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之水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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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故事里的三亚》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1094
颗粒名称: 宁远之水
分类号: K928.4
页数: 6
页码: 39-44
摘要: 本文记述了宁远河在海南岛南部的地理位置、历史渊源和变迁,以及对当地文化和生产生活的影响。描述了宁远河源头位置、流经路线、小溪和支流合流的情况,并引用了历代文献和地图的记录,分析了地名变迁和河流改道的原因。
关键词: 宁远河 海南岛

内容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把埃及称为“尼罗河的礼物”。因为古埃及时期,每逢仲夏和初秋时节,尼罗河水就会暴涨,泛滥的河水年年都在沿岸留下肥沃的淤泥,积成极宜耕作的土地,而干旱季节,丰沛的河水又为灌溉提供便利,所以说,没有尼罗河就没有发达的古埃及农业,也就没有灿烂的古埃及文明。
  吾乡崖城的宁远河,俗称“大河”,其实只是可在海南岛南部称其大,自不能与尼罗河相提并论。然而,如同尼罗河成就了古埃及文明一样,宁远河也造就了我们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家园。至少从新生代第四纪之前就开始了吧,正是这条河流把千山万壑中的泥沙搬运出来,年复一年,沉积下来,一百几十万年的工夫,终于淤积成了这片方圆两百余里的处女地。这块冲积平原宛若一片野菊叶,宁远河则犹如一条主叶脉,不偏不倚,从正中贯通其间,滋润两岸,孕育出一派勃勃生机。
  几千年前,从惊涛骇浪中漂流过来的先民,如何选择此间落脚安身,以致后来形成移民聚落,今已渺不可考。但有一点可想而知:定是这条河流让人一见钟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农耕时代的自然生存法则。先民们对这一脉清波寄予深情厚望,名之曰“宁远”,祈愿它利泽一方,安宁久远。从隋唐五代至宋元明清,历朝在此间所置之县,也皆相沿以“宁远”为其名。
  古人对宁远河的勘测不知始于何时。明朝正德十六年(1521)所刊的《琼台志》,载有一幅“崖州境”舆图,该图绘有宁远河全流程。与现代地图相比较,它当然很稚拙且有失准确。但已大致标明河流走向的基本形势。而且也有其精细之处,如在城东河段,便绘有河中一洲,标名“山马地”。山马是本地一种小蜥蜴,肚皮宽扁有红边,“穴沙而处”。这个河中之洲显然是因其形如山马或其上多产山马而得名。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山马之洲”就消失了,今已无迹可寻。但“山马地”之名却阴差阳错地被转嫁到附近西岸的一块坡地上。
  山马地名存实亡。从这幅古舆图中我们得知了陵谷变迁的信息。
  清朝光绪年间重修的《崖州志》,称其所记山川“必参以见闻”,或可信然。其中关于宁远河的记述颇为详细。说大河“源出陵水县雅康黎村大岭,西流经南解、略克,入州属抱笼黎村,会诸岭峡水,历嘉岸、大笼、陀荖、抱浩,至沟口汛,与北来一支小水会。其小水,源出止水强岭,经落豪、只埠、绕洋淋岭,经落基、朗乐入大河。南流至城北,东流经北厢起晨坊,折而西。绕城南,复南行,汇于港门西南之保平港,入海,约行二百余里”。而据有关部门1982年的报告,称宁远河发源于保亭县毛感,先向西南流经本县高峰、育才、雅亮,后折向南流经崖城、保港,注入南海,干流长度90.2公里,流域面积1073.81公里。
  考古今诸说,大同而小异,相歧者或古人之失,更多的则是地名变异而已。也有的是世易时移河流改道的自然变迁。如《广东图说》称:宁远河“分东西二派,东派流经大疍村入海,西派经保平港入海”。古人此说如今得到了考古证实。据王隆伟先生报道,1974年,中国历史博物馆的文物工作者曾从水南白蜡根村前的葱田中挖掘出埋在地下几米深处的一条粗长的藤质船缆,经鉴定为明代古物。所谓“东派”即大河干流,至少在明朝时确实是径直南流经水南白腊根村东南,而后从大疍村旁进入大疍港的。至于大河改道折而西,拐一大弯流入港门,当是清朝末年的事情。而所谓“西派”,其实是明正德年间知州陈尧恩“折大河水注入后河”而形成“二流环绕,分派朝宗”的景观。吉大文等所吟的崖州新八景之一“抱郭双流”,即此之谓也。
  司马迁在《史记》中专写一卷《河渠书》,记述自夏禹至汉武帝二千余年间历代治水的业绩。太史公卒章大发感慨道:“甚哉,水之为利害也。”意思就是:河水对我们人类构成的利害可真大啊!诚哉斯言。文明依水而生。人类古代文明无一不是大河文明。河流是文明的生命线,尤其是对于农耕文明而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宁远河则是吾乡吾土的命脉。《崖州志》记载,历代“官斯土者”,多行“惠民之政”,其“宦绩”、其“遗爱”,极可称道者之一便是治河而“兴水利”。仅明代便有几位知州可圈可点。如林铎之开水南沟,“修水利便民”;陈尧恩之“开马丹,中亭诸沟,以疏水利”;林资深之“相地浚沟,引南北水合注平壤,灌田数千顷”。
  古人开浚如此诸多沟渠,努力发挥了宁远河的灌溉之利,其功不可没。但由于时代的局限,技术条件缺乏,工程规模制约,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宁远河的水资源开发利用尚十分有限,防洪设施尤其不足,旱灾洪灾时而发生。50年代后,宁远河上筑成石坝水库,大大提高了灌溉效益。其北渠主要灌溉万余亩的坡田洋,其南渠主要灌溉数千亩北超洋。这两个大田洋,是崖城的粮仓。有谚语云:“坡田熟,崖城足。”宁远河恩泽大矣!
  宁远河河身不大,但总落差达1100.8米,下游河床较高而平衍,两岸村庄耕地则较低,引水灌溉自然便利,可是一旦洪水暴发,便难逃灭顶之灾。宁远河娴静时如窈窕淑女,优雅而从容,不矜不伐,悠悠流淌;暴怒时则如鲁莽醉汉,横冲直撞,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滔滔滚滚。据现代水文资料,崖城近百年间一次特大洪水发生在1927年,即夏历丁卯年,水位高达8.89米(以崖城东关市十字街头地面为基准)。又一次大洪水发生在1946年,水位7.99米。50年代后的水利工程建设虽然有一定的蓄洪作用,却尚未能完全消弭水患。1963年的一次大洪水,水位是7.49米,竣工不久的宁远河水库被冲垮。1971年又一次大洪水,水位是7.19米,宁远河入海口附近的临高村被冲掉。宁远河祸殃大矣!
  莫非冥冥中的宿命:成也此河,毁也此河?千秋功罪,如何评说?河之责耶?人之责耶?
  多年前曾读过这么一句颇有诗意的话:河流是有生命的。但河流没有自觉自主的行为能力。河流的命运实际掌握在人类手里。现代生态学和系统科学研究表明,自然界(包括人类社会在内)是一个有机整体,这个大生态系统表现为网络格局。这个网络中的各个部分、各个点、如一片森林、一条河流、一方田园、一个村庄,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它们都有其自身固有的价值,它们息息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在这个大系统中,只有人类才具有实践的能动性,具有自觉的道德意识,能够进行道德选择。人类在自然界中实际占据“道德代理人”和环境管理者的地位,理所当然应承担起维护整个生态系统平衡的责任,有事实证明,宁远河的诸多灾祸,并非天灾而乃人祸,不能委过于河。
  据有关部门的报告,本地区森林覆盖率在1956年是35%,80年代初已减少到8%,宁远河中上游大面积的原生林首当其冲遭劫掠,尤其是雅亮水文站以上流域,面积达644平方公里的集雨森林,被滥伐破坏最为惨重。
  本来茂密的森林以其致雨和集雨的功能而成为河流的发源地。王摩诘诗云:“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因为茂密的森林树冠可以吸收并遮蔽太阳光,使夏季森林上空500米范围内的水温要比无林区的低10℃,空气湿度相对增大,致使水蒸气容易饱和凝成云而降雨。同时茂密的森林树冠又可以截留降雨,以免雨水直接泻地;覆盖在地面的枯枝败叶,则能阻滞地表径流汇集,延缓集流速度,增加下渗量。这对于涵养水源,保持水土,防止冲刷,功莫大焉。
  而对于林木的过度采伐和毁林开荒,则从源头上戕害了河流。有专业人士测算过,“刀耕火种”的砍芭烧垦地,每亩当年将会流失表土24.1吨。宁远河正是遭了如此横祸,以致洪水频发,泥沙淤塞,情势日益恶化。20世纪50年代初到80年代初,河床(测量万代桥处)抬高了2.2米,河流因淤塞在此改道向南推进了82.5米,在西关村那边则向北推进了209米,大片田园被冲毁。此外,森林面积减少导致水源枯竭,50年代初,宁远河最小枯流量为3立方米/秒,70年代下降到1.6立方米/秒,80年代初就仅有0.5立方米/秒。如雅亮的抱道河是宁远河主要支流之一,集雨面积8.3平方公里,1980年3月便出现了断流。不过那时宁远河下游的水质还很好。1981年12月14日,海南水文站从崖城大桥下取水样化验,结果为:水质一级(pH7.1,总硬度2.24,DO8.4,COD1.72,氨氯0.11,酚0,氰0.0008,汞0,磷0,铬+60)。这只是20世纪80年代初我从有关部门的报告中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针对那些问题,当时就有专业人士提出了极好的建议:要保护水源涵养林,把河流中上游两岸各500米区域和主要支流发源地以及水库集雨面积的第一层山脊区划为水源林保护区,对现有森林禁止采伐,疏林和落木林区要实行封山育林,以提高水源涵养能力。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那些建议是否得到采纳、落实,宁远河上游的森林还剩几许,我不得而知。据说,近十年来,宁远河是每况愈下了。我外出谋食多年,日前偶尔还乡,车到崖城大桥上,左右一望,触目伤心。宁远河已不成其为河。河床上秽草丛生,荒芜不堪,一坑一洼的死水,断断续续,几不成流。
  当年朝夕亲近的大河,那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游鱼唼喋的深水湾,就这样没啦?那卵石斑斓金沙粼粼湍流溅溅的浅水滩,就这样没啦?我们童年的大泳池大浴盆大水壶,就这样没啦?我们铺晒衣裳、纤尘不染的白沙坡,就这样没啦?
  小时候曾见过一块石碑,上刻楷体大字:“过渡免钱”。石碑就倒卧在村头大酸豆树旁的小庙前。此去大河一里许,这里准有个古渡口无疑。问及村中耆老,果然就是。原来光绪年间为避水患,村里曾经有部分人移居到对岸的新乡村,即厢村。这古渡口之设就是为了便利隔河相望的新乡故里。《崖州志》记宁远河上津渡,“小南渡”“后河渡”书中有名。吾村此渡不见于书,或许以其小小野渡之故也。《诗》云:“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古人傍河而居,在水深之处则凭舟而渡,在水浅之处则游泳而涉。中原南陲,情同此理。明嘉靖《广东通志》载:“水南之水,经于城南,有龙潜焉,其深莫测。”不过四百余年,宁远河便枯萎如斯!
  察看1982年广东省测绘局测绘的崖县地图,宁远河支流大大小小数来共有27条,状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再看国家测绘局海南基础地理信息中心绘制的2002年版三亚市地图,宁远河上的支流已寥寥无几,一数只剩下16条,尤其是上游保亭境内的毛感河,仅存一线,水流如缕。
  水的断流就是生态链的断裂。断流就是河的生命的衰竭。水土流失无异于国土沦丧。应该采取切实可行的对策,不能坐视不管。有一年清明时节回乡去,得知马站园河段水已不多,以至手扶拖拉机可以直驶而过,得知我村东坟山园地已被洪水鲸吞殆尽,一时感慨情激,便直对一位少年时曾经同在河里摸过香螺,在河边种过萝卜的乡官愤愤诉说。小小芥子乡官,当然也无可奈何。
  其实,对于宁远河的治理,政府也并非完全不作为。早在1968年至1973年间,就曾经大张旗鼓地筹建几宗大型工程,如中游的比隆水库,上游的岭曲引洪工程及岭曲水库等。遗憾的是几经波折而最终夭折,无一得成。
  近日媒体报道,位于宁远河中游的大隆水库主体工程开工在即。报道称,大隆水库是一个以防洪、供水、灌溉为主,结合发电等综合功能的大型水利工程,设计总库容4.68亿立方米,是海南省近年来规模最大,投资最多的大型水利项目。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好消息。欣喜之余,我却不禁有点隐忧。记得1997年4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和世界银行在瑞士召开国际大型水库工程研讨会。会议在肯定大坝水库对江河防洪和发电、供水等诸多方面巨大的社会经济效益时,也特别郑重指出其对生态环境的负面影响。专家认为,一条河流的用水量如果超过40%,就会使其生态恶化。那么,大隆水库能够功德圆满吗?宁远河的命运会怎样?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知识出处

故事里的三亚

《故事里的三亚》

出版者:中国华侨出版社

本书从三亚历史文化、海洋文化、民族文化以及建国以来社会建设与经济发展等角度切入,深入挖掘了三亚的历史底蕴,回顾了三亚的发展历程以及作为改革开放样本城市折射出来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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