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市图书馆

我认识甘嫂是在1943年秋天的一个晚上。那时我是崖县、感恩联县办事处主任，因为某个任务到望楼港去，并在她家里落脚。她那时已经是一个坚强堡垒户了。虽然是初次见面，但她早已为我所熟悉的了。我听过许多同志介绍过她芒难的历史，知道她从一个普通渔家妇女，在党教育下，逐步提高阶级觉悟，坚强地为党工作。这次见面后，就同当地党支部研究，根据甘嫂的表现和要求，不久便吸收她为共产党员。
  望楼港当年是一个只有二、三十户的小渔村，面临碧波荡漾的北部湾，有丰富的海产资源，盛产鱼虾等水产。但那里的反动地主恶霸、渔霸到处设卡收税，压价收购水产品，勒收保护费等等，从中剥削，弄得当地渔民一年辛苦，到头来还是家无隔宿粮,身无蔽体衣，同全国劳动人民一样，处于水深火热生活之中。特别是1939年日寇侵入海南，崖县沦陷后,望楼港的渔民无时不盼望着能有一天过着温饱的幸福生活。早在大革命和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共产党就给他们带来了希望。1926年崖县便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组织，领导当地农民，组织农民协会。1927年冬还发动和组织了农民武装，并在藤桥一带起义，建立了崖门第三区苏维埃政府。1931年崖县地下党组织在这里建立了一条红色交通线,望楼港便成了党的联络站。1932年,崖县成立了琼崖工农红军第五连，也在望楼港一动。甘嫂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成长的。
  甘嫂原名陈亚姨，生长在一个贫苦的渔民家庭。8岁丧失了父亲，15岁丧失了母亲，孤苦零仃，18岁嫁给渔民甘阿养，生有两女四男、她经历过无穷无尽的苦难，熬过饥饿的日子，亲眼见过自己的阶级兄弟姐妹被凌辱，甚至被杀害。在党的教育下，她走上了革命道路，经常接待来往的革命同志，成为党的堡垒户。
  1939年日寇登陆后，重兵把守崖县这个南部战略要地，封锁港口，不准渔民出海生产。望楼港渔民没有退缩，还是冒险出海打鱼。甘阿养同大伙一样，在一家8口生活重担压抑下，也得冒险出海打渔。就在1940年10月，灾难落到他头上了。一次他刚出海，就遇上日寇的巡逻艇，来不及躲避，敌人竟然开足马力，迎头冲向甘阿养的小船，冲翻了船。甘阿养就是这样葬身于鱼腹之中，永远离开了人间。
  阿养遇害的消息传回，甘嫂哭得死去活来。现实对她太残酷了。她那恍惚凝滞的眼神，一直呆望着黑暗的天空，自言自语喃喃发问：“……这个世道，为什么总是正直的好人遭残害呢？”
  甘阿养遇害后，崖县地下党领导人叶云夫、何赤两位同志常来安慰，帮助甘嫂解决生活上的困难，教育她把悲愤化为力量，鼓励她要顽强地生活下去，教育好子女，为甘阿养报仇雪恨。甘嫂听了这番话，深深感到共产党的恩情，她含悲忍泪向叶云夫表示感谢，决心同那些侵略者战斗到底。同时，她进一步认识到中国共产党是穷苦渔民的救星，坚定地跟着党走，才有出路和真正的幸福。
  在甘嫂的影响和教育下，她的两个女儿关玉和关凤也参加了村里站岗放哨，传信交通。在她参加中国共产党不久后，关玉也参加了党。大儿子甘阿禄，在13岁那年，也参加了地方武装，成为一个警卫员。
  抗日争后期，日寇由于扩大侵略范围，资源越来越缺乏，同时到处受到人民的反抗，失败之势逐步形成。为了作垂死的挣扎，日寇加紧镇压和剥削。国民党顽固派也加紧同日寇勾结，企图消灭我党领导下的进步力量。但压迫越重，反抗也越大，即使是某个时期遇到某些挫折，也是暂时现象。一九四四年秋，琼崖抗日独立总队扩编为琼崖抗日独立纵队（简称琼崖独立纵队），派遣了主力部队-一-挺进支队进军五指山，取得很大的胜利，山北山南建立了畅通的交通线。崖县在这个形势影响下，任务比前加重了，甘嫂的任务也更加繁忙了。队伍给养的征集，人员频繁往来的接待，敌伪活动情报的输送，发动青年参军，等等。这些工作说起来不过是几句话，做起来可是不简单的。现在事隔40多个年头，要清楚地回忆起来是困难的。因为当时只是作为日常工作而已。不过我还记得在许多工作汇报中都经常有提到甘嫂的名字的。而且，我们在那艰苦岁月里，时而也得到甘嫂征集得来的慰劳品。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企图消灭进步力量，消灭共产党和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武装。
  由于我琼崖纵队那时建立起五指山根据地，队伍不断地壮大，引起了国民党当局的恐慌，调兵遣将，从大陆调来了四十六军，进行“清剿”。地方当局也收编汉奸队伍、地痞流氓，组成所谓自卫队。崖县地方也不例外，成立了县自卫大队。队长叫陈临阁，是崖县一个土豪陈多儒的儿子。这个陈临阁是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在乡间包烟庇赌，勒收苛捐杂税，烧杀抢掠，无恶无作。他对老百姓如狼似虎，对上司吹牛拍马，据说在当地一次会议上，为了讨好上司，当众表示他要在3个月内把共产党及其武装全部消灭。
  首嫂多年来在望楼港一带积极开展工作，不仅许多革命同志认识其人其事，群众也由于她肯为他们排扰解难，有深刻的印象。这样很自然成为当地反动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并且望楼港这个小渔村内，经常有我们派出的税收、情报人员，在开展工作。甘嫂对他们总是热情接待，协助工作。陈临阁就想在这个地方搞点名堂来。
  1946秋，陈临阁为了破坏我们望楼港内的交通线和税收点，亲自带上那支土匪队伍，同当地伪乡长符昌治一起，来到望楼港。敌人虽十分狡猾但也很怕死,他们还未到达村内便呜枪壮胆，惊动了村民，也使甘嫂警觉，她听到街上人们叫着：“国民党来了！”便马上想到留在村里几位工作同志的安全。那些同志都是外乡人，很容易被敌人认出。如果对抗起来又众寡悬殊。在这个紧急关头中，甘嫂当机立断，立刻布置她两个女儿关玉和关凤，领着那些同志到村里人一向躲避敌人的那大芦苇林去。那芦苇林无边无际，敌人是不敢冒险授捕的。而她自己决定留在村内，尽可能拖延时间，让同志们安全隐藏。
  几分钟后，陈临阁果然带着伪乡长符昌治进村来了。他们然有介事，如临大敌似的，很快地符昌治便认出甘嫂，用手枪对准她，然后对陈临阁说：“这就是甘嫂！”
  “我就是，找我这个渔民有什么事？"甘嫂镇定地说。她知道拖延时间是帮助同志脱险最有效的办法。
  “哼，渔民？！”陈临阁奸笑几声，”我早就知道你是产党的联络站长了。”
  “站长？什么叫站长？你要干什么？”
  “我要你马上告诉我你把共产党藏到那里去了，快说。”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你说的是什么。”
  “你还装傻！"陈临阁恶狠狠地打她一巴掌，“你们村里有共产党，他们躲在哪?”
  “你既然知道村里有共产党，还要问我，你抓去吧！”甘嫂毫不退缩地说。
  “你还嘴硬，不给你点厉害，你是不会说的，”陈临阁那么一说，背后的爪牙立刻上前用枪托向甘嫂捅过去。甘嫂受到这突然的袭击向后踉跄一下，几乎倒下。
  “你想生还是想死？你硬得过子弹吗！说！”陈临阁气得脸色铁青，旁边一个家伙“咔”的一声把子弹推上枪膛，指着甘嫂，但甘嫂还是不说，只是黑黑的眼睛里，放射出愤怒的火花。“给我绑起来。”陈临阁一挥手，几个伪兵便如狼似虎地拥上去了。接看把她吊起来,狠毒的吊打使甘嫂几乎晕过去。然而她仍然不说，陈临阁什么都没得到，气得暴跳如雷，毫无办法。
  站在一旁的伪乡长符昌治贬--贬三角眼，变了另一副面颜劝说：“甘嫂你这个人真傻，共产党给你什么好处？你看，你还不是一间破房，一身破衣服，一顿红薯稀饭？如果你肯改变主意，带我们抓到几个共产党」政府会奖你一身新衣服，建座新房，过一下好日子，这才是你的出路。快说吧！”
  符昌治一番鬼话，使甘嫂怒火心中起。幼年受困，丈夫惨死，家庭离散，日寇凶残，汉奸丑恶，国民党反动派压榨，……党的恩情，乡亲们的爱戴，互相对比，她知道爱什么，恨什么，泪水夺眶而处，一种从未有过的仇恨，象火山似、地爆发出来了。她愤怒地说：“你们是一群杀人放火的刮民党。告诉你们，即太得意，终有一天，人民是会收拾你们的！”
  这一番话气得陈临阁抓头顿地，对甘嫂又是一顿毒打。这时，队伍收队回来，报告一无所获，只好把甘嫂作为唯一的猎获品，带回九所队部。
  被大义凛然的甘嫂气坏了的陈临阁，余怒未息，把甘嫂押到坪场，当众以“通匪”罪名向甘嫂下毒手。甘嫂就义前，表现出一个无产阶级战士的大无畏精神，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时年40多岁。
  不久，甘嫂两个女儿关玉和关凤，也被国民党反动派拘捕，囚禁在崖县监狱。她俩受过甘嫂教育和影响，坚贞不屈，坚持斗争。1948年冬，我任崖县县委书记期间，要求上级批准劫狱，解放狱中包括关玉姊妹俩在内的100多名基本群众和一些党员。这计划得到上级的支持，成功地救出了绝大部分受害者，但关玉同她母亲一样为了掩护其他难友而壮烈牺牲了。
  1950年，崖县解放后，为了表彰甘嫂和她的女儿关玉的英雄事迹，进行了调查研究后，给她母女以革命烈士的光荣称号。
  如今，甘嫂虽然牺牲已经40多年了，但她的光辉形象，永远为海南人民、海南妇女所记住。
  让我把曾在《五指山》刊物上发表过的诗篇录下，作为本文的结束语吧！
  （一）
  海角怒潮起征云， 天涯儿女闯前阵。
  望楼港湾堡垒户， 护送群雄不顾身。
  （二）
  光荣之家堡垒户， 锋火连天志不移，
  忠肝赤胆昭日月， 流芳百世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