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路与甘泉[注]——童年的思忆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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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月亮雨》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3967
颗粒名称: 沙路与甘泉[注]——童年的思忆
分类号: I267
页数: 5
页码: 52-56
摘要: 本文是一篇回忆故乡童年生活的散文,作者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描绘了故乡孔汶村的自然景色,民俗文化和读书风气,并通过这些经历,体现了童年打拼和奋斗的精神,以及受教育的重要性。
关键词: 故乡回忆 童年生活 民俗文化

内容

海南岛西南沿海的平原地带,摆列着许多汉族村庄。其中有个数千人口的大村,名叫孔汶。我于四十年代末的重阳节出生在这里,同新生的共和国一道度过了温馨美好的童年。
  我们村子的北面是绵延的旷野,旷野尽头是山峦。其间分布着少量水田,还有几口大塘。儿时在野间牧牛,掏鸟窝,采山花,摘野果,烤番薯;或逮住大蚱蜢,把它透明的粉红色内翅撑开了蒙在眼睛上,天地万物便全都一片粉红,煞是好玩。而斗牛的乐趣和刺激,更是令人难忘。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一条沙路,一条被热带骄阳烤得火烧火燎的、烫人的沙土路。
  那时候,我大约八九岁吧,已上了小学。父亲可能觉得,已到了给我这“小牛犊”穿鼻引绳、加以“调教”的时候,而不应放任我自由玩耍了。所以学校放假后,他到村北坡地去干活时便总带上我,让我天天在旷野上拾牛粪,并挑到同一个地方去倒,堆积起来。
  我永远也忘不了初次挑粪时的苦状。两只畚箕沉甸甸的,在我身前身后调皮地荡着秋千,不断碰撞我的脚趾和后跟,象在同我开玩笑。扁担则在肩头左右摇摆、上下忽闪、磨来磨去的捣鬼。我用双手紧紧地从前面抓住扁担,力图把握担子,但仍不济于事;畚箕还是那样起劲地晃着,把我整得东倒西斜、踉踉跄跄,象个小醉汉似的。
  更有烈日当头,如同赤焰悬天,把空气烤得炙热,将路上的沙砾烘得滚烫。我上不戴笠,下不穿鞋,光头赤足,肩着重负,象干沟中的鱼一般张大嘴巴艰难地呼吸着,胸腔似要爆炸开来,太阳穴突突猛跳,脑袋嗡嗡作响。热汗湿透衣衫,又给骄阳的火舌舔干了。旷野是那样寂寞啊,没有人会来相帮;而赤脚下面热烘烘的沙路,总好象越走越长,越走越长……
  肩头红肿起来,脚板也打了泡,身上火辣辣的疼,骨头似乎都错了位,要散架了。几天后,表皮又给烈日白花花的刷下一层。但我没有退缩——现在已记不清当时是怎么咬紧牙关坚持下来的。只记得一个假期结束后,我已能挑着几十斤担子潇洒自如地走路了。父亲驱着牛车来装运我积的大堆粪肥时,很满意地拍拍我的头,笑着,却什么也不说。
  我赢得了生活第一个回合的挑战。赤日下的沙路烫硬了我的脚板,砥砺了我的意志,为我后来能应付各种困苦作了必要的准备,也教我懂得了衣食的来之不易和劳动者的艰辛。不管我的地位和境遇怎样变更,我对故乡那些坚韧、勤苦的农民一直怀着深厚的感情。想起来,这沙路该是父亲有意“介绍”给我的、人生之旅上的第一个“严师”了。
  童年有严峻的沙路,也有明澈的甘泉。这泉名叫孔水,从村子东南的一片树林里流出,冬暖夏凉,常年不绝,浇灌着千亩田洋。小时候,我也常去那儿玩耍,洗澡,摸鱼,打水仗,采红豆。孔水和小树林——是我童年的天堂,既给我带来了无穷乐趣,也陶冶了我的心灵。如果说,村北的沙路给了我火一般的阳刚之气,那么,这儿给予我的却是一种似水的柔情。
  孔水哺育了我的身心,而另一种甘泉——故乡文化的甘泉,同时滋养了我的灵魂。
  我的故乡是有名的民歌之乡,也流传着许多美丽的民间故事。这些歌谣和故事润泽了我的童年,我曾在《不识字的文学启蒙者》一文中作过描述,这里就不重复了。
  除了蕴藏着丰富的民间文学,故乡也向以读书风气很浓而著称。清朝末年,我们村出了个名叫张嶲的举人。他是因瞧不起省里的考官,故越过广东、径往北京参加“顺天乡试”而考中的,所以特别显赫。他主持纂定的《崖州志》曾被郭沫若誉为“佳制”。许是张嶲遗风的影响吧,村中的老人总喜欢凑在一起吟诗唱和、对对子,或斗民歌。这种氛围,使我自幼就深受感染。
  而且,我还有一个心胸开阔、思想深刻又善良正直的好父亲。他儿时读过三个月私塾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上学;解放后已到中年,但仍凭过人的毅力和聪敏,自学到能看书读报。他还能即兴创作很美的歌谣。他给我讲古人挖壁偷光、囊萤照读等苦学故事,使我大受教益,立志刻苦求知。我把得到的每分钱都攒起来买书看。有一回吃着饭也看书,误把咸虾酱塞入鼻孔而呛得把口中稀饭喷了一桌,挨了母亲好一顿臭骂。
  父亲却总是护着我的。他还常把我带到老人们雅集的地方去,让我接受薰陶。渐渐地,我竟也能参与老人们的唱酬应对活动了。但我怕羞,不敢当面对答,父亲便做了我和老人们互相交换诗、联的义务联络员。作为一个孩子,我写正经对联自不是父老的对手。于是变换手法,写些拆字联来迷惑对方。还记得我某次所拟的对联上联为“有心作恶”,这是个“亚”字,易猜易对。但父老们却摸不着头脑,让我给难住了。
  他们大概感到很惊讶,也可能怀疑那些诗、联未必真出自我手,便让我父亲带来一上联:“谅尔有才当面试。”我当即和道:“恕我易羞适笔谈。”这时,我小学尚未毕业。此类幼稚的涂鸦想来令人失笑,却是我在文学之路上留下的最早的足痕。
  在告别童年、考入初中后,我的家境便每况愈下:先是母亲逝世,父亲跟着一病十年,又留下大堆债务而撒手人寰。惟凭着儿时练就的顽强和对文学的挚爱,我才终于冲破种种艰危而走到如今。回首昨日,恍如隔世,但今日与昨日又何其相近——我童心仍似当年,气质、性格、爱好和求知欲,竟也还与儿时差不多。
  而且,我至今仍然肩负沉重的希冀,在更为多艰的文学沙路上不舍日夜地跋涉,执着追寻那眼理想的甘泉。
  1991年7月6日凌晨两点改成,于广州寓所

附注

[注]:此文应海南《百草园》报之约而写,用于该报“作家的童年”专栏。

知识出处

月亮雨

《月亮雨》

出版者:广东旅游出版社

本书讲述作者与散文家跃虎的交情,以及对其散文集《月亮雨》的评价。跃虎生长在海南岛,曾经经历贫穷和困难。他秉承着乡土文学的精神,将其深厚的亲情和乡恋融入了自己的散文中。作者认为,跃虎的散文以其情真意切、具有哲理性、充满爱国主义和爱乡主义等特点,展示了中国传统的民族心理和文化精神。尽管跃虎工作繁忙,但他依然能够在夜间精心创作,展现了对文学的执着和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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