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市图书馆

父亲孙惠公生前曾几次在《南方日报》上发表诗作，由于时间久远，有些已记不得了。只有一次因为光环太亮，后来曾经花费了很大的功夫在《南方日报》上找到，并且复印了下来，又因为时间久远，搬家装修，复印件又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也许过去我在其他文章中记载过，不必再花一天时间去图书馆翻报纸了。那时候，报刊没有上网，又记不得具体日期，半个多世纪的事情也不容易去查了。大概是1966年4月底， 《南方日报》首版显要位置消息称：广东省委委任孙惠公为广东省民族代表团团长，率领广东各民族代表上京参加“5.1”观礼。
  父亲在广州逗留两三天。随他一起来的有黎族、苗族、回族的代表，还有几位汉族的同志，不知是代表还是工作人员，父亲本身是汉族人，也就是黎、苗、回、汉都到了。他们要等的是韶关、汕头等地的瑶族、畲族等其他民族的代表，还要等待广东省委领导见面。在北京“5·1”观礼期间，代表团在怀仁堂受到了毛主席、周总理等中央领导的接见，参观了长城、故宫等名胜，访问了内蒙古自治区、大寨、沙石峪，会见了刘胡兰的妈妈……
  在陈永贵同志（中共九届中央委员，十、十一■届政治局委员，1975—1980国务院副总理）的带领下，代表团参观了大寨的七沟八梁一面坡，代表们深受鼓舞。回到广州的时候，我听得父亲对代表们说：“我们要向大寨人学习的是‘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不是照搬他们的做法。”广东地大物博，荒地甚多，用不完，不必去劈岭开山、毁林造田。这种思想，早在1958年大炼钢铁那阵子，父亲已经在家乡论争过了。那时，全国人民都唱着“赶上（那个）英国用不了十五年”的歌曲，掀起了一股“大炼钢铁”的热潮，挖空心思去寻找废铁。恰好，当时大伙都在人民公社食堂吃饭，自己家里不开火了，在自己家里开火叫做“资产阶级思想”，于是，人们纷纷“大公无私”砸烂自家煮饭的铁锅，丢进“炼钢炉”里。炼钢炉里烈火熊熊，日夜不断，那要花多少木材啊！这种现象，到处都有，仅仅是梅东小学就有两三个锅炉，小学生日夜轮流守护在锅炉所在的荒滩上。可想而知，大片大片森林惨遭砍伐，连果树也不能幸免。
  我的家乡临海，梅东村前有两百多米宽、连绵在梅山海岸的防风林带，叫“海山”，是抵御海潮、海啸袭击的“排头兵”。这时候，狂热的人们在砍光了后山的森林之后，终于把眼睛盯上这片祖祖辈辈不可侵犯的海防林带。疯狂的砍伐开始了，正好这时父亲回到了家乡，也许是意识到了“海山”的危险。他跑现场、访公社、找大队，四处奔走。他知道，这种“锅炉”是炼不出钢铁来的，他阻止不了这种狂热，但必须阻止砍伐海防林带。以他的身份，海山暂时被保住了，这“舍得一身剐”的精神，显然需要一种博大的胸怀，但是，“破坏大跃进”“诋毁三面红旗”的帽子，也同时给他牢牢地戴上了。
  “5·1”观礼代表团回到广州汇报之后，代表们各自返乡，父亲也回到了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不久，“文化大革命”开始了，很快他就被迫“隔离”，接受“审查”。用当时的话说，他们这些人就是“牛鬼蛇神”，被关进“牛栏”了。他在这段时间里所遭受的残酷迫害我不大了解，只知道上级机关要求将父亲拉回梅山批斗的时候，梅山的基层干部和梅山人民群众不肯接受，理由是：梅山人民不会斗他！
  作者孙有康，孙惠公同志二儿子，硕士生导师，暨南大学退休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