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岭下的历练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崖县知青史料专辑·中册》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1675
颗粒名称: 奶岭下的历练
分类号: F323.6
页数: 5
页码: 305-309
摘要: 该篇文章描述了作者在1975年到一所养猪场工作的经历。通过书记的安排,作者和其他两名女知青来到了一个位于那浩水库边的小岛上,开始了她们的生活。作者描述了山水优美的环境、生活条件的窘迫和改善,以及在面临生活困境时大家的团结合作和克服困难的决心。
关键词: 养猪场 女知青 那浩水库

内容

1975年7月初的一天中午,农场董书记把我叫到场部,郑重地说:“小欧,咱们场最近在那浩水库建了个养猪场,正缺人手。场里决定派一名老同志带你和另两名女知青过去,下午就出发。”听完书记的话,我并没有多想,心里只有一句话:组织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其实这也是那个年代人们心里的一块鲜红的烙印。
  当天下午5点左右,我和另两名女知青陈姐和金标,在老场员亚乐的带领下,徒步向那浩水库出发。亚乐是当地人,黎族,四十开外,对当地的风土人情、山川地貌非常熟悉,而且性格幽默、风趣,相当健谈。路上亚乐告诉我们,那浩水库是育才公社修建的水库,水库的旁边有一座巍峨的山峰。若站在它的南北方向看好像是单峰,若站在它的东西方向看则是双峰,形似一对乳房,故当地人称之为“奶岭”。那里山清水秀,风景优美,空气清新,鸟语花香,似是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听了亚乐对那浩水库绘声绘色的描述,我的心好似天空中的小鸟,恨不得马上就飞到目的地。我们就这么边走边聊,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忽然耳边响起了“噗通”“噗通”的流水声,亚乐循着流水声的方向说:“到了! ” 我们抬头一看,只见一条高20多米、长约60米的水坝,巨人般耸立在我们面前。亚乐指着“巨人”对我们说:“看,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浩水库。”说着便领着我们登上了水坝。其实这是一个小型水库,呈月牙状,水面最宽处约70多米。水库三面环山,山林茂密,在夕阳映射下,山林的倒影在水中荡漾。水坝的对面就是奶岭,奶岭脚下有一块几十亩大的山坡延伸出水面,宛如一个半岛。看着眼前这画面,就像是在看一幅美丽的山水画。我们的养猪场,就在这幅画中。
  亚乐的一声“上船嘞”,把我的视线从画卷中带到水面。水面上没有船,只看到一条竹排,亚乐看着我疑惑的眼神笑着说:你们海边的人用船摆渡,我们山里人不会造船,只能扎竹排摆渡了。待我们上了竹排站稳后,亚乐站在排前手拿一支长长的竹竿,娴熟而优雅地一左一右划起水来。竹排仿佛一片硕大的树叶,在亚乐的划动中在水面上徐徐滑行,几分钟工夫便载着我们靠近半岛。只见亚乐潇洒地把竹竿一收,第一个跳上岸,弯下腰对我们做了个“请”的姿势说:“远方的客人,到家了。请吧!”弄得大家忍俊不禁,“扑哧”笑出声来。
  岛正中有一条小路直通岛顶,岛顶有一排四间坐东朝西的茅草房,那是宿舍。宿舍的北侧另有两间相连的茅草房,是厨房和煮猪食的杂物间,猪圈就在厨房的后面。两排房子的前面有一棵大树,树底下有一张餐桌,餐桌旁摆着四张长凳。亚乐以一个领导的身份带我们熟悉养猪场的环境,又以一个同事的身份指着宿舍,笑着对我们说:北边第一间是小欧的书房兼卧室,南边第一间是我的卧室兼办公室,中间两间嘛,就是你们二位女生的“闺房”喽。至于北侧的两间房子,一间是厨房,另一间是煮猪食的杂物间。亚乐说完,就让大家回各自房间安顿好后,便趁着月色带陈姐和金标到对岸水坝洗澡,安排我在家看守。
  刚才一群人还热热闹闹的,现在整个半岛忽然只剩下我一个人。寂寞像夜雾一样团团把我包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于是,我踱出房门,仰望星空,巨大的天幕下悬挂着一钩残月,孤零零的恰如现下的我;环顾四周,黑幽幽的山林似乎深不见底,不时传来什么野兽的嚎叫声。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和惊悚,赶紧找来山刀和木棍,坐在大树下的长凳上,一头放着一把山刀,一头放着一根木棍,给自己壮胆。也许是过于困乏吧,当天晚上我没有等到亚乐他们回来,就早早回房睡了。
  第二天清晨,窗外一阵“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和着山鸡“咕咕,咕咕”的鸣叫声把我吵醒。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吮吸着自山林间扑鼻而来的裹着甜味的清香,顿时感觉清醒了不少。我伸了个懒腰,翻身下床,走出门外环视四周,这岛上到处是烧剩的木头和灰烬,显得非常荒凉。整个猪场只有几头猪在猪圈里没精打采的,没有米糠也没有猪菜,心里不觉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也叫“猪场”!正想着,只听陈姐脆脆地喊了声:“吃早餐嘞!”这才想起从昨天下午上岛到现在,还没吃过一丁点东西,肚子早已空空如也。早餐非常简单,一碗白粥,外加一点白盐。吃完早餐,亚乐便给我们派工:陈姐带我到附近的农村去购买农民的米糠,他则带金标到山上采撷野菜。
  中午时分,我挑着第一次从农民手里购得的20多斤米糠回到猪场。由于上午的早餐一点油水也没有,加上来回跑了不少山路,整个人是又饥又乏。开饭时间刚到,我便饥不可耐地来到厨房,见餐桌上摆放着一大盒白米饭,却没有任何蔬菜。负责采购蔬菜的陈姐面对大家一脸的失望,怀着几份歉意说:“这里人迹罕至,有钱也买不到菜,第一天只好将就了。”陈姐从挎包里掏出一瓶腐乳:“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大家就把它‘共’了吧。”陈姐的慷慨行为提醒了我,我也跑回房间拿出母亲给我做的黄辣椒、大蒜拌猪油酱。就这样,大家有说有笑、有滋有味地“享用”了来到猪场后的第一餐。当天下午,按照亚乐的安排,女的清洗采来的野菜并熬煮猪食,男的平整附近山地。
  平淡的生活过了一个多月,就有了一些变化。有一天,我在帮陈姐剁野菜时,忽见亚乐笑眯眯地走来,手里拎着一张长长的渔网,在大家面前晃了晃说:“以后有了这家伙,我们可以经常改善生活了。”见我脸露疑惑,亚乐找来两根2米长的棍子,拉上我一起来到岸边,然后独自跳进齐腰深的水里,游了好远一段后,把两根棍子往水里一插,把网一张,大声地对我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我布下的‘天罗地网’,以后一日两餐我们就下水收鱼了。”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我们的生活环境有了明显的改观。先是整理出300多平方米的菜园子,除了种地瓜叶供应猪食外,我们还腾出几十平方米的空地种蔬菜。蔬菜种类有白菜、空心菜、豆角、苦瓜等,一日两餐绰绰有余,加上亚乐一天还能摸上几条鱼,可以说,以当时的生活标准,我们半岛猪场的伙食算得上是整个育才公社农场最好的。
  生活环境改善了,新的问题又产生了。一次午饭前,亚乐召集大家开会,脸色凝重地说,附近的猪菜已基本采完,自己种的地瓜叶长势又不好,估计维持不了几天。如果大家没有更好的办法,从明天起就要到七八公里远的地方采摘水浮莲(一种长在水面的野生植物)。我们仨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拿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一致表示支持。采摘水浮莲,首先必须准备挑架。说干就干,吃完午饭,亚乐就带我进入后山,砍来不少的木棍和藤条,并手把手教我做了四副挑架。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四人走了一个多小时,来到立才农场一连附近的一条小河。这条河有一处直角大弯,弯角处有一大片像红树林的灌木丛,一大片水浮莲正像一块巨大的绿色地毯平平整整地铺在那里。顺着小河往上游看,望不见头的水浮莲犹如出征的舰队,正源源不断地向下游漂来,场面相当壮观。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架势,大家心里都像喝了甘泉似的乐开了花,一路上的疲劳也荡然无存。未等亚乐下令,我便把裤腿一卷第一个跳进河里,双手捞起一大把水浮莲,陈姐和金标则在河边负责把水浮莲装到挑架里。亚乐也跳到我背后,俩人你追我赶,没一会工夫,四副挑架便全部装满了水浮莲。初战告捷,大家都异常兴奋。趁着休息的空隙,爱美的陈姐和金标还饶有兴致地摘下水浮莲的紫色小花,编成一串串花项链,让花儿的芬芳在原野上随风飘荡。
  稍事休整后,亚乐仰头看了看太阳说:“快到中午了,我们赶路吧。”在亚乐的带领下,大家挑着水浮莲愉快地踏上归途。我刚担起挑架时,凭着一股兴奋劲,似乎还觉身轻如燕,健步如飞,可走着走着肩膀就感觉愈来愈沉。本想卸下挑架歇一歇,看见前面的人换了个肩膀又继续走,我也学着换肩膀挑,勉强走出一公里多,两边的肩膀磨得很痛,实在撑不下去了,不得不喊停。亚乐见状赶紧放下挑架,走过来鼓励我说:“没事的,刚开始不习惯,挑一会就适应了。”就这样,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回到养猪场,已是下午两点多钟。这一天的劳动,使我深深地体会到,我们在城里吃的每一块猪肉、每一滴猪油,都是农民兄弟一颗颗汗水换来的啊!
  猪的饲料问题解决了,我们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岂料第二天一大早,陈姐就跑来告诉我们,这种新的饲料猪不喜欢吃。听陈姐这么一说,我的心顿时凉了一大截。这么辛苦老半天才采回来的水浮莲,猪竟然不喜欢吃!那往后该拿什么来喂这些猪呢?我们不约而同地来到猪圈。看着猪圈里蔫头蔫脑的猪,再看看猪槽里剩下的大半槽饲料,昨天捞水浮莲时的欢喜劲,瞬间都抛到爪哇国去了。亚乐沉思了一会说,要不拿点盐拌饲料试试看,可试过之后还是没啥效果,猪只要一碰到水浮莲就把头扭过一边去。
  当天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心里一直惦记着猪饲料的问题。场里把我们派到这里,是为了把猪喂肥养大,可是,如果没有合适的饲料,那还怎么养猪呢?还建什么猪场呢?然而,育才公社是个偏远山区,显然没有畜牧方面的技术人才;要想找到猪饲料的解决方法,看来只能回县城三亚的新华书店找资料了。主意打定,逮着一个星期天,我向亚乐请假回了一趟三亚。果然,老天不负苦心人,在新华书店的一个角落里,我找到了一本介绍如何养猪的书。回来后,我马上与陈姐一起按书本上的配方操作。经过反复试验,终于成功地制成发酵食料。这种发酵食料的特点是有酒的香味,猪很喜欢吃,吃饱了就睡,对生长有利。这一来,不但解决了目前燃眉之急,也为猪场日后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转眼到了1975年10月,先是爱说爱笑的金标因踩到毒刺治不好而回家疗养,后是热情能干的陈姐因招工而回城,半岛上只“遗下”我和亚乐了。自从金标和陈姐离开后,亚乐就很少在猪场,有时连着几天也见不上他一面。这空荡荡的猪场常常就我一个光杆“猪司令”,让原本就人气欠旺的半岛,变得更加冷清。
  1975年的最后一天,亚乐一大早就又出去忙活了,直到黄昏还不见他的人影。此时,我将一天工作收拾妥当,坐在门前的大树下,遥看夕阳西下,静待月亮爬上来。山林笼罩在一派迷蒙之中,夜幕渐渐四合,不知名的鸟儿、虫儿此时也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各自施展着自己非凡的唱功。我不禁由衷地感叹:原来半岛的夜晚,竟然如此生气勃勃。我忽然想起刚上半岛之初,亚乐带陈姐和金标到水坝洗澡,而看家的我却藏刀备棍为自己壮胆的情景,嘴角不由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是啊,这广阔的天地真能锻炼人。一个刚出学校大门的“小知青”,离开家里的枕头就睡不着觉的“城里娃”,现今竟敢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里一呆就是半年,这恐怕连我的母亲做梦都不敢想呢。思绪正信马由缰,一阵山风吹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初冬的山里还真冷。我看了看手表,时针已指向晚上10点,是该休息了。
  刚刚进入梦乡,忽然“嘭”的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翻了个身,轻轻地问道:“回来了?”“嗯。”这是亚乐的回答。这看似平淡的“一问一答”,其实就是两个月来我与亚乐之间的“默契”。两个月前的一天中午,亚乐有事离开猪场,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第二天清晨,房门像今晚一样“嘭”地响了一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还以为遭贼了,操起棍子就准备往门外冲。亚乐急忙喊了声:“是我!”原来是亚乐从外面扛一棵芭蕉树回来了。那天亚乐就教我如何用砍刀将芭蕉树一节节切断,如何将一节节的芭蕉树剁碎、洗净,再放在锅里熬成猪菜。似乎从这一天起,亚乐都是清晨五六点钟回来,上午八九点钟出门。而每次回来,不是扛芭蕉树,就是挑水浮莲。
  被亚乐搅醒后,我看了看窗外,天还没有完全放亮,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待和煦的阳光从窗外洒落到脸上,我这才翻身起床,又开始一天的忙活。虽说今天是元旦,在场部那边可休息一天,但在远离场部的猪场,一切照旧,该干啥干啥。
  不知不觉节气又到了“大寒”,离“春节”只有十天时间。这天一早,我把昨天调好的发酵食料提到猪圈喂猪。看着猪圈里的猪一天天长膘,心里就不由暗自高兴。自来到奶岭脚下已有大半年时间,一共养了6头猪,现在有头大的总算可以出栏了。把猪喂饱后,看看时间已9点多,便提起水桶来到水库边挑水。自陈姐和金标离开猪场后,她俩的活就由我一人担当了。当我灌满两个水桶,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看到对岸水坝上走下来几个人。仔细一看,是我们场部董书记带一男两女3个知青,正撑着竹排向我划过来。我赶紧放下水桶,高兴地迎上前去,向书记等人问好。书记一上岸,便拍拍我的肩膀,笑着对我说:小欧呀,你在这里的情况我都知道了。现在场部决定派他们来接你的班。你把工作交接完后,今天下午就回场部吧。
  当天下午,我与新来的知青完成工作交接后,就整理好行装来到岸边。亚乐早已在竹排上等着我,见我伸出手来,便一把将我拉上竹排,说了声:“站稳喽,让老哥再送你一程喽!”看着这位在一起共同战斗、生活了大半年的老农友,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和感慨。但此时此刻,千言万言只化做一个字:“好。”
  站在竹排上,看着高耸入云的奶岭渐渐远去,我的心里就像脚下的水流一样翻滚起伏。自来到半岛猪场的大半年时间里,我到底收获了什么?或者说,我将从奶岭脚下带走的是些什么?我想,至少有三样东西,那就是:一副能扛得起风雨和煎熬的肩膀、一种能独立驾驭工作和生活的本领、一颗无限贴近山区农民和大自然的纯朴而温热的心!

知识出处

崖县知青史料专辑·中册

《崖县知青史料专辑·中册》

出版者:南方出版社

本书共有83篇文稿:崖县抱龙林场(20篇)、崖县三亚林场(2篇)、林旺猪场(3篇)、海螺农场(2篇)4处安置点27篇知青回忆录;藤桥(4篇)、林旺(2篇)、田独(13篇)、红沙(4篇)、荔枝沟(6篇)、羊栏(8篇)、天涯(1篇)、育才(6篇)、雅亮(3篇)、崖城(5篇)、水上(2篇)、保港(2篇)12个公社安置点56篇知青回忆录。

阅读

相关人物

欧子健
责任者

相关地名

崖县
相关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