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市图书馆

海南是个多民族的省份，海南岛人口是各时期移民构成的，所以对海南的历史文化等诸方面的研究实际上都可以归结于移民的研究。现在王俞春先生推出了他的海南移民研究的专著《海南移民史志》，与他过去已经出版的其他有关海南历史专著一样，必定会对海南社会文化产生深远的影响。
  我和俞春先生结识于2001年11月的“琼台少数民族学术文化交流研讨会”上，虽然相识不算久，却也是一见如故。特别是谈起海南的移民研究，我们有太多共同感兴趣的地方。于是在俞春先生的带领下，到海南的渔村去作调查。我近几年来一直在南方各省进行人类学田野调查，通过遗传学的手段研究民族群体的系统结构和迁徙过程。到海南调查还是第一次。先是在史式夫妇和王信科先生的热情协作下顺利调查了海南的六个民族群体，旋又得到
  俞春先生的帮助，工作开展得比别处顺利得多。
  今天的遗传学技术已经发展到能解决大量的人群起源和移民问题了，这使我这个自然科学研究者也和遗传学一起，开始与人文社会科学“亲密接触”。原来的遗传学研究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材料，对人群的分析没有系统性。80年代发现了纯母系遗传的线粒体，在全世界人群中画出了系统树，树的根完全在非州。于是得出“非州夏娃学说”，震动了各国科学家和大众。但是线粒体上携带的遗传信息有限，画出的系统树比较粗略。90年代开始Y染色体成为又一热点，它是纯父系遗传的，除了有线粒体的优点之外，还拥有极丰富的信息量。Y染色体的自身变化形成了一个更为完整的系统树，这棵树还是源出于非洲，就有了“非洲亚当学说”。迄今为止，全世界有亿万的人的遗传信息都被研究过了，遗传学的证据完全支持现代人类都是走出于非洲的假说。在世界各地都有相当多的人或者因为狭隘的种族主义思想或者是对遗传学的一知半解，对人类的“非洲起源假说”抱有很深的敌对情绪。在我国也出现了一些人打着中华民族自豪感的幌子，反对科学的人类学探索，宣传封建迷信。其实说人类起源于非洲并不等于说人类起源于黑人。我们曾经在非洲的祖先与黑人是不同的，非洲也不是从来的“黑非洲”，只是一千多年前西非的黑人掌握农业技术，才迅速扩张到非洲大部分地区，几乎完全消灭了我们的祖先。从现在的世界人群的总体遗传结构来看，在黑人中保存着最古老的类型。现代人在非洲发生以后，先分化出黑人的各种Y染色体类型，而
  走出非州的其他人种都只是其下的一个很小的分支。所以说黑人最为古老或原始（原始绝对不是低等）。全世界的人都属于同一个物种，都是一元的，这才符合自然规律。在这样一棵人类谱系的大树上，我们就可以分析各个人群分别是哪一根枝条，如何发生发展过来的，才有可能研究民族迁徙的历程。
  对以中国大陆为主的东亚地区，以我们复旦大学现代人类研究中心为主，研究了大量的民族群体。许多早期移民的粗线条已经基本勾画出来了。基本上是越处于南方的人群越古老，而且南方人群的类型包含了所有北方人群的类型，不像黑人虽然古老却不包含其他人种的类型。所以北方人是源于南方人的，中国人是从东南亚进入中国大陆的。这些结论并不涉及到民族自尊或是国家感情问题，因为这些迁徙事件发生在五六万年前，那时候根本没有文明，更不用说民族、国家。中国人到了中华大地之后才创造了灿烂多彩的中国文明。我们的文明主要还是独立起源的，这才是我们值得骄傲的。
  海南岛处于中国的最南方，在人类掌握舟楫之前，几乎没有涉足过这个孤悬海外的岛屿。现在海南的各个民族，看来都是不同时期从大陆迁来的。与海南最近的陆地是两广地区，那一地区历来都是百越民族的中心地带，所以最早迁到海南的也是百越系统的民族——黎族。而且黎族的遗传结构也属于百越民族中最古老的一批。我国著名的遗传学家杜若甫先生在海南生活期间收集了大量的材料，第一批黎族的遗传学数据，也是海南岛的第一批
  数据就是他提供给我的导师金力教授的。黎族的遗传结构体现典型的百越特征，而且相当古老。黎族中的加茂人在语言上和黎族其他支系很不一样，遗传结构上还有待进一步研究。海南的另一个法定民族——苗族，实际上是从广西来囤军的蓝靛瑶，语言、服饰、习俗、遗传结构都没有差异。在黎族之后从两广来到海南的可能是临高人，他们进入海南岛北部使得黎族进一步南迁。临高人也是典型的百越民族，，在语言和遗传结构上和壮族很接近。遗传结构上，临高人—壮族—布依族可以连成一条演化线。
  海南还有两个特殊的群体，一个是东方、昌江的仡隆人，另一个是三亚的回族占人。仡隆人的遗传结构我也已经分析过了。非常有意思的是，他们与广西、贵州的仡佬族几乎完全一致。实际上，他们的语言与仡佬族也非常接近，都属行台语系仡央语族。所以如果他们有意愿的话，我想完全可以归为仡佬族，在海南民族中增加一个成员。仡佬族是何时进入海南岛的，仍需遗传学移民史的进一步研究。从广西和越南的仡佬族的家谱和传说中得知，大约明代初期，他们的祖先从贵州南迁。海南的仡隆人可能也差不多这个时候从广西越南之间出海，到达了海南岛的西海岸。三亚的占人，历史上明确地记载着他们的来源。他们是来自越南岘港的南岛民族——占族，古代称为林邑。《宋史》载：“雍熙三年（986年）……儋州上言；占城人蒲罗遏为交趾所逼，率其族百口来附……端拱元年（988年）广州又言，占城夷人忽宣等族三百一人来附。”《明宪宗实录》载：“成化二十二年（1486年）十一月癸丑，巡按广州监察御
  史徐同爱等奏：占城国王子古来……率王妃、王孙及部落千余人，载方物至广东崖州，欲赴诉于朝。”占人是我国仅有的两个马来类民族之一（另一个是台湾兰屿的雅美人），特别有学术研究价值。他们的遗传结构也很快会得到破译。
  最奇特的群体要数漂浮于海上，讲广东话的疍民。关于他们的来源，学术界争议最大。很多人的看法是他们来源于百越遗民。也有人认为与三峡地区的巫蜑有关。由于他们讲广东话，一些人认为他们就是汉人。他们的体质特征与客家人较按近，在越南客家人和疍民就划为一个族——艾族。他们的身世谜团可能随着对他们的遗传结构的研究而得到破解。
  海南的汉族主要说闽南话，理论上大多来自福建，比较海南汉族和福建各地的汉族可以知道各个家族分别来自那个具体的地点。这是海南移民史和遗传学研究将来可以深入的课题。
  海南省迁琼先民研究会对海南移民史的研究活动是非常可贵的，为海南的人类遗传学研究等相关研究领域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俞春先生这本著作成为我们的宝贵参考资料，必将是一本值得珍藏传世之作。
  2002年10月1日于复旦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