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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六连岭上战旗红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琼岛烽烟》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4540
颗粒名称:
第八章 六连岭上战旗红
分类号:
K265.1
页数:
32
页码:
201-230
摘要:
文章描述了1943年冬天,特委派出机构前往琼崖地区六连岭展开抗日斗争,领导当地人民武装打击牵制敌人,发展和巩固游击根据地的情况。文章中阐述了作者来到六连岭时战士们的状态和自己的感想。
关键词:
六连岭
抗日斗争
游击根据地
内容
乌云密布
一九四三年初冬的一个早晨,天空乌云密布,山风呼啸,大雨滂沱。我根据特委的决定,带领王月波、罗文洪等同志和一个驳壳排,顶风冒雨,出发到六连岭去,任务是领导当地人民武装,打击和牵制敌人,配合琼文、琼西地区部队开展抗日斗争,发展和巩固游击根据地。
六连岭是琼崖早期的革命根据地之一,琼崖第一个苏维埃政府就在这里成立,它座落于乐(会)万(宁)两县的交接处。这里,山山岭岭,连绵起伏,高耸挺拔,四季常绿。它是我特委东路派出机构东区地委所在地,特委通过它去领导乐(会)、万(宁)、陵(水)、崖(县)等县的群众抗日斗争。
我们日夜兼程,翻山越岭,过河趟水,通过敌人重重封锁线,终于在一天下午,来到了六连岭下。由于长途跋涉,我们又饿又累,全身被雨浇得湿淋淋的,一阵山风吹来,冷得直打哆嗦。我派出一名战士去找附近交通站的同志,打听地委和乐(会)万(宁)县委的消息,同时也想找点食的,解决一下肚子问题。然而,时过境迁,交通站的草寮不知什么时候已被敌人烧毁了,人影渺无踪迹。我们只好到县委原驻地冯公园、长涌尾和北龙山去。但是,在那里,村庄也早已成了荒凉颓败的废墟……所有这一切,都明白地告诉我们:情况十分严重!
我们怀着沉重的心情,再向别处走去。沿途,我们不时看到山坡上,又添了许多座新坟,路旁还散落着一些骷髅;一些被敌人洗劫后的村庄,到处是被打碎了的坛坛罐罐。我们爬过一坡又一坡,走过一村又一村,终于来到了原琼崖抗日军政学校住过的一个村庄。刚进村时,偶尔看见有几个群众慌慌张张地从我们前面走过。在这纵横几十里渺无人烟的地方,见到了群众,简直使我们高兴极了,我们狂喜地奔了上去,想找老乡们了解一下情况。可是,那些群众一见到我们,便一躲一闪地钻进山林子里去了。我们不断地对着他们喊话,吹手哨①,也不起作用,回答我们的是那深山密林里传来一阵阵黄猄的惊叫声。在这艰苦斗争的岁月里,群众与我们就好比鱼和水一样,一刻也不能分开。我们和群众失去了联系,就象聋子和瞎子,什么都不知道。
雨越下越大,整个山村和坡野都笼罩在阴森迷蒙的水雾里,辨不清东西南北。到哪里去找我们的同志呢?我们走出村子,穿过茂密的森林,先后经过了加荣、高平、厚皮树、石井、石狗、加索、和顺等村,找遍了方圆几十里地,见不到一个人影,听不到一声鸡鸣犬吠,到处都是一堆堆断垣残壁,疮痍满目。看到这一切,我们的心就象灌了铅一样的沉重。
傍晚,风息雨停,灰蒙蒙的云雾渐渐消失,六连岭的主峰,也除掉了它灰色的面纱,换上一套五彩缤纷的艳装,大地顿时明朗起来。我们站在山岩上,极目四顾,只见六连岭周围碉堡成群,公路沿线岗楼密布,六连岭根据地已被敌人分割成无数小块,每一块都置于敌寇的严密封锁之下。看到这千疮百孔的土地,对群众遭受苦难的难过和对敌人残暴的愤慨,同时涌上心头!我久久地站在那里,痛苦地回忆着一年前的往事:
这块仿佛被瘟疫洗劫过的地方,原是一个繁荣的山区游击根据地。那一年,我和李振亚同志曾从琼文地区来过这里,那时,这里的抗日斗争,正处在蓬勃发展阶段。我军取得了兴隆、罗古坡、扛桥、桥园等一系列战斗的胜利后,已由不足百人的一个中队和由张开泰率领的大队,扩编为三个大队六个中队,约八百余人的队伍了。周围三个大区和十四个行政乡,都已建立了党的基层组织和抗日民主政权。由我党领导下的抗日后备队、青抗会、妇救会、儿童团等群众组织,几乎遍布每个角落。琼崖军事政治干校、兵工厂、山地医院、造纸厂等都设立在这里。它为琼崖抗日战争培养了干部,制造了大量武器弹药,治疗了大批伤病员,为抗日战争作出了贡献……
“副总队长,怎么办?”同行的同志们,看到这种严重的局势,焦急地问我,问话把我的回忆打断了。我回头望了望大家,十多双眼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期待着我的回答。其实,我心里比他们更为焦急呢!不过,我确信革命的烈火是永远扑灭不了的!现在革命虽然暂时遭受挫折,但革命的前途仍是光明的。于是,我对大家说:“同志们不要灰心,我们党组织还存在,只要我们找到乐万县委和第三支队的领导同志,情况便会改变的。”
经我这么一说,同志们增强了信心,我们一起坐下来,研究对策。这时,我忽然想起龙文乡乡长林东平来。他是这里参加革命较早的同志,在一年前我见过他,记得他常住在离龙滚市不远的瑞熙村;只要找到他,就可能找到乐万县委。我把这条线索告诉大家后,就连夜赶到瑞熙村去。当我们快到村口时,忽然犬吠四起;接着传来了一阵震耳的锣声,有人颤声地喊着:“共产党来了!”不大一会,附近的几个乡村,也“嘡嘡嘡”地敲起了一阵遥相呼应的锣声。据点里的敌人听到报警的锣声,便“砰嘭砰嘭”地乱打起枪来。顿时,这寂静的山村,便被这急促的喊声、锣声、枪声搅乱了。
我们赶快隐蔽在村边的密林里。战士们十分焦急,小声地嘟囔了几句:“怎么搞的,环境一变,难道人心也变了?”还有个别战士气不过,顶上子弹,要去跟敌人拚一下。我立即制止他们这种莽撞行动,说:“不要乱动,群众是被敌人逼得没办法才这样干的,我们不能鲁莽行事!”
情况不明,我们只好从原路返回山里。这时,劳累、饥饿、寒冷和失望一起向我们袭来。大家坐在石头上,半晌,有人才嗡声嗡气地说:“难道这里的人都黑了心肝?我们呆不住,就干脆回去吧!”这是驳壳班班长的声音,话里带有一点悲观情绪。
“回到哪里?”我问。
“回总队部去!”
“这个地区的革命斗争怎么办?”我又问。
驳壳班长被我问得语塞了,只好伸了伸舌头。
我看出他的情绪不大对头,便给大家讲了一段红军长征时过草地的故事:那是一九三五年,我们红军北上经过川康交界地区。那里的彝族人民,由于遭受国民党军阀的“剿讨”和抢掠,使他们对汉人产生了很深的猜忌和敌视心理。因此,我们的部队通过这个地区时,引起了很大的麻烦。彝胞们挥舞着土枪、长矛、棍棒,出没于山林之中,企图阻止红军部队通过。针对这种情况,我们一方面严格执行毛泽东同志规定的民族政策,一方面耐心地给他们宣传革命道理,揭露国民党压榨、杀害彝胞的罪行,从而提高了他们的认识,消除了猜忌和敌视心理。后来,他们不但不阻止我们通过他们的地区,而且还自动给我们送情报,出担架,拿着梭镖、大刀来配合我们打国民党反动军队,并且还杀猪宰鸡慰问我们。我们离开这个地区的时候,他们还主动给我们带路。……
我想通过这个故事启发大家懂得这样一个道理:我们党领导下的革命军队,是为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而奋斗的,只要我们坚决执行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指示,高举革命红旗,积极做好群众工作,群众就一定会支持我们。
我们在山林中度过了黑夜,白天在山林里采摘野果充饥,待到黄昏时分,又继续出发找人。一天,我们借着暮色的掩护,来到了一座小山头,忽然发现有个什么东西仿佛闪了一下。我们立刻警惕起来,再仔细地观察动静,果然,发现有一个人蹒跚地向着我们走过来。我想,在这暮色苍茫的情况下,谁还在山岭上活动呢?若不是自己人,必定是敌人的暗探。为了尽快找到乐万县委,我顾不得可能发生的事情,决定先把他抓起来问问情况再说,于是伏下来等待着他走近来。可是,那人耳很尖,听到前面有响动,便停止了前进。这时,驳壳班长急得不由我吩咐,带了两个战士猛然向前扑去。那人见有人追他,转身就往回跑。
“站住,要不,我就开枪了!”驳壳班长向他喊话,可是他连头也没回转,而且越跑越快。战士一口气猛追下去,快要追上他的时候,他被石头绊倒了。战士们几步就窜上去,正要抓住他,却发觉迎头掷来一块石头。我们机警的战士,猛的一闪,石头从身旁飞过去了。那人趁着战士闪身的一刹那,爬起就继续往前跑。可是,我们的战士已追上了他,而且牢牢地架住他的两只胳膊,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怒容满面,气呼呼地说:“我……”但欲说又止。
“你到底是什么人?”驳壳班长压住火气继续问道。
“要杀就杀吧,别罗唆!”那人紧咬牙根,又哼了一声。
这时,我和其他战士都赶上来了。那人仔细地把我们打量了一番,突然认出是我,便惊喜地狂喊了一声:“伯爹!原来是你们……”他挣脱了战士的手,猛扑上来,紧紧地拉住我的手,只见他鼻子抽搐,嘴唇颤抖,好象有满腹的话儿,一时竟被梗塞了。
我被这突然的情况愣住了,半晌才惊疑地问:“你是谁?”
“伯爹,你,你忘记啦?我是林东平呀!”他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从两腮掉落下来。
“林东平?”我真不能一下认出他来,因为第一次与他见面时,他在我的印象里,是一个十分壮实的青年汉子,而今却变成了头发蓬松,两眼深陷,颧骨隆起,脸色惨白的另一个人了。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上下端详了好久,才认出他确是林东平,不由惊喜地说:“东平同志,你辛苦啦!”
林东平用衣袖擦干了眼泪,两眼痴呆地望着我们,好象是因为我们的会见太突然,使他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似的。等他那激动的感情稍为平静一些后,我便请他坐下来,给我们详细介绍六连岭地区最近的斗争情况。
原来日寇在对琼文的蚕食告一段落后,立即挥戈东向,纠集了近千日军和大批伪军向我六连岭根据地茂山乡之高平、厚皮树、红石子、石井,大中乡之石协、石狗,瑞安乡之南排,和乐乡之盐墩等抗日乡村进行扫荡。他们采取了由外而内的战术,逐步向六连岭中心地区压缩,企图把我军困死在山上。而盘踞在万宁、陵水的国民党守备一团团长符大椿,则率两个加强营,配合日寇,同时进攻我柚树、哥岭、加槽等抗日根据地。我抗日军民团结一致,奋起打击,予敌一定的杀伤。之后,我第三支队除留下一个大队坚持内线斗争外,其余便迅速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这时敌人又改为由内向外对我边缘地区反复“围剿”,企图将我主力压回中心地区,一举歼灭。为了减轻敌人对六连岭的压力,挫败敌人“蚕食”阴谋,我第三支队第一、第二大队立即挺进长礼乡,开辟新区,牵制敌人,配合六连岭地区斗争。在我军主力挺出外线以后,敌人便由军事扫荡转入长期的蚕食,到处修路建堡,把我六连岭地区团团围困起来,首先割断岭上岭下的联系,巩固平原地区,然后再向山区收缩,逐块蚕食。敌人到处实行“三光”,屠杀群众,烧毁房子,抢掠东西,建立伪政权,加强特务组织,扩编伪军,强化治安。并规定当地群众不准窝藏我军人员,如发现我军踪迹,立即报告,否则要严惩。就这样,美丽富饶的六连岭地区,变成了“抬头见岗楼,无村不戴孝”的恐怖世界。
在这紧要的转折关头,各地的交通联络工作,在敌人的反复扫荡下,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致使我领导机关与全岛各地的联络中断。乐万县委在敌人的残酷进攻面前,由于缺少反蚕食斗争的经验,又得不到上级的指示,因而对于如何粉碎敌人的蚕食阴谋,一时还拿不出一套有效的办法来。这样,敌人大兵压来,就不知所措,结果造成了严重的损失。许多基层组织遭受敌人破坏,不少革命同志和革命群众被敌人杀害。许多地方相继建立起伪政权。在那些艰苦的日子里,绝大部分同志都表现得十分勇敢和坚定,积极坚持斗争。但也有少数人在残酷的斗争面前动摇了,被敌人吓住了,个别人甚至叛变了。
林东平介绍到这里,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敌人的反动传单,气鼓鼓地递交给我。我打开一看,原来上面写着:“共党乐万县委书记符气彰悔过自新;共党区干部朱泽民弃暗投明。……”
我看着敌人的传单,满腔怒火在燃烧,便当场把它撕个粉碎。同志们也气愤地骂道:“无耻叛徒!”
越谈下去,林东平的心情越发沉重。他告诉我说:在敌人蚕食和叛徒的出卖下,我们区乡干部损失很大,和乐、大中、加槽、茂山、仁孝、宜义、瑞安、龙文等乡的乡长和党支部书记,都已壮烈牺牲,许多地区党的基层组织和抗日群众组织,在敌人的重压下,被迫转入了地下活动。
稍停一会,林东平的话头又转到龙文乡来。在那里,革命的干部和群众表现得十分坚定,总支书记梁平被捕后,临危不惧,拒绝金钱收买,英勇就义;瑞熙村的周大伯,被敌人抓到据点,鬼子诱逼他交出自己的儿子,他坚定地回答说:“要我的儿子没有,要我的脑袋有一个!”林东平叹了一口气,接着说:“现在全乡只剩下我一个干部了!”
林东平所谈的情况和他在谈话中表现出来的难过情绪,使我深深地感觉到,在艰苦斗争的岁月里,必须有坚强的政治思想领导,必须巩固和纯洁内部,要加强革命前途的教育,同时也要使每个同志正确认识目前的困难。只有这样,才能使大家对革命前途有不可动摇的信念,才能经得起一切考验。于是,我安慰林东平说:“革命总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有高潮,就必然会有低潮。但是,革命前途总是光明的。我们既要看到现实的困难,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更要看到光明的前途,鼓起我们的勇气,迎接新的斗争。”他听了我这番话,精神为之振作起来。
这一夜,我和同志们睡在山上,根本没有闭上一眼。想到几个月来六连岭地区的人民遭受的苦难,想到乐万县委抗日斗争所遇到的困难和惨痛的损失,想到党员同志们英勇奋斗和牺牲,想到未来的斗争,我巴不得马上找到在山上坚持斗争的乐万县委的同志们。
翌日,在林东平的带领下,我们终于在六连岭的主峰——石狗嘴,找到了乐万县委和第三支队长符哥洛和政委莫逊,还有东区党的负责人陈克邱同志等人。在这艰苦残酷的斗争岁月里,同志们见上级党委派我们来参加这一地区抗日斗争的领导,尤如久旱逢甘雨,十分高兴,信心也大为增强了。
当下,我听取了同志们的情况汇报后,便把特委关于成立东区军政委员会(由我兼任主席,王月波、张开泰、罗文洪、符哥洛、陈克邱等同志为委员),和改组乐万县委(由王月波同志任书记)的紧急决定告诉了大家。
接着,我们便举行了军政委员会第一次会议,分析了东区的斗争形势,制定了今后的斗争方针和任务:第一,积极开展武装斗争,寻觅战机,主动打击敌人,扩大政治影响,鼓舞斗志,领导群众继续坚持斗争;第二,开辟新的抗日游击根据地,第一、第二大队继续向陵水、崖县、保亭等县挺进,伺机打击敌人,摧毁敌伪政权,牵制敌人力量,减轻敌人对六连岭根据地的压力;第三,动员党的地方基层干部,迅速返回原地坚持斗争,发动群众大力开展政治攻势,瓦解日伪军和日伪政权,肃清汉奸叛徒和特务,恢复和发展外线村庄的农救会、青抗会、妇救会等群众组织,同时在内线村庄中,领导群众开展“白皮红心”的斗争;第四,坚决打击敌人对我根据地资财的掠夺,破坏敌人对占领区人民施加的沉重捐税,发动群众搞好生产自救,克服困难,从而以新的战斗姿态,配合全岛各游击区开展斗争,迎接抗日斗争新高潮的到来。
会上,我根据特委的指示精神,反复地给到会的同志强调:六连岭地区广大人民经过被掠夺,被杀害,到处都燃起了复仇的怒火。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只强调隐蔽待机,不积极领导群众进行武装斗争,保卫人民群众,必然会脱离群众,群众的斗争也不能持久;另一方面,如果只图一时痛快,轻率而战,又会引起敌人更残酷的镇压,也要脱离群众。因此,在斗争中,我们既要反对不敢领导群众进行武装斗争的保守主义,又要反对盲目蛮干的冒险主义。
通过这次会议,大家正确地掌握了对敌斗争中关于战略上的高度坚定性和策略上的灵活性,从而对扭转这一严重的危险局势,迎接斗争的胜利,树立了充分的信心。
会后,大家便分头下去向干部群众宣传军政委员会的决定,我则分工找在山上的干部进行谈话。当时,一些隐蔽在山上的区、乡干部,由于原县委书记符气彰的叛变,革命遭受挫折,环境恶劣而对革命的前途丧失信心,我一个一个地找到他们,分别做耐心细致的思想教育工作,使他们对新的革命形势有所认识,重新振作起革命精神。我还与他们一起学习了毛泽东同志的《论持久战》等著作,帮助他们冷静对待现实,改变旧的工作作风和斗争方式,适应新的形势。经过教育帮助,绝大部分同志都迅速提高认识,充满信心地返回原地区积极领导群众进行抗日斗争。
我们的区、乡干部返回原地区开展工作后,又经常面临着一些叛徒的威胁,给我们的斗争带来不少困难。经验告诉我们,与叛徒作斗争,是整个抗日战争中的重要任务之一。于是,我们除了对干部、群众进行经常性的革命气节教育和保密教育,要求他们加强党性和革命意志的锻炼外,还进一步加强调查研究,采取措施,纯洁革命队伍;对于那些叛变了革命的对我们造成严重威胁的叛徒,给予坚决的惩办。
由于我们有了一个正确的斗争方针和策略,又有了政治思想上和组织上的统一,因而经过一个多月时间的工作,形势立即发生了越来越有利于我的变化。斗争的结果进一步表明,按照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指示建立起来的革命根据地的人民,永远心向共产党,热爱毛主席!树立在六连岭上的革命红旗高高飘扬!
主动出击
为了扩大影响,争取群众,发展大好形势,迎接抗日战争的新高潮,我找区、乡干部谈话后,立即出发到第三大队去,领导部队开展军事斗争,积极打击敌人。
第三大队就驻在六连岭的深山密林里,这里距离敌人的据点比较远。我来到这里时,战士们正在忙碌着:有的在山下的小河沟里抓鱼;有的在山上采野菜;有的爬上树梢掏鸟窝;有的围坐在一起学文化;还有的在低声唱琼剧……战士们在这恶劣的环境里,保持着乐观的情绪是难能可贵的,但这情形又使我有些纳闷:山下的斗争是那样的残酷,而我们部队却住在高山顶上,与群众距离这么远,岂不变成了“世外桃园”?……
我正在想着,大队长知道我来了,赶来迎接。他向我行了一个军礼,高兴地说:“副总队长,你来啦!”我跟他握过手后,问:“大队长,同志们都好吗?”大队长回答说:“还好,就是生活上有些困难。”
我问他说:“日寇来过这里吗?怎么不下山打敌人?”
大队长回答说:“没有,这里山高林茂,日寇不敢上来。我们的力量太单薄,也没有下山打日寇。”
我接着问:“那么你们打算怎么办?”
“……”大队长被我这一连串的问话,弄得有点尴尬起来,一时语塞了。
他的难堪的表情使我立刻意识到,我刚才那一连串问话,分量有些过重了。因为我知道,造成这种局势,不能怪他们,主要责任在县委、特委和总队部。而且目前所急需的,正是要帮助他们总结经验教训,使他们增强胜利的信心,树立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思想。我想到这里,便缓了一口气,转了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去了。这时,大队长才如释重负地说:“前天就听林东平同志说你要来我们这里,带领我们去打仗,这是真的吗?那太好了!”
我们扯了一会,大队政委给部队上完政治课后,闻讯也跑来了。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向他们传达了东区军政委员会最近作出的决定,指出他们大队今后的任务;并与他们商量,派一个中队到乐会去,捣乱敌人的桥园据点。他们听了传达,知道马上就有作战任务,都十分兴奋。
根据初步掌握的情况,对如何打法,我提出了一个意见说:“在我们部队捣乱桥园据点后,必须迅速把部队拉到南边岭来,在那里,我们选择有利地形……”
“伏击!”政委一拍大腿,把我下面要讲的话接了过去。
大队长的头脑则比较简单,还以为我的意图是伏击桥园据点的日寇,便问道:“桥园据点的敌人要出动,也不会朝南边岭方向来呀?”
我不想立刻明说出来,好让他动动脑筋,于是说:“等林东平了解情况回来,我们再具体谈谈。你先叫人去砍竹子削竹签,并派几个人到支队部去领地雷。”
第二天早晨,林东平回来,将侦察龙滚的情况详细作了汇报,接着说:“龙滚据点的鬼子,已于今天拂晓开往桥园去了。”
“留守在龙滚据点里的敌人还有多少?”
“一个中队!”
“好啊!这样他们真的要上当了!”
大队长一时还没有领会我们的真正意图。我便恳切地对他说:“大队长同志,我们当军事干部的,要积极创造战机,主动出击敌人,不能老坐在山上,等敌人来了才去打仗,那样你什么时候都摆脱不了被动挨打的局面。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们这次出击敌人,是一种把蛇引出洞来的打法,明白了吗?”
“啊,原来是这样!副总队长,我明白了,那就立即行动吧l”大队长高兴地说。
“别焦急,得开个干部会议,讨论讨论,发扬军事民主,把战斗方案充实充实,作到万无一失!”
这个大队是新成立的,干部们还缺少战斗锻炼,他们的作战指挥能力不强,这是可以理解的,对此我有责任对他们进行帮助。在干部会议上,我把这次战斗如何打法,具体地对他们作了交代;接着,又发动他们讨论和补充意见。由于对敌情分析详细,任务交代具体,讨论时间充分,大家对如何打好这一仗,心中有底了,胜利信心更大了。
南边岭距日寇龙滚据点只有二里路,地形险要,守则有险可据,攻无后顾之忧,是一个极好的伏击阵地。我们就在这里设下“口袋”,只等敌人钻进来。晚上,我们借着夜幕的掩护,悄悄地来到南边岭下,埋好地雷,装好竹签,便不留痕迹地隐蔽起来。午夜,大队长带两个小队到龙滚把敌人引出据点来。不久,从龙滚据点方向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枪声。埋伏在南边岭上的战士,早已做好了战斗准备,只等敌人钻进口袋。但是,等待了好久,却不见敌人出来,枪声也变得渐渐稀少了。这情况表明,敌人不摸我军虚实,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如果敌人死守据点,按兵不动,我们筹划多时的南边岭伏击战斗,就会落空。我立即把到前面执行任务的林东平找来问:“东平同志,给鬼子通风报信的任务落实了没有?”
“落实了。”林东平满有把握地回答:“鬼子会听我们调遣的。”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在我们行动之前,大伙就提出过这样一个问题:夜晚日寇不摸我军虚实,不敢出洞怎么办?我觉得大家提出这个问题很好,就布置林东平派一个人到鬼子据点报告说,这次进攻日寇据点的我军,只有两个小队,武器都是些七九步枪和单响。我们判断,这些骄横的敌人,知道我们只有两个小队,武器装备又差,当然也就不放在眼里了。
果然不出我们的所料,不久,稀落了的枪声,又忽然激烈起来。经验告诉我们,这是日寇向我们发起追击的信号。我立即命令部队作好战斗准备。
大队长见敌人已上钩,便率领两个小队边打边撤。鬼子紧咬住他们不放。枪声越响越近,眼看就要撞到我们的跟前了。
我看着这些横冲直撞的敌人,悄声对政委说:“这帮鬼子骄横得很,他们根本不懂得骄兵必败的道理哩!大家要沉住气,等他们再靠近一点才打!”
我和政委正在说着,大队长率领的队伍已按原来的计划撤下来了。这时,敌人已全部进入了我地雷阵地,战士们渴望已久的战斗,终于来到了。我猛喊了一声:“打!”
“轰!轰!轰!”地雷在敌群中开了花,前头一群敌人被炸得鬼哭狼嗥,血肉横飞。
紧接着,象瓢泼大雨似的子弹,带着战士们的愤怒,一齐压向敌人。后头的日军遭到突如其来的打击,象一群被捅了窝的黄蜂,四处乱窜,各自为战,顾此失彼。一个日军官,惊魂未定地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指挥着一群日军负隅顽抗。可是他那里会想到,在那里我们早已为他准备好了一个大石雷呢!
政委下令说:“拉!”那拉雷的战士也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绳子被拉断了。
糟糕,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却出了毛病。那个战士急了,顺着绳索迅速爬过去。这时,一阵密集的弹雨,纷纷洒落在他的身边,打得尘土飞扬,可是那个战士很勇敢,还是一股劲地向前爬去。忽然,一颗子弹打中了他的胳膊,他忍着伤痛,爬了几步就爬不动了。另一个战士从阵地上一跃,正欲冲上去,忽见那战士又抬起半身,拚尽全力向前爬去,找到了那根拉断了的绳头,他顾不得伤口的疼痛,猛的一拉,地雷轰的一声响了。只见那日军官同那轰裂了的石头,一起飞上了天。
我嚯地站起来,喊:“冲啊!”顿时,杀声震天动地,战士们尤如饿虎扑羊,猛冲入敌阵;敌人纷纷倒下,其余的鬼子见势不妙,便拚命夺路逃回了据点。
这时,我看了看表,战斗进行了还不到半个小时,估计桥园据点的援军很快就要赶到,我立即命令部队打扫战场,收拾战利品,迅速撤出阵地。
南边岭战斗,给了日寇一个下马威,扩大了我军的政治影响,鼓舞了我军的斗志。战士们高兴地说:“憋了几个月的窝囊气,今天总算舒出来了!”在这以前,在白色恐怖下的群众,由于受了敌人的欺骗宣传,认为我军真的被消灭了。南边岭战斗首战告捷,便把敌人的欺骗宣传揭破了,广大群众到处奔走相告:“独立队又回来了!”
为了发展大好形势,把斗争推向新的高潮,我们根据毛泽东同志关于把敌人挤出去的指示和全国各敌后抗日战场的宝贵经验,在南边岭战斗结束后,便立即动员党政军民从军事、政治和经济各方面开展对敌斗争,把敌人挤出去。我们以六连岭根据地为中心,与敌人展开了一村一寨的争夺战,最大限度地把敌人孤立起来。敌人据点附近村庄的群众,把家搬到根据地,不再“维持”敌人,叫鬼子喝西北风;许多群众把屎尿倒在水井里,断绝敌人水源,不给鬼子水喝;甚至把死猫死狗,扔到敌人据点周围,熏得敌人呕吐。我们的部队还在抗日后备队的配合下,采取时而集中、时而分散的办法,到处袭扰敌人,打埋伏,摸哨兵,袭击敌据点,摧毁伪政权,把鬼子整得顾此失彼,日夜不安,坐卧不宁。没多久,把敌人的维持区挤得由四十多里缩小到五里以内。鬼子的中心据点龙滚市便一天天地孤立起来。
将计就计
我们的胜利,使敌人感到十分震惊,他们立即采取对策,一方面实行“连坐法”,严密封锁山口要道,见人就抓就杀;另一方面又通过汉奸叛徒带路,逐村逐户搜捕我革命群众和革命家属。他们满以为这样就可以断绝我军与群众的联系,把我军困死、饿死在六连岭山区。但是,我军和群众的血肉联系,是任何狡猾的敌人也无法割断的。在人民群众的支持下,我军经常神出鬼没地给敌人以致命的打击,敌人的阴谋始终没能得逞。
然而,敌人是不甘心失败的。他们在一系列对策失败以后,又把希望寄托在我们队伍内部的一些不坚定分子的身上,妄图抓住叛徒这一根救命稻草,挽救其失败的局势。因此,一场错综复杂的斗争,又在我们面前展开了。
根据林东平和地下交通员老何的汇报,有一名原为我区乡干部、名叫朱泽民的家伙,不久前投靠日寇,出卖了一批革命同志,当了可耻的叛徒。前几天,他又向日寇供出了龙文乡青抗会主任周济安。日寇便把周济安的父亲抓了起来,要老人规劝他儿子出来悔过自新,但老人态度十分坚强,宁死不屈。敌人扬言如周济安在一个月内不出来投降,就将他父亲杀掉。
我觉得在白色恐怖下,这在六连岭地区何止是老周一家人的问题呢!好些革命同志和他们的家属,由于叛徒的出卖,都处在敌人的屠刀严重威胁之中。针对这种情况,我们召开了军政委员会临时会议展开了讨论,一致决定在积极开展军事斗争的同时,针对敌人的政治诱降,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同志们把这一斗争,叫做“将计就计”,这就是派出忠诚可靠的同志,打到敌人的营垒中去,摸清叛徒朱泽民等人的活动规律和敌人的军事情报,以便更准确地、有力地打击叛徒,消灭敌人。会议还决定由林东平出面做周济安的工作。
林东平和周济安从小就相处在一起,感情很好,在参加革命工作以后,并肩战斗,互相了解。林东平详细地向周济安谈了当前斗争环境和上级党根据琼文地区反蚕食斗争的经验,特别是“白皮红心”的斗争策略,对保存革命力量,打击敌人的意义。老周认识到接受这一任务的重要性,同时又具有危险性,但想到革命的需要,作为共产党员来说,还有什么价钱可讲的呢,于是毅然接受了这一艰巨任务。
周济安向日寇“自新”后,被任为伪保长。他父亲虽被释放回家,但并不了解儿子所担负的真正使命,整天在责骂他“无耻”,还要把他驱逐出家庭。叛徒朱泽民看见他,就无耻地说:“人生在世,无非图个吃穿玩乐,咱们跟共产党干,捱生捱死,有啥好处?不如顾个眼前福……”对于这一切,周济安都只好忍耐着,不让自己的真实感情暴露出来。
老周当了伪保长后,为了取得敌人的信任,做了一些表面工作。但是狡猾的日寇大队长青藤,并不因此就轻易信任他,而且还挖空心思,一次又一次地对他进行考验。
有一天,林东平和周济安正在军属林大婶家的牛寮里碰头,在村外放哨的林大婶急冲冲地跑回来报告说:“山上来人啦!”
“山上来人?”林东平心里打着问号:“不会,白天我们的人是不会下山的,一定是鬼子的密探。”他推了老周一把说:“你去叫群众敲锣报警!”
老周走了不久,村内就响起了一阵紧急的锣声,接着,“共产党进村罗!”的喊声,此起彼落。那个从山上下来的人,一听锣声和喊声,转身就不见踪影了……
过了几天,“山上来人”又来了。他一见到村子里的人,就故作神秘地打听:党组织是否还存在,支部书记是谁?能否给他带个路?当他刚闯进群众家里的时候,村子里忽然又响起了锣声;紧接着,附近几个联村,也纷纷回应,老周领着几十个群众,手拿禾叉棍棒,从四面八方赶来,一边喊着“抓共产党呀!”顷刻间,那“山上来人”被群众围得水泄不通。老周指挥着群众说:“他是共产党,快把他绑起来,送龙滚据点去!”
那“山上来人”一听要把他送往龙滚据点,心里安定多了,傲慢地说:“你们快给我松绑,不然到了据点,就后悔莫及啦!”但周济安不由分说,硬是把他送到据点。日寇看见被抓来的人,心里自然清楚,但表面上不得不表扬周济安一番。
就这样,经过几番“考验”,日寇觉得周济安相当“忠诚”、“卖力”,表示满意,渐渐放松了戒备。周济安也就乘机了解敌人的动向,掌握叛徒朱泽民之流的勾当,通过地下交通站及时向我们报告;采取各种措施加以防范,并以小部队出击,打汉奸、杀叛徒,把工作进一步开展起来。
有一次,日寇大队长青藤为了进一步考察周济安的“忠诚”程度,要他上山侦察我军活动情况,另布置叛徒朱泽民派人暗中跟踪他。
翌日,周济安化装成樵夫上山,事先他已派人通知了林东平。当他走到半山腰时,山上忽然响起了枪声。老周初时心里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正在判断情况时,忽然听到有人喊道:“抓叛徒罗!”这下子老周心里明白了。他知道后面有人跟踪他,是林东平他们给他发出的信号,于是,他转头就跑,子弹嗖嗖地从他的头顶飞过。当他走下山时,真相大白了,两个跟踪他的人,也正没命地往附近的村里跑。
老周见那两个跟踪的人跑了,便转过头跑上山来,找到林东平和老何,汇报了这段的工作情况后,林东平如此这般地告诉他一个对付敌人的办法。
老周听了担心地说:“这样不是很危险吗?”
老何拍着老周的肩膀,笑着说:“不将计就计,投下香饵,大鱼就不会上钩。”
老周赶回据点向青藤报告,说乐万县委定于今晚十时整在田莉岭①召开区乡干部会议,参加这次会议的人数大约有二、三十人,他还头头是道地讲了此情报的来源和可靠程度。青藤听了喜出望外,频频点头对老周说:“好的,由你带路,偷偷的袭击!”说完,就下通知紧急集合。日军讨伐队和伪军集合完毕后,青藤亲自训话,交代注意事项,之后,便出发了。
当晚,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敌人在周济安带路下,一气赶到了田莉岭。老周指着山坳里的一间草寮,悄声对青藤说:“就是在这里。”接着,他又向青藤提出摸进的路线和办法。青藤害怕中计,不敢冒进,行动十分谨慎。他边走边观察动静,果然发现山坳里闪出一丝灰暗的灯光,便立即命令另一叛徒李瑞英率领伪军从山腰迂回过去,自己却率领日军从高处压下来,妄图来一个一网打尽。这下可把老周急坏了。原来,他和老何、林东平计议:在山坳的草寮里摆好“空城计”,并在那里挂起一盏马灯,我们的人却埋伏在离草寮二十多米的石头后面,等鬼子从山下爬上山来时,我们就猝然开枪射击,然后迅速撤走。现在敌人却分多路摸进,如果我们的人未能发觉敌人的企图可就糟了!老周正在纳闷的时候,山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枪声,他心上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青藤见山上枪响,便指挥日军猛往草寮子里冲。等他们冲进草寮时,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只见地上铺满着当坐垫的树叶,烟蒂满地皆是,很象是刚开过会的样子。日寇抓不到我们的人,便在草寮里到处乱翻,终于在草寮的角落里拣到一个记事本子。青藤赶忙打开来用手电筒一看,原来上面记录着会议的简要内容,是讨论惩办叛徒汉奸的问题。在记录准备惩办的名单中,除了李瑞英、朱泽民这些汉奸外,还有老周的名字。
老何和林东平这一巧妙安排,使青藤加深了两个印象:一是周济安给他提供的情报是准确的;二是周济安确是“叛徒”,对日军是“忠诚”的,于是对周济安更加信任了。
鉴于日寇在华北、华中战场上的节节失败,太平洋战局吃紧,日寇兵力捉襟见肘的情况,侵琼日寇司令伍贺限令青藤翌日歼灭六连岭之我军,将增调到那里的警备队迅速调回榆林待命。
频繁的紧急电报、电话,就象催命符一样,使青藤大伤脑筋。在这绝望之中,他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到周济安的身上。他把老周找来,说:“我交给你一项特殊的任务,要在三天之内找到共产党东区的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这个任务完成了,金钱大大的打赏,还升你的作官,你能作到吗?”
敌人为了迅速摆脱困境,急于寻找我军决战,这是我们意料之中的事情。前些日子,我们就向林东平他们交代过,准备利用敌人急于求战的心理,选好伏击地点,给敌人来一个致命的打击。周济安心里早就明白了我们的意图,如今青藤给他交代任务,正中下怀。老周当即表示说:“好的,一定效劳!”
从日寇处出来后,周济安立即与林东平取得联系。林东平把军政委员会关于在车田岭设伏的决定告诉了老周,要他马上向青藤报告我东区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的“踪迹”。老周详细地了解我军的作战意图,以及如何带领敌人行军的路线后,便迅速返回据点向青藤报告。林东平也迅速走来向我们报告周济安反映的情况。我们立即召开干部会议,制订作战方案,研究打法,晚上就率领部队来到了车田岭设伏。
青藤获悉我军“踪迹”,就象沉溺在河里抓到了一根救命绳索一样,当晚立即带领敌军倾巢出动,直朝车田岭扑去。
天快亮时,才接近我军伏击地点。为了给我军创造更有利的歼敌条件,周济安故意放快脚步。这样,那些经过一夜行军弄得疲惫不堪的敌人队伍,慢慢拉开了距离,稀稀拉拉,散成一长串。
翻越一座小山,又爬过一道陡坡,不远处就是我军的伏击地点了。这时,忽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这是我军向周济安发出的联络信号。早已做好思想准备的老周,按照预定的计划,故意滑了一下,跌倒在地上。这里正是斜坡,他顺着斜坡猛然滚了下去。……
这时,青藤见老周逃跑了,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上了大当,马上命令队伍撤回据点去。但已来不及了!我军立即向敌人开火,刹时间,地雷在敌群中爆炸了,一排排的手榴弹也猝然投向敌人,枪声象海啸般响成一片。日寇和伪军的兵力未及展开,就被打得象滚西瓜一样,纷纷倒下。剩下的敌人被切成了数段,互相得不到支援,东撞西闯,团团乱转。敌人见夺路逃生无望,就收拾残兵,企图争得一个立脚点,以便负隅顽抗,等待来援。但是我军并不让敌人有喘息的机会,发起更加猛烈的冲锋。青藤身陷重围,不摸我军虚实,慑于被我全歼,无心恋战,拚命向外突围,逃回据点去了。
车田岭战斗告捷,六连岭根据地一片欢腾,庆祝胜利。青藤却因失败而恼羞成怒。他认定这次败北于我军,是轻信了“汉奸”,上了大当,于是便亲自出马,对周围所有的敌伪人员进行一次大甄别。结果,一天内就杀掉了八十多个敌伪人员,叛徒朱泽民、李瑞英等也遭到了同样的下场。
大地重光
一九四三年底,日寇因太平洋战事吃紧,兵力深感不足,便将琼崖各地的警备队,调到榆林港待命。这时,进驻六连岭周围的鬼子兵力不足,也被迫向东海岸公路沿线收缩,重点固守万宁、龙滚、桥园、乐会等几个据点,把六连岭下的一些据点交给了伪军看守。
面对这种情况,我东路军政委员会立即作出决定,动员全体军民,乘胜前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横扫六连岭周围的敌伪据点,发展胜利成果。经过一个多月的艰苦奋战,我们先后拔除了罗古坡、坑桥、兴隆等十多个敌伪据点,取得了一系列战斗的胜利。
这时,六连岭上空,云开雾散,大地重光。当我看到这六连岭周围的革命村庄,到处生机勃勃,蒸蒸日上的新景象时,心里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高兴。那时候,不论你走到哪个村庄去,都可以亲眼看到各种抗日群众组织,在党的领导下,恢复了正常的活动。青抗会正在动员青年响应党的号召,参军到前线;妇救会的妇女干部则发动妇女准备欢送亲兄弟和丈夫上前线,组织慰问队到部队慰问战士;儿童团的孩子们拿着红缨枪在村头路口,站岗放哨,严防奸细。……总之,我们初来时的那种被敌人蚕食扫荡压得喘不过气的景象,已经一扫而光。
有一天,我和王月波、罗文洪、老何、林东平等同志来到敌人摧残最严重的瑞安、龙文等乡。这里已经大大改变了原来的面貌,尤如春风吹绿大地,春雷唤醒河山,到处都是革命的新气象。传统的夜校恢复起来了,青年们紧张地排练着欢庆胜利的文艺节目;孩子们借着皎洁的月光,在晒谷场上打野操;老年人围坐在树底下,海阔天空地聊天。真是红缨耀人眼,笑声满村绕,歌声冲云霄。要不是在这里常住的人,谁能看得出这里是在敌人的大后方呢!这一切,同我们刚来时那种“抬头见岗楼,无村不戴孝”的凄惨情形对照起来,真是变化太大了!
林东平兴致勃勃地对我说:“伯爹,眼前这情景多么令人鼓舞啊!”
这时候,我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这个老实的农民汉子,今天仿佛年轻了几岁,头发早已理得整整齐齐的,胡子也刮干净了,他穿一件蓝色粗布唐装衫,显得特别精神。我兴奋地望着他,意味深长地说:“东平同志,眼前的变化确实很大,很令人鼓舞。但是,这个变化是怎样来的呢?”
“怎样来?还用说的!”他不加思索地回答道:“这是毛主席人民战争思想照耀着我们胜利的道路!”
林东平的话语多么明确有力!是啊,六连岭地区斗争这一页光辉的历史,最生动地说明了人民群众力量的伟大,毛泽东同志军事思想的伟大。斗争的实践最深刻不过地教育了我们:只有坚决执行党中央和毛泽东同志的指示,紧紧依靠人民群众,我们就能够克服任何困难,战胜任何强大的敌人,从胜利走向胜利。
为了总结经验,发扬成绩,纠正缺点,以利再战,在这胜利的形势下,我主持召开了东区军政委员会会议。会上,我和大家一起反复学习了毛泽东同志的光辉著作《论持久战》,对照他的教导,认真总结了我们的斗争经验。通过这样的学习,大家对毛泽东同志的军事思想体会更加深刻,斗争的水平也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我看见大家联系实际,学得扎实,解决问题,便高兴地说:“对!我们要永远记住这样一个真理:只有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人民军队和人民群众,才能够无坚不摧!”
在学习统一思想的基础上,我们进一步讨论了今后斗争的方针和策略。一致认为:当前的斗争形势有利于我,不利于敌;但也要看到我们日后的斗争还十分复杂艰巨,如果轻敌麻痹,自满松劲,就会出现新的反复,贻误革命,犯极大的错误。于是决定:在党的领导下,进一步放手发动群众,巩固发展革命根据地,继续开展广泛的游击战争,牵制敌人,削弱敌人,策动伪军反正,壮大自己力量。会议还决定我第三支队第三大队继续留下坚持内线斗争,原先已挺进陵水、崖县、保亭等地的第一、第二大队,继续开辟新的游击区,把抗日游击战争引向东南沿海发展,为反攻阶段作好各项准备工作。
在六连岭地区取得反“蚕食”斗争胜利的同时,琼西地区的反“蚕食”斗争也取得了很大的胜利。他们不仅胜利地开辟了四里根据地,而且乘胜挥戈向昌江、感恩、白沙等国民党控制区发展。至此,我军在全岛范围内,彻底地粉碎了敌人分期、分区的蚕食阴谋,巩固了五指山外围的游击根据地,为进一步开辟五指山中心根据地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敌脏插刀
为了牵制敌人,开辟新区,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伺机打击敌人,配合部队挺进五指山区,建立五指山根据地,我们命令在六连岭坚持斗争的第三支队第三大队,迅速向琼岛的南端——榆林港外围挺进。
榆林港是日寇要塞司令部和侵琼日寇的最高指挥机关所在地,也是日寇南进的前哨基地之一,守兵约千余人,最高指挥官伍贺中将就住在这里。
我军一到达榆林外围,便积极地发动群众,侦察敌情,并组织游击小组,潜入敌人心脏地带,开展游击活动。
据我军侦察获悉,榆林港东南之六盘港的敌人,近日来常常押着民伕到海边修筑工事,早出晚归。我第三大队副大队长李贤祥,当即率领一个五人的游击小组,化装去袭击敌人。天亮以前,游击小组便来到日寇出没的路旁灌木林里埋伏下来。
这天正好风和日丽,海风抖落了灌丛上的露珠。战士们擦去脸上的水珠,透过灌丛注视着前方。不多久,海滩路上,敌人果然押着民伕走来了。
“准备战斗!”李贤祥轻轻地下达了命令。
顿时,战士们睁大眼睛,瞪着前面走过来的队伍。只见打前头走的是民伕,他们扛着木头,步子迈得很慢,一步喘一大口气;打后头走的是日寇,他们背着枪,有的手里还拿着皮鞭,野蛮地抽打着民伕们。战士们看在眼里,怒在心中,恨不得一下子就消灭了他们,为老乡们报仇。
李贤祥沉着地判断情况,他的两只眼睛,紧盯着一个背机枪的日军。等民伕们走过去后,李贤祥才一声令下:“打!”接着,他手起枪响,那个背机枪的日军便应声倒地了。
战士们如猛虎出山,猛扑上去。鬼子们还来不及抵抗,就被我游击战士打得鬼哭狼嗥。有一个军曹模样的敌人,在拚命顽抗着,但是逃不过李贤祥的驳壳枪,旋即被击毙了。
这时,受尽了鬼子诸般凌辱的民伕们,纷纷向战士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同志们,打得好呀,给我们出了一口气啦!”
因为这里距离日寇据点很近,情况十分危急,一分一秒也不允许在这里逗留。李贤祥命令战士们扛着缴来的机关枪,朝着预定地点竹鹿岭迅速撤退。但是,六盘港据点的敌人,听闻枪响后,已开动汽车,顺着公路跟踪追来了,战士们撤向竹鹿岭的路被切断了。
这里碉堡林立,公路纵横交错,看来要冲出敌人的包围是非常困难的。情况危急极了!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忽听群众中有人喊道:“同志们,快朝海边那座山跑,那里有个山洞,能藏身!”
耸立在海边的那座山,叫铁芦山,方圆不到四、五平方公里,山上怪石嶙峋,悬崖绝壁,山下危礁林立,恶浪滔天,十分险峻。海潮大涨时,山便落在大海里,远远看去,仿佛是一个四面环海的小孤岛,雄伟地屹立在万顷波涛的南海边上。战士们按老乡们手指的方向,沿着涨潮尚未淹没的海滩,迅速地朝铁芦山飞奔。民伕们为了掩护战士们的安全,也紧跟在战士们的后面,一股劲地跑着;见战士们安全上了山后,便掉头向东海边跑去,远远地把鬼子引开。很快地,涨潮把海滩淹没了。
这座山上果然有个大石洞,洞口正朝着海岸。战士们迅速搬运石块堵住洞口,并把缴来的机关枪架在洞口石缝间,准备阻击进犯的敌人。
这时,忽听洞外传来喊声:“同志们,你们在哪?”
战士们吓得一跳。他们朝洞口外一看,只见阳光下,有一个渔民模样的大汉,头圆膀宽,面大耳方,赤裸上身,浑然一片棕色,在不断地喊道:“同志们,不要怕,快让我进去吧!”
“你是什么人?”李贤祥警惕地拔出手枪问。
“自己人!”那大汉回答道:“我给你们送东西来了。”原来这大汉是海边的渔民,他眼看游击小组钻进铁芦山,立即想起这个孤零零的石头山上,没有水,没有粮,难以坚持下去,便趁鬼子被老乡引开的空隙,冒险从海上送东西来了。
这个渔民的行动,深深地感动着战士们,更加坚定了他们坚持到最后胜利的信心。那渔民把东西送给战士们后,还鼓励大家说:“你们就坚持在这里,我一定想办法营救你们出去。”他临走时,李贤祥写了一张纸条交给他,恳切地嘱咐他说:“老乡,请你把这张条子送到流花村去!”
那渔民接过纸条子藏在裤头的小袋里,毫不犹疑地对李贤祥说:“你们放心吧,一定送到!”
鬼子马队追到东海边后,才发现民伕中并没有我们游击小组的战士,便掉头朝铁芦山跑来,但这时由于海水已把海滩淹没,没路可登铁芦山,只得徒呼奈何,回去向头目伍贺报告。伍贺知道我军游击小组竟敢钻到他的心脏里插一刀,气得暴跳如雷,立即命令海、陆军出动,一定要把游击小组的脑袋缴来!
他的命令一下,一批日军便朝铁芦山开来,正在海上执勤的日敌舰艇,也“突”、“突”、“突”地陆续开到了铁芦山周围,实行严密的海上封锁;他们还把渔港里的渔船严密地控制起来,妄想把我军游击小组困死在山上。
那渔民赶到流花村后,把李贤祥的纸条送到了第三大队。大队长和政委立即召开紧急会议,制定出了一个营救李贤祥游击小组的办法后,便分头布置去了。
日寇登上了铁芦山搜查,但始终无法发现洞口,便强迫一些渔民来帮他们找。人民群众是我们的,他们与自己的子弟兵心连心,战士们躲藏在哪个洞里,他们知道得一清二楚,但就是不告诉敌人。敌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采取长期围困的办法,妄图把我游击战士困死在山洞里。
洞里一滴水都没有,那位渔民送来的一点粮食也已吃光了。在敌人重重围困下,困难是巨大的。但战士们咬紧牙关,顽强地坚持着、坚持着……
夜幕降临了,一弯明月升上了天际,给铁芦山抹上了一层银辉。李贤祥爬到洞口,借着月光向崖下一望,不由愣住了。不久前嚎叫搜山的敌人,现在怎么一个也不见了呢?他正在疑团难解时,忽然,洞口外传来了一阵亲切的声音:
“同志们,敌人撤走啦,快出来吧!”
在这绝望之际,战士们听到了这样的声音,真是喜出望外,便想扒开洞口的石块冲出来。但是,具有高度警惕性的李贤祥却把他们按住了。在没有完全摸清情况之前,他是不允许战士们莽撞行事的。他仔细判断洞外的情况,只见洞口外有响动,接着又是一阵亲切的喊声:
“同志,是我呀!”
李贤祥听出来了,这是上次给他们送东西来的那位渔民的声音。他赶忙扒开洞口,钻到洞外,紧紧地握住那渔民的手,激动地说:“原来是你来了!”
那渔民高兴地告诉他们说:“同志们,敌人在天黑之前已撤走了,你们的首长要我来接你们回去。”在那渔民的接应下,李贤祥他们便登上了渔船。
在归途中,经过那渔民的详细介绍,才知道情况是这样的:我陵(水)崖(县)保(亭)办事处主任张开泰和三大队领导同志接到了那渔民送来的纸条后,便布置地方干部迅速摆了一个迷魂阵,在流花村附近搭起彩门,挂上热烈欢迎游击小组缴获敌人机枪胜利突围归来的横额和标语,并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胜利。我军欢庆胜利,惊动了附近的汉奸,立即赶到榆林日寇要塞司令部去告密。伍贺听了,真的以为李贤祥他们撤离了铁芦山,便立即将围困铁芦山的敌军撤回,与其他日军一道赶往流花村,以便一举歼灭我军。可是,当他们赶到那里时,却找不到我军踪影,只见“会场”上,散落着一些垫坐的纸屑、树叶,还有许多张贴在木板上的抗日标语、口号。日寇气极了,便朝森林里到处放枪出气,却被早已在附近埋伏的我军,一阵火力猛烈射击,当场死伤了不少……
这时,大海的呼啸,仿佛渐渐微弱了,波浪轻盈地拍打着礁石,那细碎的沙沙的浪花声,多么轻柔!心情兴奋的游击小组战士们,乘着那渔民接应的渔船,很快地便在我游击区登岸,胜利地返抵部队了。
不久,他们又与其他游击小组一道,四出伏击敌人,袭击敌人的军事设施,弄得敌人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的活动,有力地牵制了这一地区的敌人,紧密地配合了我军挺进五指山,开辟琼岛中心根据地的工作。
附注
①我军和群众联系用的呼号。 ①田莉岭是六连岭山脉的一个小山头。
知识出处
《琼岛烽烟》
从延安到琼崖、胜利的回顾、面迎逆流、在反扫荡的日子里、开展外线作战、旋战五指山等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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