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辑 多彩“三月三”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故事里的三亚》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1119
颗粒名称: 四辑 多彩“三月三”
分类号: K296.63
页数: 26
页码: 177-202
摘要: 本文概括了叙谈黎族的船形茅草屋、隆闺及山歌、解读三亚黎族姓氏、黎族古老的故事等文章。
关键词: 三亚市 地方史

内容

叙谈黎族的船形茅草屋、隆闺及山歌
  高照清
  笔者常听,或者在报刊网上见一些无耻小人,在谈论黎族的“隆闺”时,往往是信口开河,满嘴胡言乱语,极不负责地带上歧视和偏见。在这些不懂装懂的人当中,有自称在黎族地区工作过,说是了解本土的黎族文化;有说在黎族乡村、村寨走过看过,自以为是地自称为精通黎族民风民俗;而有的则是纯粹的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为显摆自己见多识广,便添油加醋进行一番歪曲事实的描述……他们这种片面的置事实而不顾,带有歧视和误导性质的言论,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给黎族人民的感情带来严重的伤害。笔者作为黎族人,自幼生长在黎族乡村,对这些人的言行举止感到既可气又可恨,下面就黎族充满神秘色彩的“隆闺”,跟大家叙谈。
  风雨船形屋,黎族最古老的传统住宅
  海南岛地处我国南端,是孤悬在南海海面上的第二大岛,属热带岛屿季风性气候。海南岛是个终年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岛屿,受东北和西南季风影响,每年7月至10月份是热带风暴与台风频繁狂躁的季节,因此海南岛不仅温度高,其湿度也偏大。黎族是海南岛上最原始的原住民族,千百年来,勤劳朴实的黎族先民们在这个盛满阳光、四季如春、雨水充沛的热带岛屿上生活,他们自强不息,凭着自身的聪明和智慧,历经沧海桑田,战胜了无数个自然灾害。他们筚路蓝缕,开拓创新,奋发图强,执着拓荒这座孤悬在碧波荡漾的南海上的岛屿,并且代代繁衍,薪火相传至今,从而创造出独特而奇异的民居建筑群落——船形茅草屋。
  船形茅草屋是黎族人民传统的住宅类型,茅草屋的房屋构造,还残留着古代“干栏”式建筑风格和清晰的印迹,它是黎族人民与自然搏斗的智慧和结晶,是黎族先民躲避风雨的港湾。船形茅草屋与黎族族源有着紧密的联系,跟黎族族群有着息息相关的密码,其具体产生的年代难以考证,但据科学考古发现,早在一万一千年前,就有史前人类生活在三亚市落笔洞地区了。而茅草屋的诞生,使人类从洞穴生活走向更加广阔的野外空间,因此笔者妄自推算,茅草屋的产生,应该是在新石器时代。
  黎族人喜欢依山建寨,傍水建村,他们建造房屋的材料,往往就地取材,各取所需。建房屋前,男人们上山伐木削竹,女人们则采藤割茅草收集葵叶,一家人齐心协力,精心筹备着建房材料。材料备齐了,便选择个吉日,邀请村寨里的叔伯兄弟前来帮忙,他们立木为柱,架木为梁,以竹木条为房架,然后盖上编织的茅草与葵叶,用藤条或野麻缚扎缠紧,而房屋的墙身有的用泥浆与稻草混合抹涂和垒砌,有的用编织的竹片搭建与遮挡,这就建成了黎族最古老的居屋——船形茅草屋。
  黎族传统船形茅草呈长方形,屋子长一般为8至10米,宽5至6米,高约3至4米,房屋建造的大小,是根据家庭人口或家庭经济实力来决定的,整座屋子由前廊和居室两部分组成。茅草屋形如倒扣的船,屋内不隔房间,门在屋子头尾对开,一般不设窗户。总之,船形屋既能挡风遮雨,又有冬暖夏凉的优点,在以前,黎家人的生活起居,全部容纳在这样的小小的方寸间。
  黎族是中华民族大家庭中的一员,这支生活在海南岛上的民族,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其厚实的文化底蕴经过数千年的积累和沉淀,已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园中一枝绚丽的奇葩。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黎族社会经过发展和演变,逐渐滋生形成许多优秀的传统道德,如家庭伦理道德、社会公德等,这成为支撑黎族社会诚信文化的重要内核。如黎族伦理道德中的家庭禁忌:哥哥忌坐已婚弟弟的床,兄长不能与弟媳面对面坐,家庭成员之间忌讲粗话脏话,男人不能动女人的纺织工具,女人不能动男人粉枪、尖刀、弓箭等狩猎工具……千百年来,黎族人民用这些带有原始韵味的传统伦理道德来约束自己的行动,规范自己的行为,实现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村寨与村寨之间和谐共存,部落与部落之间共同进步发展的局面。
  话又说回来,咱们回到船形茅草屋的话题。船形茅草屋的门是在屋子两头对开的,屋内极少分隔房间,整座房屋由厨房、餐厅、寝室构成,房间里放置着锅碗瓢盆坛坛罐罐。人走进房屋,目光所到之处,涉及的是黎家人的生活、饮食和起居,可以说是一目了然了。这种具有浓郁的民族色彩和地方特色的船型茅草屋,在这片炎热而潮湿的土地上,年年岁岁为黎家人的生活提供庇护,伴随黎家人度过一个又一个寒潮酷暑。
  茅草屋生活着一家老小,似乎有些拥挤不堪,在外人看来甚至有些不可理喻,自然而然地冒出许多问题来,但是在以前的北方,冬季睡的炕床也是非常拥挤的。黎家孩子小时,他们可以跟父母居住一屋,但当孩子长到十四五岁,他们已长成了少男少女,在生理上已情窦初开,朦胧中对一些事也有一知半解的认识。这时候他们再跟父母同住,在生活起居上会有诸多的不便,况且黎族的伦理道德、思想观念与传统礼教是绝不允许的。因此,男女少年要搬出去,由他们自己或者大人,在父母主屋旁搭建一间属于自己的居所,黎族的隆闺,就是这样诞生的。
  时至今日,社会快速进步和发展,船形茅草屋已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随同船形茅草屋消失在岁月深处的,还有隆闺。
  隆闺,黎族未婚女子的闺房
  在中国传统的汉文化中,未婚女子的住所或者房间,称作闺房。闺房,顾名思义是女孩子的家居空间,是青春少女坐卧起居,研习诗书礼仪的所在。在黎族文化中,黎族未婚女子也有闺房,但黎家人不叫闺房,而称作“隆闺”。“隆闺”是个名词,它是根据黎族话的语音直译而来的,“隆”指的是房子,“闺”指的是小茅屋,带有“闺”字的房屋必须是未婚的男女青年。也可以这么说,只有未婚的男女青年的住房,才带有“闺”字。
  在海南岛生活的黎族,因其生活环境和建筑类型所限制,当男孩女孩长到十四五岁时,就得从父母的住所搬出去。男孩子会自己动手,他们上山砍伐木料,收割茅草,采集葵叶,亲手搭建自己居住的房屋;而女孩子则由父母兄弟帮忙,在父母居住的主屋旁边,搭盖上一间居住的闺房。这些只有未婚男女青年居住的小茅屋,黎家人统称为“隆闺”,它与汉文化里的“闺房”没有什么区别,都有生活起居场所的功能,只不过黎家人的“隆闺”有兄弟“隆闺”和姐妹“隆闺”之分。兄弟“隆闺”顾名思义是未婚男子居住的屋子,姐妹“隆闺”是未婚女子居住的小屋。“隆闺”的建筑样式与父母居住的主房屋相似,但规格要小得多,仅开一个小门供进入,室内摆设简单,有床有桌有凳,建好的“隆闺”大小不一,大的有可居住三五人,小的只住一二人。“隆闺”建成后,女孩子日常生活与谁交往,都一直受到父母的监管、约束和庇护。
  黎族是提倡自由恋爱的民族,千百年来,黎族青年男女往往通过劳动相遇、走亲相识、节日邂逅、婚庆交往、走村对歌等方式来相识,他们利用交往来加深认识,利用交流活动来选择和寻觅自己的心上人。当他们遇到自己心仪的人,会勇敢地去追求,鼓起勇气去沟通,用对歌的方式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有缘分的从相遇、相识,到相知,历经一番好事多磨后,自然而然便是瓜熟蒂落;无缘分的话不投机半句多,自然是劳燕分飞另觅他枝。
  汉语成语“走马观花”,叙述的是一段春季相亲过程,在花开的季节,男子瘸子骑马,女子豁嘴口持花,双方相遇,相互产生爱慕,成亲后懊悔不及。这种由巧言令色的媒婆牵线搭桥的相亲和恋爱方式,男女双方往往缺少零距离的接触,彼此之间又缺乏沟通和交往,可想而知这种婚姻是不幸福、不美满的,往往会酿成爱情和婚姻的悲剧。海南岛的黎族社会没有从事媒婆或媒人这种职业的,黎族青年的爱情和婚姻,完全是由自己选择、靠自己作主的。相识与黎族的婚俗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黎族青年男女通过相识来进行交往的,他们会采用对歌这种奇特的方式进行恋爱,甚至是谈婚论嫁,可以确切地说,相识是孕育和滋生黎族青年爱情的摇篮。
  黎族把部落(地区)称作“峒”,把村庄、寨子称作“抱”或“番”等。黎族村落的规模有大有小,村落小的住二三十户人家,村落大的可聚居上百户甚至数百户人。黎族峒和村寨成员之间,往往由同一宗族人居住,因此被视为同祖宗族同根源的兄弟姐妹。黎族是个伦理道德和宗教理念严格的民族,黎家人严禁血亲和直系亲属通婚,特别是同一宗族人更是世代不得通婚,无论是同村还是同峒居住,只要姓氏相同,宗族伦理绝对不允许他们通婚。现在从科学和优生优育的角度来看,这种婚俗无疑是进步的先例。黎族未婚男子受传统观念的影响,这使到了谈情说爱年龄的他们,不得不跋山涉水到别的村寨、别的部落去,寻觅自己的心上人。通过三月三节庆和野外交往活动,这种独特而奇异的自由相识、自主恋爱的方式,在黎族社会发展的历程中应运而生了。
  在20世纪90年代以前,地处在青山绿水萦绕的黎山,每到农闲时节,穿戴整齐的黎家小伙们便三五相约,带上心爱的口弓或鼻箫,到别的部落和村寨,寻觅有缘人。黎族青年的爱情和婚姻,不受汉文化“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束缚,他们寻找人生的另一半,完全靠自己做主,由自己决定,当他们遇上爱慕的女子时,会鼓起勇气去追,去求。他们会在未婚女子的“隆闺”外,或者在集会场所进行才艺演示,通过奏口弓、吹鼻箫、唱山歌等形式,深情地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情,倾诉自己的感情世界,试探性进行沟通。有古籍为证:“春则秋千会,邻峒男女妆饰来游,携手并肩,互歌相答,名曰作剧。有乘时为婚合者,父母率从无禁”。“男女未婚者,每于春夏之交齐集旷野间,男弹嘴琴,女弄鼻箫,交唱黎歌。有情投意合者男女各渐进凑一处,即订偶配。其不合者不敢强也。相订后各回家告知父母,男家始请媒议婚。”
  然而黎族“隆闺”,这个被黎族青年称为爱情伊甸园的神圣之地,却被某些人无情地抹黑了。那些自命不凡,号称是精通黎族民风民俗和黎族文化的“专家”“学者”,谈起“隆闺”来夸夸其谈,他们天马行空地进行歪曲描述,信口雌黄尽是一派胡言。这些所谓的专家、学者巧口成簧,出口成章,对厚重的黎族历史和黎族文化一窍不通,然而他们的不懂装懂,自以为是,把黎族“隆闺”描述成为汉文化中的青楼,他们极其不负责任的、不尊重黎族宗教礼俗的、充满侮辱和歧视性质的言论和做法,已严重地伤害到黎族人民的情感。
  我们可以发挥想象力,某年某月某天的某一刻,在冰天雪地的北方某地,汉家人的青春少女正在闺中研习诗书礼仪,抚琴作画;而在阳光明媚的海南岛,在那个鸟语花香萦绕的黎族村寨,花季般的黎族少女也在隆闺中,她们纺棉捻线,织锦刺绣,吟唱山歌,抒发情怀。黎族“隆闺”与汉文化中的“闺房”是如出一辙的,“隆闺”和“闺房”顾名思义是未婚女子家居空间和坐卧起居之室。
  在黎家的礼俗中,自有一套严格的伦理道德来约束的。未婚女子的隆闺,严禁已婚男子和行为不端的人登门,谁若胆敢违背社会公德,将会遭受到整个黎族社会的谴责、唾弃,甚至严厉的罚处,行为极为恶劣者,会付出生命的代价。当然,一个一心一意想寻觅人生伴侣的男子,要想进入隆闺跟女子继续交往,是要进行一场实实在在的考验,并征得女子的同意才行。
  当男孩找到自己心动女孩时,他会找到她的村寨来到她的隆闺,试探性唱起黎族古老的叩门歌:
  哥行远路寻花枝,行到园边见花开;
  花隔竹篱手难摘,请妹开门引入园。
  女孩子若有兴趣,或愿意跟男孩子交往,她会隔着门回答道:
  妹种花来哥浇水,鲜花专等哥来开;
  哥若有心把花摘,妹愿引哥入园来。
  假如女孩子不想与男子交往,她会委婉地用歌声来拒绝:
  玫瑰花上带刺多,劝哥莫伸手来摘;
  阿哥不是浇花郎,鲜花不为阿哥开。
  女孩子的歌声言明心声,表达心意,即使男孩子是块实心的榆木脑袋,都能察觉到她的意思。这时男孩子不再强求,也不敢纠缠,只好无可奈何地抽身而去,另寻觅有缘之人。
  黎家人的隆闺是神圣的,充满着浪漫而神秘的色彩,它是未婚男女相识、相知、相恋和谈婚论嫁的场所,是黎族青年滋生与培育神圣爱情的摇篮。
  山歌,黎族青年的爱情红线
  黎族是个爱唱山歌的民族,黎家人自幼在先辈们吟唱的歌谣声中长大,深受这门古老艺术的熏陶,人人开口能唱,张嘴能吟,个个能歌善舞。黎族古老的情歌,历经沧海桑田已传唱数千年之久,仍方兴未艾,已演变为黎族青年男女爱情与婚姻的法宝,2006年,黎族传统民歌成功入选国家级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黎族传统民歌,是中华民族艺术宝库中一颗璀璨的珍珠,其内容涉及广泛,题材丰富,形式多样,按体裁可分为劳动歌、爱情歌、时政歌、生活歌、故事歌等。黎族民歌唱法通俗易懂、情深意切、音韵和谐、比兴夸张,具有鲜明的海南地方特色和浓郁的民族风情。
  情歌,是黎族传统民歌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它在黎族山歌中占有很大的比例。按黎族古老传统习俗,青年男女要谈恋爱,要想找心目中的恋人,要定情联姻,都需要用山歌来表达,他们从邂逅相遇,到相识相知,再到倾诉情怀等一系列环节,都要以歌当语,以歌交情,以歌作媒的。人在黎山,身为黎家人,即使没有满腹的歌经,但也要学会几首山歌,即使不会放开喉咙高声大唱,也要会低声轻吟。
  从上述情况看,黎族未婚男女的爱情和婚姻,完全是山歌牵的线,是山歌作的媒,如一对未婚男女青年,在三月三上邂逅相遇,就有下面一段浪漫的山歌对唱:
  男:三月到来三月三,三月花开满山坡;
  有心摘花怕花刺,抛串山歌引话题。
  女:树上鸟儿闹喳喳,田中青蛙叫呱呱。
  喳喳呱呱为哪般,多嘴多舌讨人嫌。
  男:落花无情水有意,藤蔓有心把树缠。
  妹住哪山居哪寨?开口告诉阿哥听。
  女:百座山峰百座寨,百座寨子百间屋;
  百间屋子百人住,阿妹就住百一间。
  黎族未婚男女以歌作当语,通常你来一曲,我往回一首,这种一问一答的对歌,起到抛砖引玉,试探对方虚实,增进了解沟通的作用。
  假如女孩子相中对方,会留下这么一段应邀山歌:
  女:阿哥哟,想要吃鱼下河捉,
  想要吃肉上山打,
  想要恋爱出村游,
  想结百年上妹门。
  在黎山,黎族青年最典型的恋爱和来往,是通过外出走亲戚或者是节庆聚会等方式进行,男女青年相识后,就留下对方村寨地址。男方如想继续深交,就要来到女子村寨,寻找到女方的隆闺。要想叩开女孩子的闺门,男孩子必需展示其聪明才智,经过一番较量才行,于是他们就唱起经典的叩门歌。
  男:过山过岭寻花来,
  行到园边见花开;
  园中花香引哥到,
  闻香寻上阿妹家。
  女:从来不请哥过村,
  从来不约哥上门;
  请哥移步别村去,
  请哥转头寻别门。
  男:花开自引蜜蜂来,
  花香会引蜜蜂到;
  有心结交敲个门,
  请妹起身把灯点。
  女:从未谋面不识哥,
  请哥还到别村去;
  妹难点灯与哥坐,
  妹无精神陪哥聊。
  男:花开在山有人观,
  花开在岭有人赏;
  阿哥有心与妹交,
  和妹交情意如铁。
  女:哥若真心来交情,
  妹出谜面请哥猜;
  猜错阿哥原路回,
  猜对阿妹把门开。
  男:与妹夜谈心已定,
  和妹交情意已决;
  妹若出题九十八,
  阿哥能猜九十九。
  女:妹出谜面请哥猜,
  哥猜树头几多根;
  哥猜树上几多叶,
  哥猜西瓜几多仁?
  女方出了歌迷,男方必须应对。假如男方猜不出,吃了闭门羹,那么他只能恨自己学艺不精,会在“花开自引蜜蜂来,鲜花不为阿哥开;妹难开门让哥进,请哥移步走别村”的歌声中,乖乖地转身离开。假如男方把歌谜对上了,那么一场山歌对唱便会拉开序幕:
  男:妹出谜面哥就猜,
  哥猜树头不猜根;
  哥猜树大不猜叶,
  哥猜瓜个不猜仁。
  女:妹出谜面哥来猜,
  生是一碗熟一碗;
  吃完一碗满一碗,
  哥哥猜它是啥物?
  男:不长翅膀不长毛,
  不会飞来不会跳;
  没有双脚会走路,
  螺背硬壳能搬家。
  女:阿哥再来猜一猜,
  坐也是蹲站也蹲;
  走路一蹲又一蹲,
  阿哥猜它是啥物?
  男:不怕风来不怕雨,
  身上无衣也过冬;
  能蹲能跳又能唱,
  嘴大出声叫呱呱。
  在歌声和鼻箫的旋律中,男子若打动女子的芳心,会被允许踏入她的隆闺,跟女孩儿促膝长谈,彼此之间加深认识。隆闺是受女方父母或兄弟监护的,它仅是一个场所,一个相识了解的地方,女方允许男方进入隆闺只是一开端,并不代表爱情成功。双方通过接触和交往,如发现不适合时,女方会唱道:
  砍下尖刺把路堵,
  劝哥莫来第二次;
  哥妹不是同林鸟,
  无缘百年共枕眠。
  假如通过接触,彼此之间相互吸引,他们会进一步确定恋爱关系。当一对年轻人通过用情真意切的山歌,对唱出个情投意合,彼此之间爱得难舍难分时,就会有送情歌:
  送哥送到那边村,
  越送越远心越乱;
  脚踩蚁窝不知痛,
  手捻树叶撤满园。。
  男女双方随着交往的不断深入,思念的歌也就此产生了:
  女:有心念哥哥,
  下地也想你,
  拔秧也想你,
  想在心窝窝,
  一天想几回,
  想得我心慌,
  想得我心痛!
  男:哥恋妹哟,
  就像水瓢不离缸,
  就像锅盖不离锅,
  就像铁秤不离砣。
  当爱情瓜熟蒂落,他们会在情意绵绵、爱恋依依的意境中,海誓山盟地唱道:
  哥妹原是同林鸟,
  同山同林同草窝;
  双飞双宿双相守,
  生亦同枕死同穴。
  这时候,一场历经邂逅相遇、热恋约会、探情求婚、定情盟誓、离别苦情、相思怀念,以山歌牵线搭桥的爱情,自然而然瓜熟蒂落了。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未婚男女用真情培植的爱情,经受住了风雨的考验,就像树上的果实,在花期过后,果子成熟了。槟榔与其说是实物,毋宁说是一个象征,作为黎族族群认同的婚姻信物,槟榔在订婚仪式中具有潜在的认同意义。在定亲仪式上,满脸羞涩的女孩会接过男方送来的定情物和槟榔,她唱道:
  红蒂槟榔吃嘴香,
  吃哥槟榔领哥情;
  槟榔如金萎如宝,
  吃哥槟榔哥屋人。
  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藏匿在绿林丛中的村寨,荡满了欢歌笑语,溢满了婚庆的喜悦。
  我女小小你带去,
  带到你门你照顾;
  头毛蓬蓬你收下,
  教她贤惠教她孝(孝敬)。
  盛装的女孩在母亲伤感的《嫁女歌》声中,被姐妹们簇拥着,哭哭啼啼离开了生活二十多年的家。可一走岀村寨,新娘子就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她在欢乐喜庆的唢呐声牵引下,随着送亲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一个飘满椰风稻香的村寨,走进一间崭新的房屋,成为一位娇滴滴的新主人。
  婚礼没有就此而结束,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内容——男女对歌。首先由新郎新娘喝同心酒,唱同心歌,他们以一首“哥妹本是同林鸟,同山同林同草窝;双飞双宿双相守,生亦同枕死同穴”的山歌,为美满婚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接下来是送亲的姐妹与迎亲的兄弟对歌,男女分庭抗礼,各自坐在一溜长桌旁,欢快的山歌唱起来了,你来我往,有问有答,针锋相对,互不相让,把婚礼喜庆的气氛,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在对歌场上,一位男孩与一位女孩用对视,火辣辣的目光产生了爱的火花,又一个邂逅相遇,用山歌抛砖引玉,用山歌牵线搭桥的爱情,悄悄诞生了。
  解读三亚黎族姓氏
  符天志
  在长期生活、生产的劳动中,黎族内部自然地产生聚居群体,形成部落、氏族,产生独特的姓氏。由于黎族没有文字记载,受有文字民族的影响,逐渐转化为使用汉族姓氏,在书面上黎族姓氏几乎不用,仅在口头上使用。以致一些长期从事民族民俗文化研究的学者,也很少人对黎族姓氏进行专门的研究。甚至当今各个黎族村寨的奥雅(家族长者)也无法准确地说出自己姓氏的本意或来由。笔者出生于黎族家庭,生长于黎族自然山村,因长期使用三亚黎族方言,对三亚地区的黎族姓氏进行探讨,从传说故事及发音、词义去挖掘黎族姓氏的本源,发现一些规律,特提供给大家参考。
  黎族人的姓氏使用现状
  当代社会,黎族人姓名大多数汉化。特别是居住在城区的黎族人,从小父母就只教他们说汉语,直接使用汉姓汉名,长大了不会说母语已经成为普遍现象,一些民族习俗已经消失,与汉族人基本没有区别。
  据笔者调查,目前在40岁以下的黎族人,很多人并不知道自己姓氏来源和含义,很多年轻的黎族人甚至不知道还有黎族姓氏,连自己的黎族姓氏如何发音都不清楚,有的人甚至认为自己根本就没有黎族姓氏;有些黎族乡村,50岁以下不会说母语的人占大多数,即使是70岁以上的老人,都不知道自己的黎姓是什么;当前,黎族子女一般都从父姓,由于倒装语序的缘故,故先读名再读姓。但是,在日常的交往中,姓氏很少被提及,一般只读名不读姓,很少连名带姓地称呼一个人,只有遇到两个同名的人,才会冠以姓氏或者用村名区分。另外,依照黎族祖先崇拜的习俗,在祭祀祖先时,才特别彰显姓氏的重要性。或者,在请求祖先保护平安的原始宗教活动中会念及姓氏。
  黎姓的发音无法使用汉字书写。这样,黎族姓氏鲜为人知。20世纪50年代末期,经国务院批准出台了拉丁字母的黎文方案,却没有在民族地区推广成功,会读写黎文的人不多,书面的黎族姓氏又几乎不用,黎姓仅仅在黎族地区口头交流时候使用,出现“汉姓”完全融入的生活现状,黎族姓氏逐渐被淡化,有被子孙后代遗忘的可能。有一个有趣的现象发人深思,有些自称祖先是从福建漂洋过海来到海南岛的汉人,后来转化分为黎族人的后裔,却保留了黎族姓氏。这种现象值得专门研究,以考证文化流传对移民生活以及姓氏变化的意义。
  从黎族民间故事窥探三亚黎族姓氏的来源
  黎族人的称呼是论辈分,不是按年龄大小,比如一个80岁的老人,按辈分称呼,他也可能把一个5岁的小孩子叫作哥哥或者叫叔叔。反之,成年人也可能称呼一个尚躺在摇篮里的婴儿为爷爷。三亚黎族人普遍认为,黎族姓氏是在“天涯海角”一带产生。有几个版本的传说:
  版本一:古时候,黎族先民们牵着一头肥牛,自崖城一带沿着海边向东边走,由于这头水牛的犄角过长,在路过天涯海角时,卡在两块石头之间,动弹不得,死了,于是先民们只好就地宰杀,准备分肉。突然,天色大变,狂风呼啸,大雨即将来临,先民们纷纷散开,各自寻找避雨的地方。后来,凡躲到田埂边的人都被称为“田的孩子”,躲到竹林里的人则称为“竹的孩子”,躲到芭蕉树底下的人称为“芭蕉的孩子”,如此等等。这些称谓后来演变成为黎族具有血缘关系的称谓,也就是“黎姓”。从此以后,黎族社会才有了姓氏。这块被黎族人称为qiennganhau(意思是“卡住牛角的石头”)的石头经过千百年的风吹日晒海浸,如今依然屹立在天涯海角的沙滩上。
  版本二:古时候,黎族先民们从东往西赶着一群牛。在到达天涯海角这个地方时,牛群放慢了脚步,在石头群缝隙中慢慢穿行。很多犄角长长的水牛都能顺利地通过天涯群石,唯独有一头母牛在最后经过石林时犄角却卡在两块巨石之间,这头母牛犄角短且向后弯曲,一般不容易卡住,先民们觉得很奇怪,使用了各种办法都无法拔出,最后牛挣扎着,犄角掉在沙滩上,死了。这两块石头因此被称为meismuenxnganhau,直译为:温顺的母牛卡住犄角;大意是:卡住母牛犄角的石头。Muenx在黎族话中,本意为牛的犄角向后自然弯曲,无法和别的牛顶角决斗,Muenx的引申义为“温顺”的意思。
  版本三主要流传在三亚市高峰地区,故事大意是这样的:兄弟俩各牵一头牛从东往西,到崖城贩卖,并约定好,如果谁先到崖城,谁就当大哥。快走到天涯海角的时候,俩人累了,都歇着吃干粮。弟弟先吃完,顺手牵走哥哥的牛,留下自己的牛,顺利地通过石头群,而哥哥吃得慢,只能牵弟弟原先牵的那头母牛,哥哥在通过石头群时,牛犄角卡在两块石头之间,动弹不得,母牛挣扎着,犄角脱落,倒地身亡。Hluuxngancunduismuenx,hluuxruenxcunduiszoengs,这句话一直流传至今(意思为:阿ngan牵着一头温顺的水牛,阿ruenx牵着一头犄角很长的水牛)。于是,通知各村各峒来分牛肉,然后兄弟俩的名字也成为两个家族姓氏,弟弟改当大哥了,弟弟的后代人都称为兄姐,哥哥的子孙们都为弟妹,按这个辈分世代称呼至今。Ngan和ruenx的子孙们都使用汉姓“符”。
  不同的黎族地区流传着不同的故事版本,但无论是牵一头牛,两头牛,还是一群牛,牛的犄角卡在两块大石头之间的故事是一样的,先分牛肉再分姓氏的故事也是一样的。由于没有文字记录下当年发生的事情经过,只有口传一直延续,千百年后出现各个版本不足为奇。
  值得注意的是,黎族古人为何会分牛肉?且不说这头牛是集体的还是自家的。这又不得不提到黎族人的一个习俗,在过去,生产力的低下,迫使黎族群居生活,处于原始共产主义状态。在生产中无论是谁抓到大的猎物,猎手都会和全寨子的老人和小孩分享。即使是过路人,包括汉人,也会分得同样多的份数,黎族话叫“见者有份”。凡抓到或者首先击中猎物的猎手,猎物的头是归他所有的,猎狗也能分得与其他猎手一样多的一份,剩余分配的份额和大伙一样多。全峒分肉也有一个现实的原因,就是古时无法冷藏储存大量食物,与其让食物变质还不如分给大伙食用。今后别人抓到猎物也同样会分给自己一份。
  在天涯海角沙滩上分牛肉了,当时的通信就是靠人一路走回去通知各村各峒,有远有近,如果来晚了就不一定有份。而且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分牛肉。只要通知到,来晚的人分不到食物是不能埋怨的。据说王姓先人最早到,但不急着吃,他把牛肠子洗干净后灌入牛血和米以及捣碎的野菜,做成血肠,煮熟后,一圈一圈地盘在帽子和脖子上,边走边吃,vaeng,是“圈”的意思,vaengcuens就是“血肠圈”的意思,vaeng发音接近普通话“旺”,因此vaeng姓用汉字书写,则取谐音字“王”。黄姓先人随后赶到,吃到肚子圆鼓鼓的,被称为“大肚黄”;甫姓先人来慢了一步,吃到烤焦的牛肉,被分姓氏为gin,黎族话的意思就是“烤焦”;董姓先人也来晚了,只能闻闻切肉的垫板和别人吃剩的骨头,黎族话读Haeirahaeirin,因此董姓被称为“lahaei”,有的书籍写成“拉海”。“la”没有具体语义,“haei”是“闻”的意思。
  黎族人最初使用汉姓的背景及含义
  《崖州志》卷之十三:黎分生、熟、半熟三种。“有纳粮当差之峒,有纳粮不差之峒”。“村峒以入版图为熟黎,未入者为生岐”,“岐”为黎族的其中一个自称。居住在沿海一带的黎族人,俗称熟黎,和汉人交往较为频繁;而生黎则居住在深山老林,与外界接触较少,长期过着刀耕火种的生活,长居深山靠山吃山,以物换物。熟黎和生黎之间则为半熟黎。
  汉姓的推广与古代中国的户籍制度有关。国家直接控制“编户”稽查户口、征收赋税、调派徭役来维护政权统治。公元1381年(明洪武十四年),朱元璋诏令天下编制赋役黄册(户籍),“因赋定役,丁夫出于田亩,”详列所有户籍人口情况,作为管理民户、征收租赋、征发徭役和兵役的根据。黎族人被登记户口则必须有姓名,小孩子入私塾也需要姓名,由于黎族没有文字,只能使用汉字表示,由此黎族人使用汉姓汉名就沿袭下来。
  黎族人使用汉姓的来源有几种说法,并非单一的,也不是“我想姓啥就姓啥”。为了方便登记和管理的需要,统治阶级的基层官员或者黎族峒长简单化一确定汉姓,普遍的说法有以下几种:
  一是抓阄,由官方主持,而由族长现场抓到什么姓,这个族群今后就姓什么。
  二是朝廷派遣到当地做官的官员姓啥,当地的黎族百姓就使用这位官员的姓。
  三是教书的先生给取的,有姓氏的黎族儿童入学后先生给取名字(笔者的父亲以及叔叔们的汉名都是由汉族老师帮取的)。
  黎族人使用汉姓也有音译和意译等之分:
  1.音译,比如“刘”姓,黎族话发音为“viu”,本意是“风”,发音和汉语的“liu”接近,所以取汉姓时采用谐音“刘”。其他还有吉姓发音为gin,陈姓发音为cuuen,苏姓发音为dua,黄姓发音为Vaeng等等,这些都是采用接近海南话的谐音。
  2.意译,比如符姓的“符”是竹字头,黎族话的发音为ruenx,也是“竹子”的意思,但不是所有的符姓都叫ruenx。
  3.形声字,比如麦姓本意为黄牛,而发音为mes,是黄牛的叫声,又和海南方言的“麦”字发音接近。
  黎族姓氏和汉族姓氏不是一回事。汉姓相同,黎姓不一定相同。以蒲姓为例,吉阳区榆红村蒲姓发音为za,吉阳区博后村和南岛农场蒲姓发音为rax,落笔村蒲姓发音为gin,天涯镇华丽村甫姓也发音为gin;三亚的“符姓”就有数种发音:ruenx、rin、ngan、za等。相同的黎姓,由于居住的地区不同,各地的汉姓也不一定相同。比如“dhakVaeng德旺”黎姓,在乐东姓罗,在三亚则姓“黄”或者“王”。
  黎族姓氏的发音及本意:姓氏在黎语中叫作“番茂”fanxmaux,或者“困茂”kunmaux,“番”单独的意思是“种子”,“困”指的是“群体”。“番茂”,则主要指姓氏,也泛指族群、部落等。笔者在对黎族姓氏的调查中,发现天地间、自然界万事万物,黎族人都有可能取之为姓氏。根据发音,发现有使用动物名称的,比如狗、蛇、黄牛、蛤蟆、鱼等;也有使用植物名称的,比如薯类、花、草等;还有用量词、方位词、象声词、动词、形容词等,比如一束、河水、新年、风、上游、上边、烤焦、闻等。在古崖州地区,大多数的黎族姓氏都在第一个字前冠以“小、孩子”。黎语发音为:Hluux或者dhak,这是两种不同的黎族方言,单独字面的意思都是“小、孩子”,在姓氏前头加入此音,已经不是专指“小”。以符姓为例,无论是婴儿还是老人,他们全都是“竹子的子孙”。
  由于黎语的特殊性,使之无法完全按现代汉语的意思去翻译。比如刘姓,直译为“小风”,“风的孩子、风的子孙们”。就如汉语中,小伙子的小,并非实际意义的小,此小非彼小也。其他还有“比目鱼的子孙;花的子孙;草的孩子们”等。洪姓,黎族话的意思是:回来的孩子,猜测这个姓氏的祖先曾经远离故土,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又回到祖籍地。在罗活方言区,传说有些部落则以自己的保护神为姓氏。保护神在自然界“五行”中,以“木”居多。有些史书记载黎族人“婚姻不避同姓”,或“同姓为婚”,实为误解。记录者只知汉姓,不知道黎族人还有黎姓。黎族姓氏也有忌讳,三亚的吕姓,黎族话读dzaxghien,即“龙舌鱼”的古称。有一说法:“龙舌鱼是吕姓的祖先或者保护神”,因而吕姓先人都忌讳吃海里的“龙舌鱼”。高峰地区的黄姓和荔枝沟的吴姓忌食蛇肉,因为他们的黎族姓氏姓蛇,但现在部分蛇姓家族已经不再忌讳。黎族人也会用姓氏作为村名,比如高峰地区的“林家村”,该村村民以林姓居多,林姓发音为hluuxma。
  作为一个文化符号,姓氏文化是黎族最古老的传统文化之一,反映了一个黎族的历史侧影。遗憾的是,在滚滚的社会发展大潮中,黎族姓氏已淡出人们的视野,有逐渐被遗忘的倾向。
  (注:文中部分文字使用的是以拉丁字母为基础的黎文)
  黎族古老的故事
  ——黎族故事里的善良与邪恶
  受访人:村民
  访谈人:李枕威
  访谈时间:2019年10月26日
  访谈地点:三亚市文门村
  李枕威:黎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至今拥有7000多年的历史。黎族人生性善良、朴素,与其他少数民族一样能歌善舞,并且创作许多灿烂的文化。黎族人在海南这座相对封闭的岛屿繁衍生存,对世界的认知和事物的形成有着不一样的理解,因此在长期的生活中创作了许多神话故事,并且以口头相传至今。这些神话故事丰富了黎族人的口头文学,是黎族人的精神财富,影响着黎族人的生活。
  黎族创世神话故事,有很多种版本,不一样方言的黎族就有不一样的版本。这也是在长期的生活中造成的,还有经过语言的演变和口头相传的遗失,一些故事细节没有得到完整的传承下来,这是很严重的文学退化和文化遗失。
  在黎族故事中,很多都是邪恶与善良的较量,最终善良打败了邪恶,创造美好的生活。
  在这次访谈中,我没有找本地有名的艺人,而是深入普通村民,去挖掘仅存的故事。由于当地上了年纪的阿婆不会讲普通话,而我翻译阿婆讲的黎话也困难,整个访谈都用黎话交流,现在翻译成汉文,已经失去了黎语原有的味道,一些古黎语翻译不了,只能翻译大意。是的,语言一旦翻译,就失去语言原有的味道。这次访谈中,我发现当地的小孩子已经在用普通话交流了,但所幸的是他们(六七岁)还会讲黎话,这对于保留黎族故事能起到根本有效的作用,至少黎族故事还可以原汁原味地以口头相传至下一代。我询问一下,问他们是否听老人讲过黎族故事,很多小孩子都表示没有听过黎族故事。这是文化传承的断层,呼吁广大黎族父母将黎族故事讲给后代听,这是一种责任。
  李枕威:黎族有很多古老的故事,您还记得哪些?
  村民:黎族故事可多了,有些好久不讲了,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是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后母叫丈夫送孩子进深山老林吃七分盐饭的故事。
  李枕威:那您能给我讲讲吗?我想记录这个故事。
  村民: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家庭,成员有丈夫、后母、姐姐和弟弟。后母心狠手辣,丈夫软弱无能,姐姐和弟弟小,还不能独立生活。后母最恨的是丈夫与前妻所生的孩子,曾多次叫丈夫送走,永远地离开家。孩子的父亲呢,刚开始不同意,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骨肉。后母就冷落他们,再次给丈夫施压,让丈夫把孩子送去深山老林里,让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父亲的软弱被后母的强硬轻易地击败了。
  一天早晨,后母准备七分盐三分饭的槟榔叶包饭,父亲早早地叫醒孩子,说上山砍柴。姐姐和弟弟原以为是真的,就跟着去。他们翻了一座山,又翻了一座山,突然间,天昏地暗,刮起大风,眼看就要到很远的山里,但是风越刮越大。父亲只好带着孩子择路返回,半路上,父亲把那槟榔叶包饭趁孩子不注意的时候扔掉了,弟弟问:爸爸,为什么把饭扔了?父亲说回家再吃,这个不好吃。
  回到了家,后母开始骂丈夫,说丈夫无能,连送个孩子都不会。丈夫连忙解释说刮大风了,幸亏回来得早,不然连他都看不到。后母命令丈夫无论如何都要送走,丈夫说等过几天风停了再去。
  三天过去了,后母开始催了,她恨不得前妻的孩子立马消失。
  第四天,父亲早早叫孩子起床准备进山砍柴。这一次,他们整整翻了七座大山,渡过四条河流,到了原始的深山老林里,耳边常常传来野兽的叫声,使人心惊胆战。父亲问:你们还知道回家的路吗?弟弟说:那肯定不能,我们已经翻过七座大山了,我们为什么跑这么远来砍柴?父亲说:远柴才好,烧得旺。他们来到一块大石头上。父亲叫孩子在石头上坐着等他去找水喝。父亲来到一条小溪,砍了一节竹筒,在小溪里抓两条扁头鱼,跟鱼说:如果有人叫我,就帮我答应,然后用尾巴敲两下竹筒,鱼答应了他。
  姐弟俩就坐着等呀,等,太阳已经偏西了,还没有见着父亲的身影,又等呀等。深山里,野兽常常出没,弟弟小,依偎在姐姐怀里,眼看太阳要落山了。姐弟俩就决定去找父亲,他们沿着父亲走去的方向一路寻找,叫着父亲,前方就传来回应的声音和砍柴的声响。姐弟俩就一直往声源的方向走,走着走着,声音越来越近,来到了一条小溪。姐弟俩听到答应他俩的声音就在小溪里的一条竹筒里,他俩一起拿起竹筒,竹筒里掉出两条扁头鱼,姐姐问:你为什么应我们的话。鱼说:中午有个人跟我说如果有人叫就应一声,然后用尾巴敲两声竹筒。姐姐说:我父亲呢?鱼说:他回家了。姐姐把鱼放回水里。就回到石头上,姐弟俩很饿,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就打开槟榔叶包饭,吃一口也咸,吃两口也咸。这是传说中的七分盐饭,无奈之下,只好拿饭到小溪去洗,把盐分洗掉,他们来到小溪,洗了饭,但是盐早已渗入米饭里,还是吃不下。姐弟俩的肚子在咕咕叫。这时一只斑鸠在树上叫着,叫他们往前走一点,姐弟俩就往前走。突然,他们看见一只躺在地上的老鹿,姐弟俩走了上去,摸了摸,还热着,但是老鹿已经没有了呼吸。这时,那只斑鸠又说:打开肚子,打开肚子。
  姐弟俩就拿砍刀割开老鹿的肚子。里面有旱稻种子、南瓜种子、冬瓜种子、丝瓜种子等。姐弟俩把种子拿出来放到石头上晒,把鹿肉也带了回去。姐姐对弟弟说:今晚就吃鹿肉,睡在石头上吧。可是,夜晚野兽更多,弟弟害怕,姐姐说不怕。天已经黑了过去,姐弟俩睡了。
  第二天,姐弟俩起床,睁开眼,看到他们带回来的种子发芽了,于是他俩就砍伐树林开荒,种上了山栏,南瓜等,搭建木屋,开始生活。
  日子日复一日地过去了,南瓜长大了,有一个长得特别大。南瓜藤寻着他们来时的路一路长到了后母的家,看到后母挑水就长过去绊倒她,看到后母煮饭就把锅打翻。后母生气说:这是鬼啊?于是叫丈夫砍掉。丈夫磨刀砍南瓜藤,砍到了半路,刮起大风,就回来了,后母问:砍了吗?丈夫说砍了,不会再来了。
  第二天,南瓜藤又气势汹汹地跑来,打翻锅、碗、水桶、后母再次要求丈夫砍到根。丈夫就开始一路砍。砍了很远很远还看不到根。已经翻了七座山,终于砍到了姐弟俩的木屋,弟弟小,无心叫了一声爸爸,姐姐看到却没叫,说:那是你爸爸吗?是的话就不会带我们来这里,还送七分盐的饭。父亲潸然泪下,说:我也没有办法,你们后母叫的,不然她就走。
  父亲在山里住了一宿。第二天,父亲叫姐弟俩跟他回家,姐弟俩已经习惯了独立生活,开荒也过上自己美好的日子,说不想回去了。就用收割的白糯米黑糯米磨成粉,做了黑白两色糍粑,叫父亲带回去,白的分村里吃,黑的用土陶装,叫后母锁上门,盖上米仓一个人吃,不要让人看到,这里面是最珍贵的。
  父亲回到家,把事情经过一一和后母说,把白糍粑和南瓜冬瓜等带回来的东西分给村里人,叫后母进米仓里吃黑糍粑。当后母打开土陶,伸手进去要拿糍粑的时候,却拿出一条眼镜蛇,咬了后母,一咬就动弹不得。原来,姐姐在土陶里抓了一条眼镜蛇进去,跟眼镜蛇说:如果你看到一片漆黑,有人伸手进去就咬她。眼镜蛇答应了她。
  第二天,当村里的人过来想问后母吃了什么珍贵的东西时,打开米仓,却看到后母僵硬的尸体。
  过后,天下大雨,越下越大,淹没了农田,淹没了村庄,淹没了山,快淹没姐弟俩的住所时,姐弟俩就钻进那个最大的南瓜里,随洪水漂呀漂,漂到了天上,被雷公救了下来,说凡间大洪水,凡圣灵灭绝。只剩下姐弟俩。
  洪水退去。雷公叫姐弟俩结婚,可姐弟是不能通婚的。为了凡间,为了新的世界的重生,雷公再次让姐弟俩结婚,姐弟说:不能结婚,会遭雷劈的。雷公说:我是雷公,不会劈你们的。姐弟俩才相信。一年后生下孩子,不料孩子畸形,像一张独木凳,雷公令将独木凳切成小块,扔下凡间。扔到山上,长成了树林;扔到河流,长成小鱼;扔到高处地带,长成村庄和人……
  李枕威:这个故事您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村民:小时候经常听老人讲,现在也偶尔会讲给小孩子听,它已经烂在肚子里。
  李枕威:您觉得这个故事最吸引您的地方是哪里吗?
  村民:后母包的那七分盐饭,那简直是不能吃的。还有后母独食黑糍粑,最终被毒蛇咬死。她很贪,太恶毒了。
  李枕威:听了您讲的这个故事,我感触很深,人们常常说后母恶毒,而最遭殃的是丈夫与前妻所生的孩子,常常遭到后母辱骂暴打。而这个故事更是显现出后母对家庭的专政,直接命令丈夫把孩子送走,而且在饭里放了七分盐,这简直是想饿死他们。您觉得故事中的后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村民:极度恶毒之人,贪婪之人。
  李枕威:那您觉得故事里谁是好人,或者善良的人?
  村民:那肯定是那姐弟俩啊,他们种了山栏,还分给村民,最后还顶着被雷劈的可能,结婚生小孩子,重新救了人类。
  李枕威:是的,故事中的后母似乎代表着社会邪恶的一面,而那姐弟最后救了人类,代表着社会善良的劳动人民。这个故事就像黎族的许多故事一样,善良的人总会打败邪恶的人。故事中的姐弟生性善良,受后母压迫,最终被遗弃,在荒山野岭里通过自己的双手去开荒,种山栏、植南瓜。而后母还贪吃姐弟俩做的糍粑,被毒蛇咬死。在黎族很多故事中,都有这种体现。您觉得这样的故事对当今的黎族社会或者当今社会有何影响?
  村民:有,它倡导人们从善。人在做,天在看,善良的人总会得到人们爱戴,而邪恶的人最终被社会淘汰。
  李枕威:您说的是,不是有一句话这么讲吗,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您讲的这个故事里有几个情节,我有些疑问,我试着讲一下,看您是否认可我的观点。就是在深山老林里,姐姐放回那几条应他们的鱼,还有抓毒蛇叫咬后母,黎族社会中应该不会存在这样的事情吧,但是这恰恰表明古时候黎族生活的环境,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动物也有灵性。这是由于人类善良的一面能与动物和谐共处。您觉得是吗?
  村民:我们黎族人在这里生活几千年,但是我们不搞破坏,我们爱护自己的生活环境。
  李枕威:是的,我在来之前也查过一些资料,黎族人在开荒的同时也会保护,要不然几千年,那些森林早被一掠而空了。建立农场那几年后,大量砍伐树林,现在的那些森林,早已不是原来的森林,这得感谢黎族人一直保护那些原始森林啊。
  在故事的结尾,姐弟俩被迫结婚生子,再次创造世界,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创举啊。类似这种创世神话故事,我在一些书上也有看过,只是里面缺少您所讲的一些细节,可能由于时间或者黎族语言的退化导致故事细节不够完整。您觉得这种故事会一直保留下来吗?
  村民:这个不好说,现在的人都不讲了,小孩子也喜欢讲普通话了。最怕后来的小孩子不讲黎话了,如果不讲黎话,那这些故事就很难保留下来。
  李枕威:为了让人们懂得善良的人终会打败邪恶的人,这样的故事其实传递着社会正能量,我们有必要去传承,倡导下一代积极从善。但是传承的前提,必须要学习黎语,语言才是一切文化的载体,只有黎语存在,这些故事才会存在。您说是吗?
  村民:是的,我现在也在教我的孙子说黎话。
  李枕威:听说文门村有很多民谣,您能念几段吗?我特别喜欢黎族民谣。
  村民:唉,这可好久不讲了,有些都忘记了。不讲了不讲了,阿婆要去收稻谷了。

知识出处

故事里的三亚

《故事里的三亚》

出版者:中国华侨出版社

本书从三亚历史文化、海洋文化、民族文化以及建国以来社会建设与经济发展等角度切入,深入挖掘了三亚的历史底蕴,回顾了三亚的发展历程以及作为改革开放样本城市折射出来的精神。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