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市图书馆

1973年9月14日，中央气象台编号为“7314”的特大强台风（国际台风委员会命名“玛琪”）在琼海县（现琼海市）博鳌登陆后，狂风暴雨猛烈横扫琼海、定安、万宁、屯昌、白沙、昌江、东方7个县，造成新中国成立以来全海南空前惨重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7个县内的兵团一师、二师、六师受灾极其严重，那时我下乡的兵团三师八团（崖县南田农场）虽地处强台风横扫路线的边沿，但农场财产仍损失严重，橡胶树约80％受损，倒树近30％，加上暴雨成涝，低洼处和池塘一片汪洋，给农场生产和职工生活带来重大困难，足以见证此强台风威力之猛。
  1973年9月12日晚，我所在的八团六营三十连（响水分场南旦队）召开青年突击队会议，所有知青都是突击队员，加上原连队部分参加工作的职工子弟，组成南旦队青年突击队，由女副指导员、团支书张孟璇担任队长。连队指导员陈桂龙、连长彭显荣也来参加会议，张孟璇队长主持开会。陈指导员一脸严肃地走到讲台前大声喊：“同志们，接团部通知，‘7314’号强台风将正面袭击海南岛，我们场将遭受台风袭击，团部指示我们全力做好抗击强台风各项工作，保证人员安全，减轻财产损失，经研究，连队青年突击队将抽调男青年组成抢险突击小队，由杨祖良任小队长，队员由他挑选8至10人。”经小队长杨祖良挑选，最后由指导员、连长拍板，青年突击队抢险小队成立了，共10人，大多数是男知青。
  1973年9月13日早，太阳照样火热，空中万里无云，天空湛蓝湛蓝的，丝毫没有一点台风到来的迹象。大家照常出工、割胶，尽管连队广播在不断地滚动播出团部的抗台风动员令，可是很多工人不相信。到傍晚，天气更加闷热，天边一片火红，一缕缕的乌云飞快地窜向西北，这时有经验的老工人才觉得不妙，开始相信真的有台风来了。
  抢险小队集合开会，指导员布置任务，把队伍分成四个巡查小组：一组巡查连队两座牛栏；二组巡查养猪场；三组巡查菜地和水田；四组巡查宿舍和厂房、伙房。第四组任务最重，因为连队范围分散，包括一个橡胶片加工厂和三片职工宿舍区，巡查有难度。任务和人员落实后，连长让我们回去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战斗。
  我们各自回宿舍，但心里总是不安。到下半夜，果然一阵又一阵的狂风呼啸而来，胶林里树干枝叶折断声不断传来；狂风裹挟暴雨冲击着屋顶上的瓦片，“劈劈啪啪”地响着，似乎要把屋顶砸塌，大家非常担心，再也睡不着……
  天终于亮了，连队广播响了，要求青年抢险突击小队集合，职工停工待命，不要随便外出，注意安全，确保老人孩子不受伤害。抢险小队在连部集合，然后各巡查小组按原定任务出发巡查，规定半个小时后返回，报告受损情况，以决定是否进行抢险。
  我当时和知青辜春汉、张灼、郑培松分在第四组，负责巡查厂房和宿舍，这时狂风一阵一阵卷地而来，暴雨猛泻冲刷着地面，我们都穿着雨衣和水靴，用绳子扎住腰部，防止雨衣被风扯裂，但行走仍然很困难，只能弓着腰与风雨搏击着前行。
  巡查一圈后，我们艰难地回到连部，连部只剩下副指导员和副连长老董留守。原来是牛栏被风掀了顶，栏杆松动，连长和指导员带着三个小组的人员去加固栏杆，拴住水牛。一听到出现险情，我们也要求去参战，副连长却不同意，他说：“牛栏那边险情不大，人手也足够，就不用都去，留下来，万一有别的险情，没人手那可不成。”这时，有一个人闯进连部，原来是种菜的知青林子旺，他气喘吁吁地说，他在菜地的茅房被台风吹倒塌了，他的两个孩子吓得直哭，他回来求援，要求把一家人撤回连队。副连长马上叫我和郑培松、辜春汉三人随林子旺去菜地，帮他撤回一家人。
  我们接受任务出发时，狂风仍卷地而来，折断树枝；暴雨如注，喷射鞭挞，令人寸步难行，路边的树枝像鞭子一样抽向路面，人挨一下，不伤也疼。我们只好观察风向，等狂风刮过去，树枝抽地然后扬起的空隙间，一下窜过去，这样艰难地赶到菜地，我们几个突然被一条河沟阻挡住了。原先小河沟只是浅浅的流水，清晰得很，用来浇菜还不太够，可这时小河沟变成汹涌的溪流，好像挺深的，过不去，怎么办？河沟对面倒塌的茅房里传来小孩的阵阵哭声，可把我们急坏了。郑培松个子高大，扑通跳到河沟里，蹚过河去，我们几个也紧跟着下水，跌跌撞撞地过了河，然后抱起小孩，扶着病人，拿起日常用品，背着粮食，顺原路艰难地回到了连队，终于完成了抢救任务。
  三
  台风过后，第二天竟然烈日当空，天气非常闷热。要恢复生产，当务之急就是清理橡胶林的倒树和树上悬空断折的粗树枝。清理胶树悬空的断枝实在危险，稍不小心，被从几米高掉下的残枝砸中，不死亦伤。当时刚接到团部通报，长田分场长岭队一知青被悬空残枝砸中，身受重伤，现在还在抢救；团部要求各分场、各连队在清理悬空残枝时一定要措施得当，一定要注意安全，确保不出现伤亡事故。
  连队再次召开了青年突击队全体队员会议，指导员作动员报告，强调安全第一；连长布置任务，分组分片包干，要求青年突击队员一定要冲锋在前，吃苦耐劳，互相帮助，团结战斗，坚决完成抗灾恢复生产的光荣任务。会议还请有经验的老工人讲解清理悬空的残裂粗树枝的技巧和注意事项。会后把所有男青年分8个战斗小组，每组4人：组长兼安全观察员，组员二人任锯手，另一组员任辅助拉绳手。
  锯刀是专用的，再安上3至4米长的竹竿，锯刀下方绑上一根绳子，这就是锯树枝的专用工具，锯刀只需要往下拉，就可锯断树枝，绳子是辅助用力下拉。锯手两人，轮流替换，和辅助拉绳手一人，任务是锯树枝；而安全观察员必须目光敏锐，判断精准，能够判断突发情况，比如树枝折断响声、林中路况、避闪路线和位置等，要沉着指挥，及时发令，让锯手、辅助拉绳手能安全避闪。
  我当时和辜春汉、萧平以及另一位职工子弟分在第2组，负责清理200亩橡胶树上的残枝。这天，我们来到20号林段清理残枝，发现这个林段断枝特别多，乱七八糟地悬架在胶树上。一阵风吹过，“嘣嘣”作响，不时有断枝从树上掉下来，令人望而生畏。按照清理规定，我们先外后里、先易后难、先低后高和先细后粗，一步步地清理。那时大家年纪轻，身手敏捷，虽然有过了一次次的残枝砸地的危险，但我们按程序操作，没有发生任何伤害事故。后来，我们熟能生巧，把躲避危险当成刺激，每一次成功排险和清理成功，大家都发出一阵欢呼，这大概是一种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吧。
  可最惊险的考验也来了，20号林段的中心有几棵特别高大的胶树，树龄约20年，有几条粗壮的树枝被风刮断后悬空叠架在一起，被风一吹就不断地摇摆，这现场把我们难住了。因为断枝悬空太高，锯刀勉强能锯但太吃力，锯手很难操作，加上断枝多达五六段，杂乱无序地叠架，很难判断支撑点在哪，而且断枝既长又大，横跨两三株胶树，锯点若选不好，锯断一段残枝，会导致其他残枝倾倒砸落，人很难避闪。大家观察了好久，萧平说：可否锯断一棵活树，让所有断枝往东面山坡一起倾倒。组长为难地说：不能破坏好树，这是原则。我仔细观察那棵树，发现它有一叉枝托住对面倒下的断枝，上面又架着两三枝残枝，如果切断这叉枝，可以让这残断枝倾倒下地。问题是锯手站太近，拉绳手站位也不好，这样很难躲避从树上倾落的断枝。我把观察到的情况一说，大家觉得有道理，只要解决好躲避难题，困难将迎刃而解。拉绳手萧平说：把拉绳延长，方便拉绳手躲避。组长点了点头说：这样行，可锯刀杆不能再加长，否则拿不动，怎么操作？辜春汉走到那棵树下面，抬头观察了半天，又朝四周看了看摇摇头说：撤退的路线太长，不好躲避。我突发灵感说：那就躲避到树身后，怎么样？组长大声说：看看树后位置是否安全，有没有树根绊脚和坑洞陷身，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们4个知青很快就确定清理操作方案，但在选锯手的问题上，辜春汉死活不肯让步，而我理由充分，方法是我想出来的，应该让我亲自动手，才能更加稳妥。由于事先大家考虑周到，操作起来有惊无险，到了关键时刻，只听一声“跑”的口令，我丢掉锯刀，往大胶树后一躲，耳听一阵轰隆响声，只见败叶飞溅，残枝砸在胶树前方，离我藏身的树后不到1米，幸亏有高大粗壮的胶树保护了我。
  连队清理完林段上空的断枝残枝后，接着就是扶树，任务繁重得很。先要将倒在地面上的橡胶树锯去枝干，剩光秃秃的主干，然后清理现场，再把倒树的根坑挖深，最后给树干套上拉绳，大家喊着号子，有人用肩顶，有人拉绳子，直到把树干扶正。然后是填土，要把土填满夯实，不能留下空洞，最后浇水，这样一棵树就能抢救过来。过段时间，胶树又会抽枝长叶，日后又可开割产胶了。
  在清理胶树和扶正倒树的日子里，连队知青人人挥汗如雨，一身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异常辛苦，但不久便看到饱受台风摧残的橡胶林重新焕发勃勃生机，我们不禁露出自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