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菩萨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在三角梅盛放的热土上》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2890
颗粒名称: 活菩萨
分类号: I267
页数: 5
页码: 144-148
摘要: 《活菩萨》是当代作家林松所作的一篇关于三亚的散文。
关键词: 散文 三亚 活菩萨

内容

2005年4月24日是南海观音开光盛典的日子。这天,艳阳高照,熏风拂面。我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涌进南山寺。只见:山滴翠,海挼蓝,寺击钟,庙飘香。凤楼龙阁天籁齐鸣,唐乐回荡;神山圣海招俫了八方宾客,吸引了世界的目光。
  我怀着激动而沉重的心情,迫不及待地直奔南山湾——鸭仔塘。远远望见,在万顷碧波上高高矗立的观音雕像。她闪烁着金色的灵光,是那么娴静慈祥。头顶,祥云缭绕;脚下,雪莲盛开;无比辉煌壮观——啊,这就是我30年前拉网捕鱼的海湾!在这里,曾挥洒过我青春的血汗;在这里,我经历过九死一生的灾难……
  上个世纪70年代,我上山下乡。每年冬季都随乡亲们到此拉网。尽管这里荆棘丛生,榛莽满地,但总掩盖不了她原始的壮丽。桃花源,比不上她幽美;伊甸国,比不上她浪漫;蓬莱山,比不上它神奇。鸭仔湾还十分富饶,盛产马鲛鱼。每年渔汛季节,各村的长网队都云集到此拉网捕鱼。他们在沙滩上安营扎寨,潮汛一到,便号声震天,沙场点兵,撒网拔纲,气冲霄汉。
  鸭仔塘岸边,有个萧索的小黎村。远近横着十几间破败的小茅屋,颤悠悠的在寒风中战栗。村边干涸的田地裂开了嘴,仰望着苍天;枯黄的禾苗稀稀疏疏的耷拉着头。村里古老的酸豆树下栓着几头嶙峋的水牛,时不时发出几声哀鸣;而村前的沙滩上,却出奇地生长着茂盛的海风藤,开着紫色的小花,给沉寂的山村带来几分生气。
  我们的到来,打破了山村的宁静。每当我们出海拉网时,村里人都会来看热闹,还带来鱼笊、网具“承网后”。有两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兄弟叫董山、董海,用的是“百袋网”。我让他们把网系在我们的网后,上网时,往往得个袋满篮满的丰收。收网了,我还常常教他们补网、织网。于是,我们成了好朋友。他们的母亲叫董大妈,有着佝偻的身骨,黝黑的脸膛,脸上镌刻着岁月的沧桑。每天傍晚,她都挑着水桶,到我们帐篷盛剩食回去喂猪。由于她的腿脚不利索,我常常帮她挑回家。她亲昵地叫我“客侬”。
  一天夜晚,辛苦了白天的人们已进入梦乡。到了半夜时大海突然喧哗起来,海浪越来越大,迸溅上我们的帐篷,惊醒了酣睡的人们。我踉跄地冲出帐篷,只见阴霾满天,雷电闪闪,暴风雨要来了。这时,突然北风乍起,一下子把帐篷掀飞。船老大立刻高呼道:“救船要紧,青年仔跟我下海!”一声令下,我们几个青年便扑通扑通的跳进了大海,向渔船游去,渔船只泊在离岸几公尺的海面。我们很快就登上了船面,奋力起锚往岸边摇橹,当我们齐声吆喝着向岸上冲击的一刹那,一阵飓风呼啸而来,把渔船掀到十几公尺的海面。橹桨被狂飙扫落,舵桨被骇浪打折,幸好人没掉海,但船却越漂越远。恰时,一道霹雳闪过,只见渔船向鸭仔塘的礁石群砸去,十尺、八尺、五尺……狰狞阴森的大礁石张牙舞爪,虎视眈眈,在恶浪的撞击下鬼哭狼嚎。在此千钧一发间,船老大惊呼:“哥们,逃命,抱藤索跳海!”伙伴们应声抱起藤索闪电般跳海,而我当时惊慌极了,跳海时却忘抱藤索。说时迟,那时快,当我跳海的刹那间,只听见“轰”的一声巨响,渔船砸在巨礁上,溅起巨大的浪柱,顷刻间船破网散……我被这惨景吓呆了,在波山浪谷中挣扎着,几次被恶浪淹没,连连呛了又苦又涩的海水,渐渐难以支撑。突然前面飘来一块残板,像天上飘下来一叶神舟,我一把抓住它,任其沉浮起伏。心想苍天有情不灭人啊,而船网是乡亲们的命根子,这下可怎么办呀,我欲哭无泪……飓风扫过后,激起波浪滔天,咆哮的恶浪像要把我们吞噬似的,幸好藤索像救生圈一样浮在水面,使伙伴不致于沉下大海。我们互相大声呼唤着,拼力把藤索连接起来,但又被大浪冲散。这时,雷声大作,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寒冷的雨水,冰凉透骨的海水使我不停地战栗着。岸上传来隐隐的呼唤声,我朝着呼唤的方向奋力游去,但又被风浪打回,一连几次抗争,都失败了。我意识到如果这样蛮干,只能消耗体力,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攀着残板任其漂流……
  这飓风来得快,去也快。大约一个时辰,风逐渐弱了,雨逐渐小了,浪也不很凶了,岸上传来了阵阵呼叫声。我拼命向呼叫声游去,游去……蓦地,我的脚触地了,不禁一阵狂喜,我抛开残板,挥动双臂划去,划去,突然我的右手臂缠到了一条软软的“藤”,我用力把它甩去,它却猛地在我膀上啮了一口,接着是一阵巨痛,我一下意识到可能是海蛇,是海蛇咬我了,一股求生的欲望,使我用尽吃奶之力向岸边扑去,一头栽在沙滩上……
  这时,船老大和伙伴们陆续上岸了,他们发现了我,把我抬到平地去,我指着疼痛的伤痕低声地说:“海……海蛇……”船老大大吃一惊,古铜色的脸浓眉蹙成一团,颤声说:“孩子,你命苦呵,人家上学的上学,回城的回城,你却在这……在这……”这个风里来浪里闯的铁汉哽住了,接着用芭蕉般粗的双手猛掐我的伤口,尽力把毒液挤出。伙伴们纷纷说:“把他抬到崖城医院去!”“把他抬到马岭医院!”但相隔十几二十里的山路,又是风雨之夜,谈何容易,船老大果断地说:“请董大妈一家来!”
  一会儿,董大妈披着蓑衣冒着风雨来了,她右手提着马灯,左手拿着一个小布袋,董山、董海分别抱来一大捆海风藤,浑身淋漓。董大妈蹲下身子,一边解开小布袋,一边亲切地说:“客侬,不怕,不怕,会好的,会好的,菩萨保佑你……”接着从布袋里取出一个瓷杯子,在杯子里点上火,“啪”的一声,将杯口紧紧地嵌在我的伤口上。再从袋子里取出捣碎的草药往嘴里猛嚼,并分成几份叫董山、董海一起嚼。余下的草药吩咐伙伴们立即煮,越快越好。一会儿,她从嘴里取出药糕糕往我口中塞,说:“客侬,先嚼烂,后才吞!”我艰难地点点头,忍着疼痛和苦涩,慢慢地把草药嚼烂,吞下去,吞下去。董大妈接着从董山、董海口中取出药糕糕又往我嘴里塞,一边塞,一边喃喃私语:“客侬,你会好的,会好的,菩萨保佑你……”这时,风啸啸,雨涔涔,海呜咽,夜深沉。下半夜,我的嘴巴僵硬了,额上冒出了冷汗,脸上泛青,昏迷过去……后来听说大伙都慌了,董大妈却不惊慌,她果断地拨出伤口的火罐,伤口流出绿色的毒液,接着把剩下的药糕糕贴在我的伤口上,用大树叶包好,拿海风藤牢牢地绑紧,再把所有的海风藤把我的身体严严密密地盖起来,只剩下脸部。十多分钟后,草药煮好了,董大妈一手端着热腾腾的汤药,一手用汤勺搅凉,叫董山、董海用筷子撬开我的嘴巴,一勺一勺地灌……嘴里絮叨着那句不变更的话:“客侬,不怕,不怕,会好的,会好的,菩萨保佑你……”
  长夜已熬过去。第二天,风终于停了,雨也息了,海面漂着破船的残骸和网絮,岸上陈着狼藉的帐篷和落难的乡亲,深山传来了杜鹃声声的哀啼,如诉如怨——“咕,咕——行不得啊哥哥——行不得啊哥哥——”……我在杜鹃揪心断肠的呼唤声中慢慢苏醒,这时,含泪的夕阳已挂在西南山。这太阳呵,也不留恋人间,好似不忍心再看我们的情景。“娘,娘,客侬醒了,客侬醒了……”这是董山,董海惊叫的声音。于是,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像一朵紫牡丹在泣血的残阳下开放——啊,我的救命菩萨,董大妈!
  星移斗转,历史的车轮辗到了1976年10月。神州大地一声春雷巨响,多灾多难的祖国迎来了久违的春天。
  1986年,祖国最南端的城市三亚要建设成为国际热带滨海旅游城市,天涯大地焕然一新。
  1995年5月,东南亚最宏大的佛教圣地——南山寺开建,这是融自然风光,佛教文化,仿唐建筑为一体,名山、名寺、名僧相互辉映,景致与雕塑协调的新兴寺院,占地400亩。鸭仔塘村被征用,村民们搬到崭新的村庄,住上宽敞舒适的小楼,中青年村民成了南山寺的职工。董大妈一家和大家一样,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不幸的是董大妈过早地离开了我们。那天,当我风尘仆仆地赶到她的病榻时,泪水沾湿了我的衣襟,我扶着她羸弱的身躯,还听到她微弱的话语:“客侬,会……会好的……”
  今天,在南海观音开光之际,我又回到鸭仔塘,抚今追昔,感慨万千。真是沧海桑田今非昨,翻天覆地慨而慷。眼下,日已中天,碧海青山在灿烂的阳光照耀下,一片流光溢彩,108米高的观音雕像屹立在那当年砸船的礁石群上熠熠闪光。开光盛典正在火热进行,悠扬的梵音佛曲在山海之间回荡……我恭敬地焚上金香银烛,虔诚地插在偌大的香炉上祭拜观音娘娘。只见烟霭弥漫,雾霁遮天。突然,苍穹中攸地幻映出另一尊圣像:那是一张慈祥的笑脸,饱经沧桑的笑脸,像一朵盛开的紫牡丹沐浴着璀灿的阳光——啊,董大妈!我心中的活菩萨……

知识出处

在三角梅盛放的热土上

《在三角梅盛放的热土上》

出版者:作家出版社

本书分散文、散文诗、诗歌、小说四辑,收进60位作者共125篇(首、章)作品。反映了三亚文学的基本风貌:拥有一支充满活力的文学创作队伍;文学创作活跃,体裁多样并都已取得一定成绩;初显三亚地域文学特征。

阅读

相关人物

林松
责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