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迎敌·吃里扒外的道公·反败为胜·血红的真金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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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李德裕在崖州》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2361
颗粒名称: 第九章 迎敌·吃里扒外的道公·反败为胜·血红的真金草
分类号: I247.53
页数: 14
页码: 122-135
摘要: 本文记述了黎胞们正在忙着种田,李德裕在听众的热情邀请下拉家常,谈论中原人的饮食穿着和人情掌故。突然,有壮年汉子跑上山来报告官军即将到来,帕威决定迎敌,派人联系其它寨子并邀请德霞峒峒长助战。然而,帕扣进来告诉帕威有话要说,帕威却嚷着让他祈求神灵佑护。
关键词: 黎胞 李德裕 人情

内容

秋玉也罢,阿光也好,终究不能说动帕威。二寸大的钉头,容易弯的?李德裕眼见时机不成熟,只好瞧一段再说。南仇岭上山也砍了,园也烧了,人们正忙着播种。也不用犁翻,也不用耙耙,男子赶着雨后表土湿透松软,用削尖的木棍戳穴。脚步是尺,眼光是寸,穴戳得又匀又直。男人在前面戳穴,女人在后面跟着。一手播下种子,双脚便朝穴里埋土。她们种山兰、玉米、木豆,也种蕃薯、木薯。有谁唱起来了:
  五月来到好播种,
  播下种子心宽松。
  咱命今年要变好,
  朱满园来谷满笼。
  一人唱,百人和,半园人影一园歌。这也难怪,不管是苦,是乐,黎胞们都借歌抒怀,与歌结下无解之缘。
  歌声也有停歇的时候。一天响午,大伙在树底下歇着, 要李德裕给他们摆龙门阵。李德裕天天上山,握一根削得尖利的木棍戳穴,天天要应付热心听众,号令古往今来的人物粉墨登场,也算是手下有兵,口中有权的人物了。他本沉默寡言,只因为黎胞殷勤,舌头特别来了劲儿。这一天,他讲的是中原人的饮食穿着,人情掌故。讲者虽是拉家常,娓娓道来,听者却是心花怒放,躁动不宁,飘飘然,徘徊于一个神秘、陌生的天地。
  “峒长,不好啦,”突然,一个壮年汉子跌跌撞撞跑上山,一直跑到帕威身边。
  “别打岔!不好个屁!”来人冲撞了帕威,他撒野来了。
  “峒长,官军来啦!”来人焦急地说。
  “官军来了?来得好,咱正要找他呢!李大人,你讲完,咱听了个过瘾,再慢慢收拾他!”帕威嚷着,可一点也不慌忙。
  “峒长,官军快到鬼门关了。咱刚才采药见到他们在鬼门关下埋伏,就赶回来向你报告!”
  “哟,来得这么快?李大人,下一回再听你讲!先去会会狗官,甭说咱不客气。”帕威冷笑着,拿起山刀,“咣当”两下砍倒一株树,“趁这刀利,把那狗官砍了!”
  “对,把狗官砍了!”突如其来的消息象一把火,点燃了人们心头愤怒的火种,个个眼睛冒起血丝,磨拳擦掌,爆发出震撼山崖的吼声。
  李德裕默不作声,扫视着崖州城方向,冷峻的目光,象是要穿过层峦叠嶂,骤起的眉峰,正如思绪掀起的浪涛。胡思进,胡思进!你带兵深入黎峒,是奉朝庭之命平黎,还是冲我李德裕而来?难道你利令智昏,才轻举妄动,贸然深入这险绝之地?难道你有机可乘,才倾巢而动?对了,胡思进狡猾之辈不来则罢,一来便有恃无恐。李德裕想着,不禁连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他察觉出,帕威同他一度闹僵,说不定有人从中作祟。虽说这几天已经风平浪静,可一有风吹草动,难保他不受人挑拨,意外情况不可不虑。万一落到成了孤家寡人的地步,自家几个人怎能应战?胡思进的阴谋不就得逞了么?李德裕想着,觉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心情异常沉重。即使问题不那么复杂,他也宁可把事情看得严重些,以便寻想应变之策,从狭缝中走出一条路来。不管来者是何用意,反正自己跟黎胞是同上一条船了,是同在一道生死线上。自己要考虑周密,绝不让黎胞中了胡思进的奸计。
  “峒长,是否再派人探个明白?”李德裕提醒帕威。
  帕威说声“是”,立即唤过两个精明汉子,李德裕细细嘱附他们一番。
  “官兵来了,不知峒长如何迎敌?”李德裕试探着问。
  “咱有的是弓,有的是箭!咱又不是不摸过他的屁股,怕啥?”帕威轻蔑地笑。
  “桐长,前一回你们打进州衙,这一回却是他们送货上门。咱们要布下天罗地网,让他打咱打不中,咱一打就打他头破血流!”李德裕说。
  “大人,你好好摆布摆布,咱专听大人吩咐!”帕威说完,同众人回到寨里,果然照李德裕的话做,派人到多港峒其它寨子联系,让黎胞都到抱班寨迎战官兵。他还派人去德霞峒,请峒长也来助战。
  众人分头行动,帕威正扎好绑带,拿起牛角,准备鸣号出动,突然,帕扣进屋里,鬼鬼祟祟把帕威拉倒一旁,“峒长,我有话对你说。”
  “说话?你就不看个时候!”帕威嚷着,“你好好祈求神灵佑护咱们寨子!”
  “峒长,咱得了神灵明示,才来禀告于你!”帕扣说得异常神秘。
  “哟?那你快说!”
  ”峒长,只怕说出来,你——”
  “别婆婆妈妈的!叫你说,叫你快说!咱没闲跟你磨牙!”帕威瞪大眼睛,那样子,是要下逐客令了。
  “峒长,神明示咱,官兵是为为……为李大人而来的!”帕扣说了一句,瞧了帕威的神色,便合上双掌,似乎对天祷告似的说下去,“神明示咱,要交出李大人,寨子才得安全。峒长,李大人对咱这般好。可是神却不容他。这……这该怎么办?”
  帕威直盯帕扣,想从脸上找出破绽,识破其中的谎言。但帕威失望了,他找不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帕扣对神明谟拜,对李德裕无比同情,那令人惊异又不能不信的同情。一时间,帕威如五雷炸顶,脸上失去了血色,眼前昏花一片,恍然现出一个大窟窿,而他自己却把李德裕往那窟窿里推。他猛地擂了擂胸膛,痛苦地喊,“咱又要保住寨子,又要不难为李大人,该怎办,该怎办?”他嚷着,拿到酒埕,仰开埕盖就喝,喝着喝着,又把酒埕往地上一碰,“去你的吧!”吓得帕扣趁机溜了。
  李德裕进屋时,帕威还傻呼呼地坐着。
  “峒长,你怎么啦?探子回来了,胡思进到鬼门关了!兄弟们在等着你!”李德裕以为帕威贪杯,摇了摇他。
  “大人,你不——知——道——”帕威欲言又止,叹了长气。
  “峒长,情况危急,有话你就直说!”李德裕觉察事有蹊跷,可还是沉着地催促帕威。
  “大人,神让……交出你……寨子……安全……咱怎怎办……”帕威颤抖着,语声断断续续。
  李德裕沉思瞬时,凭着他的机敏、果断,已经把断续的地方补充,把明沟暗阱看个十有八九。他猜测得出,狡滑的胡思进已经买通了谁借神的名义蛊惑人心,逼得帕威把人交出。那时,官军便会得寸进尺,攻下寨子。好阴险的毒计啊!他想跟帕威申辩,揭穿胡思进的诡计,可是帕威会听他的吗?帕威会违抗神的意旨吗?不,不可能!如今火已烧到眉毛,跟帕威理论下去,只会贻误战机,惹他反感,最终会众叛亲离,有害无益。李德裕迅速地权衡利害得失,毅然作决定,挺身而出,把天大的担子都挑起来,只要保得寨子安全就行。看胡思进要怎样治罪!谅他也没有那个狗胆。如果他把我李德裕押送上朝庭,我也可据理陈词,洗刷蒙受的不白之冤。纵然皇上不听忠言,我李德裕在九泉之下,也会听到后世人的公论。李德裕神色极为痛苦,语调却极为坚决,“峒长,别害了全寨子的父老兄弟。你就放我出去,看胡思进有何话说!”
  “大人,咱又不是黑了心肝,烂了脾肺,让你去去……”帕威揪心裂肺似的嚎叫,底下的话他说不出口。这时,外面的黎胞已荷弓挎箭,磨拳擦掌的等待帕威带他们出击。帕威情急智生,忽然下跪,“事到如今,也不是咱无情啊。就请你到白石洞里一避。你一离开寨子,便是把你交出去了。等咱杀了官军。再请大人回来!”
  李德裕扶起帕威,动情地说,“峒长,难为了你。可这怎么行?放我出去,我一个人死了,也不足惜!况且,我李德裕才不傻,让胡思进白白占了便宜!”冷不防,帕威“嗖”地拔出尖刀,凶声凶气地说,“大人不听我的,咱就一死罢了,别争来争去!”
  李德裕一时愕然,说不出话来,痴痴地听着帕威吹起牛角。帕威率领一群兄弟出发了,临走前又回过头,望着李德裕。李德裕这才如梦初醒,匆匆说了一句,“峒长,要拖住、困住官兵,再狠狠打他!切勿跟他硬拼!”说完,他就奔出外面,饱含着无限关切,无限忧虑的深情,眼送着黎胞远去,消失在山路之中。然后,李德裕回到家里,把一切家物都收拾好,才带着家人跟着引路的黎胞,到白石洞里安下身来。
  快到鬼门关口,帕威停下来,威严地注视着一张张愤怒的面孔,“弟兄们,狗官送上门来了,跟他拼个白对白,红对红!谁怕死,祖宗不饶他!谁杀死那个胡狗官,咱让他当峒长!”这时已是申牌时分。胡思进带着百余兵卒,埋伏在鬼门关下一会了。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才狞笑着对兵丁说,“你们都不准乱动,专听我的指挥!”
  帕威已近在眼前了。胡思进让一个官兵喊道,“黎峒兄弟听住!这次官兵进寨,是奉朝庭之命,专来擒拿李德裕归案。只要把他献出来,剌史大人会重重地封赏你们峒长,封赏你们诸位兄弟!”
  “闭上你的臭嘴!”帕威手起箭飞,险些射中喊话的兵丁。眼看头箭落空,帕威一挥手,利箭如飞蝗,呼啸着向鬼门关上射去。胡思进躲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朝官兵一指,探出头来的官兵便纷纷卧倒。胡思进暗暗命几个兵丁专射帕威,阿光赶忙拉帕威伏下,待胡思进再探出头,他〓个真切,连发两支毒箭,却被胡思进躲过。帕威左右寻思,不能得手,情急智生,蹬蹬两下爬上树权,居高临下放出箭来。黎胞们也竞相仿效,爬上大树,凭绿枝作盾牌,伺机放箭。刹那间,弓弦响如爆豆,彼落此起,利箭从天而落,防不胜防。胡思进见了这般情景,将令旗一指,前队改作后队、后队改作前队撤退,所有的亲兵都护住他。官兵边打边撤,还把盐包抛在路上,引诱黎胞们上当,得以一个个逃掉。
  帕威眼看官兵逃窜了,不禁得意得很,一刀砍在大树上,“亏那狗官两条腿长,不然,咱倒要瞧他脑壳硬还是树头硬!”黎胞们也跟着臭骂官兵。可是,他们一等再等,再见不到胡思进人影。眼看林里渐渐黑了,帕威不解恨地收兵回寨。
  黎胞回到半路,帕扣早恭候在路边。他老远就嚷着,“峒长,你打胜了,好,好!你辛苦了,弟兄们辛苦了,咱得好好慰劳慰劳你们。咱在寨子里一直求神保佑,神明真灵验,真灵验!”帕扣瞧了帕威那个得意劲儿,一路给他灌迷魂汤,帕威真以为官军都吓破了胆,不敢再犯寨子。刚进家门,帕扣指着一堤山兰酒,一把拉帕威、阿光他们坐下,“峒长,没啥孝敬弟兄们,咱的老本都掏出来了。峒长可得赏个面子!”
  于是,他们席地而下,酒到话来。喝着,喝着,帕威掣出尖刀,跳了起来。几个转身斜剌,几回单脚飞旋,寒光闪,人影动,不减当年本色。惹得几个陪酒的黎胞也拿出尖刀,对刺起来。他们跳了喝,喝了跳。秋玉和阿光劝了帕威几次,帕威喝到兴头上,哪里听得进去?他拍一拍桌子,“怕啥?酒是力!咱们喝个痛快,跳个痛快,明天狗官来的话,再杀它个痛快!”帕扣为了凑趣,也扭着屁股跟帕威对刺几下。可他妆神弄鬼惯了,刚摆动几下子,手也哆嗦,脚也哆嗦。帕威有意逗个笑,把尖刀对帕扣胸口直戳过去,帕扣一惊,手一松,尖刀“咣啷”一声落地。于是,笑的捧腹,闹的尽兴。这一夜,山寨里的灯火醉了,星儿醉了,连那平常清凉的空气也是醉醺醺的。
  夜深了。黎胞们伴着醉意进入梦乡,只有一堆堆篝火不知疲倦地跳荡。突然,一溜黑影窜入抱班寨,乘着神不知鬼不觉四处点火,才窜出寨外。顷刻间,火舌乱窜,烈焰腾空,一间间低矮的船形屋,形同三月野火吞噬下的小山头,被烧了个焦头烂额。人们听到噼啪噼啪的响声滚起来时,匆匆忙忙收拾身边的东西逃出了火海,却喊天不应,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坑席变为焦土。
  帕威听到喊声,一骨碌滚起来,望到大火仿佛从天而降,一下子怔住了。他来不及查明失火的原因,便奔入嚣张的火海之中。他身不由己,只要听到呼救的声音,就扑进去。直到确信弟兄们都逃出来了,帕威就吹响牛角,让寨子里的老老小小集到一块。这时,人们惊魂不定,寨子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帕威大喊一声:“不好了!”他立刻叫阿光、秋玉带着老人孩子向李德裕藏身的石洞方向逃命,而他自己则带着一群精壮的小伙子殿后。一话刚完,官兵早从黑暗中冲出,见人就砍、就刺。帕威大吼一声,“孩子们、弟兄们,别怕,跟我来! ”帕威四下里一望,哪里官兵多,他就往哪里冲过去。几个官兵瞧他来势凶猛,悄悄闪到一旁。帕威故意大声叫嚷,“狗官听住,咱帕威在此!你来一个,咱杀你一个!你来两个,咱杀你一双!”他拼死拼活,总算掩护阿光他们突围。可是,帕威他们毕竟人少,幸亏黎胞地熟、官军人生,才得以死里逃生。
  帕威拖往官军,阿光扶老携幼向白石洞投奔李德裕。他们走在黑暗的山路里,却不时回头遥望寨子,个个唉声叹气,忽然,前面传来了喊声。阿光一顿脚,再有官兵袭击过来,他如何保得住老的小的?万一有个闪失,他宁愿跳入谷里去,然而,来人不是官兵,而是李德浴他们。阿光竟象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伤心地哭了,“大人,官兵烧了寨子……咱们对不住你……”
  “孩子,别难过了!”黑喑中,李德裕似乎看到一个个无家可归的人眼巴巴望着自己,投过来殷切的、恳求的目光,他的抱怨早飞到九霄云外,“吾来晚了,让胡思进得逞了!”
  “大人,你半夜三更,怎的……”阿光诧异,李德裕怎的知道了一切?
  “阿光,李大人身不在,心可放不下寨子呐。他让我潜伏在附近,观察动静。我看到峒长喝得稀巴烂,大伙都喝得大醉,知道其中有诈,就连夜回来报告大人。一切果然不出大人之所料!”说话的是李茂光。
  “大人真是神!”
  “你们都神,刚去过白石洞,却能在夜里通行无阻!”
  山民们惊异之余,不由赞叹说。
  “哈哈,你们可不知道,我跟李大人察看地形,去过白石洞两回了。要不,我还能摸黑回到这?”李茂光解释着。
  “阿光,你带着大伙到洞里暂时安身,我等几个去接应峒长!”李德裕不容拖延,吩咐大伙分头行动。
  “大人,让秋玉去就行了!”阿光思忖一会,恳求李德裕,“让咱跟你们去!就是死,咱也咬那狗官一口,不让他便宜!”
  “还不闭上你的臭嘴!”秋玉伸过手去,抿住阿光的嘴巴,嗔怒地说,“你快去快回,捉住那个狗官来给大人叩头,让咱寨子老老小小骂个痛快,打个痛快,再让他做牛做马,还咱的血,还咱的屋!”
  说话间,脚步声越来越近。李德裕握住剑,谛听着动静。阿光惊喜道,“大人,峒长来了,大伙来了!”
  来人果然是帕威。他寡不敌众,只好趁黑突围,带着弟兄们赶了上来。如今,见到李德裕就在眼前,惭愧、悔恨蓦然而生,“卟咚”一声跪下,声泪皆下地说,“大人,咱委屈了你,咱毁了寨子,咱怎有面目见你?你打我、骂我,好让我减轻罪孽吧……”
  李德裕深情地抚摸着他的头、脸,抚摸着他那血迹斑斑的双手,就象一个慈祥的父亲面对着刚从沙场上血战归来的儿子一样。那里面有理解,有赞许,有安慰,有勉励,有宽恕。人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机械重复的动作里面,往往包涵着最复杂的感情,最能表达思想的语言。静默,静默,谁都保持静默。只有善解人意的夜风轻轻吹来,带走沉痛,穿过山路,进入深山老林……
  当帕威从那一场感情的风暴中解脱出来的时候,他记起什么来了,便呼喊着,“帕扣,帕扣!”可是没人回答,只有深谷那边荡来回音。帕威心里疑团顿生:为啥官军逃窜了,却又半夜里偷偷回来,放火烧了寨子?看来咱一行一动,官兵都知道,可是他怎么这般神通?这不明摆着有人通风报讯?为啥帕扣昨夜卖力地劝酒,现在却逃得无影无踪?为啥寨子里男女老幼都对李大人好,帕扣却眼高眼低的看他?为啥帕扣说官军专来捉李大人,说寨子里容不得李大人?难道帕扣真这么神通?帕威越想,越知道这里面的瓜葛太多了,他受骗上当了。他勃然大怒,“哼,好一个道公!他跑到哪里去了?咱要问问他,神怎不告诉他,官兵要火烧寨子?哼,看他跑到哪里去?”
  “峒长,咱们好好计议,怎样打败官兵,怎样反败为胜。其余的事,以后再好好商议嘛!反正,我李德裕是跟大伙同生共死,跟寨子共存亡!”李德裕语气很坚决、果断。
  “大人,你就吩咐吧!”帕威流着泪,“咱再说半个不字,咱就是猪狗!”
  “峒长,你言重了!”李德裕百般抚慰帕威,这才对帕威、阿光、刘松等,说了他的计策,大家一齐喊好。
  一行人摸黑到了白石洞栖身。第二天,一个汉子去德霞峒联系,请他们火速派人到洞里会合,在洞里的忙着制造弓箭,擦亮尖刀,设法弄多一点火药。第三天,德霞峒三十多名精壮汉子到了。李德裕细细嘱咐帕威、阿光,让他们挑选精强的人马,亲自率领队伍到多港间道上雷公嘴那里埋伏,专候胡思进窜回崖州城时陷入罗网。他还派人到各处扬言:“李德裕带领黎人抄新开的山路打到崖州城去了。”调拨停 当,秋玉逗笑着说,“大人,你还恼着阿爹吧?怎么不给自己派个差使干?”李德裕笑了,“我留在这保卫后方,该也是个差使吧?再说,我还是朝庭的命官呢。我还得赏给胡思进一个面子吧!这一回有劳大伙吧!”
  胡思进火烧抱班寨,一时未免得意,可是两天来见不到一个人影,不能大功告成,心里又焦躁起来。突然,崖州城来人报告,说李德裕已率领儿个黎峒的人马要打到州衙去。一开始,胡思进还摇摇头,他才不相信李德裕会真的谋反,与官府与朝庭分庭抗礼。可是一寻思,李德裕不这样干,才真是傻瓜呢。他打回崖州城去,为官一方,有何不可?天高皇帝远,朝庭鞭长莫及,也奈何他不得。胡思进轻轻喊一声,“中计,中计!”便派人四处寻找帕扣,却找不到他的影子。原来帕扣已经被胡思进暗暗收买了。连日来,帕扣无孔不入,趁机挑拨离间,其实事出有因。李德裕要引水上山,帕扣钻了一个空子,造成帕威跟李德裕不和,使胡思进贸然带兵深入黎寨。前几夜,胡思进也是接到帕扣的密报,才敢定计纵火烧了抱班寨。可是,帕扣如今到哪里去了?胡思进臭骂奴才一回,无计可施,传令撤军火速奔回崖州城。
  一路上胡思进如惊弓之鸟,匆匆逃过鬼门关,才稍稍放下心来。但是,雷公嘴这险阻的关隘现在面前,他的心弦倏地绷紧。山路到了这里又狭窄,又低洼,成了U形的一条细线。两岸的山崖老长老长的伸了出来,上面的怪石、或赤、或朱、或黑,如犬牙,如利剑,如钩,如战,如妖,如魔,人侧身从山崖下面而过,就仿佛挣扎在血盆大嘴里。胡思进惊魂未定,可一听四周并不动静,突然哂笑起来,“李德裕啊李德裕,你曾为统帅,却不谙用兵之道!你若在这里伏一支人马,哼……”胡思进得意起来,便令士兵继续前进。眼着大部分人马都掉进了那“U”字形的底部,刹那间一声传来:“狗官,你跑不了!”接着,号角“呜呜”,山石如骤雨,利箭似飞蝗,直奔官军而去。
  胡思进大喊一声,“不好!”先找个地方躲着,才命令士兵射击。可两岸大树遮阴蔽日,怪石丛然成堆,哪里见到一个人影?士兵们只得胡乱朝天放箭。胡思进急了,命几个士兵簇拥着他,企图夺路而逃。然而,那一支支利箭,似乎都长着眼睛,朝胡思进奔去。胡思进突然抢过一个士兵的帽子给自己戴上,让那士兵戴他的帽子。就这样,胡思进混在 人群里,猫着腰,向对面路口爬去。
  胡思进眼看要爬上路口,不料想,阿光俨然一位天神从天而下,挡住他的去路,“狗官,哪里去?乖乖跟咱回去!”胡思进假意点头哈腰,却回过身朝两个士兵挥手。阿光脸无惧色,一心一意要把胡思进生擒,好给寨里乡亲消气,好给李德裕解脱罪名。不然,胡思进早死在他的手下。想不到,两个心腹冒死上前死缠住阿光,胡思进乘机溜上路口。阿光一急,挣脱那两个兵丁,同追上来的帕威等人,合力追寻胡思进。他们以为胡思进一定沿着山路走了,就拼命地追,可追过了一段山路,四下里一望还是不见胡思进的影子。帕威几个就在附近寻找,乘机堵住兵丁的归路。阿光心急,独自折了回来,朝山路上边搜寻。果然,狡猾的胡思进并不沿着山路跑去,此刻,他正躲在一株大榕树后,等待官兵赶到。阿光目疾,瞥见了鬼鬼祟祟的胡思进,心里一喜,却并不作声,蹑手蹑脚的绕到他背后。胡思进也见了阿光,拔出长剑,步步逼去,要直刺阿光的心窝。阿光倒退三步,拈上毒箭,猛喝一声,“你不住手,我这毒箭可不留情!”
  胡思进望着山路,连声喊,“好,好,我住手,我住手!”阿光掣出尖刀,砍了一根长藤,套了一个圈,便要将胡思进生擒。不料这时,那两个闻声赶到的兵丁举起长枪,向阿光背后刺去,好一个阿光,连中两枪,吃力地撑住身子,咬紧牙关,朝胡思进射出了最后的一箭,才摇晃着身子,倒在殷红的血泊里。
  这一仗,官兵伤亡惨重,胡思进却拾得一条命,逃窜回崖州城去。
  等到帕威赶回来时,一切都晚了,阿光已安静地闭上眼睛,嘴角边噙住一个遗憾的微笑。帕威猛扒到他的身边,摇着他的双手。帕威不相信阿光会这么狠心地离他而去,离秋玉而去。阿光还有许多事要做,他们的日子还在后头呢。孩子,你快醒来,快醒来呀!但是,帕威再也不能把阿光摇醒了,只有那张英俊的脸面对着青天,只有那殷红的血染红了 山崖,从那青枝绿叶间淌下去……
  帕威还是跪在阿光的身边,他嚎啕多少遍了,声音都嘶哑了。他喊不出声来,失神地望着阿光,想起了他们相濡以染的许多往事。突然,他的眼神放亮了:石头上那一株株淡黄色的、只有两个单叶的小草,染了鲜红的血,刹那间叶片全变得殷红、透亮,就是那不曾染血的这种小草,也一样殷红、透亮,就象那鲜活的琥珀薄片。帕威喃喃自语,“孩 子,你显灵了,显灵了!”
  这小草后来得了个名字:真金草。真金草永远是那样血红、透亮,在石缝里生,在树底下长,点缀了青翠的山崖。

知识出处

李德裕在崖州

《李德裕在崖州》

出版者:南海出版公司

本书记述了我国晚唐时期被贬至黎山的官员李德裕扎根开发黎族地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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