做工，年底還有紅利，小妹在護士學校畢了業，在衛生科做事了，小日子過的也不壞，街上到處敲鑼鼓放大爆，多少年來沒有這樣熱鬧，我也是為了小孫子出天花，鬧得過不痛快。
   李：聽說今年是痘年，外邊到處鬧天花眞要求痘神多保佑才好。
  龔：您這可是迷信，我本來也不明白，現在知道了，那有啥子痘神，天花是一種傳染病，是一種天花病毒引起的。病人身上就有這個病毒，沒有種痘的人犯上了就會害道天花病。
   李：照您說，這不是痘神放的病喲？
  龔：天花可不是個小毛病，是大病，得了病去治，是很麻煩啦，最要緊的是無病防病，就好比現在抗美援朝，要大家平時注意、準備，不讓美國鬼子打進來，打進來可晚了！所以預防為主。
   李：依您說應該怎樣預防？
  龔：種牛痘就可以預防，種了牛痘，就有力量防天花病毒，這就不會受傳染惹起。
   李：種牛痘倒是聽說過了的，小孩子在四五歲就該種了。
  龔：您說得對，起先我也這想了一想，小孩總得滿了週歲才好，後來小妹告訴我，小孩子放痘該早，生下來六個月以內就都該種了。
   李：是嗎？我倒沒有聽說過。
  龔：起初我也不信，有一天我進醫院去看小毛，親眼看見兩個小孩，一個祇不過四個月一個更小也不過過把月都出了天花，我這才相信的！
   李：這麼說，放痘應該早一點囉！
  龔：對的，小妹說，天花正流行，小孩生下來，臍帶一掉就該種痘了！李：唔，這話有道理，既然種痘是防病，愈早愈好這是理所當然，不過——也該撰個黃道吉日！我們鄉裏都要等百花的生日才種呢！
  龔：親家，這又是迷信的說法，天花是天花，百花是百花，天花在冷天就流行，照老法子等百花生日種痘，就眞糟糕了，醫生說過一年四季都可以，別這樣，反把孩子耽擱了。
  李：你這話也有道理，可是，我看還是老法子好，胳臂上一邊放上它三大顆，給牠發個透，一生只種一次就夠了，新法放痘可麻煩，聽說只種一顆，要年年種。
  龔：說起老法種痘我倒是氣，用的是人痘苗，就是把天花病人痘疱裏的膿漿，棉衣蘸了塞在鼻子裏，或是研成紛吹在鼻子裏，也有穿一穿病人的衣眼，那等於人工的方法，叫人得一次天花，這是很危險的，現在有些老法種痘的雖也用牛痘苗了，不知道在種痘時消毒，把些髒東西—毒氣—帶進皮膚裏去，所以種後就會爛結成大疤，這並不是發得好，至於種的顆數，一顆足夠了，種多了沒有用處，萬一抓破起來倒麻煩。這不是害死人。新法好得多。
   李：那請問新法種痘有啥子好處？
  龔：新法用的是牛痘苗，不會引起天花，注意消毒，不抓就不會爛，放時祇需用針壓刺破了一點皮並不要見血，不痛不癢，小孩子也不害怕種。
   李：種痘不是要見血才行？
  龔：那裏！劃出血來是老法子了，從前是用刀劃成十字，劃出血來，據說：見了血，牛痘苗就冲淡了，而且會被血封住，進不去，種了常常發不出來：
   李：依您說新法好，可是我碰到王家小孩子是用新法種的，得病的前三天剛種了痘，還是出了天花，你說那是……。
  龔：那是種痘種晚了，現在天花流行，總是已傅染了天花的病毒。種痘要早，種了之後，要過十天才有防病的力量，孩子如果種痘種遲了，已經染上了天花病毒，雖然種了痘，仍然要發病，所以如果天花流行人人都要趕快種痘。
  李：我看這也許是各人命中注定了的，“閻王要人三更死，豈肯留人到五更”，逢着痘年就免不了,倒不在乎種痘不種痘。
  李：您這話又是迷信，親家，我不是說過了，害了天花病毒就會得天花病，那裏是啥子命中注定的，這些是振人的話。
  李：那麼說來，種痘還得種得早，早知道，去年秋天人民政府提倡種痘防天花，那時如果咱們種了痘，早給孩子種，那有今年這一場，年也過得不痛快，人也給他急壞了，唉！
   李：啷〓不是，您現在也想通了，親家！
   李：我倒要請問您，從那兒學來了這套大道理。
  李：我也不過是個半調子，小女是學衛生的，囘家沒事就跟我談，您看這有不有點道理？
   李：有道理！我囘去要跟憐居們說，叫孩子們趕快種牛痘，有道理！
  李：大人也要種的。現在人民政府給大家保平安，大人小孩都要種牛痘。
   李：啥子？大人也要種？我活了這多年，還要種痘？
   龔：對的，政府號召大家不分老和小部快種痘。
   李：幹啥子？
   龔：為了是使人人不得天花，大人不種，一樣的遭起！
   李：眞的嗎？龔：我還騙您，親家，原來我也是不想種的，在年青的時候種了，就無關緊要，誰知道，有天去看小毛，醫院裏就有三四個生天花的大人，嗨，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老太婆，可把我嚇倒了，那想到大人也會得天花！這個傢伙才不好受，生得一頭一臉，混身上下都是濃泡，才嚇人。
   李：這事情我沒有見過，你不是種了痘，親家。
  龔：那天囘來，我也怕傳染，馬上就到小妹那兒去，你看，想不到還發得這樣大。
  李：大人小孩都該種！哦！我也該種，要不然這條老命丟了，那才不化算，尤其是今天抗美援朝。
   龔妻上。
   李：您囘來了！
   妻：囘來哪。
   李：小毛怎麼樣？
   妻：都還好，醫生說再等兩天就可以出院囘來。
  龔：醫院好，親家，您囘去跟大家說，大人小孩要種痘，害了天花還要報告人民政府送醫院，免得惹給別個，政府還會派人來家頭用藥水消毒，我這屋子當時就消了毒的，客人來了才不會惹病囘去。咱們也不要惹病給別人，親家。
   李：要得，要得。（把他那禿腦袋旱菸袋直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