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市图书馆

人情莫不好货财，而畏患难。有利于此，或以诈歁取之，或以势力夺之。至于乡邻亲戚之急难，一己应受之艰险，则去之惟恐不速，此无他，美恶之辨战于中，故不觉工于趋避，盖常情之所同，而世之人习见无怪，此世风所以因之日下也。求其于当然之险患不辞，非分之财利不受者，实得无曾有。闲尝与一遗老相遇，谈故事、访遗踪。老者谓余曰：“咸丰九年，土匪作乱一事，汝知之乎，请为君言之。方匪之将据城也，威势煊赫，胁从者众。汝祖振庵公，毅然自持。匪谋刧其家，而挟之以令众。乃党人中，半以为公正人也，犯之必无以服人心，因此得免。公后与李州牧光业谋杀贼匪，事既就，匪众伏诛，而李牧求其党册不获，谕绅士指名以凭究办。于是当日之胁从者，如某某等，不下十有余人，皆袖金以献曰：‘昔亦迫于势耳，今日之祸，非公莫解，若得如愿，则世世子孙，当结草以报焉，请先以此为谢。’公曰：‘然，曷以此黄白物为，吾今开汝自新之路，期汝辈以后做好人耳，去邪归正，汝其勉之。’遂返其金，而告李牧曰：‘书有之，歼厥渠魁，脅从罔治，古先圣王治民之道，为上者不可不深长思也。’李牧曰：‘噫，匪君言，吾几误矣，乃宥之而勿问，吾当日目击之事，更仆难终。今特举君家先绪，约畧告君耳。余因忖如我祖者，当未诛匪以前，使畏匪而附从，则莫之敢当，势如破竹，崖民尽被蹂躏矣，然使不从，而平素之行为，无以服匪党之心，则必被逮，而地方不堪设想。使利令智昏，则必受其金，而后脱其难，而无金者必殆，然使不利其金，而有仇报之心，则此辈为刀下鬼，否则金作赎刑，亦必败家而破产。不知其当毅然自持之际，畏货及身家否，又不知囊金累累，却而不受之时，有为而为与否，然在常人视之，鲜有不笑其逆匪为愚，却金为绌者，而不知所以出此者，盖求其心之所安。故于应受之艰险，则直任之；当极之急难，则谋脱之；非分之财利，则力辞之；而非世之计较利害，工于趋避者比也。’”嗟乎，大盗之乱，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黄金在前，贫穷而能不动其心者，四海之大，曾有几人？毋惑乎至今五十年间，是老尚识其事，而凿凿为予道也。然老者既道之，予不能不记之，盖以其事之难能，而为予所当法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