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辑 小说:道不尽人生世态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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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在三角梅盛放的热土上》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2907
颗粒名称: 第四辑 小说:道不尽人生世态
分类号: I247
页数: 63
页码: 239-301
摘要: 本篇收录了《钟芳中进》、《在广场唱歌的女孩》、《棘手的玫瑰》、《风起大酒店》等小说。
关键词: 小说 人生 世态

内容

每个人心里最遥远的地方,古人叫它天涯。
  也许人只有在颠沛流离、浪花淘尽之后,才能抵达它的所在,并开始对回忆着迷,对时间敬畏。
  人间事事不堪凭,人生世态道不尽。往事熙熙攘攘都付笑谈,青春浓烈黯然转瞬不见,只剩下旅途的风景与当下的人。因此,漂泊在路上的心,应当有着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的淡定;有着我自倾杯,君且随意的从容。也需继续追问自己:下一站,若风月大海,两人一马,是否愿再度启程,再度天涯?阮文看着阮冰菁又看看郝林,心里充满着一片爱怜……语重心长地说:“阿林,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把菁菁托付给你,希望你善待她,让她幸福。椰韵酒店就作为菁菁的嫁妆吧。”
  “爸!”“董事长!”阮冰菁和郝林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钟芳中进
  游师良
  公元1508年季春,夜,京都紫禁城内内外外,灯火辉煌。寅时一刻,在早朝悠扬、典雅的钟鼓和韶乐声中,通往太和、保和、中和三大殿的太和门隆地一声打开,16对华光璀灿的宫灯,护送着由太子太师、华盖殿大学士、会试总裁李东阳和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会试副总裁王鏊恭捧在云盘案中的御批金榜,徐徐地出了宫门。隆重的张榜仪式,张扬着大明正德武宗皇帝登基后首届科考的派势。
  唱榜开始了。骚乱的人群纷纷涌到立榜墙前。
  “一甲进第一,状元,吕楠!……”唱榜的黄门以他特有的庄重的语调继续唱了下去:“……二甲进第二,钟芳!……”
  “钟芳?……”人门愕然地贯注着金榜上这个陌生的名字:“钟芳,字仲实,号筠溪,父明祖京,崖州高山所人,年三十二……”
  “奇哉!奇哉!崖州竟有这等奇才!”
  “怪哉!怪哉!南蛮之地,竟考出个第五名……”
  人们在高声议论着。
  “狗也中,马也中,嘻嘻,哈哈哈……”
  说这句话的人,是右都御史刘宇之子刘义。本来,仗着父亲刘宇和吏部尚书焦芳、司礼太监刘谨的特殊关系,本届科考捞个“一甲进”,在他看来,正像他父亲可以随意砍下一个士兵的头那样容易。可是好梦难圆,会试总裁李东阳身居相位,铁面无私,任刘宇搜尽枯肠百般逢迎,他照章办事。考卷经李东阳大笔一批,刘义名落三甲之末。此刻,他恬不知耻,竟还在榜前抛头露面,不时发出一阵阵用以蛊惑人心的狂笑。
  只见他歪着驴儿脸,睁着三角眼,抖动一身锦纨,冲着李东阳冷冷地说:“狗马名标金榜,这就是总裁大大的考功了!哈哈,京都俊杰,三江风流,从此当喂猪虫了……”
  “刘义,你竟敢放肆!”
  李东阳显然被激怒了。他以太子太师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可侵犯的相辅威严,对刘义猛喝一声:“亏你是公卿门第,在此摇唇鼓舌!读了几年国子监,难道你不懂京都、三江之外,也会有旷世之才的道理吗?”
  刘义毫无尴尬,只是微敛狂笑。他捋了捋下巴不足二寸长的红胡子,肆无忌惮地嚷道:“崖州去京万里,绝岛穷荒,无书可读,中个举人已非寻常,何况是进士,是二甲进第二,岂非今古奇谈?”说着,他甩臂一呼:“这里有鬼!有鬼!我要……”
  李东阳被这小子的轻佻之言气得浑身颤抖。他本想以猛辞一击,但转念一思:不可。30年宦海生涯,教给他一个简单的信条——为保住蟒袍玉带,得忍下锋芒之言。他亲眼见过多少忠忠直直的屈死鬼啊!而这些屈死鬼,不少是在君前臣后一泻胸愤时因言语过激而被奸佞小人抓住把柄,断章取义所害的。刘义之所以敢无理取闹,难道仅凭他有一个四品右都御史的父亲刘宇吗?刘宇是内宫司礼太监刘谨的至交朋党,而刘谨平日里引诱武宗皇帝,声色犬马,满城风雨,而武宗皇帝……
  一想到此,李东阳强按怒火,反问刘义:“你既谓读书人,那么你识不识得前宋题宝佑四年榜的陈国华?远的不说,登本朝景泰五年二甲首名传胪进士,居相六年的文渊阁大学士丘濬?”
  这一问,把刘义问哑了。观榜的人们抚掌大笑。新科状元吕楠上前解说道:“陈国华,崖州临川里人;丘浚,琼州下田村人,文演丝纶,著述等身,赢得生前身后名……”
  人们又是一阵呼声。李东阳为之动情,趁势对众人道:“为社稷,举贤才,开科宗,上无论皇亲国戚,下无论庶民百姓;取士不以京都三江为贵,用人不以乡野荒遐为贱,四海六合一应同等。太祖遗训,历历在目。我相信今日正德武宗陛下到底是会这样做的!”
  人们点头称是。只有刘义在一旁声嘶力竭地叫喊:“你假装公允,骗取人心,你家中的海马、珍珠、吉贝被……我要告你这个太师……”说罢,他摇着肥敦敦的身躯,悻悻地走了。
  更鼓报告寅时已末。曙色冲淡了京都市井上的万家灯火。科考祝捷的爆竹声渐向稀落,观榜的人们也陆续散去了,只有廷试中进的考生,一个个伫立在榜前没有离开,候旨进殿授官。他们在向李东阳倾吐满腹的感激之言,可是这时,李东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仰天长叹一声,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望太和门走去。进士们的眼光,落在他那微驼的后背上。
  一个面带愁容却意气翩翩的书生,从赐酒亭那边迎着李东阳快步走了过来,挡住了李东阳的去路,跪伏在李东阳的跟前:“适才在赐酒亭里,小生已闻太师为我遭受小人之辱,特来……”
  “你就是……钟芳?啊,文苑奇才,文苑奇才啊!”李东阳喜形于色,连忙把钟芳扶了起来。翰林院编撰、会试主考康海和新科状元吕楠等众进士也拢了过来。
  钟芳朗声说道:“小生乃南荒末学,冒昧进京应试,不期得中二甲,这本是天赐之恩,无奈惹起小人之嫉,而恐将累及太师之身,特来请罪,万望乞恕。”李东阳对众进士说道:“屈子云,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馋人高张,贤士无名。大凡天下到了智愚颠倒、清浊不分、是非混淆的时候,末世也不远了。当今正德皇上登基才3年,百里京华已经这样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是吏治之无能,这是国家之不幸,老夫失察,老夫失察啊……”钟芳无奈地说道:“这等进士,就算我不中了。只是太师你的教诲,你的忠心,你的恩德,我虽远在天涯,也铭记不忘,拜辞了!”
  “钟芳,你不能走!”吕楠紧紧地拉住钟芳的手,众进士也团团围住钟芳,不让离去。李东阳攀着钟芳的双臂道:“既知国有蟊贼,应协力以诛之;道有不纯,应同心以正之,何必自我鄙弃!”
  “芳才疏学浅,恐难造就。”
  “不!”康海编撰欣然地说:“你,文章有云梦波澜,笔底呈岭南丽日。昨阅其卷,今见其人,真是大才大器。有此等人臣,国运永昌!”一语未了,仰天长笑。
  阑珊的灯火中,李东阳老泪纵横。
  闪忽的灯影里,钟芳默默无语。
  钟鼓和韶乐声远远传来。
  李东阳被召进殿。
  钟芳被宣进殿。
  二人整冠,徐徐而行。
  穿过金扉,来到太和殿门。只见丹陛上下的铜龟金鹤在香烟缭绕中各显姿态,文武百官在门庭地上三跪九叩。高高的丹墀,灯烛通明,宛如白昼。武宗皇帝朱厚照坐在殿上,仪表威严,纹丝不动,令人望而生畏。施礼完毕,李东阳立于右殿,钟芳退出殿堂,跪在群臣之中。
  武宗启口:“李太师,你身为总裁,可知太祖科考之宗?”
  “天下求贤,朝野共济;真才实学,一丝不苟。”
  “那么钟芳之卷如何?又是如何中式的?”
  “臣已差人将钟芳的3场考卷火速取来,恭呈陛下一阅。如果陛下还记得清楚的话,前日廷试时,六部公卿,不是都为钟芳的国政对策大为惊讶吗?”
  “有人说是你通了他!”武宗龙顺一变,破口而出。
  李东阳先是一震。但他毕竟是两朝老臣,又是清清白白,众望所归,因此毫无畏惧之色。此刻,他顾不得语出深浅,转而以怒对怒:“东阳一片忠心,天日可表,如果陛下听任小人一面诋毁之词,东阳情愿罢相归家!”
  “太师息怒!那么依你之见,钟芳该封何官?”李东阳领悟武宗言下之意,是要直审钟芳,顺藤摸瓜,于是畅其意而道:“量才而用。恐有不慎,陛下可复宣钟芳一试。”
  “宣钟芳!”
  “宣——钟——芳——”司礼黄门的传令声,回荡在森严的太和殿中。神柱上的九曲缠龙,一条条舞动爪牙,仿佛在顷刻间要爬将下来。
  “谢主隆恩!”钟芳气宇轩昂,款步入殿,凝神注视武宗的动静。
  “有人称你为奇才,朕闻崖州特产海马、珍珠、吉贝被,未知三者功用如何?”
  “海马强心,珍珠明目,吉贝被晶莹素净,温家暖国。故崖州民谚曰:吃了海马则上金銮而心不寒,服了珍珠则为官而善辨忠奸,盖了吉贝被,则无他乡眠花宿柳之愿,糟糠之妻不下堂……”“好!”武宗一笑,寻而问道:“你才满一州,想必家中定有无数海马、珍珠和吉贝被吧?”
  “不瞒陛下,钟芳祖孙三代,皆以卖浆为业,绳床瓦灶。这海马、珍珠、吉贝被,臣没几回见过。其实,崖州土特产货,岁贡朝廷不下百车千斛,臣想陛下是知晓的。”
  “那么,你上京应试,程途迢遥,这舟车费用又从何而来?”
  钟芳近前一步,不假思索,道:“臣七岁时,有一马贾到家中买马,臣赋诗为契,那马贾在赞赏之余,连马带钱,全赠祖父。母亲将这笔钱藏存起来,不置地,不筑屋。这,就是钟芳今日万里赴京的全部盘缠……”
  钟芳口涩难言。武宗为之一动:“朕想听听你这诗契是如何写的?”
  立契高山钟锦堂,
  西里买马陈士郎。
  家中早养马一匹,
  今年天旱马难当。
  聚首会面先商议,
  善价而沽不久长。
  钱马过交后不反,
  任君骑过龙眼山。
  钟芳吟罢,众臣哗然,武宗龙颜大悦。钟芳行礼,礼毕,面对武宗,剀切表白:“不过,臣上京应试,不为才胆所驱,不为温饱所计,所过三百六十州,皆传陛下聪颖英断,立志中兴,为举天下之贤而主持科考,亲拟考目。国有此等明君,故臣不以万里为远,跋山蹈海而来。岂料开科三月,臣所见所闻,大失所望……”
  武宗发急:“朕有何过错?”
  钟芳神采飞扬:“臣不敢针砭朝弊,只进一言,不足为谏。臣以为,唐以来,开宗科考,唯才是选,这不是完好的办法,故科考多出弊端,堵不胜堵。王荆公所倡以德取才,实为良策。臣主张:才德并重者为上,德高而才略逊者为中,才高而无德者,同无才无德者,均不能取。同是进士及第,文天祥忠而殉国,秦桧奸而卖国,这不是前宋的教训吗?”
  “好,好,朕纳此良言!”武宗惊喜不已,“那么,你感到失望的,莫非察得此次科考所选之人,有不肖之士?”
  “有!”钟芳奏道:“当今天下,谁不知陛下为万国垂衣!可是三甲之中,竟有人说陛下不该为帝!”
  武宗骇然失色。群臣面面相觑。
  “他还说陛下不过是……连太祖也不配创大明江山!”
  “谁?”武宗一拍金座扶手,站立起来。
  “三甲末名进士、右都御史刘宇之子刘义!”李东阳举笏而上。
  焦芳、刘谨、刘宇急趋殿前,齐斥李东阳:“太师有何凭证?”
  李东阳怒气冲冲,慷慨陈词:“刘义说什么京都、三江之外,尽是狗马之才,不配中进士高名。顺此理而推之,陛下祖居凤阳,非京都、三江之人,不也是狗马之才吗?既是狗马之才,则不该为帝了!又说钟芳为南蛮小子,引车卖浆者流,入朝为官,是污没皇天。那么太祖出兵之前,行乞四方,穷得连卖浆的还不如,难道这不也是不配创大明江山了吗?”
  焦芳、刘谨无言以对,退避一旁。
  “除刘义进士之名,即刻宣进殿来!”
  武宗怒发冲冠,指刘宇道:“你训子失德,败坏世风,该当何罪?”
  副总裁王鏊上前奏道:“刘宇为子应试向臣行贿,绫罗十丈,明珠七颗,先帝寝官宝刀一口……”
  刘宇跪伏,乞赦大罪,声泪俱下。
  武宗发布进官诰命:“钟芳博学精深,选翰林院庶吉士,远志宏才,容俟高晋……”
  钟芳叩拜。群臣山呼万岁。
  弦歌四起。紫禁城内外,灯火与晨光织成一片。
  原载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符浩勇主编小说集《二十九种激情》。
  在广场唱歌的女孩
  韩亚辉
  刘妮怀抱着吉它抵达海南三亚汽车站,正是个晚上。当长途车的大门打开的时候,迎接她的是一股扑面的热浪。她急切地跳下车,眼睛不住左顾右盼地张望。她希望刘艳云出现在她的面前,因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只能依靠这位唯一认识的昔日女同学了。她打通刘艳云的电话,艳云说她忙,已经委托张莲花去车站了。她告诉了张莲花的号码。刘妮带着一丝的茫然拨通了那个新号码。
  听着一曲吉它弹唱《窗外》终了,刘妮看到大排档里怀抱吉它的女孩子正在穿梭。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张莲花。”那女孩转头冲她很豪气地笑笑,便快步走过来,帮刘妮拎了一只小箱子,寒喧起来。张莲花总是盯着刘妮看,看得刘妮有点不好意思。张莲花说:“刘妮,你长得可真漂亮。”
  刘妮有点不适应似的说:“你别,别是在羞我吧?你比我漂亮!”
  一句互相夸奖的话,一下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其实她们三个人中,最漂亮的还是没有露面的刘艳云。刘妮知道,刘艳云当年可是有名的校花,有不少男生还为争她大打出手呢。
  张莲花和刘妮是一个县的老乡,长得小巧玲珑,有一副好嗓子,歌唱得不错,中学没有毕业,已经来三亚2年多了。回出租屋的路上,张莲花用老家话程序性地问刘妮来海南的一些情况,刘妮一五一十地向她说了。
  去年春天,刘妮的父亲下地干活,在路上被一辆拖拉机撞伤,一只眼睛瞎了,拖拉机跑了。医生说,装一只假眼需要一大笔钱。本来有希望考上音乐学院的刘妮,就悄悄地收拾了书包,偷偷地给远在三亚唱歌的同学张艳云联系,她想唱歌赚钱给父亲治病。
  口无遮拦的张莲花得意地告诉刘妮,她赚的钱寄回家已经盖起了一栋小楼。刘妮听了很羡慕,心里就暗暗发狠,一定要多多赚钱,把父亲的眼睛治好。
  在三亚卖唱的这群女孩子都来自安徽,结成了一个共同组织。张莲花告诉刘妮,来的老乡都分了场子,每个场子都有“保护人”,每个月要交保护费。原来跟她在一个场子的妹子回老家了,刚巧张艳云把刘妮介绍出来,“组织”上安排她跟着张莲花。好多土规矩刘妮不懂,她说:“莲花,你得教我,我听你的。”比刘妮还小2岁的张莲花就说:“行,谁让咱们有缘份呢!不过你得喊我姐——这是规矩。按规矩我带你,你还得给我分点成,但看在你经常帮我洗衣服的份上,就免了。”
  第二天下午,刘艳云跑到了张莲花的出租屋,同刘妮见了面。刘妮见到刘艳云时,已经有点不敢认了。她的头发染成了黄色,穿了一件浅粉色吊带裙,胸口开得低,再低一点那对乳房仿佛就会跳出来,背后露的皮肤也多,那裙子也短,一袭裤袜把整个大腿薄薄地包了起来。刘艳云已经不再使用家乡话了,她那带有三亚特色并且夹杂着安徽味的普通话让刘妮有些别扭。末了,刘艳云冲着刘妮说:“这活我不想干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唉。你干长了就知道了。”
  刘妮和莲花一起每天上午睡觉,下午起床,晚上去唱歌,她在品味别样的生活。这个广场很大,她俩就分了工,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一会儿两个人再交换场地。两个人都很卖气力,在刘妮来的头一晚,就赚了220块钱。张莲花说:“你还真行,开门红啊,我来的头一天才赚了30块!”刘妮拿着钱,高兴地一上午都没有合上眼。她反复合计着,一个月下来,就能挣到五六千,一年下来就能挣到六七万,爸爸的眼睛能治好,家里可以还清债,还能买一台大钢琴……
  上篇:月亮把你的脸晒红了
  太阳从西窗子里射进来,刘妮醒了。一股炒菜的香味从厨房里飘来。她知道张莲花在做饭了,便喊了一声:“莲花。”
  张莲花从厨房中应声:“叫喊啥?叫姐!”
  “没大没小的。”刘妮笑笑,心里想我两岁时你才刚出世呢!吃饭时,张莲花还在说:“从明天开始,我买菜,你做饭,不许睡懒觉,还有,把扩音喇叭都准备好。”
  刘妮望了望一脸威严的张莲花,觉得比前几天有点陌生。她怯生生地“噢”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吃着饭,张莲花的手机响了。她看了看电话号码,不接。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张莲花说:“她妈的,真烦人。”说完,放下筷子,向后甩了一下长发,清清嗓子,摁开手机。刘妮知趣地端着碗走到阳台处,看着街头来来往往的人流,此时的阳光很刺眼。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张莲花冲着电话里撒娇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刘妮去盛饭,张莲花已经在化妆了,她不用化妆也能倾倒一片。家乡的水土好着呢,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皮肤白嫩、精灵剔透的鲜活女子们,家里的男人们找对象一般都不从外地找。她长得好,嘴又乖,在老家会很吃香很抢手。正在涂口红的张莲花,朝着镜子里的刘妮说:“你收拾了罢,我到外边吃。”
  刘妮说:“是对象请你吧?”
  张莲花说:“这年头谈什么对象。一个人妖,变态!不过她总是请我吃饭,跟我诉苦。人心眼儿不错,就是有点烦。以后你要见到她,躲着点儿。”
  晚上,中华城一条街的美食广场上,烧烤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天空。刘妮的嗓子被呛得咳嗽了两声。她想起此时老家,三三两两的年青人偶尔游走在乡间的大路上,天空是那么的清澈,星星亮亮的,空气甜甜的。她看着每天这一群群、一伙伙的食客,感叹这世间居然还有这么多没完没了的贪吃寻醉者。她心生厌恶,甚至认为这是在毫不文明地进行人生的挥霍。不过,她离不开这群人,也只有这群人,才给她生存的希望。几天下来,她渐渐地知道了一个生存的道理:适应,努力适应。
  张莲花这几天总有人请吃饭,都是在中午醒来,或是下午上班前。工作时间,她也看到过张莲花的一些老顾客在广场邀请她。她总是知趣地给人家个面子,要么就多唱两首歌,要么就改个歌词,给客人几句应酬的祝福。任凭客人怎么请怎么拉,她都不会喝一口酒。张莲花告诉刘妮:“千万别跟客人喝酒,学会自我保护,这是规矩。”
  这天中午,张莲花又应邀和那个人妖去吃饭了。刘妮也懒得做饭,准备上街买个炒粉解决一下。她刚走到楼下,碰上一个脖子里戴着条粗黄项链的女人,40多岁,短头发,皮肤白皙,身材高挑,背着相当时尚的一个小坤包。女人操着一口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向刘妮打听张莲花,刘妮说:“出去了。”
  女人欲言又止,转身先下楼去了。
  刘妮想,这个人是谁呢?她走下楼,找个大排档,要了一份炒河粉,一份例汤。服务员很勤快地给她抹桌子,摆椅子,脸上堆着花一样的笑容给她倒茶。她坐在那里,从服务员热情而小心翼翼的神态中,感受到了一个消费者的得意。她努力克制使这种得意不要出现在她的脸上,也不可能出现在脸上,她自己不就是每天堆着笑在给别人唱歌吗!在不多的食客中,居然有人认出了她,外向一些的,和她打个招呼,不爱说的,就在她的背后指指点点。刘妮想,自已还成公众人物了呢!结帐的时候,忽然看到包里的“天涯200卡”,她想有两个月没有给家里打电话了。
  她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子,拨了老家邻居家的电话,请人家把妈妈叫来,要等5分钟再拨过去。这段时间,她等得委实难受。自己家里没钱安装电话,跟家里人说句话都不方便。母亲如约而来,电话那头又是轻轻的哭泣,那是母亲放不下的挂念。刘妮故意放松着自己的情绪,一个劲地向母亲报着平安,并许诺,再过两个月,她寄钱回家,爸爸就可以重新住院动手术了……
  放下电话,刘妮的心情并不轻松。她转眼看到几个象她一样年纪的花季女孩,从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里钻出来,甩着云彩一样的彩色头发,说笑着,进了大路旁边一个叫“不见不散”的酒吧。望着女孩儿们活泼的身影,刘妮突然有一种欲望,想进酒吧里面去看看。长了这么大,她只是从电影电视里见过那样的场景,酒吧里永远飘浮着一种绝对浪漫的音乐。男女主人公从高高的吧台处,要一杯什么酒,很潇洒地喝下去。她走到“不见不散”的门口,两个打扮得相当艳丽的迎宾姑娘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一张张堆着厚厚脂粉的脸带着职业的笑容,甜甜地招呼:“小姐请进。”她看着这两位跟自己一样来打工的姐妹,那笑脸、那神情是多么地熟悉!她的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仿佛自己就是这里的迎宾。她朝两位迎宾不自然地笑了笑,一转身,就朝对面的书店走去。
  下午刘妮做好两个人的饭,一直等张莲花没回来。7点半是上班时间,刘妮就先吃了饭,把剩余的饭菜放在了锅里,给张莲花留了个条子,她就急匆匆地下了楼。下了楼,她才发现,吉他拿错了,她把张莲花的拿下来了。她想上去换,又一想,时间也来不及了,再说张莲花回来,也要去广场,再换也不迟。她想她是不能因为等张莲花而随便旷工的——每天要交钱给看场子的人,父亲再次能看到光明就指望着她呢。
  今天是周末,晚上来这里消遣的人比平时多。张莲花如果来不了,就剩她一个人,生意保准不错。她一进入场子,就有个瘦高个子叫她:“小姐,来,唱一个!”她连忙吐掉口中的西瓜霜润喉片,走了过去。
  这时,隔几排旁边一桌光头光膀子的一位也在叫她:“小姐,这边来。来罗。”
  她先来到瘦子这里。瘦子拍着身边一个小个子说:“今天我兄弟过生日,先来一曲《生日快乐》。”
  这时,旁边那一帮人又在叫她。她笑着向光头说:“大哥,麻烦你等一下。”
  光头说:“什么?我听不到。你过来告诉我。”
  她向前跨了几步,又说:“大哥,麻烦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光头说:“唱一支,我给10块。”
  这时瘦子在旁边冲着刘妮骂骂咧咧地说:“他妈的,唱呀,唱,生日快乐!唱一支,15块!唱!”
  刘妮头一回见着这个阵势。她一个劲地扭着头朝家的方向看,要是张莲花来了不就好了吗。她硬着头皮调试了一下吉他,打开喇叭开关,一曲前奏开始了。顿时,若大个广场就被她强烈的吉他声音和甜美的嗓音所占据,不少人都将目光投向这边,不少人都跟着一起拍手共唱,还有人高声喝彩叫好,刘妮的心头,一种核心人物的感觉开始上升。气氛刚刚开始浓起来,旁边那位光头提着个酒瓶子,一摇一晃走过来,一把抓住刘妮,刘妮吓了一跳,她说:“你干什么?你喝多了。”“哥哥叫你没听见?你是新来的吧?就是阿莲(张莲花)在这儿,我叫她,她敢不听?!”
  这时,全场静寂,鸦鹊无声,人们都停下嘴里的咀嚼,等待一场将要发生的戏剧。
  瘦子站起来:“嘿,你是谁呀?”
  光头晃晃酒瓶子:“你还管我是谁,你是谁呀?”
  刘妮回过味儿来,赶紧把喇叭关掉了。她想上去劝几句。没想到斜侧里冲出一个男人来,拉着刘妮就往旁边光头一伙人的座位处走。这时,瘦子这边过生日的那个朋友也站出来,一把抢了刘妮的吉他。刘妮一见,急了,连忙去夺吉他。过生日的那个人又把吉他递了过来,说:“接着唱!”
  光头大喝一声:“唱,唱你个头!”
  瘦子火了:“真他妈找茬是吧?”
  光头也不说话,抡起酒瓶子就是一下子,瘦子当时就倒在了地上。两边的人一见都急了眼,掀桌子,抡椅子打成了一片。那情景她只有在电视里面看见过,长这么大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场面。
  慌乱中,刘妮拖着吉他拼命往外跑,一不小心将吉他碰在了一只铁架子上,“嘭”的一声,弦断了。
  月亮安静地在天空牢牢地挂着。刘妮背着吉他朝出租屋走去。中华城广场的烧烤味离她越来越远了,身边川流不息的车流仍旧不肯歇息。她的眼睛只望着月亮出神,不知是两只耳朵已经丧失了它的功能,还是这座城市突然变得没有了声音。她就像是在一个远不可及的世界里游走着,她好像有些害怕,又不知是怕什么,她还想哭,可怎么也哭不出来。
  出租屋在4楼,从楼下望了一眼自己的房间,灯亮着。她知道,张莲花已经回来了。
  张莲花回来了,还带了一个女孩子。
  刘妮进门的时候,这个女孩子正从她们的洗澡间走出来。个头比张莲花高半个头,黄色的齐耳短发。她一抬头,和刘妮正对眼,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娇羞。女孩儿看年岁像比自已要大两三岁的样子,刘妮觉着这是一位挺漂亮的女孩子!好像是在“不见不散”的酒吧门口见过的那几个女孩中的一位。
  “你好。”女孩儿先开了口。她的声音略带沙哑而有磁性。
  “你好。”刘妮回话。
  “出了啥事?”张莲花看到了被碰坏的吉他,心里就明白肯定有事儿。
  那女孩儿也看到了碰坏的吉他,大着嗓门叫起来:“哇,你怎么把吉他搞坏了?”听那口气,吉他像是她的一样。
  刘妮刚要张口,张莲花转头对着女孩子命令似地说:“你进里屋吧,玲子,没你的事。”然后指着刘妮说:“这是阿妮。”
  刘妮第一句就说:“我今天错拿了你的吉他,不小心碰坏了……我不是故意的。”
  “天那,怎么回事,别绕弯!”
  “今天刚一进场,两伙人为点歌儿打起来了……哎呀,你今天要早点回来就没这种事了……闹事的有个光头,说认识你……”
  “那个光头是不是左眼角有个疤?”
  “好像有,我吓坏了,没注意。”
  “那是个衙内。”
  “你呀,胆子比兔子还小!”
  刘妮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掉眼泪。
  张莲花右手打了个响指,说:“怕什么,走,收拾一下,回广场去!”她又朝里屋喊了一句:“玲子你在家看家吧。”就这样,张莲花拉着刘妮,背好另一只吉他,重新走向广场。
  刘妮的手被妹妹一样的莲花攥得很紧,她从拉着的手上感觉到了一股力量,一直升腾到了头顶。
  打架的两班人早已经没了影子。那一夜,她们俩就用一把吉他转着圈地唱,生意却出奇地好。等到凌晨3点多广场上的人们就快散尽的时候,两人疲惫地在一个摊位上吃宵夜,张莲花破例要了一瓶力加啤酒说:“现在喝酒。”
  “我不会。”
  “别废话。”
  望着莲花那一脸的命令,刘妮只好倒了一杯。她不安地端着酒杯,犹豫地朝嘴里送去。就在这个过程中,她想到这是一个突破,一个全新的偿试,是她人生中的一个第一次。她想,这一次喝了,这辈子就喝过酒了。她甚至有些害怕。
  张莲花同时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痛快!”说完,她来不及吃菜,又满了一杯,接着一口又干了:“真痛快!”她也不看刘妮一眼,手里的瓶子口马上又对准了杯子,倒满,一仰脖子,第三杯像灌进肚子里一样,她咂了咂嘴:“真他妈痛快!”
  刘妮蓦然坚定了决心,学着莲花的样子一口啁到了嘴里,她觉得像是喝了一口泔水,酸辣中还有苦味。鼻子猛地一酸,眼泪流了出来,她想喷出来,又认定自己有必须咽下去的必要。她“咕咚”一下,咽下了第一口。她像是完成了一项什么使命一样,忽然就来了一股豪气,她大笑了一声,说:“莲姐,喝!”
  “好,这才是我的姐妹。”
  “赶明儿,我把吉它给你修好。对不起啊。我敬你一杯,莲姐。对了,今天中午有个40多岁的阿姨找过你,戴着一条老粗的项链。她是谁呀?”
  “我知道了。你别管了。”
  “莲姐,我再敬你一杯!”
  “……你太胆小了,我刚来的时候,跟别人打架,才不怕他们呢!……我告诉你,女人,只要一发威,就不是病猫!”
  “老板,再来一瓶!……”刘妮也唱上了。张莲花听了,弹起吉他伴奏……
  “对,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唱起我动听的歌谣……”
  “每天都他妈的给……别人唱,现在自己……给……自己唱……”
  天快亮了。刘妮的脸像是被火烤了一样,热辣辣的。一阵夜风拂过来,她下意识地摸摸脸。她看到莲花的脸红扑扑的,越是好看,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摸莲花的脸。莲花说:“干嘛,讨讨厌,恶心,同性恋呀!”她有些醉了。
  “……你才是同性恋呢!”
  “胡说,我不是!”
  “那你是人妖呀……哈哈,不,你不是人妖,……你是人妖的那个……”
  “胡说,胡说,纯粹胡说。我告诉你呀……”张莲花不经意碰翻了一只酒瓶子,被响声刺激了一下,有点醒了。
  老板要收摊了,来催她们结了帐。
  她俩站起了身。刘妮背起吉他,一手扶着张莲花,走出了广场。刘妮一抬头,又望见了硕大的月亮,她用自己的脸碰了碰张莲花的脸,说:“月亮好大,把你的脸晒红了。”
  张莲花说:“把你的脸晒烫了!”
  中篇:要唱自己会唱别人也喜欢的歌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上楼。打开屋门,原以为玲子已经睡了,两张床铺上空空的,她早就走了。张莲花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倒头就躺下了。等刘妮洗了脸出来,莲花已经睡熟了。她站在她的床前,看着她舒展的睡态,油然升出了一种怜爱——她毕竟是比自己小两岁的妹子。刘妮伸手帮她解开了上衣,脱出了左胳膊,一边轻声叫着:“莲姐,莲姐,把衣服脱了睡。”她哼了一声,翻了个身,刘妮借势又把她的右胳膊脱了。朦胧中,莲花自己伸手解开了胸罩,顺手甩到了床下。刘妮看到莲花那白得逼人的一对乳房,坚挺而丰实,顾自和着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她笑笑:“猪一样,别人强奸了你,你都不知道。”她为她拉上蚊帐,看看表,将近5点了,自己也爬上床去,脱下了衣服,什么也来不及想,睡了。
  也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刘妮被一阵悦耳并且讨厌的手机铃声吵醒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手机响,就是天塌下来,就是隔壁家起了火,她张莲花就是醒着也不会去接的。她要睡觉,她说睡眠不足的女人皮肤会变得干瘪,擦什么名牌的化妆品都不起作用。手机一遍遍顽强地响着,刘妮下了床,在张莲花的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接了。
  是阿玲的妈妈找阿玲,说要是看不到她就报110了。
  关了电话,刘妮再也无心躺在床上了。她起床去洗澡间洗澡,无意中在肥皂架上发现了一盒烟。她知道肯定是玲子落下的。便好奇地打开烟盒看了看,里面用锡泊纸包着几粒白色的小颗粒。她闻了闻,没什么味道,顺手又放在了原处。
  刘妮惦记着那只碰坏的吉他。她想去修一下,可又不知道哪里能修。夜里喝酒的短暂欢乐一抛而去,不顺心的感觉笼罩着她的全身。她找过了仅有的两家乐器店,贵得买不起,便宜的又不能买,一模一样的又找不到。她为这事确实发愁,她拖着那个断了弦、掉了漆的破吉他走来走去。
  在河东路的派出所门口,她停住了脚步。她看到了一群人从里面出来,最显眼的是那个光头,就是昨天晚上闹事的光头。她的心嗵嗵地跳得快了,她有点害怕见到他,于是便加快了脚步朝前走。
  “哎——,靓妹,靓妹!”
  她头也不回,只装做没听到。
  “你也来接哥哥啦,别害羞!别跑呀!靓妹。”
  她知道,是光头喊她。并且感到他的脚步也越来越快了。
  “靓妹!”光头一帮人终于挡在了她的面前。她正眼看了光头一下,发现了他的左眼角确实有一道疤。
  “靓妹,别不好意思。昨天吓着你了吧?走吧,我兄弟中午给哥哥接风,你也去吧。一块乐乐。”光头好像很真诚地邀请她。
  “对不起,我,我不认识你。”
  “那我把阿莲也叫过来,你就认识了。”
  “我没时间,还有事。”
  “吃个饭还有事?”
  “我得回去了。”说完,刘妮慢跑了几步。
  一个浓眉大眼很面善的男孩追上来,说:“姑娘,你中午给我们去唱歌呗,我们给钱。”说着抽出了两张百元钞票,硬是塞给了刘妮。刘妮推辞不要。男孩子指了指光头说:“你别怕,给三哥个面子呗,他又不是坏人,你在中华城广场会混得更好一些。”
  刘妮犹豫了一下。提了提手中的吉他,说:“坏了,伴奏不了。”男孩子转身向光头看了一眼,“那你跟三哥说一声。”
  刘妮扭过头,镇定了一下,冲光头笑了笑说:“老板,吉他坏了,伴奏不了。”
  光头说:“怎么回事?谁搞坏的?”
  刘妮忙说:“我,是我不小心。”
  “多大个事儿!三哥我今天送你一把!阿柱,去,买把新的来,要好的。”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她有些惊慌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好事,没有一点思想准备。
  张莲花的手机再次响起。
  刘妮想叫张莲花一起过来,可是动听的彩铃响着无人作答。刘妮把破吉他扔在了“城市酒店”包厢里,就弹着光头给她买的新吉他,和这群年轻的小伙子们一起吃饭,一起唱歌。刘妮没有喝酒,她知道,自己在外边喝酒是违反莲花规定的。
  张莲花是不会想到光头老三请刘妮一起吃饭的。刘妮回来也没有讲,她只将那只新吉他递给了张莲花。张莲花看了看吉他,说:“买只金的银的,也不如原来的。”
  刘妮挺不是滋味,心里想,赔你个新的,你还嫌新!
  更让刘妮想不到的是,那只扔掉的破吉他又原封不动地回到了出租屋!这天凌晨,她俩下班后回家发现的。刘妮很奇怪:“我把她丢在城市酒店了,怎么谁又拿回来了?”
  “玲子来过。”张莲花说。
  刘妮还是纳闷。她看了看墙上那只破吉他,觉得真有什么故事。洗漱完毕后,刘妮睡不着,一面想着光头三哥的仗义,一面琢磨着玲子跟莲花的关系。
  “莲花姐,你昨天睡得好香。哎,你那奶子长得真好看。”
  “瞎说。你没事看我奶子干啥?”
  “昨天你是裸睡呀。”
  “是吧,女人就是要懂得保养,我告诉你呀,奶罩一定要对码,大小一定要合适。”
  “我怎么就没想到。上高中的时候,我们班有个女同学人胖那奶子也大,走路一颠一颠地,人家都叫她‘航空母舰’,听同学们说,女人的奶子是男人揉大的?……我觉得长得太大了难看。”
  “你的保准是没让谁揉过。”
  “谁敢,谁动我就剁了他的手!”
  “剁了人家的手你自摸呀!”
  “去,恶心。我的这个是有点小了。你的就不大不小,好看,玲子的也好看。”
  “你呀,又提玲子,想套我的话是吧……那我就告诉你吧。今天早上打电话的就是玲子的妈妈,你那天遇到来找我的是同一个人。我认识玲子是在三年前,当时我在大东海唱歌。有一天下午,玲子和一个男孩儿就是我说的那个人妖,那时候她还没做变性手术,她俩一块儿去海里游泳,玲子水性不好,被淹了一下,我抱着吉他就下去救她,快接近她时,我把吉他伸给了她。她接着了,一只手就拉了她上来。吉他算是救了她一命。120救护车把她救走了,过了几天她就到海边去找我,当时她还在海口读大学呢。就这样,你把吉他弄坏了,她肯定不高兴,你扔了,她可能偶然发现了,就捡回来了呗。”
  “那她妈妈老是找她干啥?”
  “这玲子太痴情。现在还跟大伟,就是那人妖泡在一起。姑娘也不小了,成天不走正路,老人不着急呀。”
  “也是,可那个大伟也不能害人哪!”
  “你可别这样说,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感情的事谁说得清楚!”
  “那她妈妈找你是让你帮忙劝玲子吧?”
  “这种事谁都劝不了。别的事玲子像感恩一样听我的,可这件事,我说她就跟我急!”
  “哎,莲姐,我上洗澡间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烟盒……”
  “那就是摇头丸,毒品!现在酒吧、迪厅里都有人在偷着卖!”
  “那你也不劝劝玲子?”
  “你可真噜嗦……玲子心里也苦啊……阿妮你刚出来不久,在外边时间长了,你就见怪不怪了。”
  刘妮想,玲子还是大学生呢,她不会永远这样下去吧,想着想着,她意识到又在为别人瞎操心了。一整天的精神消耗够大了,不知不觉中,莲花打起了呼噜,刘妮也逼着自己渐入梦乡……
  刘妮好像走进了一片稻田里,金黄金黄的。她正拿着镰刀在割水稻,忽然有个男人走来,拉上她的手,给她盖上了红盖头,朝一个飞机场走去,她对那人说,她没坐过飞机,那人说没有关系,骑在飞机背上就行了。于是她跟着他就骑在了飞机背上,一低头,飞机变成了一把大吉他。不知怎地,那个人又抱着她开起了拖拉机,在田野中猛开。突然,她发现前边有她爸爸,拖拉机就朝她爸爸轧了过去……耳边又响起妈妈大声的呼唤。她一激凌,醒了。一看表,快到中午了。刘妮坐在床上,愣愣地发呆,她擦了擦冷汗,努力回想着梦中的内容,有点不祥的预感。
  张莲花看刘妮醒来不是太振作,她就下楼去买早餐了。下楼后不久,张莲花的手机响了起来,刘妮取过手机,一看号码,是老家的,连忙接听。她妈妈给她打过来的,说他爸爸又从房屋上摔下来了,肋骨摔断了三根。妈妈也不愿开口向女儿要钱,实在被逼得无奈了,老人说:“你能寄多少就寄多少来吧。”刘妮放下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想这就是祸不单行啊!同时,她也惊叹自己的预感是那么地准确。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房间,就赶着下楼去寄钱。
  一场秋雨一场凉。海南的节气虽然没有那么明显,但或多或少地都能感受到。天气凉爽了,晚上吃烧烤的人就更多了。她们非常珍惜这个季节。刘妮已经从刚走进城市的农村姑娘,渐渐地熟悉并已经适应了城市的生活节奏,也学会了怎么与陌生或是熟悉的人打交道。用她的话说,她有自己会唱的歌,也有不会唱的歌;每个人有自己喜欢的歌,也有不喜欢的歌;她要唱自己会唱人家也喜欢的歌。
  这天晚上,光头三哥一个人来吃烧烤。刘妮眼尖,她急忙跑过去打招呼。
  “三哥,今天怎么一个人来呀?”
  “对呀,请你陪我呗。”
  “那我下了班陪你再喝怎么样?”
  “没关系,你忙你的,我只是说笑。”
  “三哥,要不我给你唱个歌吧?”
  “唱啥?”
  “你点。”
  “……算了,目前还选不出我喜欢的那首歌,还是算了,你去忙别人吧。”
  刘妮看着光头好像有什么心事,但也不宜多打扰,就走开了。此后连着两个晚上,三哥都是一个人来,他就在那里坐着烤几串海螺肉,自己慢慢喝啤酒,一副挺深沉的样子。刘妮就跟张莲花说:“三哥像是有什么心事?”
  张莲花说:“别管他,鳄鱼的眼泪。”
  刘妮也没多问。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刘妮去书店看书的时候,看到了《天涯晚报》刊载了一则消息:《我市首例变性人自杀》。刘妮一惊,急切地往下看,大伟由于不堪感情重负,在他工作的歌舞厅里触电而自绝。刘妮的第一反应是想找到张莲花和玲子,想告诉她们这一消息。可她冷静地一想,连报社都知道了,她们俩也会早知道了。果然,张莲花不在宿舍。刘妮拨通了张莲花的手机,她正在大伟的墓地。
  下午,玲子到她们这儿来了。她和刘妮这是第二次见面。刘妮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张莲花从楼下拎上来几瓶红酒。她们谁都不说话。刘妮去厨房炒了几个菜,摆上桌子,倒上了三杯酒,几个人就在宿舍里开始喝起来。
  刘妮还惦记着去广场上班,她就默默地准备好了东西,自己背着吉他和喇叭去了广场。她进入那嘈杂的世界,穿梭在各个档位之间,不少熟人都给她打着招呼,她却没有一点好心情。今天晚上也奇了怪,没有人点歌。她竟然也一反常态并不主动去拉生意,只是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她托着腮,好长时间毫无思想地看着这些食客。突然间广场卷起了一股浓烟,铺天盖地,她才知道要下雨了。她想到要回家,又怕受不了那沉闷的气氛;想留在广场,估计这场雨不会小,便随着人流走出了广场,坐到路边的一家餐馆里避雨。店子里的电视里,播音员面无表情地在播变性人自杀的新闻。她听了有些不满:人活着的时候不让安生,死了还在炒作!
  下篇:今夜广场无歌声
  一辆桑塔纳停在了小店的门口,车窗玻璃摇下来,刘妮看清了是光头三哥。三哥招呼她上车。她有点不知所措,现在反正也是闲着,上就上吧。冒着雨,她钻进了车里。
  “阿妮,去哪?”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就去喝咖啡吧。”
  “别去了,一会天晴了我还得过来唱歌。”
  “今晚放假吧,我请客,想玩啥,说话。”
  “不想玩啥。”她忽然有了一种恐惧感。她毕竟不了解这个人,就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他们在一个叫“咔麦咔”的西餐厅里坐下。这里的环境跟广场比可真是个大相反。大堂幽静,格调高雅,一架钢琴在不知疲倦地奏着柴可夫斯基的名曲。她是喜欢钢琴曲的,她甚至读高中时在音乐老师家里忘我地学习钢琴。那时,她觉得钢琴是多么高贵的东西,在她们村里在她的家里是想都不敢想的。音乐老师家里的那架琴曾使她有好一阵子魂牵梦绕……面对左手拿刀右手拿叉的西式餐具,她有点不自然。他为她点了巴西咖啡,还教给她如何添加咖啡伴侣。他和她话不多,她也不知要向三哥说什么。
  “阿妮,这里环境怎么样?”
  “真好,装修得像宫殿。”
  “三哥你可以呀,我还以为你只适合在广场烧烤园里跟他们混呢,没想到你还有绅士风度。”
  “是吗?过奖,我还是头一回听女孩子说我有绅士风度。”
  “那她们说你什么?”
  “什么难听说什么。”
  “不会吧,三哥这么酷。”
  “阿妮,这里环境怎么样?”
  “你刚才问过了。噢,我挺喜欢这里的钢琴的。”
  “是吗?你会弹吧?”
  “会一点。在学校的时候常弹。”
  “那去弹一曲。”他拍拍手,服务生应声过来,“去安排一下,刘小姐等下为我们弹奏一曲。”
  “是。”
  “不行不行,快有一年没有摸过了。三哥,不行。”
  “你就别客气了。”
  她的心一下子就痒了起来,望了一下窗外,雨仍旧下个不停。
  随着服务生热情的邀请,刘妮不好意思地走下舞池。在钢琴旁,她略一停顿,伸出弹了一年吉他的手指,向键盘摸去。她弹响了协奏曲《梁祝》,那委婉、动听的曲调正好符合她的心情。一阵自发的掌声过后,她越发地投入起来……她仿佛看到了大伟忧伤的眼神,看到了玲子的泪花,看到了无数的彩蝶在她面前飞舞,看到了无数朵洁白的小花堆成一座座悲哀的新坟……
  一曲终了,她还沉浸在无限的悲悯之中。
  “阿妮,艺术家呀!”
  大堂里又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她向大堂四周颔首点头,那一刻,她觉得她真正地站在了音乐的殿堂之上。
  她重新回到座位时,脸上涨着红潮。光头那充满惊喜的眼光中,带着一种敬意。她看出来了。
  “这里环境怎么样?”
  “三哥,这是第三次问了。”
  “是啊,我想问你愿意到这里来上班吗?弹钢琴。”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个福气!”
  “我只问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当然愿意了。”
  “那你明天就来上班吧。”
  “三哥,你别拿我开心好不好。”
  光头又招了招手,一位像是经理模样的女孩走过来:“旷总,您有什么吩咐?”
  “这位刘小姐刚才弹得怎么样?可以吧?”
  经理点点头,微笑着瞅了一眼刘妮:“专业水准。”
  “明天安排一下,她来上班。待遇从优。”
  经理点头说好,便转身去忙了。
  “其实我早就看上你了!”
  刘妮吓了一跳。
  “别误会,我是说你的音乐水平。”
  “三哥,旷总?你深藏不露呀。”
  “你不也是深藏不露嘛。”
  “上班的事我可还没答应。我得回去跟莲花商量一下。”
  “你跟她商量个啥?随你的便,这里随时欢迎你。”
  从咖啡厅里回来,玲子和张莲花还在喝酒。她坐下来跟她们不咸不淡地干了两杯,就着酒劲劝了玲子几句,没有提去咖啡厅的事,一个人就先躺在了床上。她睡不着,她沉浸在咖啡厅“环境”的巨大诱惑中。她脑子里总在浮现三哥的各种形象:打架时的痞子,派出所外的无赖,送吉他的豪气,一个人喝酒的深沉,咖啡厅里的绅士风度……这是一个人吗?要不是他左眼角的那块伤疤,真不相信他就是一个人。
  天马上就亮亮的了。
  张莲花在床上睡得死死的。玲子躲在了卫生间里。刘妮知道玲子的心情,但她还是忍不住推开了洗漱间的门。一股呛人的烟味就涌了出来,刘妮禁不住咳嗽了起来,她一抬眼看见了玲子憔悴的脸。玲子低着头,不敢看她,顾自从洗漱间里走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刘妮的床上,半闭着眼睛倒在了枕头上。她累了,确实太累。
  刘妮收拾了桌子上的残局,去厨房里煮一点米粥。她俩醒了喝一点,胃里头会舒服。正在忙着,玲子妈妈来敲门。她进了屋向四周环视了一下,用鼻子闻了闻,看到了床上躺着的玲子,便走过去叫醒她。刘妮一把拦住了玲子妈妈,小声说:“阿姨,她刚睡着,让她睡一会。”玲子妈冲着床头叹了一口长气“哎——”,不断地摇着头,眼里噙满了泪花。
  从玲子妈的话语里,刘妮听明白了,玲子的亲妈死得早,她是玲子爸爸的第二任老婆。她就把玲子当做亲女儿抚养,自己也没有再生养。玲子爸爸前年去云南做生意时,被人给图财害死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凶手,母女俩相依为命。玲子去年在海南大学音乐系毕业后就没有正式工作,玲子妈继续打点着老公留下的生意。玲子这孩子一直跟着那个该死的变性人泡在一块儿,亲戚朋友都议论,走在街上都抬不起头来,她伤心又上火想着办法让她改邪归正,要不然,怎么对得起玲子爸爸!
  刘妮听了,鼻子有点酸。厨房里的粥早已煮好,刘妮去把两个人叫醒,一进卧室,发现张莲花还在睡,而自己的床铺上却没了玲子——她偷偷地跑了!
  玲子妈不得已,去河东派出所报了案……
  刘妮自己去了一趟书店,她买了几本钢琴琴谱和几张CD碟子。她的确有心思去那个咖啡店上班,工资可能比现在少,但在那种环境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的,多养人。可就是工资才1000多点,比不上在广场弹吉他挣得多。她还是拿不定主意。她径直坐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去刘艳云的出租屋想听听刘艳云的意见。屋里面的老乡说:“你还不知道?”
  刘妮问:“她怎么了?”
  “她现在,不好说,”老乡换了一个说话的姿势,仿佛是跟刘妮很亲近的样子,“她去‘啦西哆’上班了。”
  “啦西哆?那不是发廊吗?”
  “对,我也才知道不久,有老乡在发廊里发现了她坐台,她的名字都改了,叫彩霞。”
  “为什么呀?”
  “还不是怕老乡知道。”
  “我是说,她为什么做那个活儿呀?”
  “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各自的活法,谁说得清!”
  刘妮点点头,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转了个话题,跟老乡不咸不淡地又聊了一会儿,很感慨地走了出来。她真的不理解,想打个电话给刘艳云,可怎么说呢?装不知道就完了。
  刘妮现在只有张莲花一个可以商量事情的姐妹了,张莲花虽然文化不高,但她有经历,虽然年龄小,可她有头脑。她打算征求张莲花的意见,问一问去弹钢琴好不好。
  “你还会弹钢琴?哪个老板要你去?”
  “就是旷老三。”
  “这个人是狼子野心!你可别落到他手里!”
  “怎么回事?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你给我拿个主意,我听你的。”
  “阿妮,咱可都是农村出来的,在这块地方落不落户还是个未知数。咱出来干啥来了,挣钱来了。你不是家里还有个瞎眼的爹吗?我告诉你,我家里有两个瘫痪的人等着我供养呢!咱命苦,是要饭花子就别想登金銮殿!”
  “你家不是盖了小楼吗?”
  “是呀,盖了小楼,脑血栓了一个爷爷,半身不遂了个娘。这还得要钱呀!咱在这里吃苦头,怎么也比种那2亩地挣钱容易。家里人晓不晓得我们有多苦……”
  “莲花姐,原来你也这么苦呀。”
  “要不然谁跑这么远来受这份低三下四的罪!我没有多少文化,电脑不会用,做生意又没有本钱,去当妓女又不甘心,你让我怎么办,我觉得在广场上唱歌挺好。我已经习惯了,即便是让我去金色大厅里唱歌,我反倒不习惯!要是光头老三要你去,你还是别入虎口。有些事儿我以后跟你说。”
  “行。”:
  两个人吃完饭,收拾停当,背上了吉他奔向广场。她打算跟张莲花说一说刘艳云做妓女的事,可又开不了口,也许张莲花早就知道了呢!
  因为三亚这个城市是国际旅游城,游客很多。她们俩每天见到的新面孔总比熟人多。晚上两个人转了一圈下来,正准备交换场地的时候,坐在28排6号的一群人喊她们:“小姐,来,唱歌,都来都过来。”
  他们俩热情地跑过去,拿着点歌单给客人:“老板,要听什么歌?”
  “这单子上的都会唱?”一位操北京口音的男子问。
  “都会。”
  “每天都唱?”另一位老太太接着问。
  “对。”
  “多少钱一支?”
  “5块,给您优惠10元3支。”
  “凭啥给我们优惠?”那男子问。
  “你们是从北京那里来的,远方的客人嘛。”
  “我看该免费。”
  “为什么?”张莲花不解地问。
  “你们这个单子上的歌子呀,有好几首都是她——著名作曲家王流云老师的作品。”那男子指着旁边的老太太说。“你们每天都唱她写的歌给自己赚钱呀。这叫侵权知道不?”
  “对呀,按说你们进行商业性演出,都要给我稿费的。”老太太说。
  刘妮知道王流云,她可是大名鼎鼎的音乐家,在国际上都有着重要影响。现在碰上了,人家还向咱要稿费,看样子还是很认真的。那不就没有我们的饭碗了。即便有,我们也挣不了几个钱了?这是时代发展的趋势。不过目前是没有人跟她们这群穷苦的卖唱女较真儿的。
  曲终人散之后,她俩还到老熟人的大排档吃宵夜。老板凑过来,向她俩神秘地说:“阿妹呀,你们知道不,这个大广场就要拆掉了,中华城也要拆。你们怎么办呀?”
  “真的?”
  “晚报上都登了,说这里将改造成更具时代特点的现代化广场。不信你去找找看。阿叔什么时候骗过你们哪?”
  他俩的炒面都没有吃完,就不吃了。
  抱着吉他往回走的时候,谁也不说话,各自在想着心事。
  “没关系,我们再转场子,不就是交点保护费吗。”张莲花说。
  中华城广场的顾客们都知道这里要拆了,好像报仇似的来这里消费。一连几个星期,人多的不可思议。刘妮她俩逮个机遇,更加努力地工作。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个广场没有了,她们的奋斗的道路不知在何方。
  刘妮对光头三哥那个咖啡厅的工作还是有些渴望。
  有一天,她试着跟三哥打电话告诉他暂时还没有考虑好。三哥说了一句:“是不是张莲花不让你来?她是嫉妒你!”刘妮听了一惊,心里起了波澜。
  刘妮总想问个明白,张莲花对三哥有什么成见。她知道,张莲花对自己一直是真心照顾,不存在什么嫉妒吧。
  午后的阳光依然灼人,这时是她俩最自由的业余时间。张莲花提议去大东海游泳,刘妮很爽快地答应了。大东海离她们的出租屋不远,坐公共汽车10分钟就到了。那是一片黄金沙滩,也是一片醉人的景点。以前两个人心情好的时候也去过,所以算是轻车熟路。两名穿着泳装的青春少女,放飞着自己的心情,当她们扑向大海的那一瞬,早已忘记了学唱歌、练吉他、赶场子、陪笑脸的工作,早已忘记了粗餐素食、节约小气的生活,甚至忘记了家中患病的亲人……完全释放了压力,充分地享受无拘无束的快乐。她们一会儿互相击水,一会儿拉着手在海里跳舞,一会儿进行扎猛子比赛。一个浪涌过来,她们跃过去;又一个浪涌过来,她们又跃过去……冲浪的感觉和她们在田里收割一垅又一垅的稻田一样,艰辛而且胜利。
  回到家,她俩在一起洗淡水澡。刘妮眼尖,看到了张莲花的大腿上有一块好大的疤,关心地问了一句:“你那里怎么有一大块疤?”
  “还不是光头老三那个王八蛋想占我便宜,用酒瓶玻璃扎的我。”
  刘妮一惊:“他?”
  “就是他,别以为他是好人。仗着老子在市里头当个官他就为非作歹!他会有报应的。”
  “你跟他怎么就……”
  “他以为咱是乡下人来这里打工,什么都不懂,好欺侮。我刚来的时候他总是捧我的场,对我不错,有一回把我带到了酒吧的包厢里喝酒,后来对我动手动脚,我用吉他打破了他的眼角,他急了,用酒瓶子敲碎了扎我,好在我跑得快。他也没占了便宜。”
  “你没报警啊?”
  “一点用都没有。后来还找我的茬,玲子叫来了几个哥们,给我解了围。”
  “那天晚上他请我喝咖啡,挺绅士的。”
  “你可别上他的当。那是在装。有一回他跟老婆吵架,他骂得可难听,当着面就说,老子就玩,老子还就是玩处女!”
  “真……?”
  “你还不相信?”张莲花睁大了眼睛说。
  “不,我是说真不是人。”刘妮转头拧大了水龙头,那大大的水柱从她的头上一喷而下,她打了一个激凌。
  刘妮睡不踏实的时候就做思乡梦。第二天她还是挤出时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这次是她爸爸接的。爸爸说他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假眼也装上了,家里现在是冬天了,要妮子早点回家去,爸爸好了就不用她再辛苦了。在家过完年,就还供给妮子考大学。
  妮子告诉爸爸,她想家了。刘妮放下电话,眼里不知不觉地淌出了泪水。她不知道,这泪水为什么这个时候流出来。
  “阿妮。”
  刘妮一回头,是张莲花。
  “我一猜你就在这儿。哎,你哭什么?”
  “高兴。我爸爸的病好了!”
  “是吧,那可是好事。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件好事,玲子回来了!”
  “她不是失踪了吗?找到啦?在哪儿?”
  张莲花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嗓门说:“她自己去戒毒了!”
  三亚的冬天不知不觉地来了,在这里生活的人一年四季都坚持一样的作息,坚持一样的装扮,生活好像也没有多少变化。刘妮在回味着老家的冬天,想凄美的林间小路,想雪压老树的沧桑,想炉火燃亮的温暖,想风中朦胧的阳光,想朋友们冻红的脸蛋……她在悄悄地准备回家的行李了。
  张莲花像是没有回家的念头,一门心思地在打听着哪个场子里缺人手了,中华城广场拆建时她们就过去补缺。终于有一天下午,一个老乡打电话说三亚湾那边的烧烤园里走了一个姐妹,要张莲花马上跟一个叫峰哥的人联系。张莲花很高兴,放下正吃饭的碗就去跟人家见面。事情谈妥后,张莲花搭坐摩托车回家,司机撞上了路旁的电线杆子,当场死了,张莲花被送进了市人民医院,脑袋被摔伤打了绷袋,左小腿被压断打了石膏,左胳膊被缝了23针——这是飞来的横祸!没有人为她负担医药费,她自己所挣下的3000多块现金一下子就花光了。晚上,刘妮到医院一见到面目全非的莲花,她止不住大哭起来……医院离她们租住的地方还很远,刘妮每天要来看她,给她送两顿饭。每次给张莲花喂水喂饭时,张莲花都给她开玩笑:“现在莲花开了,好看不?”没有多久,玲子知道了这事,她和妈妈一起就将莲花接到了她的家里养伤。
  刘妮的心凉凉的。她坚持去中华城广场唱歌。老乡组织上又给她安排了一个新来的女孩子,她拒绝了。她说莲花的保护费她替她交。一个人的日子,她确实感到了孤单。光头三哥时不时去广场喝酒,有时一个人,有时一群人,她见到刘妮,就跟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刘妮也相当坦然,就这样,井水河水各不相犯。三哥偶尔也会点支歌,刘妮就笑容可掬地为他唱,三哥有时很大方地给她点钱,刘妮有时也为三哥免个单。又过了半个多月,刘妮听别人说广场这两天就拆了。她感慨地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
  第二天,她起得很晚,被房东叫起来。房东阿婆说有个电话。她就去接,是张莲花的弟弟打来的,要钱。小弟问莲花手机怎么总是打不通,刘妮说,她不是睡觉就是赶场,一忙就忘了开机……回到房间,她没有犹豫,她想这个决心就是在接电话的时候坚定起来的——她拿出了自己的存折,给张莲花家寄钱去。
  张莲花在玲子家住久了,想她的吉他。刘妮就给她送了过去。张莲花说她想去上班,刘妮没有答应。她执意要去,玲子就把大伟坐过的一张轮椅搬来,推着她去。张莲花笑了:“我坐着椅子也可以唱歌!”玲子替她背着吉他,刘妮替她推着轮椅,3个如花似玉的少女一起步行着走上街市,在热闹的人流中,她们很招眼。她们走过高楼大厦,走过步行桥,走过红绿灯,走过“咔麦咔”咖啡厅,走过“不见不散”酒吧,走过书店,走过银行,走过电话亭,走过五彩斑斓的灯火,走过人们无声的视线……
  中华城广场到了,没了往日滚滚的烟雾,没了往日刺鼻的烤肉香味,没了往日人来人往的繁华,没了往日人声鼎沸的嘈杂,映在眼前的是一片推土机工作过的痕迹,三个女孩谁也不说话,她们把手拉在了一起,好久好久。刘妮想唱一支歌,一支自己会唱而且广场也喜欢听的歌——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她感觉,张莲花和玲子的手把她攥得更紧了。夜深了,一阵流星划过天空,月亮露出了尖尖的芽。女孩们含着幸福的泪花离开了广场。这一夜,广场无歌声。
  原载2006年10月海南省作家协会《天涯》杂志增刊。
  棘手的玫瑰
  韦诗赋
  偶遇
  听说新华书店来了新一期的《美术》杂志,并且所剩无几了。我是个业余绘画爱好者,最近还有几个个体户商行请我去搞美术装潢呢,我决心要靠美术来自谋生计。起床洗漱后,我就快速地向新华书店跑去。
  三亚的早晨,海风嗖嗖地吹,挺凉爽的。街道两旁,婆娑的椰树下,摆着早餐摊,海南粉、鱼片粥、虾饼……各色各样,多得很。但我顾不上吃早餐了,直往书店跑。将要跨入门槛时,不料竟与谁撞了个满怀。“啪”的一声,对方手中的什么坠落地板上。我定神一看,原来是一位身穿连衣裙的姑娘,高挑身材,柳眉细眼,一幅都市少有的优雅姿态。一时间,她的脸色绯红起来,好像要向我致歉。然而,她的目光陡然一沉,蹙起眉头:“你……你瞎了眼?”
  我急忙俯身为她拾起书。啊,是一本崭新的《美术》!我的兴趣来了,忘了向她道歉,信手翻了翻,却被她夺了去。“哼!”她鄙视我一眼,车转身走开了。
  “哎哎,小妹……”我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来不及了。我顾不得失礼了,先买到杂志再说,就直奔零售部,拨开了人群。
  “阿姨,我要《美术》!”
  “卖完了。”
  “啊!”我迟疑地瞟了下堆摆着的各类杂志,希望还能发现到它。唉,不走运,我终于叹息着走出门外,并且想去找她,跟她借看一下。然而,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车辆川流不息,在这繁华大街上,她已无影无踪了。向哪去寻觅呢?回到家里,我若有所失,心里总想看那本杂志。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真没想到,我在街上却又与她邂逅了。她还是那身连衣裙,手上又提着一个画夹,像是要去写生,显得那样飘然脱俗。而我,衣衫褴褛,一幅待业者的寒酸相。唉,不想这些!我以为有希望得到那本杂志了,便高兴得甚至忘乎所以,冒冒失失地喊了起来:“哎!小妹……等一下,你叫什么名字?我想……”我本要说我想借看那本《美术》,不料她像触了电一般,眼睛里射出一股异样的寒光,把我的话给堵住了。并且又惊慌又气愤地喊道:“你要做什么?你……”像撞上了魔鬼似的,她撒腿就跑进了人群中。
  我不禁呆住了。
  第二天,我替个体店画完广告回到家,只见母亲独自坐在床头,一只手支撑着太阳穴,神态忧郁地阅着一封信。“妈,是姐姐的来信?”我知道姐姐时常来信的,她知道我爱上了美术,就不断鼓励我。但是,今天定是姐姐自己出什么事了,不然母亲怎么会这副神态呢?母亲没有回答,她用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的眼光看着我;那饱经风霜、布满血丝的眼睛,霎时湿漉漉的。“孩子,你……你真的又变坏了,又变了吗?就不能争气做人!”母亲终于说话了,把信递给我,轻轻地抽泣起来。
  我很快地阅完了那封信,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子。信上说:“……我早闻大名,从拘留所放出来的张少强,你还想……那一手?不知耻!”我愣住了,她果然是这样理解的……但凭什么这样来理解人呢?凭什么以一成不变的眼光看待人呢?嗨!见鬼,我一把将信揉成一团,紧紧地握在掌心里……
  天渐渐地黑了,雨点点滴滴地下个不停。那些对人的偏见,正像这下个不停的恼人的小雨遮人眼睛。我心里烦,便出门冒雨在小街的树荫下走。满城灯火,却是忽明忽灭,扑朔迷离。
  我正走着,突然,伴随着一声惨叫,响起“嚓——”的刹车声。只见前面有人倒地,旁边停着一辆小车,但很快,小车又向我这边开来了。
  是出车祸了!这小车是肇事逃逸!想到这,只觉得一股热血往头上冲,我顾不得好多了,拔腿就冲到马路中央,张开双臂,在前头拦住了小车:“快停!”车主狂按喇叭,伸出头来怒吼:“找死吗!快闪开!”我站立不动,手拍胸膛:“你往这压!再开,罪上加罪!”
  我这突然之举,吓住了小车。车主推开车门,说:“唉呀,那人没事,都坐起来了。”
  我说:“你撞倒了人,不管重伤轻伤,你都得负责任,怎能一走了之?”
  我把车主叫下车,说:“我们问问伤者的意见,是叫交警来处理,还是把他送到医院检查?”
  “不用叫交警了。”那伤者说。
  “那我陪你坐他的车去医院检查。”我边说边去扶伤者。靠近一看,不由得惊叫一声:“是你?”
  原来是那位连衣裙姑娘。“哦,是你!”她也认出了我。此时,我看得出,她的眼光里,既有感激,也有愧疚。
  误会
  江丽把袖珍提包往沙发一扔,无力地躺倒在床上。她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受骗了!介绍人对这怎么只言不提?可恶!认识快一个月了,他怎么也一句不说?滑头!她恨介绍人的虚假;她悔,悔不该懵懵懂懂地去浪费这么多感情。虽然他长得仪表堂堂,可一个虚伪滑头的人怎么值得去爱呢?幸亏偶然发现,不然……嘿,应该赶快跟他断绝来往。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写起了信……
  当接到她的信时,他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但打开一读,却傻了眼。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吹了?难道自己有对不起她的地方?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到底什么原由,信上也不说。莫名其妙!他接二连三地往她单位打电话,但都说她不在,怪!恶作剧?但愿如此!
  那天晚上,月光淡淡的。在滨海路临海的一边,椰树在习习海风中摇曳羽叶,三三两两走着散步的人。江丽也在其中走着,她是要去找介绍人理论理论的。突然,一位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前头。只见他在缓缓地推着一辆特别的手推车,车上坐着位瘫痪的老人,正是她这两天看到的那个。她苦笑一声,躲进了暗处,想混在行人中溜过去。
  此时,传来老人带着感激之情的声音:“我峰儿不在,这几天你都来推我到海边散步,够你辛苦的啦。”江丽一听,不禁一怔,放慢脚步,支起耳朵细听。
  “大妈,都是邻居,别这么说。再说我也挺喜欢跟老人聊天的。”
  江丽听到此,张大了嘴。蓦地,一股喜悦之情从心底升起,她高兴得想喊: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皱眉间,她回想起写信的事,不由得拍了下额头:差点坏了大事。
  第二天傍晚,江丽破例亲自买了两张电影票,然后迫不及待地给他拨了电话……
  他放下了电话,笑了,她就喜欢恶作剧,尽捉弄人。
  电影院门口,他和她出现了,很准时,少有的准时。
  “开什么玩笑?”他一见面就开口。
  “吓着了?”她扬起眉毛,乐了。
  “吓倒没吓,就是想不通。”
  “我以为你的母亲就是你推的那位老人。”
  “……什么?你说什么?”
  “我以为你推的那位老人就是你的母亲。”
  “……噢……”笑容倏地从他亮堂堂的脸上消失了,他呆呆地立着。
  “你怎么啦?”她发现了他的神情不对。
  “……”
  “你!”她急了。
  “哦,很抱歉,电影我不想看了。”
  “为什么?”她疑惑地注视着她。
  “对不起,再见!”
  他说罢掉头就走,眨眼便在人群中消失了。
  她愕然。她在想:前些天,是我误会了他。现在,莫非我有什么言行让他误会了?
  《偶遇》原载2011年3月10日《三亚晨报》《鹿回头》文学副刊,《误会》原载《海南农垦报》《天涯路》文学副刊。
  作者系三亚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居三亚。
  风起大酒店
  吴强
  一
  总经理办公室。
  廖强正拿着郝林的辞职报告征求徐永文和关凯丰的意见。徐永文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边喝着矿泉水边说:“郝林的确是个人才,但个性有些傲,太直,又和郑……郑菌出现那样的事,留下来会给员工们带来不好的影响,另外,他在员工中的威信挺高,要是煽动些什么的话,恐怕对我们的管理不利,我看还是让他走算了。”
  听完徐永文的话,廖强望着关凯丰说:“关总监,你的看法呢?”
  关凯丰脸上有些顾虑地说:“郝林的人品还是不错的,刚才徐总助说他在员工中煽动的事,我看不会,我是担心,他是个人才,在三亚旅游饭店业中小有名气,如果被别的酒店挖走对我们不利。加上曹总对他比较器重,虽然曹总不直接管理酒店,但他毕竟是酒店的股东,是董事会的成员,我看还是征求一下曹总的意见。”
  “郝林是人才?我们管理公司像他这样的人一大把,海岛并不是离开他就转不了,曹总虽然是股东,是董事,但董事会章程上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管理公司有经营权、用人权,除了正、副总经理需报董事会讨论决定去留外,总监以下管理人员直接由酒店总经理任免。另外,郑菌的离任董事会都决定了,更何况一个小小的郝林?廖总,您是总经理,您有任免权。”徐永文把二郎腿放平,白了关凯丰一眼说道。
  关凯丰听徐永文这么说,气就上来了,他脸色铁青地正要说话,廖强从大班椅上站起来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要为了一个郝林大动肝火,伤了和气,今后我们还要精诚合作,把酒店管理好,关总监,坐坐,徐总助可能是昨晚喝多了。”他走过来拍拍关凯丰的肩说道。
  关凯丰白了徐永文一眼后,气呼呼地坐下,一言不发,然后从口袋中掏出香烟自个抽了起来。
  廖强又走到徐永文面前拍着他的肩说:“好了,阿文,大家都是同事,别发这么大的火,刚才关总监说的也不是没道理,毕竟他们干的时间长,情况比我们清楚,留住郝林也可以笼络人心,对我们今后的管理也有益处,反正实权掌握在我们这里,还担心什么?加上我能坐上总经理这个位置,虽然是李董事长的意思,但没有其他董事的支持是不行的,给曹总打个电话,通气也是应该的,这也是一种尊重嘛。好了,坐下,我先给曹总打个电话,然后我们几个商量另外一些事情。”
  徐永文听了,深深呼了一口气,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郝林正在经理公寓收拾东西,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他走过去拿起一看,是曹茂洪打来的,他连忙按下接听键:“曹总,您好,我是郝林。”
  手机里传来曹茂洪急促且醇厚的声音:“阿林,你怎么说走就走呢?也不给我打个电话,刚才廖总给我打电话说你要辞职,我才知道这件事的。”
  “我……”郝林听得出曹茂洪关切的心情,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那边曹茂洪接着说:“酒店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郑总主要是去新加坡筹建一家新酒店,这是李董事长的意思。”
  郝林听了有些结巴地说:“可……郑总的离开,都……都是因为我,可我……我们之间是……”
  “年轻人嘛,你情我愿这是正常的,没什么大惊小怪,我相信你的人品。郑总也是一个不错的人,你们是相互爱慕。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年轻时我也是这样,我发现你们挺般配的。不过,小子,你的艳福修得还不够,还是那句话,有缘没份,落后在李董的后面了。”曹茂洪笑着说道。
  郝林听了,脸忽地红了起来,不好意思地说:“曹总,别再取笑我了,给个面子嘛!”
  “好了,我们谈正事吧。阿林,我建议你还是收回辞呈吧,海岛需要你,也只有在海岛酒店,你才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刚才也跟廖总说了,让你留下。听我一句,留下来。”那边曹茂洪严肃地说道。
  郝林听得出,曹茂洪的语气中带有恳求和一种希望。郝林有些为难地说:“这……曹总,您刚才说我在海岛能够发挥得淋漓尽致,但那是在您的麾下,况且我也答应过郑总,留下来帮她,可她……毕竟廖总不是你们,即使留下我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他们……”
  没等郝林说完,曹茂洪急切地说:“我看不会,廖总他们还挺重视人才的,不会连你都容不下,话又说回来,他们只是管理,真正的业主是海岛集团,有我在,他们也不敢乱来,留下来就算帮帮我。”
  郝林迟疑一阵,最后还是点点头道:“好吧,曹总。”
  二
  一个月后。
  郝林正在办公室里审批各部员工转正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他拿话筒说:“您好,人力资源部……我是……市劳动监察大队?……在哪……大堂吧……好的,我马上过去。”
  “张科长,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坐、请坐。”郝林穿过大堂,老远就和坐在大堂吧靠窗位置的4个人打招呼。
  被称做张科长的中年汉子站起来迎上前和郝林握手道:“郝总监,路过贵店,讨杯茶水喝,不会拒绝吧。”
  郝林笑着说道:“张科长,瞧您说的,请都请不来,不就是一壶茶,您老人家哪时到哪时都香茶侍候,我们哪有半点怠慢。”
  张科长哈哈地笑道:“好,好,就知道郝总监是豪爽之人,刚才和你开个玩笑,我们都是老相识了,就别客气了。来,我介绍一下。”说完就拉着郝林到刚才坐的地方,指着一位身材魁梧健壮、头有些秃顶的中年人说:“这位是省厅的牟处长,专程到三亚检查企业社保费用的缴纳情况。”
  郝林听了上前一步微笑着伸出手,说:“欢迎您,牟处长,我姓郝。”
  牟处长见状,欠半身伸出手和郝林相握,并用眼睛望望张科长。
  张科长忙介绍道:“这位就是我刚才和您提起的海岛大酒店的人力资源部总监郝林,也是三亚的才子。”
  牟处长伸直身子笑着说:“久闻大名,郝总监真是年轻有为啊!”
  走进总经理办公室,郝林把接待牟处长、张科长一行的情况向廖强做了汇报,并把监察大队开具的限期缴纳五项保险费用的通知书递给了廖强。
  廖强听完汇报,再看看通知书,沉默片刻,继而对郝林说道:“郝总监,和他们说,再拖一段时间。”
  郝林为难地摇摇头道:“廖总,我们已经拖欠3个月了,前两次不是说您出差没有人签字,就是说资金周转不来,社保局已放过我们两次,这次无论如何都必须缴纳保费了。”
  廖强看着郝林,有些阴沉地说:“你和他们的关系那么好,就不能让他们再宽限一段时间?要不然我们再请相关人员吃顿饭。”
  “廖总,您是知道的,这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也不是关系好不好的原因,参加社会保险,缴纳社会保险费是每个企业都必须履行的一项义务。不缴是不行的,谁说了都不算。刚才张科长还说,现在省厅已派人下来,联合调查拖欠社保费用的单位和个人。他也不好做,希望我们能给予支持和配合。他还说,如果再拖欠,超过规定时间的,将通过法院强制执行。”郝林有些焦急地说道。
  廖强一听,火就上来,他往大班桌上一拍:“怎么?要拿法院来吓我啊!我就不交,看他们能把我怎样?郝林,你就跟他们说,没钱。”
  郝林忙劝道:“廖总,他们可是当真的,这是国家强行规定执行的政策,必须要服从,如果这次在规定的时间还不缴纳的话,我们真的要上法院了,这对酒店的声誉影响很坏。廖总,不如这样吧,我们先交一半……”
  “不交,一分也不交,我们是外资企业,我看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最好把店给关了!”廖强不屑一顾地打断郝林的话。
  这时,郝林被廖强的一番话给激怒了,但他还是忍住气,不卑不亢、心平气和地对廖强说道:“廖总,刚才您说的话有些偏激,别忘了这是在中国大陆,作为中国公民,必须遵守中国的法律法规,合法经营。另外,海岛是合资企业,有部分股份还是……”
  “郝林,你到底是为谁说话,别忘了你是酒店的人,可别吃里扒外!”廖强指着郝林吼道。
  郝林再也控制不住了,他大声说道:“廖总,别忘了你的身份,你说话放尊重些,谁吃里扒外了?我是为酒店好,如果你再一意孤行,那么酒店将毁在你手上。我再请您考虑一下这件事的后果,还有,别忘了您也是中国人,并不是什么假洋鬼子,别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外籍人士。”
  “郝……郝……你好嘢,我现在以总经理的身份正式通知你,你顶撞侮骂上司,严重违反酒店规章制度,从今天开始,你不用上班,你被开除了!”廖强歇斯底里地喊道。
  郝林看了廖强一眼,豪迈地大笑道:“哈,哈,走就走,我现在就走,还怕你不成?”说完推门而去。
  廖强气得直翻白眼,他拿起大班桌上的水杯往地上一摔,骂道:“王八蛋,郝林,你走着瞧。”
  三
  大东海的一间啤酒屋。
  听完郝林的讲述,张义雄拍手叫好,他拿起酒杯说:“阿林,好样的,你为我们中国人争了口气,这杯酒,我敬你。”
  郝林也举起酒杯说:“来,干!”
  两人仰头一饮而尽。
  张义雄擦擦嘴边的啤酒泡沫,边倒酒边问郝林:“这次你真的要离开海岛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郝林边往嘴里夹花生米边说:“目前还没有,不过,我想……”
  张义雄焦急地打断郝林的话说:“想到万豪。”
  “我已六次拒绝了邝总,我想我是没脸再见邝总了,去万豪是不可能的。”郝林面有愧色摇摇头说道。
  张义雄正要说话,小曼把方娇枚带到了他们面前。
  方娇枚气喘吁吁地喊道:“你们两个还有闲情在这里喝酒啊!大……大事不好了。”
  方娇枚显得焦急:“郝……阿林,我找你一个晚上,急死人了,下午下班时,我路过廖总办公室,隐隐约约听到他打电话找人?说要教训你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全酒店人都知道了,但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我猜廖……廖强肯定是找人揍你。所以我找了老半天,原来你躲在这里喝酒,真的急死人了。”
  听完方娇枚的话,张义雄跳起来,咬牙切齿道:“他廖强来三亚没几天,好啊!他竟敢找人挑衅,我看他是不想混了。行,阿林,别怕,我找几个黑道上的哥们,还有部队的老乡,以牙还牙。”说完就要去吧台打电话召人。
  这时,郝林一把拉住他,轻松地说道:“我早料到他会来这招,我不想跟他闹,毕竟海岛酒店在三亚的名气是响当当的,这样一闹对酒店影响不好,加上你在这里做生意,和气生财嘛,我担心他们经常派人来捣乱,对这种无赖,我们不必去理他。”
  “不理他?他都要找上门来了,就让他欺侮?不行,我就是不做生意,也不让他动你一根毫毛!”张义雄说着又要去打电话。
  郝林又紧紧地拉住他,平静地说道:“要处理也是我自己来,你做你的生意,在三亚8年,我各方面的关系也不少,但我懒得跟他一般见识,他既然不想让我呆在三亚,那我躲还不行吗?我去海口玩几天,等他心平气和后再说。”
  四
  海口曹茂洪家。
  郝林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曹茂洪听了也生气地说:“廖强怎么会这样?当总经理没几天,尾巴翘了起来,就想打人,太不像话了,像这种人怎么能做四星级酒店的老总,我看哪一天海岛就会毁在这种人手里。”他边说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忽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又说:“不行,我不能让龙老板亲手创下的基业,大家辛辛苦苦为之付出汗水的企业,让他们给毁了,阿林,你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我把情况向龙董汇报,必要时召开临时董事会,重新讨论海岛的管理问题。”说完他看了看表,转身又对郝林说:“阿林,你也早点休息,今晚就睡在我的书房里。”
  海口好长时间没下雨了。郝林站在窗前,望着这连绵不绝的细雨。
  晶圆的雨点不时潲上窗玻璃,停留片刻,又如挂不住的泪般划一条线滚落。经过短暂愉快而温馨的相处之后,曹家的豪宅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曹茂洪随龙铭到香港出席亚银海岛集团召开的临时董事会,妻子关欣则到厦门参加由海关总署召开的工作会议。郝林回味着和他们相处的那些日子,不由地一阵温暖涌上心头。在外飘泊了这么多年,经历了无数次艰难的风雨路程,似乎在这里找到了温馨,拥有了无尽的幸福和快乐,真想从此结束飘泊浪迹的日子,不再整天东伐西征……然而这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只是灵光一闪,随即消逝。
  雨停了,郝林推开窗户,闭上双眼,尽情呼吸着这雨后清爽的空气,他决定到外面走一走。
  走到街上,太阳透出了云层,刚才还有些暗淡的城市一下子明亮了起来,使人有种暖洋洋的感受,非常熨贴非常舒服。
  他左看右看,正要横穿马路,冷不防从后面小巷驶出一部黑色的皇冠,3.0,猛地停了下来,把郝林吓了一跳。这时,皇冠轿车的窗玻璃缓缓地降了下来。一位长发飘飘、戴着墨镜的女孩把头伸出车窗外,取下墨镜,声音有些颤抖地叫了一声:“郝、郝总监……”郝林迟疑了一阵,觉得女孩有些面熟,正在脑海里想着她是谁?车门一下打开了,那女孩飞快地跳下车来,跑到郝林面前站定,然后再次瞪圆了大眼。
  女孩含情脉脉地望着郝林,颤抖的声音充满柔情地再次问道:“郝……阿林,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阿林,我是小菁……”
  “小菁,是你?”郝林一听,顿时热血充盈,一把拉住阮冰菁的手,上下左右打量一番。
  阮冰菁含着泪,不顾街上的行人,猛地扑入郝林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伏在他的肩上抽泣着,断断续续地说:“阿林……阿林,真的是我,我是小菁,我……我想你想得好苦。”
  郝林紧紧地搂着阮冰菁,用手抚摸着她的秀发,闭上双眼,嘴中喃喃道:“小菁,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忽然,他猛地用双手扶住阮冰菁的双肩,急切地说:“小菁,你不是回杭州了,怎么又在海口?”边说边看着身后的车,满脸迷惑地追问道。
  阮冰菁痴痴地看着郝林焦急的模样,掩嘴偷笑。
  这时,身后皇冠车驾驶位上的车门打开,一位颇有福态、满脸笑容的老板模样的中年人走下来,朝他们嚷道:“行了,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中亲热,我这老头子看了都觉得害臊,郝总监,走,上车,我们找个地方叙叙。”
  郝林一看,是阮冰菁的父亲阮文,忙惊喜地叫了起来:“您好,阮伯伯,好久不见了。”说完快步上前握住阮文的手。
  皇冠车在寰岛泰得大酒店门前停了下来,郝林随阮文父女走进大堂吧,在一处幽静临窗的位置坐下。
  “阿林,怎么有空到海口来,是休假还是公务?一个人吗?”阮冰菁刚落座就问。
  郝林听了,摇摇头,轻轻地叹了叹气。
  阮冰菁见状,焦急地问道:“怎么了?阿林,到底发生什么事?快告诉人家嘛。”
  听完郝林的诉说,当得知方娇枚嫁人、贺艳萍车祸,阮冰菁的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她连忙拿起桌上的餐巾纸拭擦泪水,抽泣着又问:“阿林,现在有什么打算呢?”
  阮文此时也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点点头,而后做沉思状。
  郝林这时忽然反问阮冰菁道:“小菁,你不是回杭州了吗?为什么会和阮伯伯在海口,到了海口又不去三亚找我,也不来个电话。”
  没等阮冰菁回答,阮文“啊”的一声,拿起服务员端上来的酒杯边品酒边说道:“电话是没打,可我家电话筒的漆都被磨得差不多了,自从三亚回杭州后,她啊,整天魂不守舍的,那些日子都是茶饭不思,把我跟她妈妈都吓坏了。每天拿起电话,刚拨几个号码就放下,几乎天天如此。那一天,她妈实在放心不下,趁她不在家,查看了来电显示:都是0899。唉,你们这些年青人,我就是搞不懂,有什么事就大大方方、痛痛快快说出来,埋在心里多难受,想当年我和她妈……”
  “爸,瞧您说了这么多,累不累啊!反正我的事不要您管。”阮冰菁撒娇地打断阮文的话。
  阮文边摇头边举起酒杯:“好,好,我不管,喝酒。”
  郝林也举起酒杯和阮文相碰。
  阮冰菁待郝林放下酒杯后又问:“喂,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从海岛出来,你不可能老呆在曹总家啊!今后有什么想法和打算?”
  郝林低头想了想后说:“我打算先回湖北老家看看父母,四年前回过一次到现在,我这次先在家休息一些日子,然后计划到瑞士洛桑旅游学院进修。唉,现在竞争太激烈了,再不读书学习的话,就要被这个社会给淘汰了。”
  阮冰菁听了,看看郝林欲言又止。阮文看了女儿一眼,阮冰菁也看了看阮文。
  阮文推推她说:“阿菁,快说吧。”
  “爸,还是您来说吧,反正是你们男人间的事,干吗让我做说客,您没听刚才人家说要回家,要去深造,我可不想自讨没趣,要说您自己跟他说。”阮冰菁白了阮文一眼,又含怨看看郝林,然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接着缩在沙发椅上,做不理状。
  “阮伯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只要我能做到的,您尽管吩咐,我会尽心去做的。”郝林举起了酒杯对阮文说。
  阮文从台上拿一张面巾纸擦擦嘴说:“小郝,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刚才听了你的打算,我很佩服你们年青人做事的胆识和好学上进的精神……这几年海南的旅游业前景是越来越好,去年我来三亚看阿菁时,顺便对海南的旅游市场进行了一番调查,觉得经营酒店很有发展前途。我决定在海口投资做酒店,目前已收购一家因经营不善对外转让的四星级酒店。这一年来,我和小菁专门在海口筹办这件事。酒店有关转让工作已办完,酒店的装修改造工程也在上个星期竣工验收,当务之急,是要物色一名总经理,而你就是最好的人选。小郝,过来帮我打理,尽快筹备开业,怎么样?”
  郝林听完阮文的话,惊讶半晌才说道:“阮伯伯,你说要我出任这家酒店的总经理?”
  阮文微笑地点点头。
  五
  海口西部海岸。
  彩旗猎猎,汽球飘飘,鲜花怒放,军乐齐奏,海口西海岸唯一一家四星级休闲度假酒店——椰韵海景酒店开业庆典仪式在阵阵如雷的掌声中拉开了序幕。
  庆典仪式由海口市著名司仪彬彬主持。相貌平平但风趣幽默的主持人彬彬待领导们剪彩完后,健步走到立式麦克风前清清喉咙宣布:“下面请椰韵海景酒店总经理郝林先生致欢迎词。”话音刚落,台上台下掌声如雷鸣般响起。
  英俊潇洒的郝林,穿着充满热带风情的岛服,健步走上前台,玉树临风般地伫立在麦克风前:“今天是椰韵海景酒店的大喜之日,首先我谨代表酒店对各级领导和各界朋友的到来表示衷心的欢迎和感谢……”
  仪式结束后,阮文、郝林及几位副总一起招呼嘉宾们到中餐厅参加庆典宴会。等嘉宾们都入席后,郝林走到宴会主席台前,拿起麦克风说道:“下面有请杭州阮氏集团总裁、酒店董事长阮文先生致词,掌声有请。”
  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阮文快步走上主席台,神采奕奕地对所有来宾说道:“椰韵海景酒店的成功开业,离不开海南、浙江两省领导的关怀;是海口、杭州两地经济联姻的典范,两市领导对该项目给予大力的支持;同时,也离不开社会各界朋友的关爱……今晚略备薄酒招待诸位,来,干杯。”
  干杯声此起彼伏,欢笑声、吆喝声响彻整个大厅,热闹非凡。
  夜深人散,在酒店二楼泳池吧,海岛集团董事局主席龙铭及曹茂洪、郝林三人围着浴巾分躺在木制的吧椅上,边喝着饮品边交谈着。
  龙铭吐出一口淡香的烟雾,望着灯火朦胧的泳池和几对在泳池中嘻闹的情侣,侧头对郝林说道:“小郝,你的事曹总全都告诉我了,你为海岛所付出的心血我很清楚,海岛酒店个别管理人员的所作所为我也很清楚,你没有错。你先安心在椰韵做,阮总也是一个不错的人,他爱才惜才识才不亚于曹总。海岛酒店的事我们会处理好的,希望你在这里有所作为,也希望海岛有再重用你的一天。”
  龙铭刚说完,曹茂洪接上说:“郝林,龙董事长说的没错,企业发展,关键在于人才,你年轻有为,我相信我的眼光,这段时间你先帮阮总打理椰韵酒店,阮总目前非常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好好干,做出成绩来证明自已,我了解你的个性,不做出一番大事是不会罢休的。我知道你忘不了海岛酒店,我也告诉你,海岛酒店是龙董事长一手创办起来的,有我们大家付出的努力和心血,我们是不会让它倒下的,海岛酒店该是到变革的时候了。”
  六
  天刚朦朦亮,龙铭身披着睡袍拉开客房的遮光帘,顿时阵阵新鲜的晨风迎面拂来,他不禁自言自语道:“花红草碧,蝶蜂飞舞,椰树婆娑,曲径深幽,好一幅诗情画意的美景,好一处人间仙境的乐园,难道这么好的酒店就这样被搅得一团糟。不行,谁都不允许这么做。”龙铭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决定到海边走走。
  此刻,客人们还在酣梦中。龙铭坐在沙滩椅上,看水烟迷茫,听涛声拍岸,可心里想的却是早上9点即将召开的董事会。这次会议的召开将决定酒店的命运,决策稍有偏差将会对酒店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尤其是总经理的人选、廖强的去留、管理公司的想法,特别是李昊云的态度……
  “龙董,怎么睡不着?这么早就起来对着大海叹气,哈……哈……”一个男人的声音从龙铭身后传来。
  龙铭闻言回头一看,只见李昊云穿着睡袍站在他身后笑。龙铭连忙站起来也笑着说:“李董,你不也一样,唉,这么美的晨景,不看真可惜!”
  “龙董,这里海风太大了,不如咱们到园中走走。”李昊云边说边拉起龙铭。
  龙铭连声说:“好,好,园中的风景更美。”
  两人在林荫小道上闲庭信步,一边欣赏园中美景,一边对即将召开的董事会交换了意见。李昊云不无担忧地说:“现在的局势对我们不利,我们的客源市场被万豪抢去了不少,营业额不断地下降,特别是餐厅这一块,简直亏得一塌糊涂。关凯丰到底是怎么搞的?好端端的客源市场,被他搅成这样,唉……”
  龙铭也深沉地叹了叹气道:“真不如以前了,对外不仅不去巩固市场,开拓市场,反而被人家抢占去;而对内呢?管理混乱,员工人心涣散,真可谓内忧外患啊!李董,我这几天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前段时间做得那么好?关键在于人,‘以人为本’这是经营酒店成功的信条。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人心齐泰山移’,我看根源就在于对人才的运用,这是我们现代企业领导者所要思考的问题。”
  “是啊!想当初小菌在时,企业是如此的辉煌。而现在,难道廖强不适合做酒店这行?”李昊云深有感触且疑惑地问道。
  龙铭听了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干咳着。
  李昊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他停下脚步问龙铭:“龙董,听说郝林现在海口,出任一家四星级的老总,有没有这回事?”
  “有啊!他还邀请我和老曹去参加酒店的开业庆典。那也是四星级酒店,规模和我们差不多,在海口挺有特色的,你知道这家酒店的业主是谁吗?”
  “谁?”李昊云不解地问道。
  龙铭笑了笑说:“就是原来我们海岛酒店的人力资源部文员阮冰菁的父亲,他可是杭州赫赫有名的实业家,阮氏集团的总裁。”
  李昊云意外地摇摇头说:“真没想到。”
  龙铭再次叹气道:“真可惜,像郝林这样的人才都留不住,这是我们的失误。”
  李昊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他对龙铭说:“龙董,这次会议,我们是该讨论一下酒店班子问题,你看……”
  “你是酒店董事长,你来决定,只要对企业有益,我都会举双手赞成。”龙铭心中暗暗窃喜,但脸上还是很严肃地说道。
  在酒店五楼小会议室里,服务人员进进出出,正忙着端茶送水,方娇枚在旁指挥着。
  走廊外,廖强、徐永文、关凯丰手执笔记本,神色凝重地在一起小声地交谈着。
  关凯丰掏出芙蓉王香烟递一支给廖强,廖强摆摆手不抽。关凯丰递给徐永文,徐永文接过并掏出打火机把香烟点燃。
  廖强双手抱胸注视着两位属下,哀声叹气道;“今天对于我们来说恐怕凶多吉少,什么都好说,就是营业额下降,市场被占,我怎么向董事会交待、向李董事长交待。”
  关凯丰听了,把已吸了一小半的香烟熄灭丢在走道边上的垃圾筒里后说:“廖总,您不用担心,我是营销总监,我有责任,我会向董事们有个交待的。”
  廖强闪动着狡诈的小眼,故作难过地说道:“关总监,那难为你了。”
  这时,徐永文小声地说道:“廖总,董事长他们过来了,我们进去吧。”
  廖强抬头看到李昊云、龙铭、曹茂洪及其他董事、监事一行人鱼贯走出电梯,在侍立于电梯口的咨客引领下走过来,他忙对徐永文和关凯丰小声说道:“你们先进去,我在这里迎接他们。”
  在酒店西餐厅的一个角落里,李昊云和廖强面对面坐着,却各自搅动着放在台上的咖啡一言不发。沉寂片刻,李昊云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老廖,不是我说你,这么大的担子交给你,被你和你那几个手下搅得乱七八糟,太令我失望了。你刚才看到了吧,几乎所有的董事、监事都指责你的不是,中国有句古话:‘众怒难犯’,我这个董事长虽想保你,但没有他们的支持,我也是独木难支,毕竟我还要向股东大会负责啊!”说完低头端起咖啡呷了一口。
  廖强不敢正视李昊云,垂下头有些结巴地说道:“李董,对……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好了,不要太自责了,虽然你廖强不怎么地,但你手下还算对你忠心,关凯丰成了你的替死鬼,还算不错,你可得要感谢人家,不要做得太绝了。虽然总经理的位置是坐不了,但至少还能重新做回副总,也算是龙铭他们那些老家伙多少给点面子。我想不明白,郝林到底有什么?竟让这些老家伙对他如此重用。”
  廖强一听李昊云提起郝林,顿时咬牙切齿地说道:“妈的,老子都是被这小子给害的,等着瞧。”
  李昊云听了,严厉地说道:“你记住,不要再给我添乱子了,否则出了问题,你吃不完兜着走,我可保不了你。”
  廖强吓得诺诺道:“李董,我只是说说而已,您放心,我不会给您再添乱的。”
  七
  夜幕降临,廖强、徐永文、关凯丰3人驱车沿着滨海大道,来到海坡开发区一处靠海的海鲜大排档吃饭。车内,廖强问正在开车的徐永文:“徐总监,东西准备好没有?”
  徐永文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拍拍放在驾驶位上的黑公文包点点头说:“廖总,都准备好了。”
  廖强扭头对坐在车后垂头丧气的关凯丰说道:“老关,振作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你帮了我,我不会忘记你的。今晚,我们什么都不想,喝个痛快。”
  关凯丰苦笑道:“廖总,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这时,车缓缓驶进一家坐落在路边林荫地里环境优雅的海鲜排档。
  酒过三巡,关凯丰似乎有些醉意,廖强见状,用眼示意一下徐永文。徐永文会意,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用报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递给廖强。廖强接过后放在桌上并往关凯丰面前推去,说道:“老关,这3万块钱不成敬意,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关凯丰愣了一下,随后又把钱推回去给廖强道:“廖总,我不能要你的钱,再说酒店辞退我已给我做了补偿,这钱我不能要。”
  廖强故作生气道:“老关,那你是看不起我了,再说这几个月来,你也帮了我不少的忙,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这时,徐永文也在旁相劝道:“关总监,收下吧,廖总不能留下你,他心里也不好受,要怪就怪那个郝林,今天这个局面都是他造成的。”
  关凯丰一听,拿起酒仰头一喝,恨恨道:“对,都是这个郝林,害得老子失业,这笔帐要跟他算一算。”
  徐永文边给关凯丰倒酒,边看看廖强。廖强狡诈地笑笑后朝徐永文点点头。徐永文也冷笑一下,随后拿起酒杯对关凯丰说:“关总监,来,我敬你一杯。我们,还有廖总,都是被这个郝林害到这个地步的,我和你一样,心里也有气,来,干了。”两人碰完杯后,徐永文边擦擦嘴边给关凯丰倒酒。
  这时,廖强朝徐永文眨眨眼,然后说道:“你们俩慢慢喝,我肚子有些不舒服,先上个洗手间。”说完起身离去。
  待廖强走开,徐永文又说道:“我和你也就算了,廖总作为董事总经理,被贬为副职,还听说要让那姓郝的小子回来做正的,那我们可没好日子过了。廖总大人大量,不去计较,但这口气我们可咽不下去,我做不做监事会主席都没关系,但你多少也是海岛的元老,说开除就开除,真是欺人太甚了。”
  砰!关凯丰把酒杯往桌上一拍,杯没破,但酒全部溢了出来,他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找人去教训他一下。”
  “对,教训一下这小子。”徐永文借势起哄道,然后他又从公文包中掏出一叠人民币递给关凯丰:“我目前对海南不熟,也不好出面,这是两万元,你去找人,狠狠地教训他一下,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两万。不过一定要暗中来,人要找可靠一点的。”
  关凯丰瞪大眼睛看了看手上的5万元崭新的钞票,他咬咬唇恨恨地道:“反正老子也失业了,干。”
  “好,来,我们喝酒,一醉方休!”徐永文举杯嚷道。
  在不远处,树影下的廖强看了“嘿嘿”地冷笑起来。
  八
  华灯初放。郝林和阮冰菁驱车来到金水门海鲜排档,找到一个角落坐下。
  阮冰菁举起杯对郝林深情地说道:“这一杯酒我敬你,感谢你这三个月来所付出的辛劳,首先酒店的品牌打出去了,全海口都知道我们酒店,知名度是越来越高,我把情况向爸爸汇报,他老人家非常高兴,直夸你行,他没有看错人,来……为了你的成功干杯。”
  两人碰杯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郝林喝完酒后擦擦嘴说道:“好了,不要把我抬得那么高,把这么大的帽子给我戴,哪天摔得很惨还不知道呢?菁菁,这是我应该做的,在其位就要谋其政,换成别人也会这么做的。”
  “不,郝林只有一个,谁也代替不了,这一生一世我只认一个郝林。”阮冰菁痴痴地说道,一道红霞飞上了她的脸颊。
  买完单,阮冰菁扶着郝林慢慢走出海鲜排档,正要到停车场开车,被郝林轻轻拉住:“菁菁,今晚夜色多美,陪我走走,好吗?”
  “好,我们老总发话了,小女子哪敢不从。”阮冰菁乘势搂着郝林的腰笑道。
  两人有说有笑,亲热地沿着石板小道走着。当来到一处路灯较暗的地段,从阴暗处忽然闪出4个穿着短衣短裤、脚下趿着拖鞋的男人。阮冰菁吓得惊叫一声躲在郝林的背后哆嗦着。郝林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连忙边用手护着阮冰菁边厉声对那4个人喊道:“你们想干什么?别乱来,否则我报警了。”边说边转头小声示意阮冰菁打电话报警。
  这时,4人中一个好像是领头的人冷笑道:“老子几天没吃饭了,找点钱花花,同时弄个妞玩玩,你们来得正好,给我打。”那人恶狠狠地一挥手,其他3人拿着木棒冲上前朝郝林猛打。
  郝林一只手护着头,另一只手用力推阮冰菁喊道:“菁菁,快跑,别管我,赶快报警。”
  阮冰菁边往后退边掏电话。
  “妈的,小妞你敢报警。”那个领头的男人冲上来,一把拉住阮冰菁的头发,夺过手机往地上摔,然后用脚踩个粉碎。
  郝林见状,用脚踢倒一个,转身挥拳朝那个领头的击打去,痛得他放开阮冰菁,捂着脸嚎嚎叫起来。
  这时,另外一个人待郝林转身之际,用木棒往他头上猛力一击,郝林顿时跌倒在地,头上直冒鲜血,染红了衣裳,领头的见了不解恨,嚎叫道:“给我往死里打!”
  第二天中午,张义雄、方娇枚、肖薇3人在一名护士的指点下,急匆匆地赶到重症观察室。
  阮文摇头道:“那伙人下手太狠了,我今天上午从杭州赶来,听医生说,昨晚要是送晚半个小时就没救了。输了将近1000cc的血,医生已给他做了开颅手术,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还在昏迷状态,如果过了48小时还没醒来,可能就会变成植物人……”
  张义雄听了顿时义愤填膺,咬咬牙道:“到底是谁干的?妈的,我决不饶他,噢,对了,有没有报警?法医过来验伤没有?”
  阮文说道:“大家放心,我已和院方谈了,要他们尽力抢救,花多少钱我都愿意,今早龙董事长和曹总来看郝林时,也郑重地表态了,他们将通过政法系统的朋友及一切关系,一定要把凶手捉住,送上法庭。”
  阮冰菁这时返身回到床边,轻轻抚摸着郝林绷着纱布的脸,流着泪水喃喃道:“阿林,你醒醒吧!”
  三亚海岛酒店。徐永文手拿着一张报纸,急冲冲地往廖强的办公室走去。
  廖强看着徐永文递过来的《海口早报》,只见头版头条写道:老总惨遭歹徒毒打生命垂危,椰城公安迅速出警全力缉凶。
  看完后,他把报纸丢在大班桌上,嘿嘿地笑道:“好,好,终于可以出一口气了。”
  九
  三亚凤凰国际机场。
  在候机楼贵宾休息室里,廖强起身附在前来送行的徐永文耳边嘀咕几句后,拿起行李准备进入安检通道登机。
  安检人员看看廖强的机票、登机牌和身份证,又看看廖强几眼后,把证件交给旁边站着的两个彪形男子。其中一位看了身份证后礼貌地对廖强说道:“廖先生,对不起,你的证件有些问题,请跟我们来一下。”两人不由分说上前扶着廖强就往外走。
  廖强来不及争辩,脸一下涨红起来,惊恐地看了看四周。旁边的人也都用异样的目光瞪着他。众目睽睽中,廖强被请上候机楼外标着GA字样的轿车,离开机场往市里驰去。
  徐永文看在眼里,忽然意识到什么,他忙低下头用公文包捂着脸正要离开,两位陌生男子走过来说道:“你叫徐永文,对吗?”
  “我……我就是……你们是谁?”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
  两个星期后,痊愈后但还是很虚弱的郝林在阮冰菁的搀扶下,走进海口中级法院审判厅,看到阮文、龙铭、曹茂洪、张义雄夫妇、方娇枚伉俪和椰韵酒店的部分管理人员,以及李昊云等熟悉面孔。郝林、阮冰菁来到阮文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面如死灰的廖强、徐永文、关凯丰等人先后被押进法庭,站在了被告席上。
  公诉人站起来说:“根据犯罪现场的勘察和七名被告的供词,有力地证明了被告人对受害人的故意伤害罪行……”
  审判长问:“辩护人对上述证据有无异议?”
  被李昊云从香港请来,为廖强、徐永文做辩护人的皇甫律师站起来说:“我的两名当事人廖强、徐永文均属香港合法市民,由于两人指使只是动机,并未蓄谋伤人,恳请法庭考虑以上事实,当庭释放我的两名当事人,移交香港司法部门,按香港有关法律执行。”
  场内一片哗然……
  审判厅内,各项程序一一进行着。最后,审判长站了起来,说:“本法庭正式宣判,判处4名被告人有期徒刑3年;判处被告人关凯丰有期徒刑一年;廖强、徐永文承担受害者所有经济损失人民币10万元,遣押回香港由香港法庭审理,当厅执行。”
  审判结束后,郝林、阮冰菁随着人流一起走出了法院。呼吸着外面的空气,郝林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可阮冰菁却满脸的不高兴,嘴中嚷道:“便宜了他们。”
  这时,阮文、龙铭、曹茂洪3人也陪着李昊云走了过来。
  郝林见了,连忙上前打招呼并和李昊云握手:“李董,您好,欢迎到海口来。”
  李昊云内疚地说道:“郝、郝总,都是我管教不严害得你……”
  “李董,您还是叫我郝林吧,这样亲切些。您可别这么说,其实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也不能全怪廖总他们。”
  李昊云欣慰地拍拍郝林的肩道:“郝林,真没想到你如此的大度,海岛的确需要你这样的帅才。不管怎么说,海岛有愧于你,我李昊云有眼无珠,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我们能一起共事,可惜。”
  这时,龙铭豪爽地大笑道:“李董,这不是没有机会,关键是看用人者有没有诚心,郝林和您一样都是后生可畏,都是干大事不可多得的人才。”
  阮文上前说道:“李董,您难得来一趟海口,如果您不嫌我的庙小,那么请移驾到椰海,阮某略备酒席以尽地主之谊。”
  李昊云感激地说:“谢谢阮总,改日我再登门拜会,最近总公司的事较多,再加上廖强这件事,我要亲自押送回香港。您有空多和龙董他们到香港来,我们好好叙叙。”
  阮文点点头说:“既然李董公务在身,那我只好改日再拜会,有时间多到海南来,多到杭州来。”
  李昊云说:“好,好,一定。”说完和在场的人一一握别,乘车前往美兰国际机场。
  第二天傍晚,在位于国贸商住区的一幢两层别墅里,灯火通明。阮冰菁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利索地准备着晚餐。阮文和郝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谈事情。
  不一会儿,阮冰菁在厨房里大声喊道:“阿林,碗筷摆放好,准备开饭了。”
  郝林听了忙说道:“来了。”说着站来起,阮文要起身帮忙,郝林按住他说:“董事长,您坐着,我们来就行了。”
  菜上齐了,满满的一桌,丰盛无比,3人快乐地围坐在一起,尽享天伦之乐。
  阮文看着阮冰菁又看看郝林,心里充满着一片爱怜,他放下筷子,一只手拉着阮冰菁,另一只手拉着郝林,语重心长地说:“菁菁,阿林,经过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你们都长大了,爸爸希望你们走到一起,把海口这份产业做大做强。爸爸老了,也该享享清福了。经过这些日子的深思熟虑,我也和菁菁妈商量好了,阿林,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把菁菁托付给你,希望你善待她,让她幸福。椰韵酒店就作为菁菁的嫁妆吧。”
  “爸!”
  “董事长!”
  阮冰菁和郝林异口同声地惊叫起来。
  阮文故意瞪了郝林一眼,说:“阿林,你刚才叫我什么?”
  郝林迟疑片刻,轻声喊了一声:“爸!”
  “好,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好女婿了。菁菁,拿酒来,我们爷俩喝一杯。”阮文高兴地大声叫道。
  喝完了第一杯酒,阮文兴奋地对郝林说:“阿林,我明天回杭州和菁菁妈商量筹办你们的婚事,你也打电话回去告诉我的亲家,看有没有什么风俗?要不要选日子?这幢别墅我想重新装修一下,等把房子装修完,你们就结婚,怎么样?”
  郝林和阮冰菁相视一下。阮冰菁害羞地对阮文说:“爸,您做主就行了。”
  十
  忙了快20天,别墅终于焕然一新。阮冰菁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富丽堂皇的饭厅里,面对着满满一桌菜和两支正在冉冉燃烧的红烛,心里忐忑不安。她时而坐在檀木椅子上用手拨弄红烛,时而看看门外。
  酒店没人,常去的地方没人,手机不在服务区,海口几个要好的朋友处也没人……
  阮冰菁急得快疯了,她看了看表,都快11点了,她想,再过10分钟郝林不回来,就要报警了。
  “叮咚!”门铃声响起,阮冰菁一跃而起,门一拉开,正是郝林。只见他衣冠不整、满脸通红,依靠在门柱上傻傻地望着阮冰菁笑,不时一股酒气涌来。阮冰菁愣了一下,一把拉住他说:“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你这个人也真是的,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手机也关了,你知道人家都等得快急死了。不说了,我不理你,爱怎样就怎样!”阮冰菁越说越气,泪从眼眶中涌出,一转身就要走进客厅。
  这时,郝林刚想拉阮冰菁,谁知一迈步,“哇”的一声,从嘴中吐出一些秽物。顿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弥漫开来,郝林连忙蹲下身来吐个不停。
  阮冰菁见状,又心疼又无奈地喊道:“小冤家,谁让你喝这么多酒的,身子刚好点,你不要命了!”说完转过身蹲下,帮郝林拍背,然后扶他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郝林摇头晃脑着:“老婆,你听,听我说完,我和……和柳……柳总谈得很投机,我和他合……合作,海……海岛一定有重振之……之日。”
  “什么海岛重振之日?哪个柳总?阿林,你在说什么?你已经离开海岛了。别再说酒话了,快把这杯茶喝完,洗澡上床睡觉,明天还要上班呢。”阮冰菁无奈地用手勾勾郝林的鼻子,然后又端起菜来。
  “海……海岛,重……重新招了一个营销总……总监,叫……叫柳……柳杨,瑞……瑞士洛……洛桑毕业。曹……曹总让我在海……海口约……约见他,我……我们俩谈……谈得很……很投机,决……决定一起重……重振海岛。”说完,郝林昏沉沉地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阮冰菁一听,惊叫了一声:“什么?”手中的碗滑落到地下,摔得粉碎。
  十一
  2个月后。
  在海岛大酒店总经理办公室里,已晋升为总办主任的方娇枚对坐在大班椅上的郝林劝道:“郝总,都快2个月了,您还是回海口看看吧,不管怎么说,小菁对您都是一往情深的,虽然当时她不理解,但过了这么长时间,我相信她会想通,会支持您的。回去看一下吧,她一个人担着那摊子也真不容易的。”
  郝林习惯地摸摸鼻子苦笑道:“你还不了解小菁的脾气,她要真做的事,谁也挡不了。既然她极力反对我出任海岛酒店的总经理,而我又做了,我想我把她的心给伤透了。唉,我们之间的缘分也许到此为止了。”
  方娇枚听了激动地站起来,道:“郝总,不会的,小菁不是那种人,上个星期我们之间还通了电话,她还是很爱你的!”
  正说着,办公室传来敲门声。郝林喊道:“请进。”
  刚被提升为总经理秘书的肖薇走了进来,报告道:“郝总,营销会议还差五分钟就要开了,柳总监和相关人员已在小会议室等候。”
  郝林看看表,然后对肖薇说:“知道了,你先过去,待会做好会议记录,我和方主任交待完工作马上过去。”
  肖薇转身退下并把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郝林对方娇枚道:“小枚,明天龙董、曹总,还有李董事长到酒店,商讨酒店和管理公司之间的再次合作事宜,你去安排一下。”
  方娇枚站起来:“好,我马上去办。”
  待方娇枚离开后,郝林穿上外套并拿起记录本走出办公室,朝会议室走去。
  微风习习,龙铭、曹茂洪、郝林3人在酒店的林荫幽径上走着。
  曹茂洪做了做伸展的动作,深深地呼了口气后说道:“经过两天紧张的谈判,今天终于松了口气。龙董,我们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龙铭有些疲倦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说道:“是啊!该庆祝一下了。”随后他放慢脚步,转身拍拍郝林,神色凝重地说道:“郝林,海岛集团既然和亚银解除合约,收回酒店的管理权,你的自主权大了,但肩上的担子也更重了。作为国际酒店管理公司,亚银在全球的经营是成功的,但因用人不当,在海南却‘败走三亚’,同时对海岛集团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经过艰苦的谈判,今天终于收回了管理权。郝林,面对入世后旅游市场竞争激烈的巨大压力,面对万豪、假日、喜来登等国际饭店联号在三亚的登陆,你可要顶住。我和曹总会支持你,整个海岛集团在支持你,小伙子,好好干。”
  郝林感慨地说道:“龙董、曹总您们放心,海岛集团把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我,我会义不容辞、全力以赴去履行我的职责,决不辜负董事会对我的信任及400多名员工对我的期望。”
  他边说边眺望大海,脸上露出一丝难于发觉的自信和微笑。
  曹茂洪看看郝林变化的脸,又随他游离的目光看看远处的大海,好奇地问:“郝林,怎么?发现什么了?”
  郝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对不起,刚才我稍稍走了神,我原先一直担心的一个问题,在听了龙董的一番话,又看到海上那些博击巨浪的勇敢的冲浪者后,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其实外界的压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能否战胜自己。”
  曹茂洪不解地看了看郝林,问道:“阿林,你刚才听说担心的一个问题是什么?怎么看看大海后就大彻大悟了?”
  郝林笑笑道:“是这样,我曾担心亚银国际酒店管理公司撤出酒店的管理后,我们会失去庞大的国际饭店联合体的支持,单抢匹马无法和假日、喜来登、万豪等饭店联号相抗衡,就好比独木舟无法和航空母舰相提并论一样。但事在人为,马也会有失蹄的时候,关键是看我们如何做。海岛酒店虽然只有一家,势单力薄,但背后却有整个集团在支持着。同时,相信随着旅游形势的发展,集团也会在旅业方面有大的作为,我愿做那敢于搏击风浪的扬帆者。”
  龙铭听了大声赞赏道:“好,好,都说后生可畏,能够知难而上。”说到这,他又转头对曹茂洪说:“老曹啊!我们这些老头子不服老是不行的,今后集团的壮大就靠他们这群年轻人了。唉,壮士暮年,壮士暮年,我们真的老了。”
  曹茂洪见了,连忙上前一步说道:“龙董,记得当年我随您开创海岛基业的时候,您是何等的雄才大略,正是因为有您的百折不挠、坚韧不拔,才有了今日海岛集团的辉煌。我还记得我们在创业过程中,那一个足以让海岛致命的日子,那天刚好是星期五……”
  郝林在一旁听得如痴如醉,仿佛身临其境。他没想到海岛集团还有这么一段鲜为人知、关系生死存亡的创业历程。他不禁对这两位历经风雨的老人肃然起敬,从而更坚定了自己把海岛酒店管好的决心。
  这时,曹茂洪对龙铭说:“龙董,刚才阿林担心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亚银管理公司撤出酒店后,我们所面临的市场压力是越来越大了,我们确实要考虑集团旅业发展的问题,单靠海岛一家酒店,今后是无法和万豪相抗争的,更不用说假日、喜来登、希尔顿这些饭店业巨头了。”
  龙铭也颔首道:“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当初我们选择亚银酒店管理公司,目的也就是增强海岛酒店参与国际旅游市场竞争的能力,降低市场风险。但合作两年来,并未达到我们的期望值,下一步是否再引进别的管理公司,我看还是应该谨慎考虑。”
  曹茂洪沉思片刻,忽然说道:“龙董,我看前次我们讨论的那种方式,不妨可试一试,当然,这又要看看阿林的态度了。”说完,曹茂洪看了郝林一眼。
  “看我的态度?集团公司重大决策与我有关?”郝林瞪大眼睛吃惊地问道。
  十二
  傍晚,郝林陪龙铭和曹茂洪吃过晚饭,并送他们回房休息后,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又下雨了。
  灰蒙蒙的天幕上飘起了丝丝细雨。郝林静静地独立窗前,烟雨迷濛下霓虹灯闪烁的酒店夜景,煞是好看。望着这忧伤的连绵不绝的细雨,郝林的心不免有些烦躁,雨天的心事零零碎碎的,它让郝林想起了许多往事:想起了家乡沉静的绿野和树林,还有那披蓑戴笠在田中劳作的双亲;想起了贺艳萍含泪的微笑,在雨幕中逐渐清晰,又慢慢模糊;想起了阮冰菁……小枚说得没错,女人都是水做的,两个多月了,不知小菁是否呆坐在窗前,想着在三亚的我,可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来一个电话呢?不,她一定还在生我的气,唉……
  郝林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脚站得有些发麻,郝林离开窗口来到床边和衣躺下,今天龙铭和曹茂洪的话又在他耳边回响:“阿林,我们一直以来有一个计划和设想,就是要把海南海岛集团的海岛酒店和杭州阮氏集团在海口的椰韵酒店联合起来组建成连锁店,共同发展旅游业,这样才能和万豪抗衡,进而参与入世后整个海南旅游的市场竞争。上个月,我们和阮总谈过,阮总也有这方面的考虑。至于集团总经理的人选,非你莫属。但目前存在一个问题,不仅是我们,还包括阮总,都关心你和菁菁何时能和好如初……”想着,想着,郝林竟闭上双眼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郝林给惊醒,他一跃而起,揉了揉眼后,拿起床头柜上的电话说道:“你好,我是郝林。哦,曹总,您好,有两位客人?好,我马上来。”郝林挂上电话,看了看表,不知不觉就睡到晚上11点,他边自嘲边朝卫生间走去。
  10分钟后,郝林穿戴整齐来到咖啡厅,远远就看见龙铭、曹茂洪正陪着一男一女在喝咖啡。
  那女的见郝林从远处走来,扭头起身就要往前面走,被旁边那男的一把拉住。那女的大声嗔道:“爸,我不想见他,我要回房间。”
  那男的笑道:“小菁,你看你,没来时急着要见,来了就要躲开,我真想不明白你们这些年青人。快坐下,在龙伯伯、曹伯伯面前别胡闹,待会儿我们还有重要的事要谈。”
  龙铭、曹茂见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郝林走近一看,原来是阮文和阮冰菁。他不禁惊喜万分地奔过去拉着阮冰菁道:“菁菁,真的是你!”随后朝阮文点头:“爸,您来了。”
  阮冰菁用眼瞪着郝林,嘟起小嘴,用手甩了一下郝林的手,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阮文笑道:“阿林,先别讨好我,先要讨好她。”说完用手指指阮冰菁。
  龙铭也笑道:“阮总,年轻人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他们有的是办法。”
  曹茂洪看了郝林一眼,说:“傻小子,还愣着干嘛,还不坐下。”
  郝林忙拉椅坐在阮冰菁的身边,阮冰菁侧身把坐椅挪了挪,故意不理他。
  这时,服务员上前为郝林倒茶。
  阮文喝了一口茶,清清喉咙道:“阿林,我这次来三亚有两个目的,一是和龙、曹两位老总谈合作问题;第二就是带菁菁来见你,你们小俩口的冷战也该结束了。刚才龙董事长、曹总和我三人就当前的形势交换了各自的看法,已达成一致的意见,阮氏集团决定和海岛集团合作,组成椰海酒店管理公司,公司为独立法人资格,盈亏自付,管理、经营椰韵和海岛两家酒店。通过联合,改变长期以来‘店自为战,村自为战’的恶性循环,走上一条‘联合发展、携手合作、共同促销、抵制风险’的经营之路。只有这样,才能和外资旅游企业相抗衡,才能在竞争激烈的旅游市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郝林刚听完,兴奋地猛拍大腿:“真是太好了!这样就可以解决两家酒店单枪匹马走市场的被动局面,使制约海南旅游发展的‘各自为政、自行其道、互不相让’的恶性竞争局面得到缓解。只有联合起来,加强协作,才能有真正辉煌的出路,这一招真是太高了。我敢说,这一举措开创海南旅游业经营管理的先河。”
  阮冰菁白了郝林一眼,说:“瞧你那副德性,好像是你发明似的,到时管不好,我看你的脸往哪放。”
  郝林一听马上朝阮冰菁扮了个鬼脸,逗得阮冰菁哭笑不得:“你恶不恶心,哪像个总经理,简直就是无赖。”
  郝林乘势把阮冰菁的手一拉。阮冰菁没有抽出,任郝林握着,她羞涩地望郝林后低下头,道:“讨厌!”嘴上不饶人,但心里充盈着柔情似水。
  阮文、龙铭、曹茂洪3人见状哈哈哈大笑起来。
  龙铭说:“好了,这小俩口终于和好如初。我们这些老头子看了真高兴。阮总,真的好羡慕你啊,有这么一对好女儿好女婿。”说完,拍拍阮文的手。
  阮文笑了笑说:“龙董事长,我还得感谢你,感谢海岛集团为我培养出这么优秀的一个好女婿。”
  龙铭、曹茂洪听了都大笑起来。笑得郝林、阮冰菁不好意思地相视一下,然后都微笑着低下了头。
  龙铭边笑边擦着眼睛,然后对郝林说道:“好了,我们谈谈正事吧。阿林,海岛集团公司决定派你作为集团的代表,经和阮总协商决定:任命你为管理公司董事总经理,兼海岛酒店总经理;而阮氏集团则派小菁为代表,出任管理公司董事长。你们小俩口可要精诚合作,共同打造好你们温馨的小巢啊!”
  郝林、阮冰菁吃惊地异口同声道:“这……”
  这时,曹茂洪站起来说:“龙董,阮总和小菁刚从海口赶到三亚,晚饭也没吃,我们一起到风味餐厅,边吃边谈。”
  龙铭听了,起身拉着阮文说:“走,我们边吃边聊。”
  十三
  一周后。
  《海南旅游报》的一则消息在海南旅游界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为了尽量减少并最终杜绝不正当竞争的现象,逐步深化海南省的旅游体制改革,克服海南城市酒店相对过多,新产品促销不力,削价竞争激烈等问题,在海南省旅游局等单位的指导下,海南省一些有实力、有信誉的旅游企业,如海岛酒店和椰韵酒店,联手组成了“海南第一家旅游联合体——椰海酒店管理集团。”
  联合体将通过“强强联合”的形式,重新调整并使全省的旅游接待资源配置实现合理化,从而以优质的服务、合理的价格从整体上来促销海南旅游新产品,集中力量提升海南产品的品位,增强海南旅游的吸引力、竞争力。
  组建“海南第一家旅游联合体”的总体运作思路是:以企业联合为纽带,以自身实力为基础,以航空为依托,以传媒为先导,以海南旅游“新、特、优”产品作为主攻方向,有针对性地开拓客源市场,从而树立海南旅游魅力无穷的良好形象,以崭新的面貌、综合实力更强的姿态参与,世后旅游市场的竞争。
  目前入在三亚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海南海岛集团董事局主席龙铭、浙江杭州阮氏集团总裁阮文在合作协议上郑重签字;联合体负责人、椰海酒店管理公司董事总经理郝林就酒店联合体的酝酿、实施全过程做了说明;三亚市副市长胡建宁对酒店联合体的做法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肯定
  节选自内蒙古人民出版社出版、吴强长篇小说《风起大酒店》。
  作者为三亚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系海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现居三亚。

知识出处

在三角梅盛放的热土上

《在三角梅盛放的热土上》

出版者:作家出版社

本书分散文、散文诗、诗歌、小说四辑,收进60位作者共125篇(首、章)作品。反映了三亚文学的基本风貌:拥有一支充满活力的文学创作队伍;文学创作活跃,体裁多样并都已取得一定成绩;初显三亚地域文学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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