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类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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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海南之南》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1336
颗粒名称: 历史类
分类号: I267
页数: 51
页码: 093-143
摘要: 本篇文章记述了海南省历史类散文的情况。其中包括血红的长春花、骑楼街遐思、崖城的旧时光、觐见保平、思忆宁远河、崖州古韵悠、梦回古崖州、崖州印象、一次穿越灵魂的对话、沉默的保平村等。
关键词: 海南省 散文 历史类

内容

血红的长春花
  罗灯光
  长春花只是岛西南一种常见的野花,可我一到梅山老区就被它深深吸引了。无论是芙蓉峰麓,还是角头海滨,长春花都开得格外红艳,像血,像火,像旗帜,不惧贫瘠,不怕烈日,不畏逆境,坚贞顽强,风沙吹过,摇晃着又挺立回来。据说这长春花,巾帼英烈孙亚九生前常常忙里偷闲,摘一朵插在头上,尔后优雅地挽一挽那特显朝气的青青秀发,或者采一束握在胸前,面朝日出方向,轻轻吟唱温婉缠绵的崖州歌谣。
  我欣赏梅山的长春花,我敬佩长春花一样的孙亚九!刘胡兰式的宁死不屈引起我心灵的震撼。梅山革命史馆盛满珍贵的史料,盛满那些令人肃然起敬的往事,却找不到她的照片,留下我无法排遣的遗憾。松柏环绕的梅山革命烈士陵园,我捧着虔诚和敬重而来,也只看到纪念碑上她的英名。我多么渴望能见识她的音容笑貌。
  在史馆负责人黎元福带领,市历史文化协会会长黎月光陪同下,我缓缓走进了梅山老区四村之一的梅东村孙家院子。芒果树寥寥,却枝繁叶茂,精神抖擞;长春花几丛,竟红红火火,分外醒目。因为孤陋寡闻,到此始知孙家一门三烈士:孙维青(原名孙家维)、孙家本、孙亚九。他们仨,父辈是同胞兄弟,他们是同辈兄妹,同住一个院子,同在一个屋檐下。平顶屋厅间门上方悬挂“光荣烈属”牌子,厅里右墙上挂两个人像,一是孙维青妻子,一是孙亚九弟弟,空缺孙维青、孙家本、孙亚九遗像。三位烈士把美好的青春连同宝贵的生命一并奉献了,连张照片也没有给留下。
  我的家乡跟梅山只隔一条青岭山脉,口音乃至风俗难分彼此,我坐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念叨着“亚九”这名字,恍惚听到了邻居大人的叫唤,仿佛她就是那邻家女儿,亲切的感觉瞬时传遍全身。“亚九”,是的,她或许在召开一个支前动员会,或许带着姐妹们在军烈属地里帮耕,我来看望她,默默地等她归来……
  理智及时提醒我,已经无法透过历史的烟尘看到亚九年轻的容颜,可是,我分明感受到她的温柔娴淑而又英勇无畏、不屈不挠。
  走出孙家院子不远,遇上了梅东村民林元贵,黎元福相约来的,今年88岁了,身体硬朗,口齿清晰,称孙亚九为亚九姑。听到要说亚九姑的话,林元贵老伴也来了。于是大家就近享用一树浓荫,就着一壶清茶,继续着深情的追忆和缅怀。
  亚九的成长与堂兄孙维青直接关联。1937年1月,孙维青当选梅山乡第一个党支部梅东党支部第一任书记,参与领导梅山的革命斗争。同年7月抗战爆发,亚九在孙维青的引导下走上革命道路。1940年,梅山乡妇女抗日救国会主任吴华兰为日寇所害,亚九19岁被推举继任妇救会主任,一年之后,稻熟时节,她光荣入党,成为一名妇女党员革命工作骨干。1943年5月的一天,已担任崖县委组织部部长的孙维青,回家取记事本被日寇追捕,他一边跑一边将记事本撕碎往嘴里塞,一口一口往肚里吞,来不及咀嚼吞咽的记事本碎片就扔散在路边的草丛中,跑到堡垒户黎家明家附近,被赶上来的鬼子挥东洋剑劈倒,年仅26岁。堂兄的牺牲,亚九悲痛万分,而堂兄以生命保护了党员和党组织安全的壮举,又令她备感振奋和骄傲,激励她信念与意志更加坚定。
  亚九更起劲地发挥她年轻的活力和特有的聪明伶俐。抗日宣传,夜校学习,动员参军,筹款筹粮,开荒生产,帮耕互助,样样出色,备受称道,故于1944年调入崖县常备队,从此跟着崖县委一道工作。
  林元贵侃侃而谈。亚九姑另一堂兄孙家本,比孙维青小一些,时任崖县区署区长。1945年12月,一个寒冷的深夜,“土伦事件”突然发生,崖县区委、区署遭到叛变投敌的土伦村反动地主麦亚尚纠集暴徒包围屠杀,伤亡惨重。孙家本原已突围出去,可他牵挂着尚未脱险的同志,重返土伦村里找村民“同年”(结拜的同一年出生的干兄弟)搭救,竟被这疯狂的背叛者残忍地砍下头颅,换取事件策划者50块光洋和1头黄牛。孙区长刚满25岁,抱憾大山。又一位亲人惨遭杀害,亚九化悲痛为力量,更显成熟。
  抗战胜利后,亚九随崖县委撤往崖县西南开辟新区,此后两次被捕。1947年5月,亚九在崖五区抱本村进行清敌建政工作,被国民党反动派抓进崖城监狱,受尽严刑拷打、百般折磨,一年之后,琼崖纵队成功攻下崖城监狱,亚九获得解救。然而,她第二次被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1950年伊始,亚九随崖县委工作队到崖五区黄孔乡开展迎接渡海大军解放海南的工作,不幸被捕。这一情况,时任琼崖南区地委秘书主任的梅东人孙惠公,以亲历者和见证人的身份撰写了《百载风云》进行追述。当时孙惠公就在黄孔乡,崖县委工作队是他和崖县委委员陈国风、四五联区区长何施仁一起带领的。孙惠公记忆犹新。春节后几天,陈忠坚师残部,溃退海南,窜下黄流,扑向黄孔乡,连夜追踪崖县委工作队,追到一个叫手板坡的地方开枪扫射,工作队牺牲3人,被捕10多人,亚九就在被捕人员当中,被关进黄流监狱,后押赴刑场。
  亚九身陷囹圄情形,找不到目击者,只能是推测了,而她被游街直至就义。有目击者,这便是林元贵的“同年”黄国才。这位“同年”原籍广东高州,先住黄流,娶梅东媳妇后定居梅东,在黄流他目睹了亚九就义的经过,林元贵转述了他的亲眼所见。
  1950年2月的一天,亚九被国民党军扒光衣服,裸体游街,亚九备受侮辱,宁死不屈!亚九一边走,一边呼喊口号,并大声唱《国际歌》,黄流群众,无不动容,纷纷落泪。亚九最后被绑在黄流中学东边的电线杆上,国民党兵7个人,举7枝枪对亚九射击,开第一次枪,亚九头发还摇动,开第二次枪,她倒下了。这一年春天,梅山的长春花肆意绽放,一丛丛、一片片,如朝霞、似彩虹,英姿飒爽、亲密团结,根巴着根、手挽着手,开上芙蓉峰,连接角头湾,漫山遍野,铺天盖地……
  根据林元贵回忆,亚九姑20岁左右,曾与同村一革命者“红纸合命”,但似乎没有办过婚礼,在林元贵夫妇的记忆与印象中,她就是一个姑娘家。她忙于党的工作,忙得顾不上谈一场轰轰烈烈或者缠绵悱恻的恋爱,尽管她梦寐以求。她是把全部的爱,奉献给民族的抗战大业和人民的解放事业。她在漫漫长夜中一直翘首盼望的角头湾壮丽的日出,永远也看不到了。
  我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臧克家的诗句竟脱口而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走,到墓地拜谒去!林元贵、黎元福等心有灵犀,不约而同。
  林老领着我们来到了风响涛鸣的梅山海滨。
  又见长春花,一组组,一团团,迎向海风怒放,簇拥、环绕亚九坟茔,装点着墓地,长伴着英灵。
  林元贵说,当时黄流地下党把烈士遗体抬去掩埋,用三块石头作记号,解放后孙家在知情人的帮助下,把女儿遗体迁回安葬在这里。是啊,她既比邻娘家先人,又独处一隅,背靠家乡,面朝大海,与四季盛开的长春花为伴。我心里慨叹着,采撷来一大把血红的长春花,郑重地敬献墓前,轻轻地说了声:“亚九,我来看你……”便哽咽了。
  海浪的“哗哗”声愈来愈清晰,长春花的芳香一阵阵扑面而来。
  我双手合十,鞠躬三拜,表达了我深深的敬意与情感。
  林老扶着三亚市人民政府赠送的墓碑,朗声读着镌刻碑上的简介,竟泣不成声……
  骑楼街遐思
  高建帮
  我家离崖城很近,登高可望城,一呼能闻声。往天涯海角方向走,上高速到南滨,再去骑楼街,大约40分钟的车程。咫尺之遥,我居然没去过这地方,妻子笑我老宅男,从小宅到老,活动半径只有书房到屋厅的距离。说来也是,如不是这次参加“深入基层、扎根人民”创作实践活动,还真不知道猴年马月,我才能与骑楼街有个真正的“初面”。
  崖城骑楼街到底是怎样的一条街?我确实知之不多,在网上搜索了一番,也看不出什么来。之后我又找到两本书籍查阅,一本是《三亚市文物保护单位概览》,另一本是《崖州古城》,书中文字记载不足300字,但从字里行间,我对骑楼街的前世今生有了大致的了解——原来崖城是海南岛古代四大州城之一,有着2000多年的历史,而骑楼街只是这座历史名城中一个集商贸、居住于一体的中西合璧的老商号建筑群,建于民国年间,骑楼街又叫东关街、铺仔市,据骑楼街一位71岁的老街坊卢业宝说,此街建成之初,商业十分繁荣,各种日常生活用品及生产用具应有尽有。如今由于历史的不断变迁,我看到一栋栋连体骑楼的模样,斑斑驳驳,仿佛一群风霜老人,站立街边,脸上的皱折如刀刻一样,深沟似的,密密麻麻,埋藏着许许多多昨日星辰的故事,一个个深凹的窗洞,就像一双双老花的眼睛,眯眯的望着稀疏的车辆和偶尔穿梭的行人,那冷清的街道,极少看到甚至没有看到导游举旗带团过来游玩的迹象,我的第六感直觉,骑楼街眼前的寂静与从前的喧嚣相比,显得有些落寞,早已风光不再了。可幸运的是,2016年10月,骑楼街被三亚市人民政府公布为第二批文物保护单位。
  以政府行为,重点保护现存的骑楼街建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卓有远见和明智的。我和采风的其他作协会员,边走边看,并饶有兴趣地聊着骑楼街的话题——
  甲说,骑楼街被人为损坏了,越看越心疼,一些新钢筋水泥楼在骑楼街冒了出来。有的在骑楼街的背后挨着建,超高一小截,好像矮人穿起内增高的鞋子,一看就别扭;有的安装铝合金窗,改变了原来的样式风格;有的干脆拆除古楼重建……五花八门。放眼望去,新建楼房如“镶牙式”一样嵌在古老的建筑中间,使骑楼街变成土不土、洋不洋的外形,让人很不舒服,总有一种刺眼的感觉。
  乙说,这是发展与保护矛盾体的产物,社会发展日新月异,骑楼街之外的区域不断开发建设,处处高楼林立,马路宽阔,各种大型超市、星级酒店、繁华市场等现代的影子,早已掩盖骑楼街的风光。实言之,骑楼街怎能耐得住社会变迁的寂寞?
  我说,骑楼街不应改变原状。有人比喻骑楼街是一窑老酒,越陈越有味道,我赞同这种认知,其实骑楼街的味道缘于其内核的唯一性。当一目通街的骑楼街映入我的眼帘时,其最吸引眼球的是骑楼街的廓部、楼部、楼顶、外立面的浮雕图案、线角、阳台铸铁栏杆等特有的中国古典元素以及西方的装饰风格。如此中西风貌的有机结合,为骑楼街的厚重底色增添了不少亮度,这些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保护价值。
  不管怎么说,不管谁说,只要说出问题所在和建设性的意见,都是为了骑楼街更好的明天。目前,有政府保护这把上方宝剑震慑着,至少谁也不敢再动骑楼街的奶酪了。
  现在,各级政府对古文物、古村落、古宅、古寨等“入古”有价值的东西,均录入保护名目,加大保护力度,而且保护的法律体系更完善,措施更多、更实、更细,海南崖州骑楼街等众多历史古迹也毫不例外地被保护起来。
  几年前,我曾到海口参加海南农垦报社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学习,白天没时间出去玩,晚上应朋友相约,专门去海口的骑楼街闲逛,亲身体会省城骑楼的别样风采。出去前,我特别做了些功课,从相关资料获悉,海口骑楼是海口最具特色的街道景观。它初步形成于19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距今有近100年历史。其中最古老的建筑四牌楼建于南宋,至今已历经了700多年的风风雨雨。逛完之后,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海口的骑楼街保护得非常完美,执法部门盯着,禁止乱拆乱建,连外墙涂层都不能任意乱涂,使得各种各样的店铺原貌依旧,吸引无数市民和游客,可谓门庭若市,热闹非凡。骑楼街的很多商品都物美价廉,消费者对实用的小商品很是喜欢,都会选购三四件心爱之物带回家。我是三亚人,秉持“游在三亚、吃在海口”的理念,自由任性一次,与朋友一起疯狂找小吃,吃了双皮奶,又尝青果冻,再啃椰子炖乌鸡……细细品尝,触碰舌尖上的味蕾,那些诱人的骑楼街小吃从我的嘴里,一直甜香到我的心里,使我和我的朋友乐得像回家一样。
  骑楼街的味道,我无法忘却,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眷恋。在我的潜意识里,同是骑楼格调,怎么崖城的骑楼街的品位就差距这么大呢?想买的物品买不到,想吃的小吃又没有,显然不是个滋味。更出乎人意料的是,传统的东西保留不了,新的东西又跟不上去。如打铁街,由于铁具生产进入机器化时代,没人愿意做手工制作的铁匠了,哪怕还有铁匠艺人,也没人前来光顾,昔日打铁的“叮当”声就自然而然地消失在宁远河畔。又如臭油街,卖的主要是煤油(广东粤语称之为“火水”,点灯用的燃油)或散装的其他工业油品,随着生态能源核电、光伏的发展和工业油品的精装化,现在的臭油街只是有其名而无其实了。至于互联网时代的智能新宠和电商、微商等平台,骑楼街因受条件和地域的叠加限制,弱化了竞争力,根本无法与新城区的规模化发展相提并论,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思考。
  为什么骑楼街的铁打不响?原因是我们没有立足未来最传统的精品。大家都知道,“章丘”铁锅是山东省济南市章丘区传统手工锻造的锅具,据央视《舌尖上的中国》第三季节目介绍,这铁锅来之不易,历经12道工序,再过18遍火候,1000度高温锤炼,经受36000次锻打,最终成为顾客青睐的精品,上了淘宝网,卖到日本等国家去。当然,“章丘”铁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由于行业的不规范,机器压制的铁锅冲击了手工制作的铁锅,市场销售一度由热变冷。凡事必有因果,相信通过行业整顿,真正的手工制作的“章丘”铁锅,一定能够理性回归正轨,受益广大消费者。说一千道一万,如果崖城骑楼街的铁匠们能锻打出削铁如泥的精品刀具,按标准化生产,以质立市、诚信交易,还是拥有广泛市场的。
  为什么非遗文化不兴街?原因是我们重视不够。黎锦被列入了非遗名录。据有关资料显示,黎锦历史悠久,已经超过3000年,堪称中国纺织史上的“活化石”。元代杰出的女纺织家黄道婆曾在崖州生活学艺37年,按理说,这里的黎锦非遗文化应发扬光大,与盘皇舞、竹竿舞、崖州民歌融合,彰显骑楼街的特有魅力。可走进骑楼街,我想看一看这些非遗文化亮点,根本就看不到,不能不说是一种文化传承滞后的缺失。七彩云南之旅——白族老村落喝三道茶:一知苦,二知甜,三知回味知感恩。极富戏剧色彩,属于云南省级的非遗文化,他们把喝茶和舞蹈表演搬到舞台上,以其当地特色文化,吸引众多游客前往观赏、体会,悟出人生哲理,从而成为一方旅游业的根和魂。这实实在在的例子,我们大有效仿和创新的必要,对振兴我们的骑楼街、带旺我们的骑楼业,又何尝不是一种有益的启示?
  为什么残垣断壁修复难?原因是我们的保护意识不够强。到过丽江古城游玩的人,不管你是经过木府小巷,抑或是夜访四方街,留给你的印象就是古城原貌的完整性和古色古香的韵味,看不到半点残垣断壁的凄凉,这和当地的严格保护是密不可分的。反过来再看看我们的骑楼街,多处破旧不堪,却没有及时修复,在雨水的冲刷下,渐渐变成危楼,墙体裂缝的有之,桁条断落的有之,窗口破损的有之……让人叹息不已。如此的骑楼街现状,是难以和三亚国际滨海旅游城市相匹配的。崖城骑楼街在当地独一无二,历史价值弥足珍贵。采访中,一位姓林的先生透露了五大渴望:一是渴望骑楼街重振雄风,再创辉煌;二是渴望相关部门认真查清崖城骑楼街现存底数,对骑楼街古建筑进行综合“体检”鉴定,为整体规划提供依据;三是渴望城管执法人员介入,按文物保护法律法规加强执法,拆除“镶牙式”的违章建筑,恢复原貌;四是渴望骑楼街古建筑经典文化,融入创建全国文明城市软实力当中;五是渴望强化“社会环境、生活环境、人文环境、卫生环境”治理,让骑楼街更加光鲜亮丽。
  如此深深渴望,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兴许这位林先生道出了我的心里话,但愿美好渴望变为现实。
  骑楼街!风悠悠,人悠悠,情悠悠。别离时,我突然产生一股强烈的骑楼街遐思: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我们可以借鉴其他省、市地区保护古建筑的经验、做法,创新保护骑楼街方式,提升骑楼街的“颜值”素养,做精做强旅游产业,使骑楼街重现昔日风光,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崖城的旧时光
  蒙胜国
  崖城,是古城。有着2000多年文字记载历史的古崖州名城,在历史上一直是海南岛南部的政治、经济、文化、教育中心和军事重镇。
  1954年,崖县人民政府从崖城迁往三亚镇后,崖城依然还以世代于崖城宁远河两岸居住的城东、城西、水南,为谋稻菽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人为主体人口。崖城依然因了宁远河还保留着“东西水抱孤城小”的格局。在崖城人民的物质生活没有如今丰富的年月,在我年幼最初的感觉崖城并不美丽。崖城城内城外的土道上那一早一晚牛群出城回城扬起的泥尘土,与街头弥漫着雾气的晨光和斜阳西下的霞光满天相映成趣,成为这个古城特有的剪影。城内除了木屐“嗒嗒”敲击响街头,还有行人赤足行街。历朝历代修建的城墙早已是断壁残垣,废弃的城墙断砖瓦块全部倾入原先高高的护城墙下的河里。护城河已不成河,日积月累的淤泥杂物填塞满满,留下的是一条浅沟,随着雨水的到来才注满一滩水,古城里人家散养的猪牛就与这滩水为伍。
  崖城有一条老街,叫城东关骑楼街。老街左右两旁的三四十余座骑楼参差错落毗连一起,一家一家的店铺前连廊连柱的长廊衔接出一个街区。我站在崖城老街的一端,能将这200多米长的老街望穿。这条如今铺着水泥的路面,整天的汽车与行人行色匆匆的穿梭来往,而与这骑楼老街的过去时光的商业发达、人来人往、摩肩接踵、熙熙攘攘的景况相比,已经让人徒增失落感。
  从前的老街崖城人引以为自豪。据说这得益于清康熙二十三年清政府宣布废除海禁,开海贸易。崖城人借助四通八达的海运,出海闯南洋,走外省,用毕生攒集的血汗钱,回乡建起南洋风格的骑楼,让这个边陲小镇从此辉煌起来。崖城人“一铺养三代”的观念,让崖城东关骑楼街急速地发展起来,经营油盐烟酒药材布匹建材打铁这样的铺子应有尽有。还有街上,东西南北来的生意人,已经财路通衢,财源广茂达三江,设会馆,沟通生意往来和联络乡情是必须的……时至今日,崖城老街上还保留着“打铁街”和“臭油街”街道名称。
  我年幼时,时常跟着母亲从宁远河对岸的南滨涉水到崖城,买家用的日用品,还能得到一碗汤粉,这碗汤粉充实了我的童年和对那个拮据年代的记忆。后来,少年的我经常约上伙伴,到这个古城里长长的街道,在骑楼下连廊连柱的长廊来回穿梭。这样的鳞次栉比的铺面竟也熟悉于心,即使迷住双眼也不会走岔道。
  那时的公私合营和对财主家的财产没收充公,城东关骑楼街的原先店铺纷纷易主,成了公家创办的实体店铺。像邮电局、银行、中药铺、书店、理发店、五金店、茶馆、农具维修部,以及破铁废铜鸡鸭鹅毛药材的杂货品收购站等,一家挨着一家。我的少年伙伴最爱往杂货品收购站跑,把攒来的鸡鸭鹅毛或者破铁废铜卖出去就有钱。杂货品收购站的一个高个儿男子,长着饭勺般的长脸上扣着一付老花镜,每当我们把一袋子、一袋子的鸡鸭鹅毛递送到柜台上,他把头一低,眼睛从老花眼镜片上,把我们逐个的神态审视了一遍,然后才伸手到每一个袋子里抓抓捏捏一番。倘若不是晒干的鸡鸭鹅毛,他的嘴一努,那只伸向你的长条的铅笔,先就来到脑壳上敲上一记。他一点都没有暴怒的样子,而且像将军般的对他手下的士兵下令,赶紧把鸡鸭鹅毛晒干了再拎过来换钱,惹得同伴们还哈哈大笑。
  我年少时爱光顾崖城城东关骑楼街的书店。书店夹在邮局与药材铺当中,是一个往里纵深窄小、采光很差的店面。书店的玻璃罩木柜,是公仔书摆放的地方,公仔书是我的最爱,如《小马倌和大皮鞋叔叔》《鸡毛信》《我要读书》《敌后武工队》《铁道游击队》《杨根思》,还有《红灯记》《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白毛女》,这些连环画曾经都给予了我深刻的影响,这个影响至深到如今,书店买书成了我这辈子的一大嗜好。
  此时,崖城的旧时光留在我脑海里的只是斑驳陆离又驳杂的碎片,接拼出一个个完整的动感画面。
  有一回,我在骑楼街将一个行人拦下来,询问他,街上原来有一家蒸粉的作坊现今在哪一个位置时,那人一脸的茫然。然而我自个儿先就笑了,这个没上五十岁的人怎么识得这家作坊呢?这家作坊有一位老大娘,她是广东阳春人氏,曾经跟随丈夫闯北走南经商,后来在崖城城东骑楼街,置房产立家业,眼下子孙后代也该是满堂的了。当然,这个老人一定是不存世了。可我有着一个迫切而变得强烈的愿望,欲立马重新走入这个骑楼下的作坊,作坊能唤起我对崖城从前旧往的记忆。真的,骑楼下,我仿佛嗅到了来自作坊的烟火气味和熟粉出屉蒸汽腾腾的香味,而且当年我和同伴经常出入作坊内,用大米换取粉皮,由此而结识了一位讲着白话的广东老大娘的情境,竟也变得如此真实起来,挥之不去。
  日月如白驹过隙,当年的翩翩少年,已是两鬓斑白的人了,你们生活得好吗?我有了泪目的冲动。
  百年过去了,古城这个最后保留着历史意义的商业见证,曾经激荡过崖城人心灵、铭刻着崖城人风骨的民国骑楼,如今在新建筑的夹缝中生存。
  然而,面对着日新月异的社会发展,精明的崖城人,已认识到老街、骑楼这方寸之地的重要性,为了继续发挥百年骑楼商住功能,已开始着手对骑楼修复。
  老街,骑楼,在沧桑岁月中,犹如窖藏的老酒,愈老愈有味道。
  觐见保平
  孟允云
  相传毕兰村地处保平河南岸,后因宁远河水年复一年冲击临高至西园一带河堤,来个大转湾,切断公路,又循河故道泱冲毕兰。《崖州志》中有“水冲毕兰”的记载。无奈,有些毕兰人迁徒他乡,有些搬到保平河北岸居住,久而久之,形成了村子后取名保平,企盼世代平安……
  时近晌午,我们采风来到了保平,宛如儿女亲近摇篮,一缕温馨袭上心头。走在村路上,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高耸入云的酸豆树。这一棵酸豆树上千年,树头硕大,粗皮礧砢,树冠荫宽,默默地守护着保平村。
  保平的古宅建于清代,经几百年风雨剥落,今存还算完好。那岁月深处浮出的泥尘以及碎砖破瓦一下子攫住了我的心,这既是我要寻觅的,也是我所喜欢的。信步间,我发现不少翘首耸立的门楼在窄窄、直直的小巷里静静地坐落,古老,幽寂,闲散,淡雅。大路连着小路,小巷通向胡同,有东西向的,有南北向的,左拐右折,让你走不到尽头。
  缓缓浏览,但见路段的入口和出口的墙体钉着小牌子,牌上的张家巷、陈家巷、麦家巷等名字,增添了我的好奇。的确,姓氏巷名,方便了他们自己,更方便了外地人。瞧瞧那旧宅和新宇错落有致,心屏上突如其来地亮出一幅图画:一宅芳园,福墙与屋檐成趣,新宇与旧宅相映,加上院内亭亭的槟榔和挺立的椰树,还有雀鸟剪着艳阳,临着秋风,很贴近,很乡趣,不知可有几人知晓?我拍了许多图片放进微信群,让朋友猜,真的收获了若干点赞!
  踅足一家门,见三米多高的三角梅开得红红火火,伸出围墙映照宅门第。移步近前一瞥,门楼额上彩绘的蝙蝠、梅花、荷花、仙鹤之类装饰图案,色泽斑斓,栩栩如生。来到庭院中,顿觉恬静、安宁和淡定。我问:“这是陈伯爷的家吗?”那光脊梁老者急急忙忙穿上衣服,递上塑料凳子,说:“是的,坐,坐。”我问:“参观参观你家的古居建筑,可以吗?”伯爷高兴地点头,表示赞同。
  陈家古宅,坐北朝南呈三合院格局,砖木结构,硬山顶。正屋面阔3间约11米,进深6米,呈抬梁式木构架,分为明间和次间。屋内地墁砖多见一顺一丁或二顺一丁铺设。梁架及建筑木构件均有雕刻和彩绘,工艺精美,内容多见双凤朝阳、鹤松梅竹、喜鹃登枝、石榴荷花、松鹤延年等花纹图案,颇有清代传统民居的建筑风貌。
  此刻,我仿佛见到屋顶上升腾起一股炊烟,丝丝缕缕,袅袅娜娜,渐次化入苍茫的天际。我对伯爷语重心长地说,我是从乡村里走出来的,老屋和炊烟让我谙熟五谷杂粮、农事稼穑。今天,不论我脚步走向何方,老屋的往事总牵动着游子的思乡情愁。这是一种心灵的寄托,让出门在外的人不会感到孤独。伯爷感叹道,随着炊烟渐行渐远,砖瓦、磨盘、舂臼、水井都老去了,但古宅不会老的,岁月流年,风貌犹存,其历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九帝以及民国,至今大约350年,古宅旧是旧日了,但不会死去,一点儿也不会寂寞、寒碜。我与陈伯爷聊谈,了解到保平村至今还有42处清代的古宅,举着庄严。伯爷兴奋地说,保平人崇尚文化,书香不断,从这古宅里曾经走出了40多名科举考试的贡生,因此,这个小村庄一直有着“保平出贡生”的美誉。
  古宅在“呼唤”什么呢?我沉思。古宅呼唤的是传统、本真,还是回归?无论如何,古宅没有城市的喧嚣声,只有远方幽谷的空鸣,门前空地的犬吠。倘若建庐在此,阴阳昏晓之际,躲进古宅书房,听风儿呼呼然掠过椰梢,看雨点滴滴然敲响蕉叶,其淡泊宁静,当为浮世中人朝思暮想、出神入化的境界。
  当谈到保平村还是革命老区时,伯爷喜上眉梢,喋喋不休。他沉默片刻,又说,保平从大革命到海南解放,走出了110余名革命志士,其中就有30多位革命烈士。为了革命求解放,当年生于斯、长于斯的热血青年纷纷走出古宅,那古宅之窗是关不住的,古宅之墙是拦不住的。他们干出了一番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事业。随后,伯爷讲起了麦宏恩、何绍尧、张六妹为革命抛头颅洒热血的传奇故事。
  麦宏恩,1899年出生于保平村一个贫农家庭。1924年,他走出自家老宅,赴广州国民大学读书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任学生会主席。后来,受党组织委派回乡,以任教为名与陈英才、黎茂萱、陈世训等人,在崖县建立了“中共东南支部”,并成立崖县农民协会,他任农会主任。1927年,麦宏恩返广州国民大学续读时,蒋介石发动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他被捕入狱,牺牲时年仅28岁。在狱中,他给父母家人写下了一封家书,以铿锵的誓言道出了心声:“人生必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生有轻于鸿毛……以革命之血换得自由之花,死得其所矣!”
  何绍尧,人称神枪手,1908年出生于保平村。1927年,经麦宏恩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接替麦宏恩担任党支部书记,1940年任崖县县委委员、组织部部长。1941年秋,琼崖抗日独立总队第三支队决定袭击日军三菱公司仓库,以解决当时部队衣食困难。他受命执行侦察绘图任务,回到水南村甘蔗园隐蔽,因被告密而陷日军围困。然而,他沉着应战,击毙日军少尉及2名士兵,终因身负重伤而被捕,在崖城日军司令部被杀害。1964年,崖县人民委员会为他立碑撰联:“革命仰前行,想当年,反帝反封建,碧血冲天惊敌寇;精神传后代,看今日,盛歌盛载舞,红花满地慰英魂。”
  张六妹,保平村人。抗日时期,她积极参加抗日救亡活动;解放战争时期,她参军入伍成为琼崖纵队第五总队一名战士。1950年年初,在乐东黄流手板坡遭国民党残军追击中不幸被捕,备受羞辱,但她坚贞不屈,一直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走上刑场,成为“刘胡兰”式的革命烈士。
  听伯爷叙述,我百感交集。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那是千千万万的革命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然后才有了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强起来的历史性飞跃。
  行文至此,我感慨地鼓与呼:保平村2008年被评为“海南十大文化名村”,2010年被国家住建部、国家文物局评为“中国历史文化名村”,2014年入选“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倘若在这里设立文化旅游景点,建起纪念馆,弘扬红色旅游文化、传统村落文化、“非遗”崖州民歌文化等,实施乡村旅游振兴战略,保平村就会成为海南自贸区建设中的一张亮丽名片,那该多好呀!
  思忆宁远河
  容艳艳
  今年10月中旬,我跟随三亚文联组织的采风团,再次踏进崖州古城这片熟悉的土地。从三亚市区到崖州的路程不算长,在众人的谈笑之间,大巴车已不知不觉间下了高速。驰过绿树成荫的大道,转个弯,车开上了崖州大桥。此时宁远河两岸美丽的景色尽收眼底。风从车窗外吹来,带着河水温暖湿润的气味,丝丝缕缕地拨动着我的思绪。凝视着这条曾和我结下深情厚谊的河流,种种美好细微的记忆,不禁在和风中悄然苏醒。于是,我静思、神游,再次拼凑起这条河的轮廓和气息……
  母亲常说,生我的那一天下午,阵痛来袭。她急急卷起裤子,孤身一人淌过大腿深的河水,奔向对岸的崖城医院。不久,便生下了我。哗啦啦的宁远河水见证了她第一次当母亲的艰难历程,也化成了她生命中难以抹去的印记。
  我想,如同母亲一样,宁远河对于很多老崖州人来说都有着特殊的情感。这条安静沉默的河流,不仅养育了世世代代的崖州人民,也创造着崖州古城的辉煌历史。千百年来,它气态神闲、步履从容地从古老的文明门前流过,轻描淡写地把城区分成了两端。而一座白色的大桥,悠悠地架在河面上,让河两岸的人得以相互往来,也得以通向外面的世界。
  我未曾了解过这条河的历史,也未曾了解这条河上曾经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我只知道它自岛中的仙安石林南麗一路艰难跋涉而来。穿过幽深莽郁的原始密林,越过三亚北部连绵起伏的丘陵,进入平缓的河谷平原,才流经古城幽幽注入南海之滨。勤劳的崖州人一路沿河引流挖渠,让甘甜清亮的河水在大大小小的田园中纵横穿梭,滋润着万千生灵繁衍生长。
  童年记忆里的宁远河,犹如一位清新质朴的少女,散发着芬芳怡人的气质。两岸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平展的原野,密杂的灌木,摇弋的树林,零星的人家。河水看起来是那么的平缓安然,澄碧通透,一切清晰可辨。大大小小的鹅卵石静静地躺在河底,鱼虾不时地嬉戏其间,偶有麻雀和燕子在河面上下翻飞,起落不定……许是因为河水的滋润,河岸的植物都显得分外的盎然夺目、绿意逼人。它们共存共生,若无其事地生长着,带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气势,日复一日的在这片土地上绵延,傲然地面对炎炎烈日,牢牢地在宁远河边抓住每一寸可以依附的土地。而神态各异的昆虫,则小心地隐藏在河边的灌木丛中,在纠缠交错的枝叶间跳跃。偶有人走过,好奇的红公马和蚂蚱们会探头探脑地张望,然后箭一般隐没在丛林间。蜻蜓和蝴蝶总是煽动着好看的翅膀,在河边的野花丛中忙碌地飞来飞去。有时候它们也会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枝叶上小憩,看起来安静而乖巧。呆头呆脑的小瓢虫嗡嗡地叫着,不时撞到行人的衣物上,手一捂它便乖乖地在掌心不再动弹。而被农户们散放的鸡鸭鹅,天天肆无忌惮地和孩子们在野地里追逐鸣叫。若是运气好,还能在河边的杂草丛里发现一两个光滑透亮的蛋,令人惊喜雀跃。
  如此灵动鲜活的一条河,自然也就成了沿岸孩子们的乐园。不管是早晨还是黄昏,总能看到他们河岸边奔跑嬉戏的身影。大点的孩子在浅水滩里欢快地追赶着鱼虾,抑或在河边的野地上捕捉红公马和挖地瓜,而后在河滩上燃起小树枝将其慢慢地烤食,若是热了累了就在清凉的河水里泡一会儿。小点的孩子总是喜欢捡拾河边的鹅卵石把玩,或是找寻野草下躲藏的蚯蚓和蚂蚁,扑捉灌木丛里上下翻飞的蜻蜓。这些看似平常的活动,日后成了他们童年回忆里快乐的核心。
  在没有自来水的年代,宁远河无疑是当地老百姓们最好的洗浴场。清晨,阳光毫不吝啬地撒在水面上,波光闪烁,淡淡的水雾开始消散,河水渐渐变暖。河两岸的人家开始迎着晨光三三两两地来到河边。妇女们把成桶的衣物放在岸边,耐心地从桶里拿出来一件件放到水里漂洗。年轻的姑娘们把又黑又长的头发垂到水中,发丝随着水流滑出一道道好看的曲线。孩子们跟随在大人左右奔忙,耐心地摸拾浅水区里的香螺。这种在河边生长的小东西,虽然只有瓜子般大小,但味道极其鲜美。回到家放到锅里一煮,再捞起用牙签轻轻一挑,那小小的螺肉便滑入口中,余香满嘴。
  尽管宁远河是如此的温情脉脉,但几乎每年都会有人因它而葬身河底。于是,有关这条河的各种鬼魅传说,世世代代在人们口中相传,其中“水鬼”流传尤为甚广。据说那是一种神秘可怕的生物,常年隐没在最黑暗的水底,长相似瘦小的黑猴,狡黠灵敏,力大无穷,能轻而易举地在水中把一米八的壮实汉子瞬间拉入水底。如果人在水里不幸遇到它,必定九死一生。这些绘声绘色的传言,无形间断绝了许多调皮的孩子们跑到深水区游泳的念头。他们对鬼怪一类传说通常是深信不疑。在孩童们的心里,伴随着“水鬼”恐怖般存在的,还有河边年年都可见的“喊魂”仪式。老一辈的人认为,人在河里溺死后,魂魄会一直在河边流连徘徊,如果不喊其回家,他将会成为孤魂野鬼不得善终。因此,每当有人不幸去世,伤心欲绝的家属们总会在当日郑重地举行“喊魂”仪式。一行人从家里打着赤脚,在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中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地走到河边。这时,直系家属把一枚钱币丢入水中,用陶罐舀起少许河水,之后燃起香火跪拜,呼唤死者的名字,请求魂魄一路跟随回家。最终魂魄是否成功回家安放,孩子们自然不得而知,只觉得那些哀切的喊魂声似乎总在河边浮动如影,让人戚然惊心,于是,对河水无形中又多了一份敬畏。
  因为工作的关系,二十年之后我逐渐远离了故土,在四十公里之外的城里奔忙,再也不能时常和宁远河亲近。很多时候,我只能在匆匆的归途中看一眼它的模样,闻一闻它清新怡人的气味,然后怅然所失地离开。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突然发现,澄碧清亮的宁远河逐渐变得浑浊幽深起来,不再一眼能望见底,也不知里头酝酿着些什么。而河边那些蓊郁的林木和蓬勃的野地,也陆陆续续地被铲除,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一片的经济作物。一座座高矮不一的楼房,开始争先恐后地在河边安营扎寨。许是为了方便,那些沿河而居的村民在河岸边堆放起了垃圾。与此同时,一些不法之徒悄悄地河边疯狂采砂,开起虾塘,导致河滩地面深陷……在人们日复一日的摧残中,宁远河原本清澈见底的浅水滩最终消失殆尽了,河底也日渐变深,水流不断向中间萎缩。再后来,河面慢慢地拱起了一些小土堆,把偌大的一条河面分割成了几块。土堆上长起了一丛丛杂乱的芦苇,而水浮莲则在狭小的河水间疯狂地蔓延,以致河面远远望去总是呈现出一片瘆人的深绿色。
  此时的宁远河,犹如一位伤痕累累、风烛残年的老者,孤独痛苦地在古城里喘息挣扎。望着它,我常独自伤感,却又无能为力。我恍惚觉得,这条给我童年带来无限乐趣和生机的河流已经彻底死去,甚至失去了魂魄。它听不到我呼唤的声音,也找不到灵魂的安放之地。
  有道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正当我为宁远河悲惨的命运哀叹不已时,却不知它已经悄然苏醒。有日返乡,我又习惯性地从车窗朝桥下的它张望。这时我惊奇地发现,河岸两边原本堆积如山的垃圾,似乎一夜之间凭空蒸发了,而铺满整个河面的水浮莲也难觅身影。河水在阳光下欢快地荡漾流淌着,颜色也貌似干净明亮许多。变化虽不算大,但已足够让我欢喜。和老乡们了解才得知,近年来政府对宁远河流域的治理给予了高度重视,启动了一系列的保护工程,同时也得到了村民们的支持和配合,这才解决了河岸长年来的脏乱差的问题,从而有幸让这条河恢复了些许生机。
  采风的归途,我再次凝望着窗外奔流的河水,眼前又浮现出童年时期在河边那喜乐喧闹与天地一体的生活。我想,大自然给予人的美从来都是充沛浓烈的。一个人一生中若能真正拥有一条河流,和它唇齿相依、互相牵挂,将是幸会的际遇。社会在进步,但人与自然的亲密和谐不应随之改变。希望在不久的将来,全面整治与改造后的宁远河,能找到原有地灵动清新气质,幻化为宜居宜景的绿色长廊,永远成为崖州人乡愁的寄托之处。
  崖州古韵悠
  徐日霖
  走进今日崖州,触摸历史遗存,感悟风韵魅力;踽步古道故巷,俯听历史足音;探索人文胜迹,抒发思古幽情……这片故邑古城蕴蓄的两千年熣灿历史文化,无不令人心存敬畏,心驰神往。
  崖州,你传承着海南千古地名文脉,闪烁着光耀中华的历史釉彩。公元前110年,汉武帝拓疆海南,置郡设县,创立开琼大业。此后欲治不能,中央政权放弃对这一“海外大洲”管辖,罢郡废县,扯断了海南粘连中华母体的脐带。隋开皇年间,在海南流离华厦复蹈原始百年之后,深怀国家和民族大义的南北朝百越首领冼夫人,挥师渡琼,举岛慕义归附。冼夫人乘势而为,请命朝廷“置崖州”,重振郡县,率海南回归中华,复续中原文明。从此,“崖州”地名,伴随冼夫人“巾帼伟业”叫响。冼夫人请命设置的“崖州”,是统辖全岛的政区,其历史意义表明,自隋朝冼夫人始,“崖州”即成为海南重归中华文明的里程徽标,彰显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的闪光地名。此后,历代海南政区建置名称多有变易,但凝聚冼夫人德泽的“崖州”地名,在海南岛上得到了千古传承。
  唐武德五年(622年),“崖州”易为海南州级政区地名,在岛北琼州大地设置350年。北宋开宝五年(972年),废“振州”地名,将“崖州”地名自岛北移冠岛南,别在古代三亚地域胸襟,掘开今日崖州地名之源,及至清末相沿940年,成了渊源有自的三亚古称。自冼夫人“请置崖州”至今,“崖州”在中华版图根植1400多年,从这一地名沿革历史上看,“崖州”地名,不仅连绵蕴厚的海南历史文脉,而且成了耀古烁今的地名文化遗产。随着撤镇设区,走进新时代的崖州,正依托千古地名和历史文化魅力,打造出更多冠以“崖州”的特色品牌。崖州瓜果四季飘香,崖州小吃招徕游人,崖州珍馐驰名遐迩,崖州民歌乡音悠扬,崖州风情古韵绵长……重焕异彩的“崖州”地名,在历史传承中演绎成魅力诱人的地理商标。
  崖州,你以2000年的建置沿革,留下了三亚的历史根基和城市之魂。三亚市历史政区不仅传承“崖州”历史文脉,而且有着与之相伴的载体和地标——崖州古城。崖州古城,在中国城市建置史上有着独特的历史地位。崖州城建伴随着汉武帝开琼肇基,历汉隋唐、宋元明清,这片耸立崖州城池的地域,一直作为汉临振县、隋临振郡、唐振州、宋崖州、元吉阳军、清崖州(直隶州)等历史政区首府治所。以崖州城池为坐标的崖州治地,依托2000多年城建沿革,逐渐拓扩成建置完备、功能齐全、三坊四厢相附、乡都里图密布、汉黎番疍聚居、渔耕商贸兴旺的州级建制城市,在汇蓄多元文明和民族融合进程中,上升与琼州府平行的府级建制直隶州,成为管辖海南岛南部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教育中心。纵观以一镇(崖州区)级政区,承载上下两千年的治所历史,在全国绝无仅有,故有“两千年建置史,八朝州郡治所”之誉。古城,是人类历史进程的坐标,是凝固的地方文化史书。新崖州正以其丰富的历史资源和古韵依依的历史风貌,荣登中国历史文化名镇殿堂。饱经历史沧桑的“崖州故城”,修葺一新,重现“南天边城”雄姿胜概,一大批历史文化遗存,得到有效保护和修缮。今日崖州,固守着军话迈话方言岛,厮守着坊厢闾里传统民居格局,在延续古崖州历史文脉中,留下三亚城市的历史记忆。
  崖州,在你灵秀山川的怀襟中,我读出了积蕴着国家精神的经典崖州故事。登上崖州故城,极目四望,古貌昂藏。透过历史天空,凝眸山海田畴、灵光闪映之处,依稀可见冼夫人的巾帼英韵,鉴真的睿智伟貌,黄道婆的巧姿倩影……
  在隋朝“开皇之治”年间,你曾是隋文帝赐赏冼夫人的“汤沐邑”。冼夫人毕生深怀爱国大义,反对分裂割据,以招抚岭南百越归附朝廷,重开海南文明的军功政德,获朝廷嘉封“谯国夫人”,并将重置古崖州大地的临振县,赐作“汤沐邑”。自此百年间,物华天宝的古崖州,成为了冼夫人世袭食禄的皇家封邑。冯冼家族越海而来,在这蛮荒初开之地,设帐开府,聚民兴村,成了古崖州井邑和农耕文明开拓先驱。深怀感恩的崖州士民,尊崇冼夫人为“崖州郡主”,宋代始在州治衙署旁,筑建富有皇家殿宇气派的“郡主冼太夫人庙”,历代奉祀不绝,并由此演绎成以纪念冼夫人为主题的“庙会”“妆军”“赛神”等民间节俗文化。冼夫人泽被岭南,功在国家,纪念庙宇遍布海内外,而以“郡主”冠称的,唯崖州仅有,足见其在众多纪念胜地的至尊地位。崖州冼夫人庙毁圮于“文革”,令人扼腕叹息。然而,冼夫人的民间信仰,根植于崖州大地,濡化成爱国、祟德、尚义的习习乡风。而今,享誉“中国巾帼英雄第一人”的冼夫人,成为爱国主义教育典范,曾作为冼夫人“汤沐邑”的今日崖州,正焕发“冼夫人文化”的历史人文光彩。
  在大唐盛世的佛乐梵音中,你曾是鉴真高僧东渡弘法的化泽之地。唐天宝年间,鉴真为赴日本弘扬中华佛法,历11载,6次渡海,矢志初心,百折不挠。天宝七年(748年),鉴真在第五次东渡中海难环生,生死存亡之际泊岸崖州,化险为夷。鉴真视崖州为慈航善地,携中日僧侣在这片海外福地修建佛寺,设坛授法,留下普度天涯的佛智佛德。鉴真在崖州休整年余,砥砺锐志,壮行天涯返扬州,再作第六次扬帆,终获东渡成功。崖州是鉴真第五次东渡海难拯救之地,也是唐代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光辉驿站,鉴真留给古崖州的不仅是佛风慧光,更是一片回响鉴真历史足音的纪念胜地。而今,依托鉴真在崖州史迹营建的“南山寺”,妙香钟鼓,依依袅袅,终日接受中外游客顶礼膜拜;耸立在崖州“大小洞天”景区的《鉴真登岸》群雕,展现了鉴真与中日弟子苦海余生的泰然自若、百折不挠的沉勇坚毅,令人肃然崇敬,给人励志感召;鉴真在崖州主持修建的“大云寺”,曾壮扬崖州山川数百年,其湮没千年的遗址现已掘现,一座凝聚中日僧侣与崖州士民患难情谊的“大云寺”,在崖州湾出海口处指日重建。鉴真舍身弘法,开创中日文化交流的历史传奇,将在崖州经久传讲。
  在宋末元初海南吉贝繁英年代,你曾是诞育黄道婆的第二故乡。黄道婆在崖州生活37年,撷采黎汉民族创造的棉纺精华,成了身怀绝技的崖州织女。她晚年从古崖州返回上海松江乌泥径,“南艺北传”,在淞沪大地传播与革新崖州绵纺技艺,将源自崖州的棉纺织技术,嬗变成“衣被天下”奇迹,获尊“中国纺神”,升华为体现中华文明与创新进步的精神文化。黄道婆是中国古代勤劳智慧妇女的杰出代表,在崖州与淞沪大地留下迷人故事,美丽传奇。侧耳倾听,抱郭双流的宁远河水,依稀荡漾黄道婆与崖州姊妹浣纱磋艺的盈盈笑语,吉贝葱笼的南山麓下,似犹回响黄道婆日夜巧纺精织的机杼声声。而今,一座光扬地域文化特色的“黄道婆纪念园”,正在崖州南山的美丽乡村肇起。留住记忆,春风化雨。“黄道婆文化”将在她的第二故乡,衍化成激励新时代崖州儿女锐志创新的精神财富。
  崖州,在你古韵悠扬的景象中,我听到了“中原与崖州”的历史奇缘佳话。款步水南村,瞻仰“盛德堂”;踏行保平村,沐芳“毕兰溪”;探访旧日芳踪,凭吊“五贤祠”……历代“谪宦贬官”从帝京飘零而来,委身天涯,结缘崖州,在这包容厚载的“海外奇甸”,留下宰相风度、大将风采、儒臣风雅,留下了经久回响的历史传奇。
  古崖州地处遐荒天涯,“炎州此去更无城”,为“天下第一偏僻”,因之成为封建王朝贬谪相将重臣的流放之地。据文献稽考,唐宋元三朝,被贬谪到古崖州的中国历史文化名人30多位,其中有7位是彪炳史册的当朝宰相:唐代的“忠谏名相”韩瑗、“千古良相”李德裕、“传奇宰相”崔元综,宋代的“开国名相”卢多逊、“爱国名相”赵鼎、“才智宰相”丁谓,元代的“鲁儒汉相”王仕熙。此外还有:唐代为新疆统一大业建立勋功的东厥族“可汉”阿史那献、拥兵反对删立武皇后的唐太宗第九子李灵夔,北宋结交宰相张商英受株连的著名诗僧惠洪,南宋不避钺斧誓与奸佞不共戴天的爱国名臣胡铨、大义凛然壁书斥责秦桧投降卖国的太学生张伯麟,元代受“两都之战”祸及的世袭“云南王”帖木儿不花……崖州历史上“贬官文化”,续写着中国历史大事件,凸现地域人文历史独特光泽。
  “唐宋君王非寡德,海南人士有奇缘”,悬挂在海南五公祠的这一楹联,洋溢海南“贬官文化”的历史意义。崖州士民有奇缘。透过历史烟云,你会看到众多走进古崖州的历史名人,以乐观旷达之志,在崖州大地敷扬中原气象,传播儒家文化,开化世风民俗,濡育耕读诗礼,留下华美诗章、芳踪胜迹、传奇佳话。李德裕流落“毕兰村”,肇开保平历史文化名村,以一曲荡气回肠的《望阙亭》,留下“江山似恐人归去”的千古遗爱;赵鼎面对奸佞秦桧胁迫,以死抗争,在水南村裴氏义宅,留下“气作山河壮本朝”的正气忠魂;胡铨寓居崖州八载,以“肯认山家作本源”的心志,传经讲学,礼爱民生,筑“洗兵亭”诱导黎汉民族亲和,辟“逸贤峒”与士民车笠交游,题“盛德堂”褒扬恤忠大义;卢多逊两首深情的《水南村》宰相诗,描摹了“珠崖风景水南村”历史真容,成为歌赋崖州善美风情的千古绝唱;王士熙以台阁诗人的睿智,肇开“崖州八景”,赋予崖州山川风物诗情画意,升华了崖州乡愁意象,其神思妙笔点化的“鳌山”,千百年来成为激励崖州学子鳌里夺尊的吉祥拱向;丁谓在贬所克己思过,以诗教化,启迪民智,遍访名香,写下为崖州沉香立传的中国香文化开山之作《天香传》;惠洪以“天公见我流涎甚,遣到崖州吃荔枝”之禅机妙趣,极赞崖州天珍素封之丰饶……一曲曲“中原与崖州”的奇缘佳话,为崖州注入了谪迹生香的历史文化底蕴。
  崖州古韵悠,古城故事多。更多的历史人文幽胜,等待着人们的探觅追寻,掘现升华。而今,披挂两千年历史风采的新崖州,跨入新时代,迎来新机遇,正全域打造面向世界的崖州湾新城。在这一横空出世的自贸区规划建设蓝图中,留住了三亚城市记忆和历史根基的崖州古城核心区域,崖州历史文脉将在城市创新发展中得到传承与升华。
  “古韵崖州,自贸新城”,正成为昭示崖州新辉煌的亮丽名片。
  梦回古崖州
  吴强
  三亚,向西80里。
  我登上那座古城墙,墙壁斑驳,沧桑依然。我仿佛看到了一个肆意奔跑的身影,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光阴流转的纵深里。
  无论怎样的姻缘际会,都是生命中一段冥冥之中的约定。那个午后的阳光,我踱着步子,指尖划过斑驳的墙壁,穿越时光隧道,耳畔传来“年华如水,匆匆一瞥,多少岁月,轻描淡写”的词句,用儒雅沉静、气宇轩昂铸就的一方天地,让我感受到的是原始般的自然和淳朴。历经风雨侵蚀,仍日殷实恢弘,崖州学宫从修建至今朝拜者一直络绎不绝,香火鼎盛。这里遵圣道而振文教,儒风浸润。整座学宫坐北朝南,宫殿式建筑对称组合。学宫取鳌山之鳌头为拱向,沿孔庙“圣殿”中轴线上由南向北直线排列,主体建筑有大成殿、大成门、东西庑、崇圣祠、明伦堂、棂星门、泮池泮桥、名宦祠、乡贤祠、忠孝祠、节义祠、尊经阁及万仞宫墙等,造型富丽堂皇,庄严肃穆。祀典释奠完备,学制学规健全,是实行国家祀典礼制的中国最南的州级孔庙,为明清两朝海南岛南部的最高学府。儒家的文化几乎影响到了所有华人所在的地方,甚至有了“无礼不成中国,无祭不成华夏”的风俗。崖州古城历代士民依托崖城孔庙,尊孔崇儒,兴学敷教,仁风和畅,善俗日兴,贤才辈出,古崖州因之享“海外邹鲁”之美。2013年,经国务院批准,崖城学宫列入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这是一座可以让人遇见缘分的建筑。我只知道,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透过古朴的白墙青瓦,我读懂了它的心思,独自站在泮桥上,邂逅午后斜阳的一剪流光,这便是我梦境中的古崖州。
  一座建筑便是一座城。崖州之于孔庙学宫,如儋耳之于东坡书院。于我而言,因为结识了东坡书院,我爱上了那个“书声琅琅、弦歌四起”的琼西名城;因为爱上堪称“天涯第一圣殿”的孔庙学宫,我走近了崖州古城。崖城在古时是一座规模较大的坚固城池,而现在则是中国最南端的古城。崖州古城世称“诗礼之乡,文化重镇”,是目前三亚唯一的历史文化名镇,现存的历史文化遗产包括省级文物保护单位——中国最南端的孔庙崖城学宫,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盛德堂、广济桥、迎旺塔等13个,以及书院、公馆、会馆、庙宇、名人故居和主要明清民居50多座,如鳌山书院、三姓义学堂、何秉礼故居、廖永瑜故居、孙氏宗祠堂。这些历史久远,只存在于记忆中的建筑,却被崖州古城保留了下来,实属不易,让人感慨岁月变迁,世事沧桑。
  走进崖州城内,那来自俗世的烟火气息弥漫在古城的清风中。随处可见的是古民居建筑群,那建筑外墙的颜色分明诉说着经历过的历史和故事。每一个街口转角,那丝丝缕缕的感觉也在发生着微妙的转变。崖城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丰富的文物资源和淳朴的民俗民风,历代的文人墨客、圣贤学者、达官名流的流配谪居,为崖州古城的兴盛,注入了浓郁的文化氛围。
  那是一条深邃悠远的巷弄,古城人亲切地称它为“臭油街”,所谓的“臭油”其实是由当地的海棠树上的海棠籽提炼而成的海棠油,主要用来点灯和给各种轴承作润滑用的。在出售的时候,会飘出一股臭臭的味道。这眼前的巷弄,不悲亦不喜,静静地沿续千年不变的味道,到今生依旧让人津津乐道,变的是年轮,不变的永远是古城人传承的情怀。
  远处传来富有节奏的打铁声,随声而至,一位老铁匠挥汗如雨,用那双布满茧子的大手去铸写过往时光。如今,很多年轻人都去城市里打工了,一些民间的手工艺渐渐消失,可老铁匠痴心不改,用余生去拯救传承。那一刻,我们静默相对,眼前这一幅动人的画卷渐次展开,仿佛在诉说着属于它的寂寞,而我愿意成为那个用心读懂它的过客。
  这是一渚弯弯流淌的河,古城人谓之“宁远河”,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古城人的母亲河用千年的爱哺育这片土地。阳光下,河水缓缓流淌,滋润万亩良田,四季瓜果飘香。河的两岸,是古城人的心灵家园,前庭、后院、菜园、农田和果林构成古城人的“庭院园田”。站在露台上,凭栏俯瞰,一派田园风光尽收眼底:从脚下的农家小院、蔬菜花园到老树下的休憩区,还有令人舒服的空气。
  每一个季节,有不同颜色的花果蔬菜。一年四季,也有不同时令的色彩搭配。耳边有鸟啼、蛙鸣、蝉噪,蜜蜂的嗡嗡声,还有飘香的菜花……呵,还可以到小溪里摸螺蛳,到水田里捉泥鳅,童年的记忆,不论对大人、小孩或老人,都散发出生命的光芒与活力。
  回到梦中的古崖州,站在宁远河边,看天空飘浮着朵朵流云,槟榔树随风摆动,静静地走进稻花丛中,蜂蝶在我的眼前轻舞飞扬。那瞬间,我恍惚看到了那双如河水般清澈的眸子,我们相视而笑,沉默不语。这不是梦境,古城的深处,在满墙斑驳的痕迹中,可以让人感受到岁月的真实。我来了,崖州古城,因你的往世,我读懂了你的今生。
  三亚向西80里,那就是崖州城。
  崖州印象
  陈妹女
  清晨,阳光明媚,走进崖州古城,仿佛穿越了时空隧道回到了崖城的过去。这里有古老的街道,参差不齐的宅子,高耸的迎旺塔,斑驳的城门,还有居住在古镇里朴素的人民,路边五颜六色的小花朵,这里看起来破旧不堪,但也遮掩不住它过去的繁华。
  第一次走进古城,走进骑楼街,便让人陷入往事之中,无法自拔。骑楼的建筑具有独特的南洋风格,楼层不高,都是两层或三层的楼房,正面一楼都有一道宽敞的走廊,可避风雨,防日晒。古城的面积不大,但是路边有很多指示的路牌,比如说“东门街”“臭油街”,是不是觉得这个“臭油”的名字听起来很有趣?
  看到如此朴实的名字,勾起了我一丝的乡愁,记得老家那边也是有一些古怪的村落名称。因为觉得有趣,还特意去了解“臭油街”这个名字的由来。所谓的“臭油”其实是当地海棠树上的海棠籽提炼而成的海棠油,这种油主要用来点灯用的。记得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装电灯,一到晚上,阿爸阿妈就会点起煤油灯,当火燃起的时候空气中会弥漫着一股臭臭的味道,难闻得很。古镇的居民说,以前有很多卖海棠油的商家聚集在这条街出售油,每天这条街都飘出臭臭的味道,久而久之,人们就给这条街命名为“臭油街”。一张路牌都有它的历史由来,更何况古镇里的一砖一瓦。
  古镇里的街道不长,走在这里,穿过一条条街道,可看到高高低低的老宅子,参差不齐,杂草丛生,幽暗凄迷。有的宅子已经坍塌荒废,有的残垣断壁,早已人去楼空。现保留下来的民国时期的建筑物基本看不到中国传统建筑的元素,基本上都是具有古朴典雅风格的西方建筑,看着这些曾经无比精致的建筑,不得不让人感慨岁月的变迁、世事沧桑。古镇里有些屋子看起来并没有人住,但是门前依然贴着福字,还有门神,左右两边的柱子还贴有东成西就的贴纸,不止一家,古镇里家家户户门前都有这样贴,我想这应该是古镇里的风俗吧!还有很多老宅子的一层都作为商业店铺,卖吃的,修车的,卖食用油的,还有摆在家门前卖旧杂志和录音带的……许多小店铺前的牌匾上的繁体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老板也没有换掉,我想老板也是个怀旧的人吧。经过岁月的洗礼,这些古老的建筑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但每一栋建筑,一砖一瓦都记载着过去每一个家族的故事,它们是无言的历史,成为人们心中永不磨灭的历史。漫步在古城的街道上,静静地用心去体会,方能真正感受到这里的风土人情。小猫小狗在家门前嬉戏,看到过往的陌生人还会摇摇尾巴打招呼,可热情了,感觉特别亲切,就连那路边的花朵都让人着迷,忍不住想摘一朵,感受它的芳香。看着古镇的那些充满记忆的旧物,想象着过去行人和街道上车水马龙的样子,让我难免产生时光倒流的错觉。崖州古镇,这个让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值得每一个有怀旧情结的人来探索、发现、感悟。
  午后的古城街巷相对安静,三三两两的阿婆拿着蒲扇坐在家门前有说有笑地聊天,仿佛在诉说着旧日时的往事;也有拿着旧音响的老爷爷,躺在自家的木椅上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悠然自得。我想这应该是他们现在的生活常态吧!爷爷在世的时候也总是喜欢随身带着他的小音响,偶尔和他的那些老友坐在树荫底下对唱,一唱就是一下午,我们那边管它叫“山歌”。我虽然听不懂,但我却看到爷爷和他老友脸上露出洋溢的笑容,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古镇街道里还有在家门前下象棋、在树荫底下边喝茶边打牌的叔叔,感觉他们并不是很富裕,但他们享受当下的生活,似乎这样的生活方式早已是他们的生活常态,悠然自得。
  古镇的街道随处可见电动摩托,两个轮的、三个轮的,男女老少都会行驶。这里貌似没有出租车,我想电瓶车应该是他们最普遍的交通工具了。据说价格也不便宜,起步价5块钱,路途远的价格也就更高一些。不过这也是为了生活,他们也没有办法,载客也算是一份不少的收入。
  走在大街小巷中,除了看到那老去的房屋,我还发现房屋门上挂有历史悠久的老物件——八卦镜、大花镜。这些东西早就远离我们现在的生活,但在崖城古镇却随处可见,实属难得。徘徊在古道里,心想这座小城到底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
  在崖州的大街上,可以望到镶嵌在城门上方的“文明门”的匾额。穿过斑驳的城门,便是崖城学宫所在。学宫又称“孔庙”,中国很多地方都有仿曲阜孔庙而建的学宫作为文教场所,但这里却是中国最南端的孔庙。几经迁移、重修,至今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岁月的风雨洗礼之后,学宫依然显得那么严肃端庄,容颜不改。学宫的主体建筑有大成殿、大成门、棂星门、东西庑、崇圣祠、名宦祠、乡贤祠、尊经阁,还有照壁墙性质的万仞宫墙等。学宫庄严肃静,造型富丽堂皇,规模宏大,环境幽雅。它是崖州人文气息和古老文化最好的见证。
  感受了骑楼独特的风格,目睹了学宫的华丽,我们也顺便去看看崖州古镇唯一保留下来的宝塔——迎旺塔。
  在崖城城西小学,从学校边的一条小路进去,前行大约100多米,就可以看到一座7层八角的砖塔。走近细看,会发现塔身有些倾斜,所以迎旺塔也被人们称为“崖州斜塔”。据说崖州原本有3座塔,但其中2座早已被毁,唯独这迎旺塔尚存。迎旺塔高有7层,每层楼檐都是呈八角形。塔形往上逐渐由大到小,塔里中空心,不见登塔所用的梯台之物。因为常年缺乏管理,无人打扫,塔内已浸水下陷,塔外则青苔层积,显得暮气沉沉。迎旺塔虽有倾斜,但整体结构还算坚固。想想看,海南每年都有强烈的台风登陆,历经多年风雨的考验,迎旺塔依然能够高耸不倒,是不是有些神奇?真不愧为“海南第一塔”啊!
  崖州古城的每一处都有它独有的风情。这里,我不想过多渲染崖州古城有多美,只想去表达自己的见闻与感受。当然,也希望你将来有机会来崖州了,不妨带着一颗好奇的心去感受它的独特魅力。
  一次穿越灵魂的对话
  诸葛莹莹
  即使在2018年的10月,我有幸参加了三亚市作协组织的采风活动,目的地是中国最南端的孔庙——崖州学宫,它是赫赫有名的“天涯第一圣殿”。
  在采风之前,在老师的提醒下,我查阅了有关崖州的一些资料。采风活动,假如只是走马观花地浏览一遍,未必留下什么印象,更不要奢求什么春风化雨、发人深省的“动心”效果。
  从喧闹繁华的市区出发,沿着环岛高速,西行不到一个小时,我们便到达绮丽古朴的崖州学宫。虽然只有一个小时的距离,我却仿佛落入了另一个时空,进入到另一个世界。久远的文化遗传因子忽然被点亮了,古代文化那种金碧辉煌的想象仿佛闪烁了一下。但,也仅仅是微弱的光茫。我们一行人进入学宫,仔细地探寻这个古代文教圣地的遗存,穿行在这座古代宫殿,仿佛展开了一场灵魂的洗礼。
  宫外的下马碑看起来只是拙朴的石碑,上面一句提醒的话“文武官员至此下马”看似平淡,但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将无声的威严感传来,想象中——仿佛看见宫殿外排着长队的文臣武吏,他们敛着呼吸正冠振衣、缓缓行来;仿佛看见意气风发的学子褒衣缓带,郑重其事地穿过棂星门,驻足泮桥,压抑住“思乐泮水,薄采其芹”的欣喜,他们正寂然虔诚地注目着大成殿。
  大成殿内依然遵行旧制陈列着孔子和“四配”之子的圣像,还有十二哲人的牌位。香炉中青烟袅袅,供台上烛火明灭,却已物是人非。昔日热闹不再,如今门庭冷落,来参拜的人寥寥可数,来问礼的人已经不见。佾台空空,似乎还有华丽庄严的佾舞飘渺在虚空。祭器祭乐还在,却再也难以奏响那春风化雨的清音。
  东西庑廊环绕着大成殿,祀祠祀堂左右对称分布在庑廊上。行走其中,就像走在历史的画卷里,辉煌的篇章一一展现在眼前:唐代高僧鉴真留下珍贵的佛教经典,圣僧东去了,却将他求取真经、普度众生的慈悲留在了岭南,留在了崖州学宫这曾最具教化之力的圣殿里;布业始祖黄道婆回归故乡了,却将崖州所学融汇于纺织技艺之中,用她的巧手,结合黎族人民的智慧,创造出“乌泥泾被”的光彩;更有智勇兼备的冼夫人;博学守志的钟芳……他们传奇的人生故事就描绘在布画石偈之上。他们中有能臣,有巧将;有大儒,有高僧;有巾帼英雄,还有襟怀丈夫。他们的故事向我们述说着何谓传承、何谓发扬:即使是在最偏远最荒芜的地方,我们的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也曾深深传递、璨然绽放。他们的故事给这刻满风土景观图谱的庑廊增添了亮度和色度,使得历史的印记鲜活起来,见证着崖州学宫尊孔崇儒、兴学敷教的作用,也见证着崖州古城仁风和畅、“海外邹鲁”的历史风光。
  从崖州学宫出来,我们坐在返程的车上。我讶然不已:原来仅仅花费了一个小时就走遍了整个宫殿,在穿越想象中与古先贤默语了几句对话、对视了几眼学问。
  晃晃悠悠,车子启动了;恍恍惚惚,我的心却留在了学宫的重檐庑顶之上。只有站在那九脊的高端,我才能看清:现代崖城的古朴典雅已被新潮激进渲染,一半是庙宇寂寞,一半是商铺繁华;只有站在那历史的角度,我才能发现,古代崖州学宫的邹鲁之音已嘎然而止,我们这一代的大学学子与传统文化的联系岌岌可危。就像脐带是婴儿与母亲之间的联系,它的每一个细胞都将母子的血肉相联。传统文化就是祖国母亲与我们这些新一代学子之间的精神脐带之一,它的一端维系着民族昌盛、自强不息的国家命脉,它的另一端滋养着中华儿女厚积薄发、鸿途大展的赤子心怀。
  离开崖州学宫,从绮丽古朴的庙宇宫殿到喧闹繁华的市区,返回去的车行也只有一个小时,这是一次短暂穿越的灵魂对话,穿越的两边——被它分隔成不同的场景,一边是古代崖州的文化昌盛,一边是现代崖城的物质繁华。这同一个地方,驳接了不同的意志和场景,从原来的政教文化中心到现在偶尔怀古的休闲小镇:被它分隔开的,不是寰宇的内外,而是华夏九州对儒家文化的容纳与推崇,是当今时代孔庙学宫的淡然与疏远;被它分隔开的,有我们浮躁生活与宁静心灵的背离。
  骑楼,记忆深处的似水年华
  黄跃艺
  穿行在崖州古城的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古民居总能让游人驻足。作为中外结合的产物——骑楼,其独特的南洋建筑风格不仅承载着崖州人的心情往事,更以其深厚的文化积淀,承载着一代又一代崖州商人的家族记忆。
  骑楼作为一种典型的外廊式建筑,其历史渊源最早可追溯至大约2500年前的古希腊“帕特农神庙”的柱式外廊。那种两层以上出挑、下面以立柱支撑、多幢房子连缀而成人行长廊的南洋风格,以其能避风雨挡炎阳,被下洋人带回故里。因其实用性强且美观,得到大力发展,一座座骑楼相连,逐渐联成一条骑楼街——崖州的骑楼街。
  徜徉于骑楼街不太宽阔的街道,你会瞧见小商铺门口摆放着的茶具,有赤着上膊的阿公,手摇蒲扇,坐在街边饮茶,旁边的阿嬷蹲坐在石门槛上,低头分拣菜叶与菜梗。透过门廊,可以看到店铺中琳琅满目的小物件,而对面不时传来的几声吆喝,则共同勾画出了一幅崖州街市生活的淳朴闲适。
  看着这悠闲质朴的生活,一股乡思在心头涌动。遥想故乡闽南的骑楼,小时候的生活图景仿佛昨日般历历在目。白天,在骑楼门廊之下的地板上和三五玩伴弹弹珠;晚上,三五成群的玩伴,利用柱子玩玩捉迷藏。当然,小小的恶作剧是难免的,比如偶尔在柱子下撒泡尿。这种美好的童年让人沉醉,久久不能回到现实。
  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各种车辆的响声,让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实中来。临近中午的崖州骑楼街,商铺热闹的吆喝声已变得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楼上妇人手中刀在砧板上游走的嘭嘭嘭响声,不久锅铲的碰撞声响起了。循声抬头看,阵阵饭菜香从富有年代感的木窗中溢出,直达你的味蕾,那种感觉令人回味。哇,这是要吃午饭的节奏了!
  离开这里的诱人香味,我移步前行,转个弯,又是一条南北走向的骑楼街。虽相隔只是一个转弯,可是这条街的风格却与前不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大小各异的广告牌,花俏的颜色遮蔽了古建筑的窗栏镂刻。现代元素的装修也使古骑楼出现了新的变异,原有的那种朴实风气,被浓重的商业色彩替代。店铺里面各种服装、饮食等,代替了原先琳琅满目的小物件。甚至,有些破旧的骑楼已被拆除改建成时新的欧式建筑。我很不解,这究竟该算是古骑楼的与时俱进,还是历史建筑的日渐没落。带着心中的疑惑,我忐忑地继续前行。
  在另一条古街前,我看到街旁立了块石碑,刻着“民国骑楼建筑”。但是,所谓的民国风似乎已经消逝,遗留下的仅仅是一些未被拆除的民国骑楼建筑躯壳。看着那些遗留的几座骑楼,它们大多斑驳残损,墙面剥落,花饰残缺。崖州古骑楼的没落衰败,昭示着此地文化传承的断裂,或许还有传统历史的消失湮灭。
  太阳带着余晖向西坠下,古老的街道慢慢镀上了一层光辉。这里骑楼的古旧,不仅承载了遥远的时光印记,也给后人留下了几许古老而质朴的海派风味。夕阳西下了,这历经百年沧桑的骑楼街道,继续喧嚣的是市井人气,而历史则仿佛在傍晚昏黄的路灯下渐渐褪去曾经的华彩。
  天空渐渐被夕阳染成了金橙色,余晖映照在一位老人沧桑的脸庞上。那老去的皮肤不再平整,沟壑中流淌过的是岁月的长河,他那泛黄的皮肤上一定是积攒了数十年的光热。他静静地注视着自己从小生活的这条老街:在这条街上,他曾经见证了岁月的繁华,也曾目睹过苦难沧桑。老人眼神空洞,仿佛在寻找着记忆里熟悉的热闹与繁华,那些洋溢幸福与快乐的似水年华。
  思绪,如前尘往事般穿越崖州
  蔡贝贝
  题记:历史并不是一个轮回,即使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也不是过往的拷贝或翻版。
  2018年的11月,北方已经是萧瑟秋天的季节,我却在三亚的艳阳里、在崖州的大街小巷、在一个特定的时空里,穿越心情往事。
  当我小心翼翼地踏上这块向往已久的土地,崖城,就像是尘封已久的古旧往事,从雪藏在岁月厚重的氤氲下冒出来与我相遇。
  那些攻城拔寨战火硝烟味儿仿佛在低矮的树梢萦绕,而不知是因为眼前仅存的岩岩铁壁、深濠高墙的文明门,还是大成殿外已经有些残破的宫墙,使我无法自由前行,只得驻足观望。
  穿梭在文明门廊道的微风轻拂起我的眼帘。眼前,老百姓为生活辛苦奔波排着队出城劳作;耳畔,百姓们在市集摊贩吆喝声的此起彼伏中穿梭。
  文明门的不远处,即是大成殿。殿中,屋宇华美森严;殿侧,铜像威严站列。在阳光下,大成殿的门像个黑洞,它把我吸引进到了殿内。殿内的东南侧,一角木架上的编钟正静伴着殿正中的至圣孔子。我轻轻地抚摸它们,仿佛看到了几位轻盈的小侍女,手拿小木槌敲打着乐器,而悠扬悦耳的编钟乐声盈耳,令天子诸侯圣贤沉迷其中……
  哎呀!肚子“咕噜”响,风儿席卷着我的小心思悠悠地来到了骑楼街。来往的三轮车和摩托车使狭窄的十字路口显得更加拥挤,我不得不后退到各商铺门口。那些打赤脚坐在自家门口择菜的阿婆,一壶小茶就能下一天棋的伯伯们,让这些写着“打铁街”和“臭油街”的字牌有了灵性,而岁月的往事在这些特殊的字牌上浮光掠影,乍然惊现。我徘徊其中,仿佛流连在历史曾经的岁月。孩子们阵阵铃铛般响的笑声传来,让历史的回忆如梦初醒。
  我像一个刚出生的娃娃乐此不疲地东瞧瞧西看看。拐了个弯,又见一条骑楼街。一股浓郁又熟悉的香味,猛然冲进我的鼻腔。我四处观望寻找着嘉肴美馔香味的来路,入眼的是一栋栋多半腐朽的临街小洋楼。那孤独地矗立着的岁月雕饰,朴素无华;身旁刚建的新式楼房,极尽华美。古旧的骑楼、新建的洋房和绚丽多彩的广告牌,混杂交错在一起,色调显得格格不入,可它们竟然就这样存在了,而且亲密地肩并肩,像一对相互依偎着的不般配的情侣。呆呆地凝望着仅剩的几栋被人们用铁皮保护着的小洋楼,那墙体廊柱斑驳残破,木门板受潮而腐蚀发黑,完全没有谁来修缮粉饰,朴素无奈中尽显沧桑。看到此情此景,我仿佛看到海南人在闯南洋发达之后,携带着血汗钱和南洋新思想衣锦荣归,带着乡邻们一起改造家园的热闹场景。如今,穿街而过的行人和车辆,几乎没有人停下或者缓缓驶过望一眼,时不时给我一种空落落的感觉。现实,历史,仿佛就在一瞬间接通了。
  在崖州,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抬眼望,街尾是斑驳陆离的光影,而另一端则是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历史的沧桑,现实的凝重,让我有恍如隔世之感。
  且不说这仅剩的毫无粉饰的骑楼多么富有陈旧感,单是想到它即将被现代化元素湮没,就已足令我心彷徨了。现在,旁观前尘往事一般的我,在这渐渐褪去历史尘埃的街道感慨万千。怀念是没有什么用的,可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怀着小小的失落,我的思绪进入下一站——保平村。
  此时,阳光格外明媚,均匀地撒落在保平村落幽深的古宅。如迷宫般的小巷,左转右拐;灰砖瓦房,各种热带果树时时伸出院墙,仿佛是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最显眼的是芭蕉叶和诺丽果树,在青砖灰瓦的古村落衬托下,青翠欲滴。骑着三轮车和摩托车的村民,是古村一道流动的风景,他们偶尔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正如我看古村落的目光一样好奇。这片明清民居周边新建的楼房,正以迅猛的趋势遍布古村落。新老建筑竞相出现在我的镜头中,让我的视觉因失去寂静的原始画面而疲倦。
  一日长于百年。昔日文化繁荣的崖城,一步步牵引着我的向往,在前尘往事中吟唱着同样的歌。
  岁月,继续繁衍着它的不朽梦想;崖城,被历史穿越成一个经久不息的符号。
  沉默的保平村
  郝晓宇
  他们都去海边了,我大概也想去。想去乘一朵浪花,让思绪在大海上飞洒;想去借一缕海风,让诗情扶摇直上奔腾在云泞里。可思绪的鳞爪还没有张舞、诗情的宣纸还没有铺展,我便被老冯头揪着耳朵拖到了泥泞的小路上颠簸。
  他们都去海边了,大概都见到了拂过海平面的风了吧?那风是什么味道的呢?也许是甜的吧。不!此刻一定是涩的,一定是带着一股子鱼腥味,一定……
  “乒!”我这闪着明光的脑门狠狠撞在了同样闪着明光的玻璃窗上。这恼人的小路,无情的铁盒子!硬生生剪断了我的思绪。
  为了躲避老冯头玩味的目光,我轻轻揉了揉脑门儿,急忙把目光偏向了窗子。可谁想到这一声轻响不但引来了老冯头的嘲笑,居然还惊起了路旁几只不知名的小鸟儿!正当我尴尬的不知道要将自己藏到哪儿时,一片云海从天上跑进了玻璃里,那洁白如婚纱的颜色让我不禁陷入幻想:我幻想着这铁盒子生出了一双垂天的翅膀,化而为鲲鹏,飞驰在云泞里,那时一定能溅我一身的云泥;那时的我会不会在云泥里打滚呢?又会不会用云泥给老冯头编一双马尾呢?
  “小朋友,下车了!”我转过头来,对着老冯头笑了笑,并在他默默摸脸的时候,下了车。
  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平坦、最笔直、最宽阔的一条水泥路了。笔直到让我想起了梁任公先生的几句话:“顷在罗马,与古为徒;现代之意大利,熟视若无睹。”这浅白色的水泥,承载得住几分古韵脚呢?也许可以吧!也许1000多年前,李德裕就是走在这条水泥路上行吟的也未可知。正当我穿梭在唐朝时,远处,小贩几声若有若无的吆喝声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于是我沿着横斜的树影,继续踩着李德裕曾走过的水泥路走进了民歌传习所。可它真是安静啊,静的我十分不适应,静的我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看着传习所大厅里两边遗留的用古文字记载的民歌,我缓缓闭上眼。我看见了两三个扎着小辫儿的孩子在草地上奔跑,我听见了他们用那不知名的语言传唱着民歌。我虽然听不懂,但是却隐约看见了那一个个音符化作了一只只鸟儿漫出了天际。
  它真的好安静,安静得让我忘记了自己在这片草地上究竟走了多久。直到我听到了一句“保平村人特别重视文化”,我才从民歌声中醒来。“据说保平村古代的读书人写完的纸都不随手丢弃,而是会把它们收集起来为他们举行一场‘葬礼’。那烧纸处,他们称它为‘书纸塔’。”作为一名假文人,我被他们虔诚的信仰震撼了。敬仰之情驱使着我急忙问道:“那‘书纸塔’现在在哪儿?”我忘记了他对我说了什么,我想要是我早来海南早来保平村五百年,那时我一定会正襟而立,面对着“书纸塔”缓缓做一个天揖。
  当我们再一次踏上了那条平坦的、宽阔的、笔直的、十分扎脚的水泥路时,我知道我们又将要跟着它去惊扰另一方天地了。
  “砰!砰!砰!”我轻叩着历史的年轮,惊醒了这一方天地的精灵。那年老的狮头还像一块顽石一样执迷不悟,看守在那破旧的泛着霉味儿的木门上;它的牙齿上满是斑驳的铜锈,岁月的留痕让它再也没有了百年前的那种呼啸天地的威慑力。我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悄悄地走进了张家宅。
  在海南,我们从来没有经历过秋冬,可在这空旷的院子里,我却看见了满地的秋色。我站在门口,看着无言的屋脊兽默默注视着破碎的青瓦,几百年的陪伴啊,却被秋色斩于马下。可屋脊兽依然无言,不是它薄情,而是它也在害怕,它也畏惧那所向披靡的秋色啊!所以,它缄默。柱底的青苔也早已耐不住了这萧瑟的秋风,它努力着、执着着这方天地外的春景,可它实在是脆弱,爬了两步却流下了一片青色的鲜血。这倒好,又给秋色平添了几分战果。
  忽然,一股强烈的不适席卷了我全身,我急忙丢下所有人跑出了门外。我不敢走远,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张家宅的门口。一朵火红的云黏在了我的眼角,如果在平时,我一定会想:“那光与影的错落与交融是哪位印象派大师的手笔?”而今天,我却抱着双臂在春天里残喘。
  微风拂过树影,我轻轻地打了个冷颤,空荡的街道上,还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喧嚣。此时,一丝丝后悔的情绪在我的心里蠕动,我低头问青石板:“你说此刻海边会是什么光景呢?是浪花在红藻里嬉闹,还是小情侣们在夕阳下拥抱?”它没有回答。
  云海低垂,斜晖洒在了那古旧的木门上。这时门上的兽面衔环却不见了,我没有恐惧反倒是微微笑了笑——因为作为一个新青年,兽面衔环有和没有与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黑色的巨兽缓缓吞没夕阳,我忘却了水泥路上的斜影,忘却了民歌传习所里的歌声,忘却了“书纸塔”前的天揖,忘却了古旧木门上的执念,也忘却了天地甚至忘却了自己。
  忽然,“嘶”的一声响起。只见远处那一点火光悄然飞起,整个保平村在我的眼里一寸寸断了生息。

知识出处

海南之南

《海南之南》

出版者:中国华侨出版社

本书为三亚市作家协会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重要讲话,组织作家“深入生活,扎根人民”而创作的作品集。这些作品结合三亚创文巩卫、精准扶贫、历史文化传承等中心工作,回顾了海南建省办特区以来的伟大成就,见证了新形势下三亚城乡的发展变化,重点梳理了三亚历史文化的脉络,突出了三亚在海南自由贸易试验区、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建设中出现的新气象,彰显了三亚作家的时代担当和创作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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