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琼崖巾帼英豪》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4573
颗粒名称: 姨母
其他题名: 忆游击女英雄刘秋菊
分类号: K825
页数: 16
页码: 16-31
摘要: 本文记述了刘秋菊的故事,她在抗日战争中表现出非凡的勇气和智慧,从敌人手中逃脱,并且以平凡而自然的方式隐藏自己。故事让听众受到了鼓舞。之后,一个年轻的新闻工作者在琼崖纵队的工作中,无意中认识了刘秋菊,并认识到了她平时的生活状态。她在家里养鸡养鸭、种菜开荒,并且有时还会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后来,年轻人意识到刘秋菊有点不喜欢别人打扰她,就尽量不去拜访她,而是努力学习当地的方言,以期在需要时与她更好地交流。
关键词: 姨母 女英雄 刘秋菊

内容

传奇式的故事
  第一次听到刘秋菊同志英勇斗争的事迹,是1940年在雷州半岛的小渔村里。那时我们正在等候船只,要越过日寇的海上封锁线到琼崖敌后打游击去。
  夏天,天气非常闷热,为了避过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白天黑夜都关在黑暗低矮的石头房屋里,央着交通员陈大贵给我们讲海南岛革命斗争的故事。老陈是个老海员工人,又是个老党员,经历丰富,故事又多又生动。有一次,他突然问我们:“你们听过刘秋菊的故事吗?”
  说来也惭愧,参加革命几年了,和海南岛虽是一海之隔,刘秋菊这个名字却是第一次听到。
  我们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归国华侨青年却抢着说:“你说的是'飞将军'吗?”
  “是呀!正是说她!”老陈兴奋地回答。
  “老陈,你快说啊!那位青年非常激动,“刘秋菊的名字,在南洋华侨中流传得很广呢!”
  老陈就给我们讲“飞将军”的故事。
  刘秋菊同志是个老党员。有一次,她和一位男同志被白军包围在一座山林里。敌人有100多人,他们只有两个人两支枪。但是他们却非常勇敢坚定,利用山林的复杂地形和准确的枪法。打退了敌人多次猛扑,杀伤了许多敌人,从黄昏坚持到半夜,最后从荆棘沼泽中突围出来。在他们突围之前,还利用敌人的弱点,使前后围攻的匪军互相打起来。敌人打了大半夜,死伤几十人,才知道刘秋菊他们“飞”走了。又一次,刘秋菊和交通站的两位同志被一个连的匪军包围在一所房子里,时间是在中午,突围已不可能,他们利用房屋坚固的条件进行防守,从中午一直打到晚上。敌人是非常疯狂的,机枪扫射、火攻,从屋顶投手榴弹。两个男同志牺牲了,刘秋菊拿起战友遗留下来的武器,坚持奋战。最后利用敌人吃夜饭进攻稍缓的时候,从屋顶爬出来,经过相连的房屋,逃出敌人的包围圈,愚蠢的敌人,直打到天亮,才发现刘秋菊又“飞”走了。
  老陈继续说:“秋菊同志不仅英勇机警,而且群众关系特别好,她常常是在群众的掩护下,安全脱险的。”他又讲了下面几个故事。
  有一次,刘秋菊等4人正在村里工作,这个消息被敌人知道了,他们派来了一、二十个团丁,把小村子包围了。他们和敌人作战许久。两个同志不幸牺牲了,另一个同志看看势头不好,正待冲出去,也被打死了。这里就剩刘秋菊一个人,她想:冲出去不是办法,得想法子躲过敌人。她马上向村子的另一头转移。走到一个群众家里,看见这家主妇正在奶孩子,她低声地对妇女说了几句话,把身上的衣服脱去了一件,把枪收好,接过孩子航喂奶。敌人听不见枪响,便冲进村子里,到处搜查,当走过她身旁时,她马上在孩子的腿上拧了一下,孩子哇哇大哭。敌人问她:“见到一个穿黑衫的‘共产婆’没有?”她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我看见一个人从那边跑了。”说罢,她拍拍孩子说:“不怕,不怕,这是抓‘共产婆’的。不怕,不怕!”匪兵万万想不到她就是要追捕的“共产婆”,便匆匆忙忙的追出村去了。
  又一次,也是在大白天,她在路上遭遇敌人。这是平原地带,躲是不行了,打也不是办法。敌人紧紧地追着她。她既不绝望,也不慌张。走到一处地方,看见这儿的妇女们正在插秧,她马上脱去外面的衣服,把它踩在烂泥里,就走在妇女们中间,非常熟练地插起秧来。敌人追来了,向妇女们问道:“一个穿蓝衣服的女人走哪条路去了,”妇女们说;“刚刚走向前面的大道。”匪兵走了后,刘秋菊才直起腰来,挑着一担秧苗,很自然的脱险了。
  我们这些听故事的人,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一部分是在蒋管区搞地下党工作的,一部分是从海外回国的华侨。大伙受到革命锻炼很少,对革命的认识也很模糊,但是都有一颗火热的心,都希望为祖国为党献出自己的青春。因此,听了刘秋菊这个女英雄的传奇式的故事,受到很大的鼓舞,对于自己面临着这场严重的考验,便镇静得多了。我们登上小帆船潜渡去海南岛的那天晚上,虽然暴风不停、白浪滔天,而且在敌舰的探照灯下和巡逻艇的马达声中前进,可是,我们却觉得身上充满着力量。
  第一次相识
  到了海南岛的游击区,我有一股强烈的愿望:多想见到刘秋菊同志啊!
  那时候,琼崖纵队在西部的琼山、澄迈、临高三县边界美合山区建立了抗日根据地,我被分配在报社工作。每天,我工作完了以后,就到处走走。中共琼崖特委、琼崖总队、总队部、政治部都在这里,还有党校、琼崖抗日公学、随营军政学校、合作社、医院、商店等等。一天晚饭后,照例跟着几位同志到政治部走走。我刚学会几句琼崖话,一路上和熟悉的不熟悉的男女同志打招呼,心里非常惬意。当我们沿着到合作社那条大路走时,在斜坡上碰到一个背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她站着微笑地向我们打招呼,我学到的几句活都用上了。她走了以后,陈说同志带点神秘的口气问我:“你知道她是谁吗?”我说:“不知道。”老陈有点激动地说:“她就是刘秋菊同志!”
  老陈的话,把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刘秋菊同志就住在我们宿舍附近一间小瓦房里,我早见过了。她经常穿着一套黑色土布便衣,拖着一对木屐,抱着一个才两、三个月的女孩。家务事都是自己干,还经常见她开荒种菜,养鸡养鸭,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经常佩着一支勃朗宁手枪,在战争中,这也不是奇怪的事。我原来以为她是个家属。有一次,没有开水喝,我拿着茶缸到她家里,比手比脚说了半天,当她弄清楚我的意图以后,非常亲切地让我坐下,给我冲了一茶缸浓郁的红茶,还问了我好些话,可惜听不懂,只好向她道谢走了。又一次,我开始尝到打摆子的滋味,那天同志们都出去听报告去了。我盖着一条毡子躺在床上打颤,嘴里忍不住直哼哼。她在隔壁听到了,赶忙给我搬来一床棉被盖下,给我熬了一碗姜汤,还找来看护员照顾我。这种母亲般的关怀体贴,使我非常感动。但我万万想不到,她就是我渴想一见的刘秋菊同志。在我想象中的女英雄,应该是骑马横枪,驰聘战场,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的人,不会是个平常人,更不会干平常事。
  后来,老陈告诉我,刘秋菊同志刚生了孩子,身体不好,领导上让她休养。那时候,我们的经济非常困难,从党委书记到每个战士,每月只有5毛钱津贴费,生活上的一切都靠自己动手。秋菊同志就这样半休养,半参加劳动。从此以后,我再不敢到她的小屋子去要茶要水麻烦她了。甚至病了也不敢哼哼,恐怕她听见。只想快点学会琼崖话,向她学习。可是她这个人是非常敏感的。有一次,她找上门来了,并且找了个翻译跟我谈起话来。
  “你为什么不上我家玩去?”
  我红着脸,不知如何回答她。
  “你们这些念书人是不是很封建?”她微笑地说,“论年纪,我可以当你的大姐,甚至可以当你妈妈,你怕什么呀?”
  “不是这个。”我极力分辩,并且把我的心情照直说了。
  她开朗地笑起来,“你以为我是什么英雄吗?”接着,她充满热情地说,“你们飘洋过海来这里工作不容易呀,又没有经受过这种生活,有什么困难该和同志们说说。我呀,旁的什么都没有,热茶热水总是有的,别不好意思。”
  她临走时还说:“你要长期在这里工作,得首先学会本地话。”
  这些话听来很平常,但对一个未经过严重考验和锻炼的青年,却感到无限的温暖和鼓舞。从此以后,在她的面前,我再不感到拘束,虽然语言听不懂,用手比划,总谈上几句。
  艰苦的转移
  1940年12月17日,蒋介石留在敌后专门对付抗日进步力量的“游劫队”,勾结日寇,突然袭击美合山区。我们党为了保存抗日力量,坚持长期抗战,在给反动军沉重打击以后,便忍痛退出刚创立起来的根据地。
  因为事出突然,我们的机关团体学校等都匆匆地撤到附近大山里。我们这些念书人在撤退时,虽然行李简单到只有四件头(小包袱、军毡、公文袋和席子),却拿了这件拿不了那件。天刚黎明,在枪弹乱飞中,就看到了刘秋菊扎着一身行李;棉被、包袱、席子、水壶等等。少说也有好几十斤,还要背着个孩子,却很安祥。她负责照顾我们转移,瞧着我们收拾好了,才领着我们向山里撤退。虽然敌军离我们只有两里路,但有这样坚强的人在跟前,却增加无限的信心和勇气!
  美合山区是个人口稀少土地贫瘠的地区,我们的群众工作还没有做好,加上敌伪的夹击封锁给我们带来很大困难,首先是吃饭问题,开始时一天两顿还吃到三个饭团,后来只能吃到一个,最后一个也不能维持。我们党委机关100多人,一顿只能吃到两升米熬的稀粥,一个人分到那么一小茶缸,其它只靠芭蕉心和野菜充饥。我们这些人,大都是抗战前后参加革命的,未经过这样的生活,当时算是挺苦的了。可是瞧瞧刘秋菊同志,带着只有几个月的孩子也跟我们过着同样的生活!为了照顾娜红(小女孩的名字),她真辛苦,一天到晚做这件弄那件。因为饥饿,当妈妈的已经没有奶汁了,每天只能熬些米糊,一点一点给孩子喂下去!
  秋菊同志不只是关心自己的孩子,对我们这些生活能力差的念书人也很关心。她教会我们搭草棚,有个避风雨和睡觉的地方;她教会我们尝百草,寻找可吃的野菜、野果;她教会我们缝补鞋子和衣服。当然,她对我们这些年轻人最大的帮助,还是在政治上思想上。有一次,她问我们这种生活苦不苦?我们硬着脖子说:“不苦!不苦!”她摇摇头说:“你们说的不是真话,照你们的情况,应该说是很苦的了。”
  听着这种直率的谈话,觉得脸上有点热烘烘的。接着,她很严肃很诚恳地说:“我们是革命者,有自己的理想和目的,为了这个理想和目的来吃苦,什么苦都是可以忍受和克服的!”
  当时有些知识分子,参加革命才几年,读了几本理论书,自以为了不起,在困难面前,惊惶失措,说什么“革命失败了”,“现在是革命低潮的时候了”等等。秋菊同志不同意这样的看法,她说:“我没有文化,但我学到一件最宝贵的东西:那就是不论在什么情况下,要相信党,要依靠群众,10多年来我能撑得住站得起,就是依靠这一点。”
  不久,我军主力在突出敌伪的包围以后,已经在琼山、文昌、澄迈、临高、儋县打开了新局面,我们领导机关也决定突破敌人的包围,回到琼山、文昌老区去。在突围那天晚上,每人分到一个糯米饭团和一块牛肉,经过长时间饥饿和疾病折磨,同志们身体都很衰弱,不少人还是扶病上路。这一晚,要走60多里山路,而且细雨纷纷,路滑难行,不少人跌得象泥人。秋菊同志不但要走路,注意联络,还要保证〓红不要啼哭,这些她都做到了。我在出发的时候,正在发高烧,迷迷糊糊的一脚高一脚低的跟着队伍走。在通过一架大山时,我实在走不动了,但是,当我看到秋菊同志的身影在面前走过,听到她的充满热情关怀的说话,喝完她递给我的一杯开水,我终于战胜了疾病,和同志们一起到达目的地。
  在这一段艰苦的生活中,我看到秋菊同志对同志们深切的关怀,而且不论环境多么恶劣,都是乐观而自信,使我十分感动。
  鱼水关系
  我们回到琼山、文昌老区以后,反动军也就跟踪追来,在两面的夹攻中,战斗非常激烈。我军在广大入民的支援下,不但沉重地打击日寇,而且也给反动军以歼灭性的回击。国民党反动头子李春农被打死了,吴道南逃到大陆去了。我军从5个大队扩大到5个支队,抗日民主政权普遍建立起来,抗日根据地逐步巩固和扩大。
  1941年,秋菊同志担任了中共琼崖特委委员、妇委书记,又是琼崖东北区抗日民主政府委员。那时候,发动群众工作,是一项极其重要的工作,她的工作详细情况我不大了解,但有几件事深深的感动我。
  秋菊同志是个又朴素又踏实的人,她既不会上台发表长篇大论的演说,也不会写漂亮动人的文章,但她有一手深入联系群众的本领。她到一座村庄去工作,马上就变成这个村庄的人,不是帮这家舂米,就是帮那家喂猪,要不然就下田做活,田里的活计和家庭事务她样样精通。她就在干活闲聊中,把情况摸得又细致又准确;群众中许多思想问题,也在干活闲聊中解决了。
  老区的群众,不论男女老少,很少不认识秋菊同志的。群众给她一个最亲昵的称号“姨母”。“姨母”来了,谁都想请她到家里坐一会,吃一点东西,说几句知心话。她每到一座村庄,要处理的事可真多:夫妻吵架要找她评理,找对象要找她出主意;有病痛的要找她问病;想参加革命的要找她拿主意;生活有困难的要找她想办法……。她对待群众就象对待亲人一样,非常亲切,认真地帮助他们解决问题。往往为了几把种子,为了一帖治风湿病的膏药,为了一张治月经不调的药方,跑了老远的路,忙碌老半天。
  有人对她这种工作方法不以为然,认为是婆婆妈妈的工作。但是群众却有另一种看法,在那激烈的战争日子,我们几乎是天天行军,有时一个晚上要换一、二个宿营地。群众在敌来我去的情况下,天未黑就关门闭户,不是十分熟悉的人,是不轻易开门的。秋菊同志就有办法;她到一个地方,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轻轻地叩门,叫一声房主人的名字,里面问一声:“谁呀?”她回答一句:“我是姨母呀!”门马上打开。群众为我们煮饭吃,替我们安排睡觉的地方,使我们得到休息。秋菊同志就是这样的人,群众把她看作亲人,到处都是她的家。别人不敢到的地方,她敢去,别人打不开局面的地方,她抢着去。甚至敌人正在驻扎的地方,她可以安然无恙地在那里工作和生活。
  有一次,我参加了琼山苏寻三乡的参军动员大会,秋菊同志也来了。这天晚上来的人特别多,附近几个乡也有人来。秋菊同志没有讲话,她在主席台上坐下来,不断向群众点头、微笑、鼓掌。会场气氛热烈极了。区上的同志估计有50人左右报名参军,可是涌上台报名的就有200多人。不断出现妻送夫、母送子、夫妻携手上前线的动人场面。当然,这些成绩应该归之于党;但是,秋菊同志在群众中的确有很大的号召力。我找不出适当的话来形容她和群众的关系。我觉得她回到老区以后,就象鱼归大海,任她自由自在地游泳翻腾。
  有一次,我和她谈到老区人民的觉悟,我对于老区人民节衣缩食甚至拚着自身性命来支援我军作战,很是感动。她告诉我,群众的觉悟不是天生的。在琼崖地区我们党从1925年以来,就在革命中进行过艰巨细致的组织和教育工作。所以无论在怎么困难的情况下,群众都是拥护我们的。她给我讲了她亲身经历过的两件事:
  就在1932年琼崖革命遭受挫折以后,这一带群众,在敌人的屠杀恐怖和欺骗宣传下,加上叛徒的无耻出卖和迫害,许多群众不敢接近我们,可真是苦极了,白天不敢下村庄,晚上去叩门,叩十户十户不开。在开始时,她也有点迷惑:“是否群众真的变心了?”有一次,在凄风苦雨中,他们几个人躲在一间破旧的祠堂里的供桌下,来了一对老年夫妇,他们俩烧香跪拜,喃喃祷告,希望神明祖宗保佑共产党,让红军赶快打回来,为他们报仇雪恨!秋菊和同志们心里乐滋滋的,赶忙出来见这对老夫妇。原来老人是红军烈士家属,儿子牺牲了。媳妇被反动派捉去了,房屋被烧了,这种深仇大恨是不共戴天的。老俩口弄清他们是真正的红军,知道他们好几天没吃过饭,就赶快回家给他们弄饭吃。
  又一次,她当交通员,带着10多个红军要找上级。当时环境恶劣,联系不上,又没有吃的,他们饿极了,到一家过去比较熟悉的群众家找吃的。在厨房里摸了半天,只摸到半钵红薯汤,他们喝了。第二次再来时,听到屋里主人在骂孩子;“死鬼,你要吃,就到厨房里吃。锅里有饭,柜里有咸鱼,不要闹了。”他们到厨房里一摸,果然如所说的。从此以后,他们一连去了好几次,不只是为了吃,主要是想打开这家人的门。可是屋主人也怪,天天给客人预备吃的,就是不肯开门。原来主人知道这些找吃的是革命同志,又怕他们不牢靠,所以不敢开门。经过秋菊同志做耐心细致的解释工作,这扇门终于打开了。使秋菊他们进一步明白了,在人民群众中,有着最革命的阶层,有着最可靠的基本群众,他们的心是永远不会变的。
  苦水里泡大 党培养成长
  有个时期,我调到文昌地方党组织工作,后来又转到军队中去。和她再次见面时,已经是1943年春天了。
  这是一个艰辛的日子啊!反共投降军被我们打垮以后,日本鬼子亲自出马,调集了几支精锐部队,在琼山、文昌地区进行残酷的“三光”扫荡,抗日军民蒙受重大损失。从文昌的南阳乡到琼山的岭大乡,变成一片焦土,情况是非常严重的。而在这个时候,秋菊同志也遭到很大的不幸,她的爱人林茂松同志牺牲了。
  为了粉碎敌人的“竭泽而渔”的毒计,坚持和发展抗日游击战争,我们的军队跳出敌人的包围圈,向敌人占领区进军。在离开老区前几天,我到了演丰乡,在那里见到了秋菊同志。
  瞧着她那消瘦苍白的面孔,我想起林茂松同志。他是琼崖纵队的一个大队长,作战十分勇敢。他的牺牲,我心里非常难过,我找不出更适当的语言来安慰秋菊同志。
  但她还是那样镇静安祥,自制力是惊人的,大概是瞧到我那副难过的样子,她充满自信地说:“不要安慰我,不要替我难过,我经受得住,更大的打击也受得住!”
  她让我解下行李,洗了个热水澡,吃了一顿饱饭,安置我睡了一个舒服的觉。这两个月我已经没有解过行装,白天忙着对付敌人,晚上又要开会和行军,一天的饭食,都在晚上吃完。这种关怀照顾,实在感到无限的温暖。
  演丰乡的环境也很恶劣,我们大部分时间都在红树林里度过。这是个很难得的机会。我们谈了很多。这时候,我称得上是个本地人了。没有语言隔阂,也谈得很畅快。
  “姨母,你简直是铁打的。”有一天,我不无感触的对她说。
  “瞧你说的!”她很矜持地说,“我呀,是在苦水里泡大的,是党培养教育我成人的。”
  不待我的请求,她告诉我她的全部身世。
  公元1899年,刘秋菊同志诞生在海南岛琼山县塔市乡福云村的一个贫苦家庭里,她从小就父母双亡,只靠一个年纪比她大几岁的姐姐抚养。既无田地,也没有其他营生。
  姐妹俩相依为命。潮退了,到海边捞点鱼虾;收获季节,到田里捡些稻穗薯芽;有时到盐田里扫点盐,到红树林拾点枯枝,就这样半饥半饱地过日子。她十二、三岁时,姐姐出嫁了。她就替地主放牛,帮有践人家干点活糊口。苦难的生活锻炼了她的坚强性格和独立生活的能力。
  16岁的时候,姐姐作主把她嫁到岐山村一个姓郑的人家。结婚并没有摆脱苦难的生活,姓郑的家也很贫苦,丈夫、婆婆待她很不好。结婚不到两年,丈夫跑到南洋去了,婆婆和小叔子跟她分了家,让她独自生活。她替人家挑盐挑鱼到市镇去,换点气力钱。这里距离县城、海口市只有几十里,打零工的机会多,生活虽然苦,还可以维持。当时,象她这样从事劳动的妇女是不少的,许多妇女都喜欢跟她搭伴出入。有一天黄昏,她和几个妇女从市镇回来,在荒僻的山坡上,一个搽黑脸的匪徒拦路抢劫,同伴吓得赶忙把银钱拿出来。她瞧着这个匪徒只有一把尖刀,便拿起扁担向匪徒劈去。这个匪徒挨了两扁担,吓得丢下财物逃命。她抡起扁担就追,同伴们也鼓起勇气跟着追,把匪徒赶了好几里地。
  那时她的精神上是很痛苦的。丈夫一去便杳无音讯(后来知道他死在南洋),婆婆整天指鸡骂狗,冷言冷语使人受不了。
  1925年的冬天,海南岛掀起了革命高潮,许多共产党员和革命知识分子到了农村,组织发动群众,进行反封建的斗争。秋菊同志参加了平民夜校。加入了农民协会和妇女解放协会,听到了许多新的从来没有听过的道理,知道了妇女要和男人一样平等,劳动者应该是生活的主入。特别是她亲眼看见不可一世的土豪劣绅戴高帽子游村,许多封建规矩被废除,愁眉苦脸的农民都扬眉吐气。她自己呢,过去人们叫她“福云嫂”,现在大家叫她“刘秋菊”了,发髻剪了,婆婆不敢骂她了,村里人不敢奚落她了,挑担到县城和海口市再不怕挨打挨骂了,可以昂头阔步在马路上走了。
  不久,蒋介石叛变了,1927年4月21日,海南岛开始大屠杀。她看到自己敬爱的夜校老师和农会干部被惨杀,土豪劣绅又回到村里,许多农民被吊打罚款,弄得倾家荡产,许多妇女被迫留起头发。婆婆和小叔子不但辱骂她,而且扬言要卖掉她。这次她不害怕他们了,气愤地跑到山里去,找到一位农会办事处的干部,她知道这个干部是共产党员。见面后二话不说,劈头一句话就问:“我要参加共产党,你们要不要?”在大屠杀恐怖中,一个农村妇女这样坚决地要求参加共产党,他听了又高兴又激动。他只问了她一句话:“你不怕杀头吗?”她非常干脆地回答:“怕杀头还来找你们吗!”就这样,秋菊同志开始了她的革命生涯。
  她在红军里做过炊事员、护理员,闲下来就替战士们缝补衣服,那时她第一次感到象人一样生活,心情舒畅极了。经过党的培养教育,她懂得许多革命道理,觉悟更加提高了。就在这年10月,她参加了中国共产党。
  1928年,她调到琼山地方党组织当交通员,她路途熟,行动机警,组织性强,不久就成为一个出色的交通员。这年5月,她在出发途中被白匪军逮捕了,敌人问她:“哪里有共产党的组织?你说了,可以让你自由。”她不说,又问她:“谁是共产党员?”她也不说。敌人以为她是个女人,总熬不过重刑吧,就用竹签戳她的手指。十指连心,她咬牙忍受着,当敌人把签拔出来时,血和肉都被拉出来了,她痛得昏死了过去。敌人又在她的头上浇冷水,她醒过来了,还是一句话不说。敌人用电刑、水刑、老虎凳等残酷的刑法来折磨她,从她的口中,还是得不到一个地址,一个人名。敌人面对这个钢铁般的女战士,真是毫无办法。敌人以为硬的不行,来个软的,就劝她嫁给一个反动军官,只要她答应,就可以放她回家。她坚决地拒绝了。
  监狱里关着许多共产党人和革命人士,他们在狱中坚持斗争给她不少的鼓舞。经过这次考验和锻炼,她的革命意志更坚强了。1930年她出狱后,千方百计地找到了党组织。她又下村子里去发动群众,群众爱戴她,听她的话,她通过姐妹、亲戚的串联,把一些村子的工作很快地恢复起来。这时琼山县成立工农民主政府,她被选为委员。
  她在琼山一带,对地方情况熟悉,对群众熟悉,县委就派她在红军中工作。红军作战,她常常是向导,表现得很勇敢。1932年国民党派了一个警卫旅来海南岛镇压革命,革命经历过一个很艰苦的阶段。秋菊同志紧紧地跟着区委走,经历了无数次的恶战苦斗。在党的培养与教育下,她成为一个坚定、勇敢、机智的革命战士。
  抗日战争爆发以后,秋菊同志在领导机关工作,她以中共琼崖特委代表之一的身份,参加国共合作机构党政处工作。后来国民党反动派制造摩擦,我们的代表就撤退了。1941年,她担任琼东北区抗日民主政府委员。1942年又任中共琼崖特委委员,妇委书记,一直到1949年。
  永垂不朽
  1946年的秋天,秋菊同志和我一起回司令部:去补她的身体很弱,翻过定安县那几架大山时,不断地停下歇息,但精神仍很昂奋。在路上她告诉我:“你可知道回去干什么?我们要进军五指山了,党中央毛主席非常关怀我们,要我们建立巩固的根据地,迎接全国大反攻,这回咱们得好好干,就是把骨头埋在五指山也是值得的。”
  1947年的夏天,我军又进军五指山,并且把最大的力量投进去。秋菊同志参加了这次进军,也是她一生中最后一次进军。
  这次进军,不但是山高岭陡,水土恶劣,而且黎族、苗族地区长期在国民党反动派残酷剥削摧残下,到处一片荒凉,活着的人们都陷在饥寒交迫中,人们都靠着野菜充饥,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也是赤身露体。我们的战士因得不到给养,常常是饿着肚子作战。秋菊同志揩着眼泪对战士们说:“凭着这一点,我们不消灭蒋介石反动派,就不配叫做革命者!”
  经过一年多的反霸斗争、土地改革和发展生产,黎族、苗族人民有吃有穿,而且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们也有了真正的革命根据地,有了人民的全力支援,军队得到休整补充,队伍一天天扩大。
  但是,秋菊同志经过长期艰苦的斗争,健康受到很大损害。1949年春天,她病倒了。她的病,当时没法诊断出来,不是胃溃疡就是胃癌。不能吃东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但是她的生命力是顽强的,她一直支持了大半年。那时她是琼崖民主妇联筹委会主任,还参加一些会议和工作。
  在她病重的日子里,我去看过她。有一天,她特别高兴,话也多,问这问那,各种消息都想知道。她抓着我的手悄悄地说:“解放大军快要打到广东,快要渡海了吧?我真想看到这一天啊!”
  可惜她没有等到这一天,8月24日下午4时,她阖上那双火辣辣的眼睛,结束了她光辉的生命!
  安息吧,姨母!在你的墓地旁边,巳经建起一条平坦宽阔的公路,每天多少辆解放牌汽车飞驰而过,多少英雄好汉从你身旁奔上保卫和建设祖国的岗位。他们可能不知道你长眠的地方,可是他们知道今天的五指山,今天的海南岛,今天的祖国是怎样缔造起来的!他们更知道如何珍爱她,保卫她,建设她!
  (选自广东人民版《一代英姿》第二辑)

知识出处

琼崖巾帼英豪

《琼崖巾帼英豪》

出版者:中国•三环出版社

本书记述了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海南妇女革命斗争史。阅读此书,将会激励广大人民,尤其是妇女,更加热爱祖国,热爱宝岛,热爱共产党,热爱社会主义制度,为开发海南,加速特区建设,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

阅读

相关人物

李英敏
责任者
刘秋菊
相关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