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辑 史海钩沉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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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故事里的三亚》 图书
唯一号: 200120020230001085
颗粒名称: 一辑 史海钩沉
分类号: K296.63
页数: 79
页码: 1-79
摘要: 本文概括了海南岛人类足迹的起点——落笔洞遗址、落笔洞结仙缘、沧海桑田说书院、崖州才子邢定纶、崖州陈驸马、文峰塔祭、宰相韦执谊贬崖州、三亚南山村往事钩沉等文章。
关键词: 三亚市 地方史

内容

海南岛人类足迹的起点——落笔洞遗址
  萧烟
  远古人类的足迹漫漶难寻,一个个遗址,就成为当今人们捕捉远古人群踪影的信息场。
  海南岛的人类从何而来,都属于什么人群,有过怎样的发展历程,怎样的迁徙路线……近年来,随着一些遗址的陆续发现,人们总会将海南的先人跟南岛语系人群扯上关系,似乎这海岛居民势必就来自这么一个与岛屿相关联的群体。其实南岛语系人群并不神秘,他们分布范围东到夏威夷、西到马达加斯加,南到复活节岛,北到台湾。海南岛的原住民看似有他们的存在,但是目前海南岛的后裔只有三亚回族来自东南半岛,与南岛民族有着密切关系;可他们迁入海南岛的时间很明确,是近几百年的事情。其他群体,就再没有主体表现为南岛民族的证据。毕竟,海南岛与中国大陆极为接近,若干万年前还一体相连。
  如今,海南岛最早发现的人类活动遗址,竟然就位于三亚河流域,即三亚市吉阳区南丁岭西侧的一个独体山岭,据说本名印岭。但古今典籍多依照落笔洞之名,称这座山为落笔峰。道光《琼州府志》载:“落笔峰,在城东百余里,又名落笔峒,高三十余丈。巉岏峻削,中有石峒。峒内有悬,击之如磬。高处一石门,有二石如悬笔,笔尖水滴不断。又一洞门,内如屏,高十丈,有窍通明。又有井,深不可测。前人刻木为志,沉井中,后于大海得之。”文字描述详尽,足见落笔峰古往今来都得到文人关注,里面的大量石刻就证明了这一点。
  落笔峰是一个奇特的喀斯特山体,在低洼处拔地而起,整个山体呈锥形,周边有岩体垮塌而形成的悬崖。其山形地势,有如由上天戳在大地上的一个巨大印章,这就是印岭一名的由来。在三亚河流域,地形的
  轮廓线多显得柔和,只有这里突兀显现出一座刀劈斧削过一般的山体,为三亚河流域平添几分粗砺气质。在四周多为花岗岩生成的情形下,石灰岩在三亚河冲积平原的存在,也可以说是一个传奇。当然,我们还可以看到,仙安岭、七仙岭、鹦哥岭、尖峰岭、王下洞、儋州石花水洞等地,都普遍存在着石灰岩;六罗河上游的河床,也都是石灰岩;西面与落笔峰呼应的抱坡岭,剥开土层也都是石灰岩,并且长期作为水泥原料,后来因为过度开采变得狰狞可怖,为了恢复原貌,在“双修”“双城”中又为其披上了表土和绿装。由此可见,琼中南区域存在一个庞大的石灰岩沉积层,这一地块在远古为海相沉积,后来地壳抬升,碳酸岩出露地表;再后来又由于泥土的搬运作用,岩层多被遮蔽,只有被推到高处的岩体才得以出露,如七仙岭和尖峰岭的几个锥峰。按说,落笔峰这种低海拔的山体不应该有岩体出露,但是这里曾经长期处在一个河道上,天长地久地冲刷,其表土被冲刷殆尽。
  古河流对落笔洞的持续冲刷,加上地质的挤压断裂,使落笔峰的边缘不断出现垮塌,变得越来越瘦削,成为类似华南一带常见到的锥状喀斯特山体。但这在海南却极其罕见,在琼南平地上可谓绝无仅有,成为三亚一处独特的风景。
  这古河道,就是东河的前身。如今,在落笔岭周围还可见到古河道的遗迹;三亚学院附近有大量的水塘存在,正是当年在丰水季节经过的河水冲刷而形成的湿地。也就是说,三亚东河的部分支流,曾经就位于落笔岭东侧,与之擦身而过。
  受地理板块的挤压和水流的侵蚀,落笔峰东侧开始出现了几个溶洞,落笔洞也在这一时期生成。但这生成的时间用地质概念来说显得非常短暂,因而落笔洞的溶蚀不深,甚至里面的钟乳石还没有生成多少根,地面就开始抬升。到山体抬升至一定高度,下方又冲蚀出一个浅洞……但这时间也没持续多久,河流却又改道了,所有的溶洞都成了旱洞。只有山上的岩罅间残存的一些覆土,长满了小树;土分不多,营养有限,水分亦有限,这些树木虽可能很有些年代,但是普遍干瘦;山脚下因为剥蚀的石灰岩堆积,覆土更加有限,只是多长了些灌木。这样的溶洞环境,为古人类的栖息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场境。当时活跃在三:亚河流域的古人类,就以此山洞为栖息地,开启了海南古人类的穴居时代。
  在20世纪80年代初,第二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在落笔洞发现了古人类活动遗址。1992年3月,考古人员开始在洞内展开考古挖掘,共发现了13枚古人类晚期智人牙齿化石,以及上百件华南虎、亚洲象等8目23科45种现生种脊椎动物化石,还有大量的贝蚌壳和用火遗迹。经鉴定,它们属一万一千多年前的古人类活动地,年代为旧石器时代末期和新石器时代初期,落笔洞是迄今为止海南岛发现的最早的人类栖居场所。
  早期人类,为防御猛兽和天雨,多喜欢居住天然岩洞。
  落笔洞,其洞口更像一道女性的生殖之门,位居落笔峰的山腰。洞口下方为剥落的岩石,一直铺展到了洞门口。整个山洞进深十米,高十来米,正好适合古人类藏身。
  面对如此独特的山体,如此独特的门洞,古人类定会尊为天意,奉之为上天赐予的息壤,在心中具备神圣的地位。因而,族群中凡是庄重的事件,类似祭祀和氏族婚丧嫁娶,都会在这里举办。这溶洞就形同这支远古人群的圣殿,天火在此保存,盛宴在此展开……当然,古人类也不会有太多的文化心理,但对一切充满了敬畏,尤其是山地形胜和天空异象,都会在心里感到一种莫名的神圣。溶洞里侧还有一个形似宝座的石台,其正上方又形似一个天然藻井,中间原本垂下一条硕大的钟乳石,形似笔锋将落,要为这支古人类谱写出一部史诗来。这样,该溶洞就有了“落笔”这么一个特别的名字,为三亚河这片原本文教并不发达的区域涂抹上了一层浓郁的文化色彩。如今,那支“落笔”已然折断,残存几根小落笔犹然悬在空中,但缺少了天水滋润,从此永远也“长”不大了,除了发生折断,或许还会发生大规模的地理塌陷。
  落笔峰之外,有高山、河流、台地、平原、海洋,适宜于远古人群的采集、渔猎,游戏……远古人类跋涉而来,因为这里多石,树林没那么密集,且有天然藏身之所,洞外也方便搭建棚屋。顺着河道上溯下游,他们都可以采集食物,展开渔猎。在四周密林中,不时还会有大型野兽出没,退可避猛兽袭扰,进可以有效组织围捕。再顺水而下,就来到宽阔的三亚湾海滩,人们可以在此燃起篝火,载歌载舞,与大海对话,与上天交流。
  早期的海岸线,远没有如今这般远离落笔洞;三亚湾更以宽阔的胸怀,赐予人类更多的食粮。最终选择在这里安家,保证了古人衣食无忧,因而在落笔洞以及古三亚河冲积出的这块平原,成为人类的一块福地,在这里开启了海南岛最早的一缕文明曙光。
  落笔洞曾经被列入“崖州八景”。宋元以来,有文人进入该洞,见到洞顶石柱惊为落笔,落笔洞的名字就这样传开来,赋予这地方强烈的文化气息。后来,陆续有文人到此寻踪,留下诗词崖刻,文化积淀愈加丰厚。如今,这个最早的人类息壤已陷入冗长的沉静,或者沉思;同时以先驱者姿态,观察着后来多少个百年的风起云涌,历史变迁,以及新三亚城的崛起。
  作为海南岛上最早的人类发祥地,落笔洞遗址与三亚藤桥伊斯兰古墓群、崖州孔庙一道,成为三亚三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但落笔洞的地位远非另两处文物可与之比肩。如今,随着文化遗址地位的日益提升,落笔洞古人类遗址的合理保护以及合理开发,也将摆到地方文化发展的日程上来。
  落笔洞结仙缘
  邢孔史
  我曾先后两次造访过落笔洞,并留下深刻的印象。1998年金秋,我随同当时的琼州大学政史系主任林日举带领96级政史班的同学到落笔洞做社会调查,最近又跟随三亚作协历史文化组到此地造访。
  第一次造访落笔洞时,题写于左侧洞壁上的“落笔洞”三字依稀可辨,“落”字右侧有竖写的“至元癸未”四个小字,落款处写着“维山”,下方还有文字,但已漫化不清了。据《三亚市志》称:市文物工作队已于1984年“发现”题字者是“云从龙”。史志载:云从龙,海北海南道宣慰——曾于宋咸淳十年(1274)在崖州协助镇压过陈明甫。或许他又于九年后的“至元癸未”年来此重游故地并勒石留题。这只是推测,看不到相关证据,也不清楚“维山”和云氏有什么联系,所以我对市文物工作队的结论还是心存疑惑。查“至元癸未”乃是1283年。由此可见,至少在700多年前,此洞的名称就已被确定下来了,所以,题字的时间是不可质疑的。
  落笔洞位于三亚市区东北方20里处。海拔仅110米,不高,但很美。此峰古名“印岭”,的确十分形象,就像一枚翡翠印章,钤在平整宽阔、花团锦簇的旷野上。据《崖州志》所描述,落笔洞洞口高约12米,宽近9米,深约18米,顶部最高处约近20米。从洞顶伸下两条灰白的钟乳石柱,其尖端确实已经断折,但水仍在往下滴着,一点点地滴着……
  落笔洞涧穴棋布,四通八达。洞分三层:上层有坐凉汉洞、天马洞;中层有仙皇洞;下层有落笔洞、仙郎洞、仙女洞。如三亚散文名家邢增乐在其美文《“落笔洞”传奇》中所书“仙郎洞”,口宽三米,高不足二米,洞里宽十六米,深十一米,洞底平坦,洞顶在平整之中略显些许神形悬石。据《崖州志》记载:“东南别有一洞,曰仙姑洞房,低于落笔洞,深广加之。绝顶有石形如磐,扣之音清越。又有石马蹲其上,并石犬、石猴、石麖诸状。”指的就是此“仙郎洞”及洞顶的悬石。除了上述形似“仙郎”所养的马、犬、猴、麖等动物悬石外,洞内还有一悬石,远远望去,形似仙女头像化石,“仙姑洞房”因此而得名。
  这是一座突兀而起的小孤山,绕行一周只需小半天的时辰。附近虽有若干丘陵,但都很低矮,间有平地错开,因此,很难藏匿威胁人类生存的猛兽。可以想见,古时此地一定是万木争荣、百草丰茂、土地肥沃、雨量充沛,裹腹不忧之所在。冬暖夏凉,寒暑皆宜,择洞而居,风雨难侵。这里的确是古人类栖身的最佳的天然住所,海南恐怕很难找出第二处像它那样理想的原始巢穴了。可以想象第一个或第一群找到这里的先民是如何欢呼雀跃,额手相庆。传说古时有高僧看中这片清静之地,于功德圆满后在此“禅化”成仙。
  刘禹锡《陋室铭》云:“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落笔洞的仙名很大,仙气火旺,以致神话、故事、诗歌、民歌,甚至人世情爱都喜欢与之呼应结缘。
  我在童年时代就听长辈们讲述过落笔洞的故事:从前洞里住过一位仙人。仙人走后留下一支石笔。石笔倒悬于洞中,不停地往下滴仙水,间或憋住不滴了。只有勤劳、聪明、善良、德高者,才可以接到仙水而致富。有位阔佬也想要接水沾仙,但仙笔就是吝而不赐。阔佬大怒,便打断了笔尖。从此,仙水不再下滴,仙洞也渐荒芜……
  落笔洞作为一处美丽、神奇的风景名胜而被发现的时间,在崖州各个景点中还是较早的。有关落笔洞的题咏,始于宋代,盛于清代。然而,极少有人视之为古迹而发起思古之幽情。有关落笔洞的诗作大多嵌着个“仙”字,大抵只表述了三种意思:一即“仙人”,二为“仙笔”,三是“仙景”。
  最初将此意引入作品的,似宋代的倭倭才。他在一篇“七律”中写有这样的句子:
  空有石衔仙骨在,想应人逐彩鸾飞。
  洞中仙子今何往?欲上雕鞍不忍归。
  他想象曾有“仙子”在此居留,后来留下一副仙骨,而人却随彩色的鸾凤,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自此,历代后来者的题咏便少不了在“仙”字里作点发挥。明代诗人王佐的一篇七律中,留下这样的诗句:
  仙家景象人难道,天遣悬崖落笔吟。
  王佐认为:他在落笔洞所见到的人间仙境,凡人的笔墨是写不出来的,所以,上天派遣神仙在洞中留下仙笔来歌吟它。王佐深感自己的诗实在是愧对仙境了!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崖州知州钟元棣游历至此,曾题诗《落笔凌空》,写下这样的诗句:
  信是仙家逞妙才,洞遗石笔绝尘埃。
  钟氏的诗对洞中石笔的传说有了新的发挥,从“仙人留笔”到“仙家逞才”,好似洞中的仙人不止一人,而是多人,也许还有“八仙逞才,各呈神通”也说不定!
  落笔洞的仙名,在古崖州民间早有所盛传,成为崖州民歌常常咏唱的题材,成为民间歌手风流托物,寄意交情的重要意象。崖州歌王孙炳耀和歌后陈中花唱和的民歌《落笔仙洞玩仙水》在民间广泛流传,可谓家喻户晓——
  孙炳耀:
  落笔仙洞玩仙水,
  游浪逍遥入深闺;
  软软手攀栏杆架,
  轻轻脚行芳草园。
  落笔仙洞玩仙水,
  偶遇孟榕桂花开;
  形影相关双双乐,
  任蜂逍遥侬花园。
  风流托物情歌是崖州民歌情歌的特殊品种,以比兴托物的手法,状写男女情怀,风流韵事,风流而不淫色,话意双关,含蓄风趣,在民间广泛流传。
  有关落笔洞的神话、故事很多,甚至连带到天涯海角、鹿回头。
  有一鹿回头的神话故事云:两三千年前,五指山上一位青年猎人有一次追逐一只梅花鹿,追呀追呀,经过了九十九座山、九十九条河,最后来到了今天鹿回头的所在地,梅花鹿被逼上了悬崖,无路可走。于是,回头一变,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和青年猎人喜结良缘,生儿育女,他俩就是黎族同胞的祖先。而后,夫妻俩几番迁居,最后选中落笔洞定居下来。
  而在众多的落笔洞的神话故事中,又有如下所传:宋代大文豪苏东坡被贬到海南儋州时,经常外出游山玩水,寻找诗意。一天,他迷了路,来到了今天天涯海角这个地方。看到这里碧水苍茫,怪石林立,石高天低,他以为来到了天之涯,海之角,于是,挥笔在巨石上写了“天涯”和“海角”四个字,然后将毛笔甩到大海里。突然,这支毛笔飞了起来,飞呀,飞呀,最后飞到了离天涯海角十多公里远的一个山洞里,这山洞就是今天的落笔洞。这支毛笔吊挂在洞里的石壁上,慢慢地变成了一支石笔,时常有水从笔尖滴下。据说,要是有人能用这支石笔来写文章,一定会写出生动感人的文章来,就是超然事外之人——像和尚、尼姑也能动心。下面有诗为证:
  在鹿回头,
  我没有遇到那美丽的梅花鹿;
  落笔洞前,
  我来将苏公的遗笔寻找——
  想给那美丽的仙鹿写张请柬,
  看看她,
  肯不肯——
  回头!
  我的这首小诗构思来源于鹿回头和落笔洞的两个传说故事以及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乐东的一个朋友有一个青梅竹马女朋友,恋爱了好几年,已开始谈婚论嫁。后来,女友调到三亚工作,成为异地恋。有一次,他到三亚看他的女友,女友借故不见他。看来是凶多吉少。从三亚回来后他告诉了我这件事,问我怎么办。我想了想,写了这首小诗,让他寄给他的女友。那位骄傲的鹿城姑娘读了这首诗,心中一动:哎,原来这个傻子还会写诗呢,还把我比作仙鹿(仙女)呢,后来她也回头了。
  现在想来,我的朋友和他的女友可谓是好事多磨。能喜结良缘,实在是和落笔洞扯上了一点仙缘。
  人们往往会由衷地赞叹大自然巧夺天工的创造力,而我却会更由衷地赞叹人类对大自然创造力的敬畏之心和伟大的想象力。因为有人类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和伟大的想象力才创造了神仙,才能够和神仙结缘,因而才能够“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才能够“天生一个仙人洞”!
  沧海桑田说书院
  陆小华
  一、寻访城市里的书院
  听说我们这个城市新办了一家叫弘道的书院,这还是最近的事情。2016年6月末的一天,友人带着我们一行人去探访了这座深藏在三亚临村的书院。
  城市的扩张,已经将三亚市中医院周边的临村逐渐吞入其中。村,也成了城中村。弘道书院位于村东北面的边缘。穿过杂乱的民居街巷,我们终于寻找到了这座幽静、掩映在绿树丛中深藏的书院。书院叫弘道书院。虽然是地处市区内,但市区的喧嚣声已经被花树远隔。
  弘道书院的院址,实际上是建在一个兰花种植基地内。其中有不少地方覆盖着黑色的遮阳网的大棚,棚内里种植着大量的兰花。弘道书院的院长带着我们在书院内参观。礼堂、课室、操场、宿舍小楼。规模不大,但也是所谓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操场四周,一片榕荫覆地。操场的东面,矗立一尊面南的释迦牟尼的雕塑,南边的地面上有太极的黑白双鱼图案。
  佛智院长亲陪我等一众文人参观走到操场时,就见一个着仕女服装的学员在榕树荫之下抚弄古筝。院长佛智于是让其为我们即兴演奏一曲古乐。一时间,古乐悠扬,余音袅袅。一曲终了,佛智又邀众人前往池塘水畔饮茶坐谈。
  关于这一次寻访以及坐谈的概况,笔者曾撰有一篇仿文言文,记叙其事。录于此:
  《弘道书院寻访记》
  孟夏某日,吾等一众文人应邀,往弘道书院拜访。书院之处所,谓之临村,乃一城中村落也。其间民居纷杂,道路多歧。领者嘱各同人先自行前往,至书院入口处之小学校门口集齐。奈何同人多为初访,陌地寻径,歧途难识。时有书院之掌门佛智者,一袭唐装,仙风道骨,亲驭座驾门口恭迎。往返数次,方将一众人等引入集齐。其时已午后。
  搜寻百度,方知书院者,乃当年弟子求学处所之称谓也。其制始于唐宋,绝于清末;时,帝制终,私学驰,官学兴。书院渐趋式微。一晃,竟淡出民众视野逾百年。现今商潮汹涌,上至高官,下至草民,皆为利之往来。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几成覆水难收之势。当局或因幡然醒悟,欲改局面,放开管制,故,书院国学得以复蒙。智者曰,乃时势之造化乎?
  又及,书院之处所,始为兰园,内有兰棚数幢,有兰盛放,暗香袭人。佛智者,亲引众人各处观摩。内中设施,凡课室、礼堂、宿舍、操场一应俱全。操场四边,多植以榕。有树拱卫,榕荫敝日,凉风习习。北面,立有吾佛祖之金身,背北面南,慈目府观红尘。南端之地面,镶有陶瓷黑白太极双鱼。人谓,麻雀虽小,五脏齐集。弘道书院亦如是也。
  此书院之教育,乃将儒释道集于一体,琴棋书画,太极经佛,儒学孝道一并传播。佛智者曰,书院欲收弟子若干,加以教化。平日亦可为信众归点化学习。
  其时,榕荫之下,有一着仕女装之女子悠然抚筝,琴音飞扬,余音袅袅,超凡脱俗。众人行游至此,佛智者遂嘱其弹奏一曲梵乐,以飨宾客。
  观毕,佛智者再引吾等一众,鱼贯而行,穿越花棚,集于一水畔食堂聚饮。适有才女杨紫者,籍贯苏杭人氏,通茶道,毛遂自荐为众人备茶饮。一盏清茶,一棚清凉,一众文人,悠然散坐于水畔花前,谈文论道,神采飞扬,其乐也融融乎。
  二、书院的前世今生
  我们知道,中国的历史上曾经有过的四大书院: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嵩阳书院、应和书院。所谓书院,其实质就是民办教育的一种形式。
  在百度上搜索,关于书院条目的注释:书院是中国士人的文化教育组织,封建社会独具特色的文化教育模式。自唐以来历经千余年的发展,全国的书院数目,曾经达到七千多所。这些书院分布于各省区城乡,为中国教育、文化、学术、出版、藏书等事业的发展,对民俗风情的培育以及国民思维习惯、伦常观念的形成都作出了诸多贡献。
  作为中国教育史上与官学平行交叉发展的一种教育制度,它萌芽于唐末,鼎盛于宋元,普及于明清,改制于清末,是集教育、学术、藏书于一体的文化教育机构。它在系统地综合和改造传统的官学和私学的基础上,建构了一种不是官学,但有官学成分,不是私学但又吸收私学长处的新的教育制度,它是官学和私学相结合的产物。
  自书院出现以后,我国古代教育便发生了一个很大变化,即出现了官学、私学和书院相平行发展的格局,三者成鼎立之势,直到清朝末年,它们之间有相互排斥的情况,但更多的是相互渗透与融合,促进了我国古代文化教育的发展和繁荣。书院也在中国大地上存在了1000余年,成为中国文化史和教育史上引人注目的一大奇观。
  三、古崖州历史上的书院
  三亚,也就是历史上的古崖州地域。根据《崖州志》的记载,古崖州曾经有过一所书院叫鳌山书院。书院的地址是在当时的州城外东隅,也就是现今的崖城中学校址之内。书院南面宁远河,东临打铁街,北靠四会馆,西接东莞会馆。这里原先是一座文昌庙。乾隆二十年(1755),崖州知州宋锦把文昌庙改成了珠崖书院。开创了古崖州书院教育的先河。这个可敬的官员名叫宋锦。他自己率先捐献出白银二百两,发起成立一个义学基金会,然后聘请教师到书院授课。宋锦也因此成了崖州书院的开拓者。
  崖州有幸,七年之后,也就是乾隆二十七年(1762),又迎来了一位开明、重教的知州金绅先生。此官下车伊始,便到书院视察。当他见到眼前因年久失修,书院教舍破败的景象,马上召集了乡绅商量募捐事宜。知州先带头捐出银两制办新桌椅,于是,乡绅们个个踊跃。计捐得白银二千二百余两。用此募银,对校舍加以修葺,并增建厢房九间。尚余的银两则作为义学的基金。用以放贷生息,以其利息作为学校日常开支、教师薪水以及助学生求学之用。随后,这个金绅先生亲自提笔撰写了《重修义学捐置膏火碑记己》的碑文,详记其事。
  古崖州历史上的这两任朝廷官员,因为重教,因为捐献教育,而在崖州的历史上留下了光彩的一笔。尤其是后一位官员,对募集资金的操作技巧甚是了得。先是自己带头捐献出制办桌椅的银两,引导乡绅们捐资修建校舍。而且此人还颇有经济头脑,懂得用余款放贷获利和购置田亩的方式,为书院的长久生存和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
  四、书院教育的现实意义
  三亚这个城市的很多本土居民,拥有土地和房产,城市的发展让他们因房地产租金而变得富足。但是在富足之后,如果没有提高文化教养,人也不会因富裕而变得高贵。人们常常用土豪这个词来形容这样一批富而不贵的人。我们知道,人,都是一个个不同个体。每个人都有其独特性。我们社会目前所能提供的教育,只是一种共性化的教育。而针对个性的教育往往缺失。书院这种形式,对提供差异化教育也是一个选项。
  弘道书院的教育模式,自有其独特之处,具体说,就是把儒释道这三种中华传统文化打包,加上中国传统的琴棋书画茶艺统一传授。这样,可为学习者提供一种差异化的教育,可以因人而教、因材施教,作为正规学校的一种补充。另外,把儒释道的知识融为一体教学,相互参照,让人更容易在短时间内理解其内容。弘道书院传道授业的方式独特,采取小班授课的方式。学生有很多可以自由选择的技艺项目。这种教育方式不仅可以针对青少年,也可以针对成年人。富而不贵是现实社会中的问题,尤其是本地区的问题。通过国学教育,用根扎本土的文化理念,让人更容易接受。
  作者觉得这是一种很聪明的做法,而且让学习的人容易了解和比较其中的同与不同。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影响人心灵的文化思想已经是五花八门,各种宗教、马克思主义、东西方各种文化思潮。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一是国门开放,现代科技让世界成了地球村。二是人类文明的累积,各种思想营养着我们民族的思想。兼容并取,去粗取菁,这是一个思想强大的民族发展的必由之路。
  如果从目光短浅的功利角度出发,一个书院并不能给城市带来多少GDP,甚至还需要政府的资金扶持。但对于这个城市,对于城市居民素养肯定会有影响,会有提高。在这件事上,我们的政府不能短视。
  我们知道,这几种教派历史上都对我们民族的思想有着深远影响。这些文化教派,各有各的一套说法。儒家讲入世(经世济用),佛家救世(因果),道家讲究出世(无为而治)。这里,似乎还有一个对中国影响极大的法家没有提到。法家,在中华历史上也是影响极其深远的流派。我曾经请教过弘道书院的院长,为什么不把法家也纳入其中?他的答复是,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教师。想想也是,一个小小的书院,你也不可能让它包罗诸子百家吧。
  崖州才子邢定纶
  邢贞乐
  三亚(古称崖州)老一辈人对邢定纶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他是《崖州志》的三位编纂者之一,而对邢定纶的生平事迹知之不多。加之邢定纶祖籍黄流佛老村,今属乐东县管辖,故三亚的年轻人对邢定纶言之又少。
  三亚市作协最近组织“梳理鹿城文脉,讲好三亚故事”创作实践活动,我作为邢定纶本家后人,查阅了大量有关邢定纶的史料档案,并联系到了对邢定纶有潜心研究的海南省作协会员林芳华先生,经与其交谈并认真拜读了他的《崖州拔贡邢定纶的传奇人生》以及他推荐的有关记述邢定纶的著作,有感于邢定纶的才学,故对上述史料和著作进行了梳理,写成此篇,让邢定纶更广为人知。但愿邢定纶与《崖州志》同在,但愿他的灵魂影子继续辉耀在三亚温暖的阳光下,与三亚的青山绿水息息相存。
  邢定纶(字仲丹,号佛泉),生于清咸丰己未年(1859),卒于宣统元年(1909),享年五十一岁。说邢定纶是崖州才子,并不过分,其时地方官员对他多有赞赏。他自幼聪明好学,年方十七能诗善文,饮誉乡里。弱冠之年,与胞兄邢定缨同升博士员(明清对县学生员的称谓),不久转为廪生(科举制度中生员名目之一,明清两代称由公家给以膳食的生员),因成绩优异被选送到琼台书院读书,颇得该院时任院长邱对欣的器重,邱先后在琼台书院、雁峰书院主讲十多年,对其欣赏有加,凡讲及必有“其学生邢定纶,最为知名”的赞辞。
  邢定纶于清光绪十一年(1885)考取拔贡生(科举时代从府、州、县生员中挑选成绩优秀者升入国子监读书,称为贡生,意谓选拔人才贡献给皇帝),次年他以拔贡生身份在廷试中成绩列二等,被授铨选教谕等待候缺,后循例分派高州署石城县(现广东省廉江市)任训导(为古代文官官职,在清朝之官阶约为从七品,其职能为辅佐地方知府负责教育方面的事务)。邢定纶才思敏捷,曾在博士员时,就会写骈体文(即中国古代以字句两两相对而成篇章的文体,全篇以双句为主,讲究对仗工整和声律铿锵),其每写成一篇,乡人就争相传读,故散失不存。除了骈体文,邢定纶平生著述颇多,曾有《宦游吟草》两卷、《后游吟草》一卷存在族人手里,后因时代变迁及诸多运动,其书卷多被烧毁。对此,林芳华先生曾多次亲临邢定纶故居寻访其后人但所获甚微。所幸的是邢定纶墓碑还在,在其族人带领下林芳华先生谒拜了邢定纶墓,据《清诰授奉政大夫五品衔署石城县学训导拔贡生邢君墓志铭》所载,其“才思隽永,习骈俪体,名公巨制,多出其手”,又载:“稿出,人争取之”,足见邢定纶才学过人之处。而如今,邢定纶的著作如同诸多先贤著作一样,多数散佚不存。其《墓志铭》称:“平生诸作存于族人者,卒后仅搜得百余首,余多散失。”据其后裔邢正夫说,新中国成立前,邢定纶手稿由其族人邢谷瑶带去海口准备印刷,后因时乱丢失。另据周德光先生《风雨百年崖州志》一文所述,1953年年初,在批判佛老村地主邢谷玺(邢定纶侄子,原崖县中学校长),群众从其家中搜出一大堆古书籍,包括《崖州志》孤本,当场就要放火烧掉,幸得当时陈国风书记和周德光及时制止,《崖州志》孤本才得以保住。邢定纶离世时其后人搜得的百余文稿,现存世的仅寥寥几篇,让人惋惜不已。
  在诗歌创作上,邢定纶也是造诣颇深。他在《崖州志》卷之十九“艺文志”辑录了崖州学士大夫共七十多人的百多篇诗文,虽不见其作为编纂者的半篇诗稿,但他的诗作在当时已有较高声誉。邢定纶的诗学习渔洋山人(清王士祯别号)、简斋(南宋陈与义别号)二人的作品和技巧,并深得其要义。他的诗,以“渔洋和简斋”这两派风格为主,又不囿于旧规而取前人之精华自成一家,故有“大雅、宏达皆礼下之”赞誉(指宏达雅正才德高尚的人)。他在高州任职期间,常和当地士人诗友唱和,备受尊崇。据文史记载,邢定纶曾题写《官山寺》“古风”一篇,洋洋千言,一挥而就,令读者为之折服。当年,邢定纶再次游历京师时,同乡李晋熙太史十分器重他的才气,对他评价颇高,以致内阁学士徐花农一见,便刮目相看。海内名宿如俞曲园者(俞樾,自号曲园居士,清代著名学者、文学家、经学家、书法家),亦亟称其才,谓道“君之名动一时”也,足见邢定纶在当时文坛影响颇深。现其诗词已散失殆尽,仅从民间手抄者中搜得两首,辑录如下,以飨读者:
  步玉臣重九登落岩山原韵
  平生顾视爱清高,话到灵岩兴倍豪;
  蓬顶踪留名士屐,柳阴神艳贵人糕。
  天开小海浮员峤,地接平泉起碧涛;
  作赋群公推钜手,许探佳胜助风骚。
  咏黄菊花
  菊花艳吐压群芳,预报珠宫蕊榜黄;
  满眠繁华偏耐晚,一生风格不惊霜。
  槐迎举子情同热,粟证前身影也香;
  彭泽主人能识我,围成金带愿斯偿。
  据其《墓志铭》称,邢定纶不但诗文名噪一时,而且书法刚劲有力,远近闻名。有史料记载,《崖州志》纂修者邢定纶,满腹经纶,书法水平极高,“秀劲脱俗、人竟宝贵”。当时,感恩县(现东方市辖内)县令慕其名,专门派人请他到县署去写书,书成后发给童生作为试贴,一时被传为佳话。更有当时的崖州人,也以获得他的题铭为荣。邢定纶一生为不少人写过墓志铭,其中不乏名篇佳作,碑刻书法极为娴熟自如,秀劲清雅超脱。遗憾的是,诸多的书法作品几乎绝迹,目前发现散落民间的邢定纶手迹字碑仅有十一块,其中《胞兄邢定缨和祖婆碑》《堂兄邢定纲碑》《岁贡生林春生碑》《恩师林乾元碑》等,现有碑拓藏于乐东佛罗白沙河谷博物馆,还有邢定纶故居门楼上“外翰第”三字依旧清晰可见,苍劲有力,不失为书法之精品。
  能让邢定纶扬名显姓,甚至名传千古的要算《崖州志》了。邢定纬被选为岁贡生后,时任崖州两任知州钟元棣、姚绍书均聘其为龙山书院(旧时各州均设,由州训导署领导,是古代读书讲学的好地方,也作为准备科举的场所)主讲,弟子诸多,以致有“州东人士多出于其门”之说。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崖州知州钟元棣赴任后就着手重修《崖州志》,于是挑选并聘请了当时公认的才子邢定纶、张巂(举人)、赵以谦三人为主笔,于清光绪二十六年(1900)五月开局纂修。光绪二十七年(1901),钟元棣在《重修〈崖州序〉序》中曾提到他们:“遂于庚子夏开局纂修,仍延张孝廉(张嶲)、邢广文(邢定纶)、赵明经(赵以濂)为主笔,并倩尹州同如鹏司其出入。”开局纂修六个月后,知州钟元棣解任,而不能终其志。众人不惮繁难而再次采集、考订,于同年冬月脱稿,书稿分门别类,共二十二卷。但因出版印刷费用筹集困难,未能付梓发行。据后来携缮本赴羊城付印的崖州举人郑绍才在《新刊崖州志跋》中云:“筹出版而未果者,不止一二次”,“但因款未敷,而欲暂待。”可见当时财力之困顿。
  光绪二十九年(1903)秋,钟元棣调任琼山,仍不忘聘请邢定纶校对初稿。校对完成后,邢定纶携稿到琼山请求钟元棣指导纠偏得到认可,钟元棣再次为纂志捐廉银三百。不久,钟元棣又解任离开琼山,邢定纶又再次到石城担任文教之官,此时便“校刊无人,耽搁者久之”。光绪三十四年(1908),邢定纶又受时任知州冯如衡重新召集,偕同人再次对崖州志作最后一次修订。有史料记载,邢定纶在此次修订中,殚精竭虑,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搜集资料,亲力亲为对志书修正纰缪,剪除繁芜,力求完美,善始善终把志书补订完成,最后还亲自写下了《重修〈崖州志〉序》。由于积劳成疾,邢定纶于次年病逝,终年51岁,时任知州范云梯挽额云:“一乡失望”,深表惋惜之情。
  邢定纶病逝后,志书乃因经费不足无法付梓。直至1914年,才由崖州临高村举人郑绍材、十所村人孟继渊等亲携缮本至广州铅印成书,计10册22卷,仅“印成一百套,分饷州人”。全国政协原副主席、现代大文豪、历史学家兼考古学家郭沫若于1963年点校时,称张巂、邢定纶、赵以谦所纂修的《崖州志》“于疆土沿革、气候潮汐、风土人情、典制艺文、纂集颇祥。颇有史料价值。在地方志书中尚属佳制”。能得到郭沫若的评赞,足见《崖州志》具有较高的文学价值和历史研究价值。
  作为古崖州地方志,原有宋代《吉阳军图经》、明代本地名贤钟芳所撰《崖州志略》,但二者均已失传。如今,崖州志共存三种:一是由张擢士、李如柏纂修,成书于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的康熙《崖州志》;二是清乾隆二十年(1755),知州宋锦与崖州学正黄德厚纂修的乾隆《崖州志》;三是如前文所述,由崖州知州钟元棣发起,州人张巂、邢定纶、赵以濂纂修的光绪《崖州志》,而流传最广,影响最深的正是此版本。该版本已被多次再版重印,深受官方、民间、文人学者及历史爱好者的喜爱。
  邢定纶书卷文章虽已散佚,但我们从仅存的《重修崖州志序》(光绪二十七年)就可窥见他的才华气质,其文笔老道,遣词凝练,够得上崖州才子之称。文中之句:“其书以宋志为底本,而益以《通志》《府志》。遍启州中人士,广为采拾。其间缺略者补之,纰缪者正之,繁芜者翦之。务期精益求精,以垂一州之实录。”更足见邢定纶学养深厚,治学态度严谨,著述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修学精神。
  崖州陈驸马
  王隆伟
  驸马坟枕着天子岭,傍着牛落湖,静静地躺卧在崖城西北面的山地上。
  宋驸马陈太公讳福仔,怡然地享用子孙们供奉的牲醴香火,心情酣畅淋漓。他的灵魂是一只黄莺,扑喇喇飞出豪华墓宅,掠过草树翩然直上马鞍岭。岭之南,晴川碧野,烟村老寨,崖州城笼罩着紫气祥光,一派皇天后土模样。崖州八音隐隐约约传来,宛若宫廷礼乐袅袅入怀,深深地触动他的情思,禁不住振翅天子岭头,北望中原,寻觅一个旧梦的痕迹。烟雨苍茫中,飞檐依稀,殿角迷离……
  我应邀考察驸马坟归来,翻阅陈氏族人送来的谱牒等史料,听着他们对这前尘影事的叙述,眼前飘忽着一幅似真似幻的画面。这组悠然而生的奇异想象,其实就是陈氏一族的心灵情结,也是崖州百姓久来品咂的典故,成为中国历史的一个意象。
  崖州陈氏家族的入琼迁崖始祖,竟是至贵至尊的皇亲国戚,皇帝赵昀的女婿,皇后娘娘谢道清的半子,宋代理宗朝的驸马都尉。悠远深厚的根基,流光溢彩的血脉,枝繁叶茂的世系,令子孙们倍感荣耀。也许是姓氏正统观念和家族情结超越了史识,大多数陈氏子孙们大概不太在意十二世纪时的外太祖皇帝,怎样酿制了大汉民族的悲剧,一个文风腾蔚、风华旖旎的大宋,最终在北方番邦铁骑的呼啸奔腾中消亡;可能也淡忘了太公驸马亲历国亡家破时的苦痛和抗争,淡忘了他远遁天涯的恓惶,这一切已是流年逝水了。嬗递的岁月滤掉屈辱和不幸,将凝聚胶结的宗亲观念留存下来,化为一种历史情结和世俗力量。他们感到欣慰并可以炫耀的是:外太祖是一朝天子,他赐予陈氏家族天潢贵胄的血脉;太公是驸马,是崖州陈氏开宗始祖,他使陈氏家门竹苞松茂,瓜瓞绵绵,世系传承七百余年,子孙遍布琼崖各地。为此,清明时节,陈氏家族官民人等,挈妇将雏,从四面八方聚集崖城,怀着虔诚的感恩情怀,到天子岭下的香采塘参加一年一度的祭祖盛典。在氤氲的高香明烛中,听长者讲述七百年前驸马公的历史传奇。
  七百年前后的赵宋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繁荣富裕的王朝,也是中国历史上最昏庸腐朽的王朝。这个王朝盛产诗词,盛产英雄,也盛产奸佞,而列列帝王骨壳缺钙,一蟹不如一蟹。陈家公子成为赵家女婿时,大宋半轮残红的太阳,已由北宋颓废的大殿屋脊向南宋摇摇欲坠的宫苑墙根滑落,这就注定春风得意的驸马爷将在风雨飘摇中遭逢命运的突变。丈人赵昀原是赵家远支的一介布衣,阴差阳错穿上不太合适的龙袍后,不甘抱守半壁江山,抖起袍袖手指苍天,信誓旦旦中兴宋室。他对内实行“端平更化”,但隔靴搔痒的改革,并不能改变南宋业已形成的强大惯性走向衰落的轨迹;他对外联合蒙古灭了仇敌金国,一雪徽宗、钦宗父子两帝被掳、北宋灭亡的“靖康之耻”。然而,草率的“端平入洛”惹怒了盟友蒙古,不但断灭了南宋臣民收复中原的希望,而且挑起了旷日持久的宋蒙战争。德祐二年(1276),从黄河岸边排山倒海而来的蒙元铁骑踏平了京都临安,宋廷瑟瑟颤抖地在北番高昂的马头前磕地下跪了。铁血的部分大臣率领军民南下闽广重建小朝廷继续抗元。在南方一隅逼仄的残山剩水间,干戈寥落,云愁雾惨,散兵游勇般的残余力量扶植拥戴的小朝廷还能苦撑多久?祥兴二年(1279)2月7日,一幅惨烈悲壮的画面在历史深空下定格了:广东厓山海面,元军围攻宋军。43岁的左丞相陆秀夫背着9岁的幼帝赵昺,从破帆低垂的艨艟上向大海惊世一跳,二十万军民跟着从樯倾楫摧的漏船中慷慨蹈海,血色浪花溅湿了中原大地。汴梁城毁于金人狼牙棒,临安城废于蒙元大弯刀;大宋天下被南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延续18朝319年的赵家香火灰飞烟灭。
  在这场乾坤翻转的大变故中,赵家老子拉开这一悲剧的序幕后不久便当甩手掌柜,罔顾江山,委政佞臣,一头扎进酒色诗画,沉湎后宫,在重帘绣幕中日夜与三妃五嫔摇滚,数年后也就驾崩了。他撂下的烂摊子传到末代三位还尿床的小皇帝时,可怜的南宋已在佞臣的拿捏下,被北番逼到壁角了。面对小朝廷穷途末路,已当太皇太后的丈母娘谢道清下诏天下勤王。驸马身为皇亲,挽狂澜扶社稷义不容辞,便在一幅朝臣纷纷叛逃,州、县官吏望风而降的景观中,携妻儿南下抗元。柔弱的赵氏公主不堪惊吓和颠沛流离之苦,在广东东莞香消玉殒。驸马强忍悲痛草草掩埋亡妻后,青锋出鞘,与文天祥余部及当地义民抗击元军,最终不敌骁勇剽悍的元人金戈铁马。驸马欲下南海护驾,但见狼烟浩浩,鼓角连营,厓山去路早被元军兵锋阻断,深知南宋气数已尽。绝望的勤王之臣走上逃亡之路,带着长子,拨转马头,避开锋镝,从南粤仓皇入桂,取道安南,潜渡琼州,投奔任琼山县尹的长兄福存。兄弟俩一碰头,当机立断远走天涯,隐埋皇亲国戚之身和大宋遗臣之名,青衣小帽,匿居寻常巷陌,栖身蓬庐茅舍。
  兄弟俩先后逝世,合葬于崖州城西北十里天子岭下的香采塘。大哥福存无谱;二哥福仔的后裔成了大元的顺民。直到明代,才有一支脉从崖城入籍崖州西里乐罗。后来,乐罗的分房子孙移居九所、冲坡、黄流、莺海、佛罗等海南岛西南滨海乡村。再后来,崖城、乐东两地的陈氏子孙播迁琼崖各地。
  岁月的烟云遮掩了远去的身影,老迈的故事在历史风雨的漫漶下扑朔迷离,好在祖坟横陈在大山的褶皱里,散发着缕缕历史气息,对陈氏家族的来龙去脉作着孤证。1962年,郭沫若先生重游时称赞崖县的三亚,在点校《崖州志》时发现驸马史迹,欲前往墓地考察其渊薮,无奈道路梗阻而未果。而今,我受陈氏族人之托将其祖宗旧事昭彰于世,心底不禁泛起难色。国事有史可稽,家事无书可凭,我该如何为他们圆家族梦呢?
  还是姑且为之吧。我从现代高速公路的出口,踏上了西风古道,开始了一次穿越时空的远足。披着残阳夕照,迎着横风斜雨,走进荒村野寨,踏过故垒废墟,穿越古巷老街,来到了京都临安。只见满城亭台楼阁,披红挂彩,车水马龙,喧闹腾欢;西子湖畔,暖风轻拂,红男绿女,游人熙攘;湖面之上,画舫楼船,歌舞宴乐,不舍昼夜。我目眩头晕,思绪纷乱。一个备极繁华气象的南宋,它的皇旗,怎么会被北漠朔风卷飞了呢?后来我还是彻悟了:一个不需要大丈夫而宠信乱臣贼子的王朝,一个缺乏强盛精神而徒有繁华物象的王朝,不但繁华极其脆弱,而且江山难以永固。
  西子湖畔,凤凰山麓,南宋宫阙,巍峨辉煌。我入得宫来盘桓数日,搜寻南宋史册,翻找皇室玉牒,拜访三省六部,咨问三宫六院。威严的公卿大臣缄口不语,花容月貌的妃嫔媵嫱羞而不答,竟讨不得片言只语。我失望地揖别京师,回归崖州;从寒烟迷蒙的正史野史稗史,走进蓑草披离的墓地,再一次拜访老陈,或许能从丝丝缕缕的古远气息中感应到一点什么。
  驸马的墓室,自宋后曾多次修葺,1989年又对清咸丰年间的遗存增其旧制,墓室高耸,享堂广阔,与散布在山地上的座座坟茔相比,显得堂皇而典雅,这无疑是另一时空里的豪门府第了。明烛高烧时的祭奠,让驸马有受用不尽的五酒五茶,全羊全猪,各色果品,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花不完的金银财宝;更有现代的电视机慰藉他山居的寂寞,双卡双待手机呼应着古今两极阴阳两界的来声,越野小轿车载着他来回往返于三亚和杭州,联想电脑让他在网上过一把瘾又一把瘾。驸马生前在皇宫里的奢华,怎及始祖身后在崖州的超级享受;一朝天子的浩荡皇恩,比不上历代子孙们绵延的孝悌。
  驸马多福。他陈福仔,字梦龙,福建省福州府福清县福塘里人氏。名字虽俗,却五福连珠,福气绵长。他登龙门,入仕门,为宋臣,成皇亲,前半生锦衣玉食、香车宝马,身荣声隆。虽然后来的不幸十分深重,从峨冠博带出入庙堂到布衣芒鞋蛰居村野,从门阀之家沦为卑庶之家,命运的落差可谓天壤之距。然而,他经历大劫仍持守气节,刀剑争鸣,在人生的关键节点上抹下了浓墨重彩。家亡国破之后,果断选择了人生的归宿,在天涯海角这方水土极善之地,隐忍度世,一炉香火,传承至今,成为衣冠济济的望族。驸马把自己人生的终极结局和身后事,演绎得还算比较圆满。他的福气,归结为平安两字,归结为孝子贤孙们百世祭奠的仪式。
  正史旷远苍茫,野史路径凄迷,稗史荒寒迷蒙。虽然驸马的完整身世文献莫稽,但这并不妨碍家传历史的可靠性。大山里的一方青冢,方志中的两行简约文字,家谱中的几页泛黄纸笺,还有明代崇祯十三年祖庙的一纸祭文,便能佐证驸马的史实了,即使仅凭家谱也可采信。国家有史,地方有志,家族有谱,古来如此。家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是历史文化的瑰宝,它记载家族血亲世系及其人物功德事迹,同时蕴藏着重要的历史密码信息,对正史的疏缺和错谬进行补充和纠偏,正史、方志、家谱是撑起中国历史星空的三大支柱。陈氏族谱不仅昭彰始祖考妣乃皇婿帝女,而且揭示一段风云变幻、天崩地坼的沧桑岁月。驸马命运的浮沉起落与南宋国运的盛衰兴废,并轨运行在中国历史的天空。我翻阅陈氏族谱,浏览的却是一部南宋衰亡史。
  陈家人说,驸马是大帅哥。画像中,驸马身材魁伟,手按长剑,雄姿英发,一派儒将风采。皇帝嫁女,当是伟男俊汉;而陈氏今人不乏潇洒倜傥儿郎,不乏贤淑娇媚女子,端合始祖精血。不过,最值得陈氏裔孙们崇仰和传承的是:驸马公的孤忠气节和生命锋芒。
  文峰塔祭
  游师良
  这一天是九九重阳,文峰塔在沉雷似的一声巨响中灰飞烟灭,从此神游八极,灵荡九荒,了却其与崖州风风雨雨的一段缘分。重阳好登高,而文峰塔高踞于海拔七百米的深沟营岭之巅,览天摩云,独得秋气秋韵,何故遭此大难?
  秋声传恨。
  海南岛古塔不多,像文峰塔这样备受古建筑专家青睐的古塔,更是独一无二。故宫博物院一位研究员曾告诉我,文峰塔的构格源于中州,而又有异于中州的同类古塔,是海南古塔建筑艺术的精华。文峰塔历千百次台风、暴雨、狂雷的袭击,安安稳稳、完完整整地度过了两个世纪,它还可以活下去,至少还要活上三个世纪。作为古塔,文峰塔尚未进入苍龄,它是英年早逝的。于此,我有不解的忧愤。
  造塔,崖州人也;毁塔,亦崖州人也。
  文明与愚昧并行。诗书礼义之乡却有此鲁蠢与荒唐之举。
  崖州人上了沉重的传说的当。
  传说之一:乾隆年间,有人表告朝廷,说琼南崖州山奇水秀,藏龙卧虎,不日将出起义造反的英雄,出真龙天子。于是,乾隆皇帝指派风水高师,千里迢迢到崖州勘山访水。高师们一番跋涉,算定崖州东路第一关隘的深沟营岭为通天点位,在此建塔,可使崖州天柱崩、地轴裂、气脉断。果不其然,塔成,崖州连年内乱外患,恶疾流行,山瘦水寒,人才衰竭。
  传说之二:咸丰六年,崖州人方大彻大悟,议定毁塔。有几个工匠自告奋勇上山拆塔,刚爬上塔腰,就被一阵黑风卷了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不久,崖州人捐银献物,在宁远河畔修建了一座七层高塔,号弥“迎旺塔”,与文峰塔遥遥对峙,相抗相衡。无奈迎旺塔的凌霄之蜃,不敌文峰塔的射斗之光,州民仍于水火,人才仍故寂寥。
  传说之三:七十年代末,托塔李天王见梦于崖州人,言其手中之塔年深月久魔力已尽,欲窃文峰塔为己有,也正是为崖州人做件好事,上合天心,下顺民愿。
  旧传新说,纷纷扬扬了二百余年,因此在崖州人的心眼中,文峰塔是一座邪塔,它远比磐在孙行者身上五百年的五行山更可憎,远比镇住白蛇娘娘使之不得与许仙相会的西湖雷峰塔更可恨。憎恨弥深,久蓄而发,终于导致杀身之祸。
  塔去山空。
  如今,也许人们已经淡忘,而我也只有苍白无力的追念。
  记得昔时,我曾随人入深沟营岭伐薪烧炭,穿山径越危崖,诚惶诚恐地来到塔前。山下望塔,远如笔杆,近如大柱。塔下看塔,庞然大物也。塔六面三级,逐级收尖,高七八竿,顶端入天三尺。一级塔身,须七八人方可合抱。塔根长满青苔,塔墙一色苍青。三级四面各开券门,券门上下左右有题刻,有对联,有图案,雕刻藻饰,斑斑驳驳。手触砖石,坚而不蚀。自塔基至塔刹,貌旧而不损。由券门可入塔,无梯,借塔坎和横木可以攀缘。塔下四望,三山一海,山雄且丽,海伟则奇。群山如百骖奔来眼底,海湾似九龙驾波而归。山高塔更高,一塔独撑南天,镇山威海,辉哉煌哉,何邪之有?从那时起,我否弃了沉重的传说。
  悲剧是不该上演的。
  考史籍,文峰塔系乾隆四十三年崖州知州陈新槐为新学宫拱向而建造的一座风水文塔,建文塔旨在风教兴学,造就人才。在如此高的山顶上建塔,费功耗资自不必说,可想其用心之良苦。陈新槐率先捐银两,“士民争先恐后,共捐银六千有余”。崖州人为建塔“庀材鸠工”,春破土,秋落成。“工峻,观者如堵,莫不手额相庆。”
  崖州人狂信,人才兹后将如文峰塔一样兀然崛起,令九州刮目。在皇天后土之间,崖州人是很虔诚的。可是塔成之后,崖州的景气却一年不如一年——盗匪攻城,倭寇犯疆,水旱无常,四时灾异,民无宁日,哀声蒿艾。读书若何?乡绅们扳着指头,从乾隆数到嘉庆,从道光数到咸丰,数来数去,只数出几个不成器的秀才,尤其是嘉庆二十一年一场地震和道光三年一场雨雹之后,彗星两度见于东南,崖州人认命了,地灵人杰之梦终于在阴森的塔影下破灭。于是,关于文峰塔的纷纷扬扬的传说便由此而生,当日知州陈新槐为四百里苍生造福的血诚也化为乌有。到了清末,一些吸鸦片的读书人将传说油头醋尾,骇人诱人,三坊四厢五都,一时童叟皆知。
  文峰塔流下了屈辱的泪水。
  崖州兴学,肇于宋之淳熙,功在郡守毛奎,其后中原文化落地生根,大放异彩。世风靡纯,民俗质悫。明正德、嘉靖年间,出了个大贤钟芳,被尊为“岭南巨儒”,自此崖州崇尚儒学,相沿了三百余年。南极海陬之地,弦诵之声不辍。陈新槐继毛奎之功,迁学宫建文塔,实指望“神雾蒸而豹文炳,海风发而鹏翼振”,此心耿耿,安有邪举?而文炳失色,鹏翼不振,咎归一塔,有悖常理。塔若能语,当慨叹万千。崖州人为何不怨世怨道怨国怨朝,而去怨天怨地怨山怨水呢?至于文峰塔和迎旺塔,一儒一佛,两不相关,孔子不识舍利颜渊不读华严,所谓“相抗相衡”,毕竟太玄奥了。
  文峰塔抱恨终天。
  又是一年秋风起。今年九九重阳,我有缘重上深沟营岭。巉岩封道,旧路破废,欲登山顶,移步不得。我想,炸药和雷管早已使文峰塔形骸无存,即便登上山顶,也无物可睹,
  只好作罢。小憩半山,听山风依旧在呼啸,只是如泣如诉。
  没有高香醴酒,没有牛羊牺牲,唯有心语一曲,祭奠你文峰塔的冤魂。今日崖州大地,已不是蛮荒之域,人才辈出,民物丰饶,珍异聚集,商贾并辏。崖州人如果再聪明一些,清醒一些,你,可以放心地走了。
  哀哉,尚飨!
  宰相韦执谊贬崖州
  韦诗赋
  小幼聪明执谊公,革新鼎旧立勋功。
  除贪斩腐解民愤,著作诗书千古崇。
  修筑水渠民得福,大才精义树新风。
  中原文化传经者,创办学堂仍世红。
  华夏泱泱大国,上下五千年历史,涌现了不少旷世之才。唐代宰相韦执谊是其中的代表之一。王安石誉他为“天下奇才”。
  韦执谊(764—812),京兆(今陕西西安韦曲)人。出身官宦世家,是西汉名相韦贤的后裔,他家族前后出过十四位宰相。他自幼聪慧,颇有才气,二十岁就考中进士,在殿试中成绩名列前芧,被授予右拾遗,二十余岁就进入翰林院担任翰林学士、南宫郎、吏部郎中等职。传说德宗皇帝常在宫中举行饮酒、赋诗、撰对都召他相陪,甚至特许他与裴延龄宰相等出入禁中,参与政事顾问,德宗皇降世时,太子李诵就给他献上鎏金佛像,还指定韦执谊为佛像撰写贺诗,太子还赏赐他缣帛。同时还介绍他与侍读老师王叔文相识,后来成了知交。
  故韦执谊有了皇帝的垂爱,少年得志,一路青云,官运亨通。永贞元年(805)被晋升为宰相。
  唐王朝中、后期,朝政腐败,官宦专政,藩镇割据,朝廷权力集中不上来,地方势力没有得到有效的控制。故以王叔文、王伾、韦执谊、柳宗元、刘禹锡等为核心,才华横溢的革新派发动了革新运动,史称“永贞革新”。革新运动是制订一整套有效的行政方案。如取消节度使,各州刺史,向皇帝进奉的月进和日进,除常贡外不许有其他进贡,制止贪官进贡搜刮民脂。又如放出几百名宫女和几百名教坊乐女还乡,对朝廷中不做实事的官员进行裁减等。通过改革来挽救衰落的国家。这些革新措施是革弊图新的义举,在当时引起了广大庶民的热烈欢迎,大快人心,是促进社会进步的原动力。但革新运动不久就遭到官宦与保守势力的扼杀。此时,顺宗帝又病重,太子篡位当上皇帝,立就对革新派进行贬逐。王叔文贬渝州司马,次年亦被赐死;王伾贬开州司马,不久死于贬地;柳宗元贬永州司马;刘禹锡贬朗州司马;韦执谊由中书郎、同平章事贬为崖州司马。故共八位朝臣都被贬为司马,驱逐出京城,史称:“二王八司马”事件,永贞革新失败告终。
  据《唐书》记载,韦执谊因他岳父杜黄裳的原因,他的处罚延迟,可是他的处罚较为严重,他岳父本是朝中的名臣,由于与裴延龄共事时,互看不起对方,直到女婿韦执谊坐上宰相位置以后,才请回宫中辅助太子。韦执谊贬崖州后,一些地方官员非常欣赏他的能力,时任崖州刺史李甲给地方官员写信,要他们重视韦执谊,这是历史上少见的。韦执谊到崖州以后,敬业的作风不减当年,认真管理好崖州事务:兴修水利、开发农业、兴办里学、传播先进农业技术。规划兴建严塘、亭塘水利工程。他带领当地民众克服种种困难,在羊山腹地到处是火山岩的龙泉镇开沟渠、筑堤坝,用将近两年时间,筑成一条长200多丈、高3丈8尺的严塘水陂,把严塘水引进打铁坡,灌溉万亩良田,使这片土地变成旱涝保收的米粮仓。
  农民赞颂:“驾潭成桥,砌陂岸如长虹,引水长流,灌万顷而渺然。”
  韦执谊对发展当时崖州的种植业是功不可没的。他根据羊山地区长年缺水的实际,引导农民种植耐干旱的黑豆、扁豆、玉米、狗尾黍等。远近闻名的“羊山乳羊”是在草木丛生、丛林蔓延的“羊山”地区倡导农民大力发展饲养山羊,割青草和灌木叶子围栏或放野坡饲养,生长的山羊肉肥、没有膻味,迄今还是闻名四邻的一道特色美食。
  崖州孤悬海外,在汉代之前,文化、教育不发展。唐宋以后,“名贤放滴、士族侨寓”才使“文化复兴”。韦执谊在崖州传播中原先进文化,倡导教化,十分重视兴办里学。他首先在贬住地龙泉镇的雅咏村创办韦村里学,把平生所学的学识传授给当地的学童,里学除聘请有文化水平的教员外,他常常在百忙中,经常抽出时间,亲自给学童授课,讲解天文地理、《四书》《五金》、孔孟之道、诗词歌赋等。他学识渊博,出口成章、口若悬河,学童非常喜欢他的授课。不久他创办的里学闻名四邻,乡外方圆十几里的学童不怕路远,都慕名前来求学。里学周边环境优雅清静,花木翠绿,里学旁的香莲塘,每逢荷花盛开,学童晨读诗词歌赋、一边赏荷花真是美不胜收。后来人们将香莲塘更名为圣莲塘。
  韦执谊先祖于公元812年逝世。他是唐代杰出的政治家、改革家、文学家。他的著作有《市骏骨赋》《与善见禅师贴》《请令修撰官撰日历奏章》《翰林院故事记》《规谱》等遗传于世。著名诗人白居易在《寄隐者》诗中十分对韦宰相命运的惋惜:“昨天延英时,今日崖州去。由来君臣间,宠辱在朝暮。”与他同时代文学家、诗人韩愈,对他的评价是:“执谊进士,对策高等,骤迁拾遗,年二十余入翰林,巧慧便辟,媚幸于德宗,而性贪婪诡贼。”他贬四十年后,同样遭遇被贬的李德裕宰相也被贬到崖州,德裕宰相到韦执谊宰相墓地,百感交集,赋诗曰:“德迈皋陶,功宣吕尚。文学世雄,智谋祝贶。一遘谗疾,投身荒瘴。地虽厚兮不察,天虽高兮难谅。野掇涧,晨荐秬鬯。信成祸深,业崇身丧。某亦窜迹南陬,从公旧丘。永泯轩裳之顾,长为猿鹤之愁。嘻吁绝域,寤寐西周。倘知公者,测公无罪。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其心若水,其死若休。临风敬吊,愿与神游。”对韦宰相万分敬佩赞叹。清代崖州大才子张岳松赞誉他:“田开万顷,兴修两陂,利泽南溟。”后来崖州人们雅称他为“韦崖州”。
  二〇一七年清明时节,三亚、乐东韦氏兄弟一行十几人驱车前往海口龙泉镇雅咏村祭祀唐代韦执谊宰相先祖。韦氏后裔子孙本文作者吟诗二首追思韦执谊先祖的丰功伟绩。
  忠魂安躺宝泉头,宰相音容难挽留。
  佳节时辰遥祀祖,韦公后裔却思愁。
  三亚南山村往事钩沉
  黎月光
  南山村位于三亚市崖州区东南侧。它近10个村民小组像珍珠般撒落在南山岭北麓的山峦谷地之中,紧邻著名的南山文化旅游区和大小洞天景区。这里绿树婆娑,空气清新。富有特色的民居隐现在万绿丛中;冬春时节,漫山遍野的红棉树含苞待放,春风一吹,千树万树的红棉花便次第开放,一派炎地边陲的热带风光。
  南山村是纯黎族聚居的村庄。从大出水至鸭仔塘计近十个村峒共计有1214户,5823人。
  其地物产丰富,非常适合生物多样性繁殖,一直保留黎族传统习俗,又较为开放。
  南山村历史悠久,早在隋朝末年,这里是冼夫人汤沐邑。据历史记载,唐代天宝年间临振郡(今三亚)别驾冯崇债(冼夫人的后代)曾经派出上千“挑夫”(奴隶),并亲自领军迎送鉴真和尚,很好地招待了他们。当年的“村民”,全都是冯崇债的奴隶,由他支使“村民”为鉴真他们服役。
  唐末五代时期,临振郡(今三亚)归南汉管辖,管理比较松弛。大概这个时期,这里的黎族百姓除了沿袭祖先刀耕火种的耕作方式以外,开垦了归自己所有的园地,聚族而居,也就有了南山村。南山岭的位置十分重要,《崖州志》:“南山岭,城南(崖州城)二十里,高八十丈。枕海壁立,为州(崖州)屏障。”它是州城的“案山”。南山村就建在南山岭北麓的山脚下。
  北宋天圣(1023—1032)初年,丞相丁谓贬崖,安顿好后,地方官又接到圣旨,要把丁谓“拘于荒僻远人烟处”。郡守只好在州东的南山铺(南山村前)附近“建屋几椽于此,处之”,也就是所谓“相公亭”。南山铺的“铺”,是指发送文书、文件给上级、下级机关,传递塘报(塘报,朝廷编写的报纸)的机构。郡守为什么选择南山铺附近:第一,靠近黎族村峒;第二,有“铺司”(相当于传递信息之类的兵丁)监督。符合圣旨传递要求。丁谓在此住了几年,教老百姓建房屋,教育儿童读书,教育黎族百姓遵纪守法、服役当差。
  南山岭的黎族,属于附城黎族。“每村立头目一人,附近居民者,亦分属地保辖之。”据史书记载:“黎性朴直。厥田中上,有百余顷,‘属营’。”所谓“属营”(一作寨),即半军半民性质,平时耕田种地,纳粮不当差,需要时即参与打仗;平时没粮饷,出兵时即公家支付粮饷。(《崖州志》)
  南宋淳熙年间(1174—1189),周〓知吉阳军(今三亚市),“宽平御下,修建学宫,谕生黎归化者五十余峒”,他酷爱山水,寻访山水优美之地,发现南山岭北麓有一“石盘”,“面平如掌,周围数丈可坐十客。林木茂密,旁有涧,秋夏不竭。”周〓“爱其清绝,结亭石盘之北,曰‘清赏’(即当地老百姓所说的石锣石鼓处)。”他又在南麓“寻访洞天”,发现大小洞天,开发为“休闲之胜地”。
  六十多年之后,有一个昭州富川人名叫毛奎的,淳熙年间(1241-1252)知吉阳军(今三亚市),曾多次到“南山村”视察,又经营南麓的大小洞天,“作记题诗”,并带领大小官员在小洞天举行休闲聚会。他十分热爱南山岭这片土地,“任满,去。至南山铺,不知所终。后人于铺(南山铺)前山中立祠祀之”(《崖州志》)。村民说毛知军“飞升”了(上天了)。因此在他常去的地方用土堆成一平台,说这是“毛知军飞升成仙处”,俗号“暗山庙”。到永乐年间(1403—1424),崖州知州姚瑾砌台建毛知军祠。正德庚午年(1510),知州何冈建亭。清朝嘉庆二十四年(1819),知州吕赓飏移山外。光绪元年(1875),知州徐锡麒重建。光绪二十年(1894)为飓风坏前亭,知州尚昌朝修葺。毛知军祠,一直为村民所信奉、祭祀,而且守护着它。
  元初,有一媪叫黄道婆,经常在州城(崖州城)附近的村庄及南山岭一带走动,以替“有钱人家”织布、教妇女纺织为生。元成宗元贞年间(1295—1297),有一天在南山附近的大疍港“遇海舶以归”,回到松江(今上海市)乌泥泾镇。回乡后向乡人传授崖州的先进纺织技术,促使松江一带棉纺织业的发展繁荣,后又传播到江浙一带,促进我国纺织业的极大发展。黄道婆死后乡人“莫不感恩洒泣而共葬之,又为立祠,岁时享之”(《大清一统志》)。黄道婆祠(又名先棉祠)在今上海南市先棉祠街。“越三十年,祠毁,乡人赵愚轩重立。今祠复毁,无人为之创建。”(《崖州志》)。
  黄道婆年轻时流落崖州(今三亚市),在崖州生活了四十多年,她虚心学习黎、汉人民的纺织技术并加以改进。她的足迹遍及崖州黎、汉各个村庄。特别在南山黎族村庄走村串户,学习和切磋技艺的时间比较多。崖州这块神奇的大地成就了她,使她成为世界级的棉纺革新家。元代诗人王逢曾作《黄道婆》一诗,既赞扬她的技艺精湛,更景仰她的无私奉献精神。元代宰相、大诗人王仕熙遭贬谪来到吉阳军(崖州),住“水北新居”。他酷爱山水,遍游崖州的山水名胜。当他来到南山村,沿着山间小路登上南山之顶,在习习晨风之中看见山后与天相连的大海,清波万顷,一望无际。“青山宛在海之东,赑屃浮云逐晓风”,顿觉脚下的南山犹如巨鳌昂首在海中遨游,诗人以极其丰富的想象力,将南山与巨鳌定格,因此他将南山称为鳌山,鳌山之名自此始。崖州群峰连亘数百里,名山不少,而诗人唯独钟情于南山,数次登临。他曾在南山顶上的“万仞泉”掬一捧清冽甘甜的泉水,啜饮慢品,沁人心脾。他曾在“橘井”旁边驻足细察,久久不想离去,仿佛要看穿井底,探得其“可疗病”的神奇所在。天晚了,一轮秋月从海上升起,“海送潮声摇老桂,云随蟾影度明河”多美啊。由于多次对南山的游历使他文思泉涌,先后以南山不同的景观为题写下了“鳌山白云”“南山秋蟾”“云山辞”等诗词,他以如椽之笔首开崖州地域八景的文学描述,而八景之中,“鳌山白云”,“南山秋蟾”独占其二。南山村山美、水美、人寿康、天人合一当不虚。今日南山在旅游说辞渲染之下,俨然成为长寿之山。信不信由你,但南山岭下的南山村近百岁的黎族老人为数不少,这的确是真实的存在。
  明朝洪武三年(1370)南山铺设铺司一名,专管铺簿历,铺兵四名,常以走递。(宣德间,鉴于出府第一铺,特增兵二名。)自陵水县门铺,至此五百八十里。铺司则一定是上面委派,铺兵则多本地解决。南山铺建在南山村前,邮亭中设,翼以西廊,铺门前有牌额,外立宿房,居邮亭之后。
  因倭寇猖獗,屡次犯崖州,洪武初,在南山港设置守御千户所。洪武二十年,又在鸭仔塘设守御千户所。(《正德琼台志》)洪武二十八年,都指挥花茂,奏立于南山港,以御倭寇。同安侯吴杰按琼,奏筑琼州海口、崖州南山二城。后以南山港底多沙地,无法筑城,移至马鞍山旁筑城。
  永乐间,署所事百户赵昱,以海贼猖獗,再次征召南山黎兵(《正德琼台志》),南山被征召多少人,无从查考。以后又设军屯万户府统领。总之,南山岭成为州城(崖州城)的屏障。
  明朝成化二十二年(1487),提举佥事(学官,相当于省督学)张习,来到崖州,考察了南山岭,写下著名排律《南山岭》。这首排律首先交代南山的位置“万峰亿岫此为始,离明先据非其伦”的先天优势,接着运用对比手法突出左边可通日出之处,右边可达日落之所的特点,然后写南山的外貌和威力,耸立海边,任凭大风大浪冲击,“我自岿然不动”;再写南山的丰富物产和穿戴奇异的黎族人。他希望黎族百姓改变那些奇异习俗,学会做人。他肯定黎族人的先天素质是好的,本性是温顺的,“资若脱颖锐,质比良玉温”,只要对他们施加教育,读经读史,他们就会聪明智慧,就能成为英贤才俊。作者张习是封建社会的学官,不但不鄙视黎族人,还肯定他们的先天素质,鼓励他们读经读史改变落后状态。能有这种观点,实在难能可贵。最后指出大自然的造化孕育出灵巧秀丽的南山,而南山必然会诞生英贤才俊。他期望南山能像中岳嵩山那样名扬天下。这首诗的诗题是“南山岭”,却用了一大半的篇幅写南山的黎族人,写对黎族百姓的期望,“我不愿尔有此珍怪异,但愿尔秀钟于人”,写对“蛮彝杂类”的教育。作者的观点鲜明:南山是美好的,只有南山人(黎族百姓)好了,南山才能真正好。诗中谈到的珍禽异兽,珍贵木材,种类相当丰富。但在500多年后的今天几乎绝迹,即使没有绝迹的也已寥寥无几。但诗中告诉我们,这里的环境和气候适合这些植物生长。
  清顺治四年(1647),即南明永历元年。南明抗清部队陈武夫妇部统数千人入据崖州,前后在崖州及其附近攻战多年。南山村黎兵配合陈廷献、谭亚蛟奋力攻战。陈武部多次占领南山村,并曾设“后勤部”于南山,储存掠夺来的物资。陈武所部抗清义军失败之后,人们怀疑抗清义军物资的去向。因此,直到现在坊间仍然流传鳌山寻宝的故事。
  其实明末清初,南山为多事之时。清初,南山铺建在南山村前,“仍前制,设铺司九名。至乾隆年间(1736—1795)裁减铺司工食,雇觅千里马赍送省府文移。其铺司,止送巡检及感恩文移。”(《崖州志》)清代南山村实行保甲制,纳粮当差,由村长加黎头管理。有时村长和黎头是同一人,而且实行民团制,农闲时训练,战时出兵。清代末年,撤销了南山铺的铺兵,连守御千户的守军也撤销。南山已不再是什么军事要地。
  纵观自宋元以降的历朝历代,州官到南山悯黎劝善,文人踏青寻古,给南山留下了大量的诗文,使之成为琼南的文化名山。这些经过时空冲刷而沉淀下来的诗文,是不可多得的瑰宝,为南山岭及其山下的南山村注入了丰富多彩的历史人文元素。
  如今,古老的南山村迎来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勤劳朴实的黎族群众,以智慧和汗水建设自己美好家园。近年来,崖州区人民政府在这里启动美丽乡村建设项目,改善乡村交通设施及人居环境,发掘历史文化,计划建设黄道婆纪念馆及毛知军祠等文化景点。在可以预见的将来,南山村这一古老的传统黎族村落,一定会以其独特的颜容展现在世人面前。
  宁远之水
  黄家华
  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把埃及称为“尼罗河的礼物”。因为古埃及时期,每逢仲夏和初秋时节,尼罗河水就会暴涨,泛滥的河水年年都在沿岸留下肥沃的淤泥,积成极宜耕作的土地,而干旱季节,丰沛的河水又为灌溉提供便利,所以说,没有尼罗河就没有发达的古埃及农业,也就没有灿烂的古埃及文明。
  吾乡崖城的宁远河,俗称“大河”,其实只是可在海南岛南部称其大,自不能与尼罗河相提并论。然而,如同尼罗河成就了古埃及文明一样,宁远河也造就了我们祖祖辈辈生息繁衍的家园。至少从新生代第四纪之前就开始了吧,正是这条河流把千山万壑中的泥沙搬运出来,年复一年,沉积下来,一百几十万年的工夫,终于淤积成了这片方圆两百余里的处女地。这块冲积平原宛若一片野菊叶,宁远河则犹如一条主叶脉,不偏不倚,从正中贯通其间,滋润两岸,孕育出一派勃勃生机。
  几千年前,从惊涛骇浪中漂流过来的先民,如何选择此间落脚安身,以致后来形成移民聚落,今已渺不可考。但有一点可想而知:定是这条河流让人一见钟情!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是农耕时代的自然生存法则。先民们对这一脉清波寄予深情厚望,名之曰“宁远”,祈愿它利泽一方,安宁久远。从隋唐五代至宋元明清,历朝在此间所置之县,也皆相沿以“宁远”为其名。
  古人对宁远河的勘测不知始于何时。明朝正德十六年(1521)所刊的《琼台志》,载有一幅“崖州境”舆图,该图绘有宁远河全流程。与现代地图相比较,它当然很稚拙且有失准确。但已大致标明河流走向的基本形势。而且也有其精细之处,如在城东河段,便绘有河中一洲,标名“山马地”。山马是本地一种小蜥蜴,肚皮宽扁有红边,“穴沙而处”。这个河中之洲显然是因其形如山马或其上多产山马而得名。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山马之洲”就消失了,今已无迹可寻。但“山马地”之名却阴差阳错地被转嫁到附近西岸的一块坡地上。
  山马地名存实亡。从这幅古舆图中我们得知了陵谷变迁的信息。
  清朝光绪年间重修的《崖州志》,称其所记山川“必参以见闻”,或可信然。其中关于宁远河的记述颇为详细。说大河“源出陵水县雅康黎村大岭,西流经南解、略克,入州属抱笼黎村,会诸岭峡水,历嘉岸、大笼、陀荖、抱浩,至沟口汛,与北来一支小水会。其小水,源出止水强岭,经落豪、只埠、绕洋淋岭,经落基、朗乐入大河。南流至城北,东流经北厢起晨坊,折而西。绕城南,复南行,汇于港门西南之保平港,入海,约行二百余里”。而据有关部门1982年的报告,称宁远河发源于保亭县毛感,先向西南流经本县高峰、育才、雅亮,后折向南流经崖城、保港,注入南海,干流长度90.2公里,流域面积1073.81公里。
  考古今诸说,大同而小异,相歧者或古人之失,更多的则是地名变异而已。也有的是世易时移河流改道的自然变迁。如《广东图说》称:宁远河“分东西二派,东派流经大疍村入海,西派经保平港入海”。古人此说如今得到了考古证实。据王隆伟先生报道,1974年,中国历史博物馆的文物工作者曾从水南白蜡根村前的葱田中挖掘出埋在地下几米深处的一条粗长的藤质船缆,经鉴定为明代古物。所谓“东派”即大河干流,至少在明朝时确实是径直南流经水南白腊根村东南,而后从大疍村旁进入大疍港的。至于大河改道折而西,拐一大弯流入港门,当是清朝末年的事情。而所谓“西派”,其实是明正德年间知州陈尧恩“折大河水注入后河”而形成“二流环绕,分派朝宗”的景观。吉大文等所吟的崖州新八景之一“抱郭双流”,即此之谓也。
  司马迁在《史记》中专写一卷《河渠书》,记述自夏禹至汉武帝二千余年间历代治水的业绩。太史公卒章大发感慨道:“甚哉,水之为利害也。”意思就是:河水对我们人类构成的利害可真大啊!诚哉斯言。文明依水而生。人类古代文明无一不是大河文明。河流是文明的生命线,尤其是对于农耕文明而言。水利是农业的命脉。宁远河则是吾乡吾土的命脉。《崖州志》记载,历代“官斯土者”,多行“惠民之政”,其“宦绩”、其“遗爱”,极可称道者之一便是治河而“兴水利”。仅明代便有几位知州可圈可点。如林铎之开水南沟,“修水利便民”;陈尧恩之“开马丹,中亭诸沟,以疏水利”;林资深之“相地浚沟,引南北水合注平壤,灌田数千顷”。
  古人开浚如此诸多沟渠,努力发挥了宁远河的灌溉之利,其功不可没。但由于时代的局限,技术条件缺乏,工程规模制约,在20世纪50年代之前,宁远河的水资源开发利用尚十分有限,防洪设施尤其不足,旱灾洪灾时而发生。50年代后,宁远河上筑成石坝水库,大大提高了灌溉效益。其北渠主要灌溉万余亩的坡田洋,其南渠主要灌溉数千亩北超洋。这两个大田洋,是崖城的粮仓。有谚语云:“坡田熟,崖城足。”宁远河恩泽大矣!
  宁远河河身不大,但总落差达1100.8米,下游河床较高而平衍,两岸村庄耕地则较低,引水灌溉自然便利,可是一旦洪水暴发,便难逃灭顶之灾。宁远河娴静时如窈窕淑女,优雅而从容,不矜不伐,悠悠流淌;暴怒时则如鲁莽醉汉,横冲直撞,桀骜不驯,放荡不羁,滔滔滚滚。据现代水文资料,崖城近百年间一次特大洪水发生在1927年,即夏历丁卯年,水位高达8.89米(以崖城东关市十字街头地面为基准)。又一次大洪水发生在1946年,水位7.99米。50年代后的水利工程建设虽然有一定的蓄洪作用,却尚未能完全消弭水患。1963年的一次大洪水,水位是7.49米,竣工不久的宁远河水库被冲垮。1971年又一次大洪水,水位是7.19米,宁远河入海口附近的临高村被冲掉。宁远河祸殃大矣!
  莫非冥冥中的宿命:成也此河,毁也此河?千秋功罪,如何评说?河之责耶?人之责耶?
  多年前曾读过这么一句颇有诗意的话:河流是有生命的。但河流没有自觉自主的行为能力。河流的命运实际掌握在人类手里。现代生态学和系统科学研究表明,自然界(包括人类社会在内)是一个有机整体,这个大生态系统表现为网络格局。这个网络中的各个部分、各个点、如一片森林、一条河流、一方田园、一个村庄,都是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它们都有其自身固有的价值,它们息息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而在这个大系统中,只有人类才具有实践的能动性,具有自觉的道德意识,能够进行道德选择。人类在自然界中实际占据“道德代理人”和环境管理者的地位,理所当然应承担起维护整个生态系统平衡的责任,有事实证明,宁远河的诸多灾祸,并非天灾而乃人祸,不能委过于河。
  据有关部门的报告,本地区森林覆盖率在1956年是35%,80年代初已减少到8%,宁远河中上游大面积的原生林首当其冲遭劫掠,尤其是雅亮水文站以上流域,面积达644平方公里的集雨森林,被滥伐破坏最为惨重。
  本来茂密的森林以其致雨和集雨的功能而成为河流的发源地。王摩诘诗云:“山中一夜雨,树杪百重泉。”因为茂密的森林树冠可以吸收并遮蔽太阳光,使夏季森林上空500米范围内的水温要比无林区的低10℃,空气湿度相对增大,致使水蒸气容易饱和凝成云而降雨。同时茂密的森林树冠又可以截留降雨,以免雨水直接泻地;覆盖在地面的枯枝败叶,则能阻滞地表径流汇集,延缓集流速度,增加下渗量。这对于涵养水源,保持水土,防止冲刷,功莫大焉。
  而对于林木的过度采伐和毁林开荒,则从源头上戕害了河流。有专业人士测算过,“刀耕火种”的砍芭烧垦地,每亩当年将会流失表土24.1吨。宁远河正是遭了如此横祸,以致洪水频发,泥沙淤塞,情势日益恶化。20世纪50年代初到80年代初,河床(测量万代桥处)抬高了2.2米,河流因淤塞在此改道向南推进了82.5米,在西关村那边则向北推进了209米,大片田园被冲毁。此外,森林面积减少导致水源枯竭,50年代初,宁远河最小枯流量为3立方米/秒,70年代下降到1.6立方米/秒,80年代初就仅有0.5立方米/秒。如雅亮的抱道河是宁远河主要支流之一,集雨面积8.3平方公里,1980年3月便出现了断流。不过那时宁远河下游的水质还很好。1981年12月14日,海南水文站从崖城大桥下取水样化验,结果为:水质一级(pH7.1,总硬度2.24,DO8.4,COD1.72,氨氯0.11,酚0,氰0.0008,汞0,磷0,铬+60)。这只是20世纪80年代初我从有关部门的报告中了解到的一些情况。针对那些问题,当时就有专业人士提出了极好的建议:要保护水源涵养林,把河流中上游两岸各500米区域和主要支流发源地以及水库集雨面积的第一层山脊区划为水源林保护区,对现有森林禁止采伐,疏林和落木林区要实行封山育林,以提高水源涵养能力。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那些建议是否得到采纳、落实,宁远河上游的森林还剩几许,我不得而知。据说,近十年来,宁远河是每况愈下了。我外出谋食多年,日前偶尔还乡,车到崖城大桥上,左右一望,触目伤心。宁远河已不成其为河。河床上秽草丛生,荒芜不堪,一坑一洼的死水,断断续续,几不成流。
  当年朝夕亲近的大河,那碧波荡漾清澈见底游鱼唼喋的深水湾,就这样没啦?那卵石斑斓金沙粼粼湍流溅溅的浅水滩,就这样没啦?我们童年的大泳池大浴盆大水壶,就这样没啦?我们铺晒衣裳、纤尘不染的白沙坡,就这样没啦?
  小时候曾见过一块石碑,上刻楷体大字:“过渡免钱”。石碑就倒卧在村头大酸豆树旁的小庙前。此去大河一里许,这里准有个古渡口无疑。问及村中耆老,果然就是。原来光绪年间为避水患,村里曾经有部分人移居到对岸的新乡村,即厢村。这古渡口之设就是为了便利隔河相望的新乡故里。《崖州志》记宁远河上津渡,“小南渡”“后河渡”书中有名。吾村此渡不见于书,或许以其小小野渡之故也。《诗》云:“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浅矣,泳之游之。”古人傍河而居,在水深之处则凭舟而渡,在水浅之处则游泳而涉。中原南陲,情同此理。明嘉靖《广东通志》载:“水南之水,经于城南,有龙潜焉,其深莫测。”不过四百余年,宁远河便枯萎如斯!
  察看1982年广东省测绘局测绘的崖县地图,宁远河支流大大小小数来共有27条,状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再看国家测绘局海南基础地理信息中心绘制的2002年版三亚市地图,宁远河上的支流已寥寥无几,一数只剩下16条,尤其是上游保亭境内的毛感河,仅存一线,水流如缕。
  水的断流就是生态链的断裂。断流就是河的生命的衰竭。水土流失无异于国土沦丧。应该采取切实可行的对策,不能坐视不管。有一年清明时节回乡去,得知马站园河段水已不多,以至手扶拖拉机可以直驶而过,得知我村东坟山园地已被洪水鲸吞殆尽,一时感慨情激,便直对一位少年时曾经同在河里摸过香螺,在河边种过萝卜的乡官愤愤诉说。小小芥子乡官,当然也无可奈何。
  其实,对于宁远河的治理,政府也并非完全不作为。早在1968年至1973年间,就曾经大张旗鼓地筹建几宗大型工程,如中游的比隆水库,上游的岭曲引洪工程及岭曲水库等。遗憾的是几经波折而最终夭折,无一得成。
  近日媒体报道,位于宁远河中游的大隆水库主体工程开工在即。报道称,大隆水库是一个以防洪、供水、灌溉为主,结合发电等综合功能的大型水利工程,设计总库容4.68亿立方米,是海南省近年来规模最大,投资最多的大型水利项目。
  毋庸置疑,这是一个好消息。欣喜之余,我却不禁有点隐忧。记得1997年4月,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和世界银行在瑞士召开国际大型水库工程研讨会。会议在肯定大坝水库对江河防洪和发电、供水等诸多方面巨大的社会经济效益时,也特别郑重指出其对生态环境的负面影响。专家认为,一条河流的用水量如果超过40%,就会使其生态恶化。那么,大隆水库能够功德圆满吗?宁远河的命运会怎样?但愿我是杞人忧天。
  南山海上观音:佛光普照下的浪漫尘世
  孙令辉
  走进三亚南山佛教文化区,走进观音净苑,左右两侧的雕柱,龙盘虎踞,鹤飞龟视,尽显佛门的威严与肃然。再往前走,你一定会发现,108米高的海上观音圣像随着行人脚步的移动,逐渐地升高再升高,变得更加恢宏壮大,凌波矗立,俯视天下。在圣像的威严与慈善的目光之下,尘世凡人皆虔诚与神服,心无杂念,有如无风之海,浩瀚无疆,一片澄碧。
  烧香、磕头,拜谒过后,很多人都发自内心由衷赞叹南山观音圣像出神入化、登峰造极,都会充满好奇地问如此伟大完美的南山观音圣像又是如何造出来的?
  难于逾越的设计
  1995年,南山佛教文化区刚破土动工兴建,南山的建设者们就在暗暗酝酿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欲在南山建一个“当惊天下殊”的、与美国“自由女神”那样的“东方女神”——海上观音圣像,将南山打造成为东南亚甚至世界最具影响力的佛教圣地。
  在南山建海上观音圣像,有悠久、深厚的佛理依据和独特的地域优势。观音菩萨曾立下十二大愿,其中第二愿为“长居南海愿”。观音出巡南海救苦救难的传说早在三亚南山一带民间广为传颂。南山地处南海岸边,中国陆地最南端的一座山,古称鳌山,相传是观音巡游南海的坐骑金鳌神化而成。此外,1200年前唐代大和尚鉴真第五次东渡被大风吹到南山一带登陆,在这里设坛讲学,弘扬佛法,南山的佛缘佛光佛事源远流长。在充满释迦牟尼水光的南山之畔,在碧波万顷的南海之上敬立观音圣像,给观音菩萨安一个“家”,实现观音菩萨长居南海的夙愿,这不仅是佛教界一大盛事,更是三亚建设国际化旅游城市的发展思路和战略布局。
  三亚濒临南海,与港、澳、台和东南亚仅一海之隔,素有交流与交往,古代“丝绸之路”三亚为海上中转站。三亚处于亚太中心,在南山海上敬立观音圣像,面向南海,面向世界,与大洋彼岸的“自由女神”遥相呼应,共同祈求世界和平,顺应当今人类发展主题和趋势!
  三亚要建的南山海上观音圣像高108米,比四川乐山大佛高37米,比美国“自由女神”高12米,为世界第一雕像。如此前无古人、功德千秋的创世之举,得到了国家有关部门的肯定和批准。中国佛教协会的意见:“南山观音应当体现出创新的、历史的、佛教的三大主题。第一,群众性要强。群众的主体是指佛教徒。我们建的是佛像而不是纯粹的艺术像,要得到群众的认可。第二,要有时代感。我们今天造的观音像要体现当今的科学技术、思想、文化、艺术水平。第三,历史性。现在造像要考虑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后大家再来看南山观音时仍感到它的不朽与永恒,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要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意见”简短,要求却是一个难于超越的高度。一句话,就是要有特色,与众不同,独一无二。为了这句话,南山的建设者们在观音圣像设计之初,专门成立了一个筹备组,组织了多人亲赴全国各地对露天大佛的建设进行深入考察,广泛征求国内佛教、美术、建筑、雕塑、冶金等领域专家的意见。在此基础上,组建了一个由国内著名工艺美术大师、雕塑大师、民间艺人集体参与的专门团队,开始进行观音圣像的形象设计。历经两年时间,1997年年初才确定南山海上观音圣像“一体化三尊”的造型方案。
  何谓“一体化三尊”,即一个佛体、三个尊身。据南山海上观音圣像的旅游简介,“一体化三尊”观音,一尊面向金妙山,意在保佑前来朝圣的众信徒平安康乐;一尊面向三亚市区,意在护佑三亚平安发展繁荣昌盛;另一尊面向南海,意在祈求世界和平人类共和。“一体化三尊”含义深刻,在设计上又充分考虑了力学作用和视觉效果,既有效地克服了三亚多台风,单尊像体海上抗风、抗震性能较差的缺点,又解决了观音圣像的朝向、信众的朝拜问题,一举而多得,得到了佛教界的一致好评。
  如果说美国“自由女神”代表的是西方世界的自由和平等,那么南山“海上观音”代表的则是东方的慈悲、智慧与和平。南山海上观音圣像的造型设计,巧妙地将不同时代造像的艺术精华结合起来,构成了极富想象力和美轮美奂的艺术形象,无论是从佛学,还是从美学,无论是从表象,还是从其隐义,都充满了传统与创新,历史与现实,美感与深刻,圆融与慈悲,成为一个时代的文化、艺术、雕塑、审美观高度结晶的、不可逾越的造型艺术高峰。
  不同凡响的建设
  108米高南山海上观音圣像的建设,与它的造型设计一样充满了创新与创造。
  从观音圣像造型方案的敲定,到观音圣像工程的正式开工建设,又用了两年的时间。期间,南山的建设者们一直都在夜以继日、创造性地开展工作,从圣像用什么材料,到圣像的面相、手势、衣纹、花饰等外形特征,从如何围海造地建基筑台,到观音圣像敬立之后的抗风抗震等技术和科学问题,都进行了反复调研、论证、修改和完善。尤其是用木刻、泥塑、石膏像等形式,制作了多尊观音圣像样稿,又将其中的1.8米、8.8米、10.8米三个小样稿送到北京,由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亲自拍板敲定。面对“一体化三尊”观音造型样稿,赵朴初先生非常满意,连声点头称赞:“如法如仪,无与伦比!”
  1999年10月27日,南山观音圣像工程举行开工典礼。整个“观音净苑”由上海现代设计集团承担总体设计,国内著名企业葛洲坝集团第一工程有限公司、上海远东国际桥梁有限公司承建海上基础工程,南京晨光集团有限责任公司承担观音圣像的主体敬造工程。
  按照设计,观音圣像凌波伫立在海面上,必须围海造地建一个直径120米的金刚洲(也称观音岛)。金刚洲要承载108米的南海观音圣像,108瓣莲花组成的“莲花宝座”,一个巨型的金刚台,以及金刚台内一个面积达15000平方米的圆通宝殿。长达280米、宽12米的普济桥,是连接金刚洲与陆岸的人工岛,工程车装运建筑材料到金刚洲,建成后游人从这座桥上走向金刚洲,走近观音圣像、莲花宝座,走进圆通宝殿,近距离地进行参观朝拜。此外,陆岸上还有一个面积达30万平方米的“观音净苑”景区,由观音广场及观音主题公园组成。
  如此浩大的工程,遇到的技术难题,需要不断推陈出新、攻坚克难。比如围海造地建金刚洲。施工队先在海上填石围出一个环形的堤坝,然后在堤坝里填石13万立方米,再填埋土沙,直至整个堤坝形成一个高5.5米、长364米的环形混凝土挡墙。还在堤坝外四周安放了2491块、16吨重的扭“王”字形混凝土墩,以经受平日里的风吹雨打,抵御台风和8米高的海浪袭击。再比如建圆通宝殿。这是金刚洲上(观音岛)的工程,也是观音圣像的座基。用的全是钢筋混凝土,建筑面积15000平方米,高度约27米,其中底下2层、高8.5米;地上4层、高18米。圆通宝殿内将供奉大小观音像共计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尊,还要承载建成后成千上万游人参观游览。
  在南山,曾流传一个神乎其神的故事。说施工队在给观音圣像的底座打桩时,打桩机不管怎样打,桩就是打不下去,影响了工程进度。这个施工队毕竟是跟着葛洲坝集团走南闯北承揽了一些重大工程,见过一些世面,也碰到过一些难题,但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施工队的头头找到参与南山建设的“元老级”人物张晖先生,将情况陈述了一遍,问张晖怎么办?
  张晖回答:“你们没办法,我哪有办法。你们是为观音菩萨造像,给观音菩萨安一个家。你们应该找观音菩萨帮忙!”
  施工队头头似懂非懂、将信将疑,摇摇头走了。回去后专门去请了香,在金刚洲上设坛祭拜,请求观音菩萨保佑。之后,重新打桩,没想到桩顺利打下去了。
  这件事就这样被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地传开了,越传越神奇。三亚过去每年都会有几次台风,给当地造成很大的损失。南山海上观音建成开光后,这些年三亚的台风少了,偶尔光顾,造成的损失也比以前小了。三亚人都说是观音菩萨显灵,保佑三亚风调雨顺、繁荣昌盛。
  2005年4月,南山海上观音工程进入初步验收阶段。
  不负众望的盛会
  历经十年建设的南山海上观音圣像,于2005年4月24日举行开光大典。
  4月24日是农历的三月十六日。这一天,是观音菩萨六化身之一的准提菩萨的诞辰日。为了这一天,三亚又在策划一个史无前例、影响深远的事情——举办海峡两岸及港澳佛教圆桌会议暨南山海上观音圣像开光大典。此乃海峡两岸和港澳佛教界的盛事,得到了有关部门的大力支持。
  观音圣像开光前一天,三亚到处沉浸在浓浓的“佛风”之中。从凤凰国际机场到迎宾大道,从三亚河两岸到亚龙湾,沿路的灯杆上挂满了黄幔彩旗,亚龙湾喜来登大酒店更是盛装迎接参加“圆桌会”的200位高僧的到来。
  24日,盛大的南山海上观音圣像开光大典隆重举行,108名高僧、2万多名来自全国各地的观音菩萨信徒早早地来到南山“观音苑广场”,参加了观音圣像开光仪式,期待着揭开108米高的观音圣像那洁白如玉的神秘面纱。
  从此,观音菩萨在南海之滨的三亚安下了家,实现了“长居南海”的夙愿。海上观音圣像成为“世界第一”,成为佛光普照下南山文化风景区内一个人气超常火爆的旅游景点。每天都有一批又一批不远千里来到南山的信众,甘心情愿、百般虔诚地顶礼膜拜观音菩萨,尽管各人的想法、祈愿不同,但有一点却是相通的,那就是祈求家人健康平安!
  追寻一封信
  罗灯光
  九十多年前,有一封信,几经辗转,最终从广州回到崖州。九十多年后的今天,捧读再三,依然感到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这不是一封普通的信,而是写信人麦宏恩身陷广州反动派监狱,就义之前写给远在崖州保平父母双亲的绝命书,是一个正处青春年华的人与世界的告别书。
  接过保港前辈麦明时递过来的麦宏恩烈士家信复印件和整理稿,我就一直在想,麦宏恩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封家信如今何以见到?原件现在哪里?麦明时又一次提供相关资料时,我决计到保平去拜访麦家。
  村民热情引领我走进了种着两棵印度紫檀的院子,见到一栋外墙批档不合时宜的平顶屋和一间小厨房,平顶屋系四开间,一个祀奉先人的厅间和3个小房间,透露着几分寒酸,后来得知这简陋的房屋住着麦宏恩烈士的弟媳和她的3个男孩家庭。
  一位年轻人从厅间里走出来,他似乎看出我的来意,直截了当地说,又是来要我大伯材料的。要到了,对我们就不闻不问了……
  有些尴尬,我与带路者面面相觑。但又能说些啥呢?
  还下保平。此次请麦明时先行联系,果不其然,德高望重的乡贤出面,麦家接受了。
  我们一行人先行上簸箕山拜谒,麦宏恩烈士坟茔坐落在山上翠绿的芒果树怀抱之中,我们把对烈士的崇敬与景仰化作虔诚的三鞠躬,尔后返回麦家。我走进厅间,看到了发黄的相片上的麦宏恩,儒雅文静,眼睛炯炯有神,一副读书做学问者的模样。烈士大侄子麦图山告诉我,他大伯聪明好学,超群出众,从崖县县立第一高等小学考上当时海南的最高学府琼崖中学,再考上广州名校国民大学,并且当选国民大学学生会主席。大侄子和他母亲的话匣子就此打开。我们还由大侄子带着去察看了当年他大伯进行革命活动的旧址保平书院、保平农会垦荒地等。
  回到三亚,我又造访烈士妹妹麦爱居的女儿女婿,尤其造访了三亚市史志办,多次和陈一夫副主任作较为深入的交流。麦宏恩烈士的影像从历史烟尘中走出,逐渐清晰起来。
  一
  三亚的革命之火,从最先的星星点点到越烧越旺,终成燎原之势,是谁传播了革命的火种?
  陈一夫拍拍办公桌上他们的研究成果,回应着我的提问。
  1924年秋天,在广州不同高校读书的崖县(三亚市前身)莘莘学子陈英才、麦宏恩、黎茂萱、陈世训先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三亚历史上接受马列主义和入党最早的人。1926年春天,受广东党组织委派,先后回乡的上述四个人,在崖城建立了三亚历史上第一个党组织崖县共产党小组,陈英才为组长,麦宏恩等三人为成员;同年秋天,崖县共产党小组在崖城一高建立了三亚历史上第一个党支部中共崖县东南支部,麦宏恩是创建人之一。与其同时,崖县农民协会在崖城四邑会馆成立,麦宏恩当选为主任,黎茂萱、陈世训等为委员。从此,三亚的革命斗争就在党的领导下蓬蓬勃勃地开展起来了。陈英才、麦宏恩、黎茂萱、陈世训便是三亚革命火种的传播者、党组织和革命队伍的创建者,并称为“三亚革命四先驱”。
  1927年春,时为国民大学学生的麦宏恩像往常那样乘船赴穗,返校上课,再过这个学期就毕业了。可世事难料,国民大学开学不久,上海爆发了“四一二”反革命政变。4月15日,广州反动派大肆捕杀共产党人,麦宏恩不幸被捕下狱。两个多月后,麦宏恩被反动派枪杀,英勇就义前在狱中写下了这封家信——
  双亲老大人膝下:
  敬禀者:男自陷狱以来,本欲上函禀知,陈说情衷,但每欲握管,感怀万端,忧从中来,情不能禁而愁搁笔者,曷止百次,致使大人倚闾切望,罪莫大焉。然当此生死别离之间,不得不用强制之力,抑压愁情,挥泪上禀。明知不能解慰大人之忧郁,亦略可表白男一生之抱负也。男自受命读书二十余年,由小学而中学以及大学,挥不少大人血汗之金钱,累不少全家之劳苦。而大人情欲节省用,食苦含辛,以供男消费者,皆欲造男成一器具也。然男徒耗金钱,学无一得,致失大人之希望,抚心自问,罪不可逭。但男时得大人训以大义,师长诲以节操,读古今中外列传,未尝不拜服忠义烈士之行为,而心窃慕。故男矢志救人类于自由、国家于平等,尽为人之道,不至与草木同污。何图志虽立,行不果,身已受刑,负生平之抱负,遗大人之后忧,痛矣夫!人生必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生有轻于鸿毛,即死何憾!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古人已有明训,虽亏男一死,唤起世界人类共争自由,以革命之血,换得自由之花,死得其所矣!只可惜者,国家危亡旦夕,人民陷于汤火,男毫无一点有益于国家、利人民之事,实死有余憾。尤以大人白发苍苍,无人奉养,抚育之恩不能报其万一,死不能瞑目也!然男素知大人深明大义,只恐男以不死,必责男曰:“宏恩,男儿死则死也,不可为不义屈。”故男意大人听男死耗,亦必笑逐颜开,无所忧虑也。男死期在即,但男气极壮,志极坚,祈勿以为念。男再有言者,吾家口口口口口口死后无人侍奉左右,祈大人再图后嗣。或者,天地可怜,祖宗积德,必能令大人得悦乐天年。居妹如何?甚念。如果债务还清,家有出息,祈多分给她。宏旺弟略有聪明能读书,祈提携就学。秀妹能侍奉与否,随其自主,如去,祈将她存积给她,得为她日后生活。兄弟亲戚不能一一询及,只望各得平安,男不能再与团聚也。男死矣,祈大人善保玉体,强饭加餐,则男死不多虑也。特此敬上。
  男宏恩敬禀
  夏六月二十四日被难
  面对死亡,麦宏恩正气凛然,坦坦荡荡,没有流露任何一丝悲哀的情绪,字里行间洋溢着浓浓的革命大义,洋溢着浓浓的人间亲情。
  每每读之都唏嘘溢泪,有时竟不忍卒读,感叹不已。
  每每读之都仿佛隔着时空,与烈士进行着又一次特别的对话,感受着烈士滚烫的家国情怀。
  带着研读的认知与领悟,我走进保平,走进保港,走进崖州区机关,参与崖州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和传承红色基因讲座活动,深情讲述烈士献身革命事业的感人事迹,深情朗诵并解读这封舍生取义、守护亲情的家信。
  在这封家信中,麦宏恩烈士在“生死别离之间”,感恩父母“食苦含辛”培养自己成栋梁之材的煞费苦心,为自己不能尽为子之孝而深感内疚。在那凄风苦雨时代,一个为理想信仰奔波奋斗的共产主义者,想念着生身父母无法尽孝,无法实现抱负给父母留下后忧,实为他所难以排遣的遗憾!其实,麦宏恩烈士斯言诚哉,斯情令人动容,他的表白在精神层面已属忠孝两全矣。
  在这封家信中,麦宏恩烈士用“矢志救人类于自由、国家于平等”,誓“以革命之血,换得自由之花”来表露初心。他参与建党,领导农运,就是对初心的施展。烈士进而阐述,如果他的死能“唤起世界人类共争自由”,就“死得其所”,他是为抱负、为初心而死,视死如归,这样的死重于泰山,由此安慰父母不要因为他的死而过度悲伤。每读至此,我的心都被强烈地震撼着。革命先烈“以革命之血,换得自由之花”的初心,就是要让人民大众从黑暗社会的压迫下解放出来,获得自由,过上幸福的生活,这幸福生活就像鲜花那样在阳光下盛开,为“换得”这“自由之花”,甘愿洒尽“革命之血”,慷慨赴死,在所不辞。麦宏恩烈士于九十多年前坦露的拳拳初心,跟如今所概括的党的初心“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一脉相承。
  麦宏恩烈士家信后部分的内容是劝说父亲、关心弟妹,述说家事。为把握烈士在信中叙述的客观准确,我又下保平,向烈士后人求证见解,形成共识。
  麦宏恩烈士的父亲麦启哲先生,崖县单级师范毕业,在保平村小学执教,与同村陈氏生育麦宏恩和麦福居兄妹。作为唯一的儿子,麦宏恩基于习俗传统,希望父亲“再图后嗣”,薪火相传,所以后面才有继母曹氏,传女麦爱居(麦家墓碑上镌刻的是“福姬”“爱姬”)和男麦宏辉。信中问及“居妹如何?甚念”。“居妹”即麦宏恩的同胞妹妹麦福居,他嘱咐父母家境好转时要多加关照妹妹,足见兄妹情深啊!信中还说到的“宏旺弟”,是他的堂弟,因堂弟父母早亡,由麦宏恩家抚养,他祈盼父亲支持堂弟承继学业。家信最后说到的人是妻子“秀妹”。麦宏恩中学毕业后和崖城尹二秀结婚,生下一男孩,几个月后不幸夭折,再没后嗣。他在信中说,如果他不在了,不仅愿她改嫁,而且还为她日后生活考虑,表明了麦宏恩的开明、宏阔与坦荡。
  家信读到这里,一个血肉丰满、感情充沛、内心世界炽热而丰富的青年革命者的光辉形象,就凸现眼前。或许是红色教育讲座接通了听众的心灵,干部群众、广大青少年都流泪了。
  二
  无疑,麦宏恩烈士的家信也即遗书,写于国民党广州监狱。
  那么,这封信是怎样“出狱”的?又是怎样回到保平的?
  由于年代久远,存在不同版本。
  一说,麦宏恩的好友邻居陈本初,时在广州纺织学院就读,为了给麦启哲先生一个交代,草拟家信送入狱中让麦宏恩亲阅,觉得意境一致,麦宏恩便执笔书写交陈本初保存。但从家信的布局与表达的水准来看,应是“学霸”麦宏恩所为,尤其从家信内容和情感深究,他人极难坦露这样一位在狱中受尽折磨初心不改、为信仰慷慨赴死且孝敬父母关爱弟妹的革命者的抱负和情怀。
  又一说,家信藏在一条棉衣夹层中用针线密缝,麦宏恩就义前将这条棉衣等随身行李投寄给同在广州读书的姨父孙家润,家信经孙家润之手辗转回原籍。麦宏恩被捕后两个多月写下这封信,其时广州已进入夏季,天气炎热,棉衣之说有些勉强,且“四一二”政变来势凶猛,反动派捕杀共产党人还能让你带上随身行李吗?
  关于这封信,我认同麦家人的说法。
  1927年春,麦宏恩要返校读书了,临出门,他养的小狗老是咬他的裤脚,不让他走。他非常喜欢这小狗,此去广州,小狗汪汪直叫,好像有很多话要跟他说,又说不出来。他走上村道了,有个妇女挑着一副重担颤颤悠悠迎面走来,与他擦肩而过时扁担突然折断,担子一下掉地,脏水溅了他一身,他不得不返回家里,换洗后才继续上路,到广州不久就被捕了。
  麦宏恩在广州认识一位当地妇女,这位妇女赏识他、理解他、支持他,是他认下的干妈。在监狱中,麦宏恩受尽严刑拷打,始终坚贞不屈,严守着党的机密,对党忠贞不渝。干妈经常去探监,给他送饭,他预感要遇难了,于是写下这封家信,藏在干妈的饭盒中让干妈带出去。
  干妈为营救麦宏恩极力周旋,经与麦宏恩通气,麦宏恩同意让她想办法告诉家里筹措三百光洋前来保释。干妈于是四处寻访崖州人,找到一个梅山仔,在一艘往返广州——崖州的运输船上当差的,还与麦宏恩沾亲带故,应该是麦宏恩多与他打过交道的。
  梅山仔带着干妈的嘱托和麦宏恩的家信回到了保平。
  麦启哲先生救儿心切,强忍悲痛,多方设法,东挪西借,甚至不惜变卖家产,陈氏也动员家境较好的娘家一起想办法,筹措了包括“盘缠”在内的足额费用,请亲戚一同赶往省城,抵达时麦宏恩已经遇害,年仅28岁。
  麦家于是将三百光洋打点各方,以寻找和运回烈士遗体。
  众人在干妈的指点下偷尸。临遇难干妈给干儿子买了衣服和皮鞋,让视死如归的干儿子走得更从容。干妈既是一位仁者,也是一位智者,那双皮鞋,她钉上了作为记号的铁钉,被反动派杀害的人众多,大家就找皮鞋钉上铁钉的。烈士遗体找到后经海路运回家乡,葬于猴子田,1995年迁葬簸箕山。
  保平,三亚市崖州区革命老区村,屹立一座令人肃然起敬的革命烈士纪念碑,纪念战争年代该村壮烈牺牲的23位优秀儿女,纪念碑上镌刻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麦宏恩。
  三
  海南的党史上,留下了李硕勋给妻子赵君陶的信,留下了王器民给妻子高慧根的信。王器民与麦宏恩同一时期被捕和遇难,而李硕勋就义时则与麦宏恩同龄。麦宏恩的家信和上述两封著名的绝笔信一样,渗透着信仰的力量,散发着人性的光辉,是缅怀先烈、激励后人的珍贵教材——它又是如何得以保存并出现的呢?
  麦启哲先生逝世后,这封信一直由保平陈本初保存着。1966年7月,本村红卫兵去抄陈本初的家。陈本初拿出用铁盒子珍藏着的烈士家信要求登记上缴。红卫兵当即将这封信送去保平大队,交给值班的大队支部副书记李建勋。几天后大队召开群众大会,李建勋含着热泪宣读了这封信。过了半个月,定居港门的烈士堂弟麦宏旺要求把家信交给他保管,经保平大队党支部讨论予以同意。1983年7月,原崖县委党史资料征集研究领导小组办公室负责人符群发现了这一线索,当即向麦宏旺征集了这封信。
  麦宏恩家信系文言文,毛笔书写,直行繁体字,没有标点符号。符群对其进行整理,以简体字横排,加标点符号,略作字词注释,蛀蚀欠缺之处以“口口口”代替,并把家信原件复印,于1986年4月推介,我们现在见到的就是符群复印后流传的较为模糊的家信复印件。那么原件今在何处?
  在一个优雅场所,年届八旬高龄的符老再一次向我证实了麦宏恩烈士家信的发现与保存。当我询问这封具有红色传承意义的烈士家信原件在哪儿时,符老表示只记得原件放在办公室一段时间后就交给有关部门了,至于它的下落,他也不清楚。
  2019年国庆节期间,我应邀参加三亚市举办的“三亚老照片”征集评审,借此机会提请市政府办公室分管档案工作的副秘书长陈潇查找这份历史档案。她反馈称:查找未果。
  同年10月下旬,我为崖州区机关做红色教育讲座,在互动环节听众提问麦宏恩烈士家信原件,我只好如实相告,引来一片惋惜叹息之声。
  追寻和解读麦宏恩烈士家信,让我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礼和精神的净化。
  我坚信,在一个特定的时间和地点,麦宏恩烈士这封信的原件会再次面世——我依然期待着。
  崖州湾怒涛
  ——崖县人民反对日本侵略西沙群岛斗争纪实
  徐日霖
  1921年,看似平静的中国南海,暗流涌动。日本政府勾结和操纵中国奸商,假借实业开发之名,正把贪婪魔手伸向南海,肆无忌惮地侵掠西沙群岛资源。与南海浪接波连的崖州湾,警铃告急。地处崖州湾之滨的崖县儿女,在罡风黑浪袭来之际,奋起迎击,以“卫我南海,还我西沙”的锐志,掀起一场波澜壮阔的保卫西沙群岛爱国正义斗争。
  历史不能忘记,这场波及琼粤港、牵动全国的斗争声浪,自崖州湾飙起。崖县委员陈明华,在受命测勘中洞察其奸,率先戳破惊天阴谋,打响这场斗争第一枪;崖县县长孙毓斌,拍案而起,斗胆上书,表现了“当关莫开”的凛然大义;崖县爱国青年陈英才、陈世训、黎茂萱等,振臂疾呼,用“肉搏西沙,血溅琼海”的血诚宣言,唤起粤琼各界、海外华侨同仇敌忾,大张挞伐;崖县早期共产党人,不忘初心,巅峰决胜,终使撤销为虎作伥的“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惩治汉奸,驱除日倭,收归西沙,保卫了南海主权。
  历史永远铭记,这场旷持七年的斗争,决胜来之不易。日本政府的阴险诡谲、中国奸商的狡猾多诈、民国政府的养痈为患、琼粤各界的众志成城、崖县人民的穷追猛打……一波三折,不屈不挠,决战决胜,彰显了民国早期琼崖各界抵御外倭的新觉醒,中国共产党创立初期崖县人民激发的爱国精神,崖县早期共产党人不渝初心的使命担当,谱写了三亚市革命史上的光辉扉页。
  日本野心惊天阴谋
  日本对我国东海、南海丰富资源觊夺已久。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至宣统元年(1909)间,在日本政府颐使下,日本商人西泽吉次曾侵入我国东沙群岛,在岛上建木码头,修小铁路,设办事处,公然掠夺岛上磷矿资源,经广东水师提督李准巡航发现,奉令交涉,终将其驱除,重申了我国东海主权。然而,日本野心不死,又企图将魔手伸向南中国海西沙群岛。
  日本占据台湾后,设立台湾总督府,以台湾作为南进战略基地,将掠夺西沙群岛资源列入侵略计划。然而日本政府明白,西沙群岛位于中国南海之内,公开侵掠己有东海前车之鉴,只有利用中国商人欺瞒政府,通过假设开发公司骗取承办权,尔后暗中转由日本公司经营,这样才能遮人耳目,无所顾忌地进行经济侵略。为此,日本政府在大阪组织专为盗掠西沙群岛鸟粪磷矿资源的“南兴实业公司”,并由台湾总督府专卖局长池田幸甚,策划实施这一阴谋。
  池田幸甚,日本新潟县人,东京帝国大学法科大学毕业后,进入日据时期台湾总督府任职,1914年出任台湾总督府专卖局参事官,1921年升第九任专卖局局长。其间受台湾总督明石元二郎指派,组织对海南岛资源调查,为日本政府制订一系列侵略海南岛及南海资源计划。出任专卖局长后,又多次到广东及海南岛进行阴谋活动,为实施侵掠预谋,收买了中国商人何瑞年。
  何瑞年是广东香山县商人,被收买后沦为卖国奸商,在池田幸甚一手操纵下,设置骗局,助纣为虐,帮助日本政府步步实现掠夺西沙群岛资源的罪恶阴谋——
  谎报计划,蒙骗政府设立公司。1921年3月间,何瑞年谎报股东、资本及承垦计划,向民国政府内政部申请设立“西沙群岛实业有限公司”,声称由该公司集资承领西沙群岛大小岛屿15处,开办垦殖、渔业。内务部被冠冕堂皇的谎言所蒙骗,是年10月,核准了何瑞年申办的垦殖、渔业计划书和承领书。12月间,所申报公司注册设立,定名为“广东琼崖西沙群岛实业无限公司”。由于当时“西沙各岛名称尚未定,面积尚未勘测明确”,还不能发给承垦证书,内务部即饬令广东省长,“先行给予护照,俾便前往开办”,命崖县政府派出专员,“协同该商等克期前往确访各岛名称,并将地形、面积、土质各项详细勘测,绘具图说,报部查核”,同时查照“发给承垦证书”。一路绿灯,既成定案。
  暗渡陈仓,瞒过承办矿产核查。何瑞年在向内务部呈报的承垦计划中,只提及垦殖和渔业两项,蓄意掩饰矿产开采。待骗取内务部批准设立公司及核发开办批文之后,才再以此提出增加承领采矿优先权登记。何瑞年正是通过这一“暗渡陈仓”伎俩,瞒过矿务部、农商部对开办矿产的核查,为掩盖其阴谋目的,施放了欺世惑众迷雾。
  偷梁换柱,掺入冒籍日本股东。何瑞年先以中国籍商人列为股东呈报审查,骗取注册后即篡改公司章程,将原呈报的6名股东增至10名,新增股东梁国之等4人,全为冒籍的日本“南兴实业公司”日商、浪人。同时还通过掺入日商股本,使日本浪人梁国之成为“西沙群岛实业公司”的主要执行人。
  移花接木,将经营权出卖日商。其实,在何瑞年向内务部申报承垦西沙群岛之前,日本政府组织的“南兴实业公司”,就早已潜入西沙各岛进行盗采活动。何瑞年窜改章程及掺和日股之后,便暗中“移花接木”,将公司经营权转让给“南兴实业公司”。就这样,何瑞年公开打着“西沙群岛实业公司”的幌子,而背地里则是日本“南兴实业公司”在西沙群岛上的狂采滥盗。
  民国政府的腐败昏庸,使何瑞年瞒天过海,助桀阴谋得逞。一切看似天衣无缝,孰料却在崖县“当关”之地,露出狐狸尾巴,险恶用心昭然若揭。鲸海细浪的崖州湾,惊澜怒涛骤起。
  洞察其奸守土有责
  南中国海,自古华厦之彊,琼崖之祖宗海。古称“千里长沙”“万里石塘”的西沙群岛,自隋唐至清末一千三百年间,一直由崖县史上临振郡(振州)、崖州(吉阳军)管辖。1912年1月1日,中华民国成立,清末崖州直隶州改称崖县,孙中山任临时大总统的民国政府宣布,将西沙群岛划归海南岛崖县管辖。1921年,孙中山主持的南方军政府又重申这一政令。据此,崖县政府对西沙岛屿的开发经营,有着直接行政管理权。何瑞年申报设立的西沙群岛实业公司,虽获内务部批准、广东省署发给护照,但还需经由管辖地崖县政府核准并发给承垦证书,才能得以正常开办经营。
  地处崖州湾畔的崖县,成了“当关”之地。1921年12月间,广东省长陈炯明奉内务部批文,饬令崖县知事派员协同前往西沙群岛测勘,绘具图说呈报,照案核发承垦证书。1922年2月3日,何瑞年凭着一纸批文,令箭在手,派公司经理人陈介叔等抵崖县,投文呈请,企图闯关获取承垦证书。崖县政府验明护照,派出委员陈明华,随同乘舰前往对拟承垦各岛进行测勘。
  陈明华,崖县人,民国早期开明进步人士,时任崖县公民大会执行委员。在受派测勘绘具图说期间,所见种种异常迹象,使他对何瑞年的承垦动机产生怀疑,通过明察暗访,窥察端倪,洞见其奸。完成测勘任务后,迅返县城,向崖县县长孙毓斌呈报《崖县测勘西沙群岛陈明华委员报告》,用目击与调查事实,揭露日本政府借中国奸商开办实业之名,行侵略西沙群岛之实的惊天阴谋,第一个发出吁请注销西沙群岛实业公司,维护西沙主权的正义呼声:
  “……抑委员尚有言者:查该实业公司系由何瑞年、梁国之所组织,总为七股,何占三而梁占四。访得梁国之系日本浪人,冒充闽籍,现住香港,素与何瑞年交好,故得合组该公司而占多份。窃揣西沙群岛昔为日人所踞,几经交涉始得归为国有,苟一旦为日本合垦,则海权领土尽行丧失。盖日人野心勃勃,苟有蚕食之隙,便肆鲸吞之心,非严于拒绝,则西沙群岛一失,琼崖必尽入其势力范围。
  观其此次测勘,南兴凡全船人,除陈介叔及测绘生与委员为我国人外,其余皆日人与台湾人。即号为经理之冒称福建人高瑞南者,亦是日本人。故至登岛、都岛之日,即抢我国渔人之白麻索大小共20余扎、铁线船索4扎、红白漆油20余罐,谓彼为日本破船所遗者。我渔人忿激与之争执,委员恐酿成交涉,力劝乃止。又往吕岛时,该南兴凡驶往不知于何处,又抢我渔人红米十余包、铁水柜一个,此为制图完成后落船所见。似此蛮横欺凌,苟西沙群岛为其承垦后,我渔人尚有厕足之地乎?又据该船员所言,日间即有数千吨大船由日本运工人200余人前来该岛经营开辟。闻之心寒,若不速行禁止,恐我琼崖从此多事矣!此则委员所期期过虑者也。
  再该公司为日股所组织,三亚港全埠早已知之,故委员到步之日,即有请委员须呈县长严为拒绝者,又有揶揄委员为日本奴隶者,舆论腾沸,不可遏止。要之,该公司为日股所组织,己无可讳言,万难听其成立,致失领权。
  委员见闻所及,不忍缄默,用敢直陈,应请呈转将该案注销,俾日人无从施其伎俩,地方幸甚,国家幸甚。所有测勘县属西沙群岛及听闻见情形,理合据实呈报察核。”
  陈明华委员的《测勘报告》,炳然大义,振聋发聩,一石击起千层浪。崖县各界顿时群情鼎沸,应和呼声高涨,而刚履职的崖县首任民选县长孙毓斌,则面临着首当其冲的严峻抉择。
  孙毓斌(1885-1934),字景汤,崖县梅东村人,清末民初琼崖知名乡绅,崖县早期接受新思想开明进步人士。出身书香世家,清末秀才,从青年时代起,以精明强干和醇厚端方享誉地方。宣统二年(1910),废科举、兴学堂,获公举为崖州直隶州劝学所视学兼总董,与知州范云梯发动开明绅商襄助,大举兴办新式学堂,成为开创三亚近代新式教育先驱。1921年,广东省改县知事为县长,实行县长民选制,德高望重的孙毓斌获各界一致推举,当选崖县首任民选县长。
  何瑞年申办西沙群岛实业公司一事,自始就引起崖县政府警觉。1921年12月,崖县末任知事王树人(文昌县人),就已发现其中多有猫腻,呈文矿务部、农商部提出质疑。1922年1月,孙毓斌上任伊始,即奉令照案承办这一事务。因前有王树人知事防微虑远之存照,后有陈明华委员铮铮有声的《测勘报告》,警闻成真,阴谋凸显,公忠体国的孙毓斌不敢怠慢,秉持正义,果断抉择。虽然何瑞年申办的公司已获内务部批准,广东省署准予注册开办,似乎木已成舟,定局难撼,但孙毓斌抱定“守土有责”爱国道义,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坚守,毅然拒予核发承垦证书,并将陈明华委员的报告并附呈文,火急上书省长,吁请撤销西沙公司成案,以杜日本之觊觎,保海权而固国基。他在上书披沥肝胆直陈道:
  “窃查我国版图,藩篱尽撤,仅存琼崖一岛为南洋之门户,为东粤之屏藩;而西沙群岛密迩榆林港,车辅相依,又扼洋船出入之咽喉,关系实属甚巨。此次职县测勘委员呈称,该公司搀入日股多份。检查档案,该公司去年8月承垦股东系何瑞年、罗叔雅、卫志清、张乃淞、陆志达、李卿云6人,皆籍广州。目今呈报,除原有之何、罗、卫3人外,易以梁国之、梁丽堂、谭桂余、徐田4人,显有可疑,似当核实办理。果使张冠李戴,大阿倒持,遗衅匪轻,该公司自无存在之可言,应即改组经营,以杜觊觎而免交涉,保海权而固国基。所有该委员测勘情形,理合备文连同图说呈请钧座察核,指令只遵,实为公便。”
  陈明华的报告,似穿云破雾之惊雷;孙毓斌的上书,如锋芒所向之讨檄。历经反军阀斗争淬炼的崖县人民,再次揭竿而起,纷纷集会声讨、游行抗议,以声震寰宇的气势,在崖州湾之滨,点燃了“惩奸逐倭,卫我西沙”斗争烽烟。
  热血宣言同仇敌忾
  五四运动时期,崖州湾畔的崖县县城地区(今三亚市崖州区),涌现出以陈英才、黎茂萱、陈世训、麦宏恩等为代表的一批爱国青年,成为崖县革命新生力量。当中有部分于1921年间,奔赴省城求学,追求新思想,其中时年23岁的麦宏恩(保平村人)进入广州国民大学,23岁的黎茂萱(遵道村人)进入广东省工艺专科学校,28岁的陈世训(城西村人)进入广东工业专科学校,而28岁的陈英才(仓后街人)等,则在崖城地区组织进步团体,开展地方革命活动。获悉陈明华委员的测勘报告、孙毓斌县长的上书后,在省城的崖县爱国青年闻风而动,与就地的陈英才等遥相呼应,联合琼崖进步青年,广泛散发《崖县测勘西沙群岛陈明华委员报告》,举行集会,发表演说,锐气风发。
  为壮大舆论声势,争取琼粤各界支持,陈英才、黎茂萱、陈世训领衔24名崖县爱国青年,以“琼崖公民代表”名义,公开发表《琼崖公民对西沙群岛危亡宣言书》,强烈呼吁广东省署注销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惩治奸商,驱逐日倭,以保国家主权、海权。“宣言书”慷慨激昂,正气张扬,发出了琼崖公民为保主权,誓以“肉搏西沙,血飞琼海”的宣战怒吼:
  “窃.以山河破碎,壮士兴悲;天下存亡,匹夫有责。乃者,倭奴觊觎我西沙群岛,设立实业公司,利用狗彘不食之汉奸,出名顶替,实行经济灭国之手段,剥我体肤。同人等为此惧,用敢泣诉同胞,冀念神明胄之本源,同属一脉;抱兔死狐悲之隐痛,莫作旁观。共筹对付之方,先褫奸人之魄,则国家前途,实所利赖。
  缘我西沙群岛,地属崖县,密迩榆林,磷矿之富,可不赘言;惟其位置之重要,实系一国之兴亡。故以地势论,榆林为我国南方之门户,扼航路之咽喉,而西沙为榆林出入之屏障,相依齿唇。矧丁兹列强角逐,海上争雄己共趋于太平洋中。为日人计,不得不在我国南海岸线求一根据地,以为对抗地步。故日人眈逐于我西沙群岛者已非一日。前清末季,日人曾实行侵占,经政府严重交涉,始获取回。前事不远,谁岂能忘!然日人野心不已,无时不狡然思逞,惟以我国人非尽梦梦,故不敢公然肆凶。于是,出其欺骗手段,利诱奸商何瑞年等,设立公司,假开矿为名,阴行其图谋之诡计。在日人,侵略政策,路人皆知;在奸商,狼狈为奸,实同揖盗。
  乃我琼公民团体,诉呈当道,不获俯谅苦衷;彼奸商更饰辩诉,淆惑视听。讵知工人二百余,尽是日人;轮舶往来,皆为日船;即号经理之高端南,以及股东之梁国之、徐田等系日籍;管理设施,皆彼操纵;近更运载日兵百余,前往保护。如非日资,何以拱手授人以柄?是该公司之内黑幕,岂能尽掩人耳目耶?总之,狼贪成性,顾一己而罔恤卖国丧权;狐媚为心,利个人而居然引鬼入室;实不啻代垦日人之殖民地也。
  西沙而入日人之掌握,则琼崖海权随之尽失,琼崖且将随之偕亡。琼崖亡,则我国南方舆图,能不为之改色乎?!国破家亡,于斯朕兆。同人等兴念及此,悲虎伥之作废,呼天无路;痛主权之丧失,力竭声嘶。
  兹觅得崖县委员当日测勘西沙报告全文,读之令人发指!爰用濡墨陈词,直抒胸臆。我海内父老兄弟姐妹,不乏忠义之俦,当能本良心之主张,共图挽救。恳政府迅予注销该公司,并予以惩治国奸,以警将来,是诚中国之幸也。
  若政府仍听奸言,不顾民意,则我琼民激于义愤,誓必以最后五分钟手段,为无可奈何之对付。他日肉搏西沙,血飞琼海,争主权于万难,还河山于一发,是平生期许之志,而敢与同胞共朂者也。皇天后土,实鉴斯言。我父老兄弟姐妹,其共谅之。谨此布闻。”
  1922年4月,由琼崖早期共产党人徐成章等创办,发行海内外的革命刊物《琼崖旬报》第36期,特以“创刊周年纪念号”,刊发这一“宣言书”,并附《崖县测勘西沙群岛陈明华委员报告》全文,为这场掀自崖州湾的斗争风暴,吹响了集结号。
  1922年5月初,察见民国政府仍漠视琼崖呼声,撤销成案未果,琼东、乐会两县迫不及待,推举刘传淑、李辅林等爱国人士,以琼东、乐会两县全体公民代表名义,致电广东省长伍廷芳,发出与崖县爱国青年同具丹心,共赴国难,为保卫西沙主权誓死一战的通牒:
  “琼属西沙群岛被日人占据种种情形,当经各团体公民电请挽救在案。然待之日久,尚未见如何办法,公民等挽救心切,血涌如潮,即欲揭戈荷干,直与日人从事,愿为死国民,不愿为生奴隶……传淑本不敏,只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既为国民,应尽国民一份义务……兹将各情备陈,是否准收回成命,驱逐日人出境,并将何瑞年、罗叔雅、卫志清等科刑,急恳示遵。倘仍置之不理,则淑等当即集同琼崖公民,直赴西沙岛,与日人阵战,生死存亡,在所不顾,即惹出国际交涉,亦所不计矣。”
  在琼崖共产党人舆论鼓动下,辛亥革命和五四运动中觉醒的琼粤各界团体、海外华侨,对崖县人民揭开的惊天阴谋,无不痛感丧权辱国之耻,一呼百应,同仇敌忾。自崖县爱国青年发出《西沙群岛危亡宣言书》一个月内,计有广东全省工商联合会、琼崖13县行政研究公会、琼崖绅商学界、琼崖全属公民大会、琼崖各县公民代表大会,以及香港琼崖商会、香港琼州会馆暨全体琼侨、中国国民党琼侨联合会等上百个团体,纷纷通过集会、致电、呈文,分别向国民政府外交部、政务部、内务部、农商部及广东省署、省长,提出抗议和质咨,一致反对政府的丧权辱国行为,强烈要求迅快撤销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成案,遏制日本侵略西沙群岛企图。在文电交驰、齐口讨伐的声援中,地处斗争策源地的崖县,备受鼓舞,初心弥坚,通过与琼粤各界、海外琼侨的同声相应,使这场正义斗争,成为凝聚琼粤革命力量的爱国运动。
  陈明华委员的披陈揭露,孙毓斌的凛然上书,崖县、琼东、乐会三地的热血宣言,琼粤各界的声讨攻剿,汇成摧枯拉朽的狂飙洪流。1922年5月28日,广东省长伍廷芳为遏止斗争风潮,紧急致电外交部、内务部,请求对崖县抖搂的问题再核咨复,并令琼崖善后处暨所属各县县长,通告所属地方各团体人士,静候政府查办。11月,广东省署慑于声威高涨,被迫注销西沙群岛实业公司原案。
  首成告捷,西沙群岛的承垦证书,仍牢牢地把握在崖县人民手中。然而,成案既撤,阴霾未散,何瑞年还在招摇惑众,日本政府仍在西沙群岛上蚕食鲸吞,抱定除恶务尽的崖县人民,誓不罢休。崖州湾畔烽烟未熄,斗争正未有穷期。
  死灰复燃穷追猛打
  民国初年,时局动荡,多事之秋。伍廷芳省长主持注销西沙公司成案不久,广东政局旋陷混乱,半年间数易省长,给何瑞年可乘之机,不仅使其公司死灰复燃,更使这场斗争变得反复曲折。
  1923年3月间,何瑞年以“兴办实业横遭诬挠”“妄被注销”为由,反诬崖县政府是“捕风捉影”“怀疑误会”;琼崖人士是“张惶自扰”“至召浮言”;海内外各界是“全属风闻”“众谤群疑”,再诉请广东省署维持原案。其间走马灯上任的省长陈席儒、徐绍桢等,听信诳言狡辩,妄称公安局已查明西沙公司并无日人、日股,还倒打一耙,指责崖县政府的揭举是“事无实据”的“访闻之词”,以致琼崖各界人士“传闻失实,群起攻讦”。据此,广东省署出尔反尔,不仅准允西沙群岛公司“照案开办”,责令崖县县长“依例补给承垦证书”,还饬琼崖各县布告所属人民“一体周知,俾释群疑”。这一枉断臆判,无异放虎归山,使已被注销的西沙群岛公司,仅过5个月,又得以死灰复燃。省署纵奸祸国之倒行逆施,立刻遭到广东省议会驻省琼粤籍议员抗议,纷纷联名提议案抵制。警铃再次怒鸣,崖州湾揭起的正义斗争,遂上升到国防与主权的高度,形成广东省议会与广东省署短兵相接的对决。
  1923年4月1日,广东省议会琼籍议员李大勋等发动驻省琼籍议员及琼崖各界人士,在广州琼崖会馆集会,共赴元帅府、省长署请愿,吁求“以实力驱逐日人出境,即出激烈手段,亦在所不辞”,并领衔向省议会上《咨请省长撤销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成案以固国防的提议案》,发出“杜诡谋而固国防”之疾呼:
  “现查崖县委员陈明华报告该公司种种状况,日人明以汉奸为鬼儡,肆其蚕食阴谋,非亟于撤销,则侵越主权,断送领土,隐患滋长。……近世列强之占略领土,不外急性缓性两种。急性占略,战胜攻取,人所易见;缓性占略,吸我膏髓,窥我堂奥,每不及防。近年筹办各种实业,国人群起拒绝外股。职此之由,该公司纯为日股,表面用华人出名以掩国人耳目,居心尤为叵测。……自该公司发表之后,各县公民代表及华侨团体函电交驰,均以该公司为占略边防嚆矢,恐为台湾三韩之续,傈慄危惧,情见乎词。同人等关怀桑梓,眷念国防,为此提议:咨请省长将西沙群岛公司成案迅予撤销,以杜诡谋而固国防,匪特琼岛之幸,实中国之幸也!”
  粤籍省议员继而响应,由林超南议员领衔向省议会上《咨请省长查明将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成案撤销以固国防而杜侵略的提议案》,发出“海权亡则国悬危”之诫警:
  “该公司之资本经理全系日人,而何瑞年等不过为彼之鬼儡耳。日人狼子野心,得陇望蜀。倘该岛沦落于日人之手,则琼崖之海权必亡;琼崖之海权既亡,则琼崖13属亦必随之以俱亡;而粤东,而中国,亦必有莫大之影响,其关系岂浅鲜哉?议员等心所谓危,难安缄默,特此提议:咨请省长查明,将何瑞年等瞒骗政府、承办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成案迅予撤销,以保边防而杜侵略,庶琼崖免为朝鲜、台湾之继,则幸甚也。”
  1923年8月11日,广东省议会召开议员大会,将上述两大提议并案开议,获一致表决通过,旋即向广东省署提交“固国防而杜侵略”咨请文:
  “佥以日本觊觎西沙群岛,蓄志已久,今复诱买我国奸商何瑞年等组织公司承垦,政府不察,竞予批准。讵开办之后,该公司经理不用华人,而用日人;留住岛上者,不留住华人,而留住日人及台湾人;不招内地工人,而招日人。种种情形布置,显系完全日人投资之所为。何瑞年等外则为承商,内实作日人虎伥。若不亟行将该公司撤销,则侵略之谋由渐而来,吾粤领土从此岌岌可危。宜并案咨请省长即将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撤销,以固国防而杜侵略。”
  应省议会咨请,广东省署再次注销西沙群岛公司。然而,这仍是慑于压力的权宜之计。由于腐败的民国政府漠视主权与国防,以致何瑞年频频得计逞奸,西沙群岛公司明撤暗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声浪激荡中的西沙群岛,还在遭受日倭的肆意蹂躏,与中国南海休戚攸关的琼崖人民,继续穷追猛打。
  1923年9月,曾任孙中山大本营经济顾问的著名地理学家谢彬,在途经海口时,目睹了这场张扬琼崖爱国精神的激昂斗争,写下《西沙群岛地理交涉》见闻,第一个在国内披露事件真相,从捍卫“全国主权”高度上,向全国发出“一致援助琼崖”紧急呼吁:
  “西沙实业成案,虽已注销,而日人之经营,实已根深蒂固,欲求一时离开群岛,万难承诺。设官理疆,不能任听外人,自由盘踞”;
  “琼崖各界,对于西沙群岛,刻正奋起力争,期达收回目的,全国国民,应予一致援助,俾得早观厥成。须知此系全国主权问题,而非琼崖一地方问题也!”
  谢彬的正义呼吁,引起全国强烈反响,提振琼崖各界锲而不舍斗志。崖县人民厉兵秣马不懈,迎接新的决战。
  还我西沙决战决胜
  1923年前后,当年领衔发表《西沙群岛危亡宣言书》的崖县爱国青年陈英才、陈世训、黎茂萱等,在穗等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崖县早期共产党人。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他们受中共广东省委派遣,肩负使命,陆续返回崖县,宣传马列主义,开展农民运动,先后创建中共崖县第一个党组织——崖县共产主义小组,中共崖县第一个党支部——崖县东南支部。同时,以共产党员身份,参与重建国民党崖县党部,陈世训获担任党部常务委员和执行委员,陈英才等分别担任崖县政府要职。当年意气风发的爱国书生,成为中国共产党创立初期崖县革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在反帝、反封建斗争中,发挥了核心作用。他们在从事革命活动的同时,仍遥望西沙群岛那不息狼烟,初心耿耿,枕戈天涯,以共产党人的担当,奋起“还我西沙”巅峰决战。这场如同接力赛的斗争,最后冲刺一捧,紧攥在崖县早期共产党人手中。
  1925年,日本出兵东北,是年12月20日,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中央执行委员会联合发出《告全国公民书》,号召全中国人民迅速行动起来,驱逐日本帝国主义,推翻亲日卖国军阀政权,以保全中国的领土主权与民族自由。1926年1月18日,在国共两党合作下,广东省成立“广东各界反日出兵委员会”,号召“检举、严行惩办一切勾结日本帝国主义之洋奴买办阶级”,消灭日本侵略企图。崖县早期共产党人,响应中共中央号召,利用国共合作“反日出兵满洲”有利战机,将崖县人民发起持续五年的反对日本政府侵掠西沙群岛斗争,汇入这场举国掀起的“反日保国”运动。
  1926年11月,陈世训、黎茂萱、陈英才领衔以崖县党部的名义,向新成立的广东国民政府、广东各界反日出兵委员会,递交《呈请迅将何瑞年承垦试办崖县东南群岛之案取消并予严重惩办》呈文,用新的事实,进一步揭露日本政府仍在西沙群岛进行经济侵略罪行,敦请广东国民政府“速派员雇船到岛”,“以得确情”,“迅将何瑞年承办之案取销,并予严重惩罚”,把日本人驱逐出西沙群岛。
  广东国民政府依崖县党部呈请,令交实业厅对西沙群岛公司历年收支账簿、股东名册、矿产税银等经营情况,进行彻查。经查发现,何瑞年所开办公司实为弄虚作假,不仅垦殖、渔业事项有名无实,而主要挖采鸟粪一项,亦谎称无进展,数年间偷逃矿税。何瑞年为开脱罪责,故伎重演,仍呈文以所谓“受琼崖舆论所阻”“崖县补发承垦书延误”等为搪塞。实业厅在提交省政府的核查报告中,驳斥其“均不能为确切之敷陈,无异满纸空言”,“显有不能昭示于人之处”;严正指出,“伏查西沙群岛距崖县较近,崖县公民大会执行委员既代渔捞工会请求取消何瑞年承办原案于前,而崖县县党部又请取销于后……其办理之不善,则属无可讳言”;提请省政府“应当机立将该案撤销,另行招商,妥速办理,以兴实业而利民生”。
  1926年12月2日,广东国民政府委员会第四次会议通过实业厅核查报告,形成决议:“实业厅呈复,琼崖西沙群岛实业公司何瑞年办无成绩,拟请撤销,另招商办案。众议,由实业、民政两厅派员乘军舰前往彻实调查,并拟具整理计划书呈报。”省政府随即以第44号令,饬派人员前往西沙群岛调查并拟具西沙群岛整理计划书,但因受阻不能成行。
  1928年5月22日,在由共产党人主持的崖县党部、广东各界反日出兵委员会的严正交涉下,广东国民政府终令广东海军舰队派出“海瑞舰”,将民政厅、实业厅、建设厅、海军部、琼海关、两广地质调查所、中山大学等组成的联合调查人员,运载到西沙群岛进行实地调查。此时,日本政府因慑于琼崖人民的声威,已于1927年间仓皇撤离西沙各岛,留下近10年侵掠的满目疮痍。
  调查事实表明:自1918年始,日本政府就已侵入西沙群岛,随后利用何瑞年承办的西沙群岛实业公司为遮障,从台湾、琉球运来工人,大肆盗采各岛鸟粪10万余吨,全部筛净后,由“南兴公司”直接装运日本大阪化制。其中,对主岛永兴岛的盗采触目惊心,日本“南兴公司”在该岛修码头、栈桥、铁路、仓库、工厂,以虎吞狼咽之势,滥开乱采面积达28万平方米,该岛鸟粪矿量约22.35万吨,己被盗采及运走约5万吨。调查组在向广东省政府提交的《调查报告书》中,痛愤指出:
  “观察该处之房屋设备,均足证明日本人之经营西沙群岛盖前后凡9年,概均安全进行,毫无障碍;尤在林岛(永兴岛),可谓苦心惨淡,种种设置至为周备,前后数年,遂能安全作业,拥载而去;除林岛外,对于西沙群岛中各岛,亦纵横驰骋,了无限制。而国民政府乃不知爱惜,坐失利源,致启外人觊觎,是亦可引为耻辱之一事也。”
  铁证如山,阴谋毕现,真相大白。1928年6月,广东国民政府正式撤销由日本政府操纵的西沙群岛实业公司,清算了何瑞年卖国行径,将西沙群岛开发收归政府承办,拨交中山大学管理。至此,这场由崖县人民发起反对日本侵略西沙群岛的正义斗争,终获决胜。阴霾驱散,崖州湾经久不息的咆哮怒涛,化作了凯旋欢歌。
  让历史告诉未来。自1922至1928年,那场历时七年的“抗战”,堪称中国南海主权保卫战的光辉典例。虽然没有战火硝烟,但热血迸发,义勇雄壮;虽然没有兵刃相接,但众志成城,所向披靡。沧桑崖县七十年,已蜕变成南海璨若明珠的三亚市,可在这片炽热土地上,依然萦绕九十年前崖县儿女“还我西沙”的呐喊,镜海碧波的崖州湾,依然回荡九十年前巨澜怒涛的呼啸。那场气贯如虹的斗争,已彪炳史册,成为彰显琼崖爱国主义精神的重大历史事件,可歌可泣的三亚红色经典故事。
  茅屋记怀
  蒙胜国
  海南瘦瘠或肥沃的地,只要有茅草根,都会长茅草。在开春之时,茅草根有节的地方,就生出了芽眼,迅速顶出润湿的地表,漫山遍野地生长,所以茅草也叫茅根草,听起来很地道。如是冬季,茅草地遇野火,燎过之处,落下黑灰满地,很快又是一片青翠,应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诗句。茅草根还有药用价值,人们挖来茅根,洗净、置入锅内,煲水饮用,有清热祛火利尿功效。
  20世纪五六十年代,茅草可是个“宝”,给千家万户带来温暖。当时在海南岛的中小城镇、广大乡村,以茅草结庐而居是普遍现象,垦区农场也不例外。我父亲原籍广西横县,他1955年从老家入伍,1958年复员,与16名老兵一起分配到南滨农场前哨队,是第一代农垦职工,刚到农场时住茅草屋,后来才搬进瓦房。我出生在农场,是农垦二代子弟,早期的农场物质匮乏,生活艰难的一些过往的事,仍然记忆犹新。
  南滨农场从1968年到1972年,接收安置了来自广州、湛江、海口、潮州、普宁、揭阳、丰顺、惠来、高州、茂名等地的知青,人数达到一千多人。知青刚到农场时,不少人住过茅草屋。因此,众多知青与茅草屋,结下了不解之缘。
  南滨农场在1969年3月改制为兵团三师十三团,前哨队改成“十连”。在知青到来前,只有六栋旧瓦房,房子不够住,不少老职工全家蜗居茅草屋。我记得很清楚,为了迎接知青到来,赶盖了一栋茅草屋,先安置好第一批的,以后再继续盖。陆续分来的几批知青,总共有40多人,像丰顺知青曾翠莲、黄延安、吕赵钦、刘菊芳,广州知青阮连好、邹其国、陈念清、陈笃祥,还有海口、潮州、普宁等地的知青……,大多数人的名字、言行举止、音容笑貌,至今我还记得。
  知青住茅草屋,几个人挤在一间,显得很狭窄,非常不习惯。茂名几个女知青是头一次住茅草屋,对这种生活环境有思想抵触,还哭过几次鼻子。针对知青中的这种情况,连队进行了革命传统教育、“忆苦思甜”教育,还准备多盖些茅草房,好让知青住得宽敞些。实际上,知青一分到连队,就投入开荒种橡胶大会战,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真正着手解决住房问题。
  在兵团建制时,每个连队都有一个后勤班,你人肥人瘦不要紧,会摆弄木工斧凿及泥工灰刀就行,就安排进后勤班。
  要搭建茅屋了,木料得往山里去取。后勤班的知青手里掂着“过江龙”片锯,腰上插一把山钩刀,就往山里走。在山里放木料溜坡,是惊心动魄的。山陡,把一根根木料依次放溜,冲击力很猛,发出尖锐的啸声,在山涧中回响,霎时就冲到了山脚下。用水牛拉动木爬,坡度不大的,水牛拉着捆绑在木爬上的木料,上下坡都不费力。坡度大的,上坡既吃力,下坡也不轻松,木爬上的木料简直是从后面冲向牛而来,紧跟牛后面的人往往揪心。直到牛安然停在木料堆积处,一路来悬着的心,才终于可以放下了。长得牛高马大的信宜知青黎新荣,驾驭牛爬得心应手,也最为安全,所以在最危险的地方同伴都惧怕时,就由他来驾驭。
  那时盖茅屋,选在无雨的冬季。入秋的时节,茅草由碧绿转黄老熟了,要割下来晒干。这时大家拿上刀镰,都往茅草地割草去。栖息在草丛深处的鹧鸪、斑鸠和毛鸡等飞禽,不时地被惊动“扑噜噜”“扑噜噜”落在几十丈远的草深处。
  割草是一件十分辛苦的劳作。烈日下,躬着身在茅草地里,汗流浃背,每割满一手茅草,还得用镰刀像篦子梳长发一样,梳掉短茬,留下长的。脸上、手上、露肉的地方,在火热的天给茅草划伤了,热辣辣的,又痒又痛。那时的女知青很有办法,经历那么一天下来,大伙儿凑布票,到商店买布缝制两个长袖套套在手上挡茅草。
  从茅草地里把摊晒干的茅草收集好,用绳索绑成一人双手拢不住的茅草捆,“嘿!”的一声,百来斤重的两捆草离开了地面,就被人挑起来了。连着几挑子下来,只见体格健硕的女知青,那姣好的面容,被体内的热气烘得红彤彤的,一直不肯减退,惹得那些男的都爱回头瞅。
  茅草挑回来了,连队安排人工编织茅草片。编织茅草片的竹篾,要削薄,留下竹皮。带厚肉的竹皮,夹的草不密,有缝隙,也易掰断。织茅草片,人就坐在一只短板凳上,用手分开五六条竹篾,另只手拿茅草,茅草就夹到竹篾里,夹了上层,又拿起下面一条竹篾夹上茅草,一层一层地夹,人就往前挪动,屁股后面的茅草片就延伸了出来。原来不懂织茅草片的,边看边模仿,很快就上手了。
  男知青把大的木料当下地桩、做桁条,小木条则用来隔墙、铺在桁条架茅草片。这些都搞妥后,下面的人都手执木杈,叉上茅草片往屋顶上抛,坐在高处的接住茅草片,用截短的竹篾片勒紧。
  屋顶的茅草片铺好了,接下来的功夫就糊泥墙,是稻草裹黄泥的,又韧又结实。这时的茅草屋,在泥墙没风干之前,充斥着很重的湿气。等到泥墙风干了,就安排知青住了进去。住在茅屋的知青就有了情趣。
  一栋栋的茅草屋,排列得很整齐,每栋都有七八间,分别住着男女知青。男女房间由泥墙分隔。这样一来,男的站在床铺上,眼光扫向女知青那边,简直是一览无遗。有一天,女宿舍里有人“噢”地大叫一声,接着就有女知青告状到胡子拉碴、绰号叫“山东杏”的连长那里,胡子拉碴的“山东杏”连长走进男知青的房。是吗,还有这等事?老实招来。说啊。如果偷看了就说偷看,没偷看就说没偷看。胡子拉碴的“山东杏”连长此时虎着个脸,实则心里乐着。那女的一听就急了,放声大喊起来,他没有偷看到!他一激灵,转身看了看背后那女的,说,那还告什么告啊!他翻了翻眼,把部队那一套弄不丢的手势那么一挥,说,全体别午休了,准备出工劳动。几天后,泥墙头挂上了几片茅草片,把两边的眼光都给挡了。
  那个时候的茅草屋,墙上都钉一块小木牌,上书“注意防火”。牌子挂在那里,有的几年经风经雨下来,字的颜色褪了,直到不能住人的茅草房破损,也没有遭遇一次突然的火灾。有的茅草房也有突遭火灾的时候。那一次烧的是知青住的茅房。发生火灾时,先是整个茅草房冒出浓烟,接着茅房顶明火旺旺地窜出几丈多高的火舌,火舌往天空直舔,烧得“哔剥”“哔剥”直响。
  人们张皇失措,惊呼不迭。救火钟声“当、当、当……”猛地敲响,傍晚收工回队的人们,迅速从住房提起大桶水奔向火灾现场;火势太强了,有人架起木梯上了屋顶,有人踩着木梯站成一长溜,将下面往上传送的一桶桶水,不停地泼向熊熊燃烧的大火。看到还是不行,上面的人赶紧把火源外围茅草片给扒下,又把带火的扒出往下扔,让下面的人泼水扑灭。
  失火的那天,已过了寒露,寒月从东边山爬上来,照在救火洒下的残余水面上,银光光一片。已被火烧的几个房间,有来不及抢出的床铺、蚊帐和桌椅,都是湿漉漉的。当晚,老职工把知青接到自己并不宽敞的房间住下,晚饭也在老工人家吃。天已微凉,老工人家的温馨拨动了知青的心弦,女知青眼里涌出泪花,一擦抹,眼泪又流出来。
  那个时候,逐渐适应农场生活的知青,合伙盖起了小茅屋,女知青最为高兴,可以不再麻烦老职工了。到老工人家的小伙房洗澡,且不说地方窄小,还有老工人的子女多,经常是洗个澡下来,也是晚饭时间,老工人很热情,家里烧了个好菜就非要让留下来吃,那种盛情真的是难却。另外吃连队伙房的饭菜多了,有时也可以自己烧菜,改改口,解解馋。
  郭光华的父亲是20世纪50年代华南热作学校应届毕业生,早年响应党的号召参加农垦建设。郭光华也属于农垦后代,他曾经在海口上过学,是老三届。他与这些知青是同龄人,情趣相投,很谈得来。当时知青的小茅屋,是他经常光顾的地方,也促成了一桩美好的姻缘,郭光华与面容姣好的丰顺女知青刘菊芳成了家。那年妻子刘菊芳作为知青返城后,不少人都认为她是“黄鹤一去不复返”了,都替留在农场的郭光华担心。
  许多年后,我遇到郭光华的妻子刘菊芳,聊起当年她与郭光华的婚恋,她笑吟吟地说:“当年知青大返城,是不愿再留在农场,不管不顾有无工作调令都回去,但回城后的安置成了问题,没有工作的知青生活很困难。我是拿着一纸调令回城的,有工作安排,情况要好得多。那时我的家人及亲友都劝我离开郭光华,我也意识到一个有工作、一个没有工作,我会付出很多辛苦,的确动摇过。但一想起是知青小茅屋把我们联结在一起,让我对郭光华加深了解,产生感情,我非常珍惜,不能说放弃就放弃了,就没有离开他。至今,我对当年的茅草屋,还有深深的眷恋。”
  许多年后,有一位已回城的女知青写信给我,说她几十年都没有看过茅草屋了,很怀念。
  有一天,我忽然很想去一个生产队看一看,那是我曾经生活工作过的地方,离开很多年了。那天“看”的愿望很强烈,我就独自一人步行去看了。那口水井保留在那里,水依然还很清澈,茅草屋已不存在,早拆了,而原来屋前的几棵椰子树还健在。一时,原来熟悉的环境,让我感到很亲切,也让我感慨不已。我忽然明白了女知青讲的话,关于怀念茅草房的一句话。
  凤凰岭公园记
  戴学堂
  20世纪80年代末我参军戍守祖国的边疆,有幸驻在三亚,连队在靠近鹿回头濒海的一座小山上。在山顶上,向南眺望是碧波万顷的南海,向东可以看到青葱翠翠的鹿回头,鹿回头很粗壮,像一截长城伸入大海;向北,有一座高高的山,远离市区,山顶尖尖,叫不出名字。每到晚上,那高高的山顶上闪烁着灯光,很明亮,像天上的星星。那时还没有线电视,连队晚上看电视,需要通过电视差转台转播。有时电视信号不稳定,老兵就会说,看看北边狗岭山上的灯光还亮着吗,如果亮着,说明电视差转台转播是正常的。
  这时我才知道北面那座高高尖尖的山叫狗岭,明显高出鹿回头好多,从高度上看,鹿回头不及狗岭一半高度,只能算是狗岭的小弟弟。我这人对地名有兴趣,问老兵,狗岭山上是不是有很多野狗,就像鹿回头山上有很多鹿一样。老兵鄙夷地告诉我:鹿回头是传说,高高尖尖的山叫狗岭是以讹传讹。狗岭原来叫“鼓岭”,往时,榆亚路还是乡村野径,三亚河东河西两岸很荒凉,到处是高过人头的野生芦苇,就是诗经上所说的“蒹葭苍苍”的蒹葭。冬天,西伯利亚的寒流来袭,从东北方向吹来的强风,到了三亚的东侧就会被“狗岭”挡住,强风在狗岭山下就会发出“隆隆的鼓声”,因此黎族先民就把这座高高尖尖的山叫“鼓岭”,因“鼓”与海南话“狗”同音,因此被海南本地人误为“狗岭”。
  80年代末的三亚城市规模不大,城市中心在港务局一带,位于红沙的“狗岭”远离市区,如一位长发飘逸的少女养在深闺人未识,仅有的作用就是建了一座电视差转站。转播中央台和广东省的珠江台。营区在山顶北侧,每到晚上,战友们大多到南侧的运动场看电视,我在宿舍复习功课为考军校做准备。偶尔,抬头就可以看见狗岭尖尖山顶的灯光和星星。那时我曾幻想自己能变成一只凤凰,站在狗岭的山顶,伸手摘摘星辰,看看三亚的万家灯火。这种美好的愿望一直持续了好多年。
  很多年过去了,随着三亚城市建设的日新月异,城市扩张,从前远离市区的狗岭也变成了市区的一角。狗岭脚下宽阔的凤凰路,一头连着凤凰机场,一头连着城市,成为城市主干道。狗岭山顶的电视差转站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而作为城市地名的凤凰机场,凤凰路,凤凰镇、凤凰岛却繁华起来,三亚大有从“鹿城”变成“凤凰”城的趋势。为了发展三亚的旅游事业,“狗岭”也改名“凤凰岭”,成为三亚市区内旅游观光景区。
  为了给年轻的心圆一个梦,在一个阳光明媚的秋日,我来到了“凤凰岭公园”。
  乘坐公园的缆车一路上到山顶,要经过两个山峰。缆车在山谷间穿梭,可以看到一座小小的山拱卫着凤凰岭,像是一个哨兵,在为凤凰站岗。哨兵紧依着凤凰,就像是观音身边的金童玉女。
  上得山顶,这时我发现,山顶很宽阔,从远方看上去尖尖的山峰不过是视野的错觉。一条长约2公里的森林步道环绕山脊,尽显热带森林的感觉。尽管外面阳光炽烈,而森林步道却是浓荫遮日,浪漫温馨。漫步森林步道,三亚风光尽收眼底,连接市中心与凤凰机场的宽阔的凤凰大道,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凤凰机场的飞机,就像是飞舞的凤凰,有的在天上飞舞,像伸展翅膀的凤凰俯瞰着美丽的三亚,有的准备滑翔,像正在觅食的凤凰。再远去是海上观音,蔚蓝蔚蓝的天和蔚蓝蔚蓝的海,蔚蓝的天上飘荡着几片白云,游离在海上观音的周围。远远地看,观音好像是从天上腾云驾雾而来,护祐这一方黎民百姓,寄托着祖先的期盼。
  凤凰岭脚下的临春村民,一直有这样一个传说,凤凰岭是一条龙脉,龙头是临近凤凰路山脊,龙尾就是高高耸入云天的凤凰岭。从临春村看凤凰岭,恰似巨龙奔腾,而山顶上公园的“金火凤凰”徽标所在地正是翘起的龙尾。“金火凤凰”一龙一凤托起一个球,象征着中华儿女热爱和平的高尚情操,向往幸福的美好憧憬。公园里“金火凤凰”与“青龙水潭”相映成趣,演绎出一曲“龙凤呈祥”的喜庆,让“凤凰岭公园”总有一种节日的氛围,浸染在一种喜庆的气氛中。不大的山顶上,有龙有凤,灵性十足,是今人的智慧,更是祖先的期盼。
  森林步道的尽头有一小桥,依山而建,蜿蜒曲折,有曲径通幽之感。公园名曰“九曲桥”。桥一侧有棵古老的榕树,独木成林,树叶亭亭如盖,是传说中凤栖梧桐的地方。海南方言,榕、荣同音,榕树也称吉祥树,寄托着对国家繁荣,对家庭兴旺的一种期盼,“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九曲桥”这棵古老的榕树,见证着凤凰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过程。从默默无闻的电视差转台到今天三亚闻名的AAAA级景区,那一路走来的艰辛,正是凤凰浴火重生的诠释。
  爱情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在高高的山顶上,“凤凰岭公园”把爱情的元素镶嵌在不经意的山水之间,是三三亚市唯一以爱情为主题的旅游景点。蓝天白云见证纯洁的爱情,高山大海见证永恒的爱情。年轻人的爱情在这里许愿,中年人的爱情在这里祝福。如织的人流中,随处可见穿着婚纱准备走进婚姻殿堂的青年男女。他们把幸福写在脸上,把笑意藏在心里,长长的婚纱装着满满的祝福。在“海誓山盟”广场,经佛法大师开光的“海誓山盟”雕塑面朝大海,海棠湾亚龙湾大东海尽收眼底,对面的鹿回头清晰可见,似乎听得到“食野之苹呦呦鹿鸣”的尖叫声。年轻的人对爱情憧憬着,心像小鹿嘣嘣跳着,祝福爱情像山海一样,天长地久,永恒不变。公园的制高点“水晶圣殿”,通体白色,颇有些教堂的味道,白色的钢琴,白色的横椅,一切都显得洁白无瑕,就像纯洁的爱情。基督徒向上帝宣誓,爱一个人,无论贫穷或富有,无论健康或疾病,始终不渝。在“水晶圣殿”面对蜿蜒的青山和碧海蓝天,苍天可见,情定终身。
  越过“水晶圣殿”,一条繁花簇拥的走廊,盛开着三角梅,走廊上头是“爱情花廊”的牌匾,脚下是坷坎有凹的步道,预示生活,不仅是铺满鲜花,还有坎坷,在爱的路上,要坚定信念,彼此珍惜,越过坎坷,才能牵手白头。
  穿过“爱情花廊”,“月老泉”“执手台”“鹿心亭”“如影阁”“龙凤门”“爱的鸟巢”等一系列有关爱的景点依次排开,这就是“凤凰岭公园”成为三亚婚纱拍摄首选地的原因。俗话说,“千里姻缘一线牵”。婚姻都是月下老人一根红绳牵成,“月老泉”就是月下老人听泉之处。“关关睢鸠,在河之洲”是青年男女初春的情愫;“执子之手,与之偕老”是婚姻的誓言;“执手台”是步入婚姻的青年男女许愿的地方。远方,南海一碧万顷,锦母角伸入大海,正如婚姻的誓言一样,任凭风吹浪打而坚如磐石。“执手台”前方有个小小的亭子。亭子外面有树形小鹿。在海南黎族人中,鹿象征着爱情和美好的未来。小鹿倚靠在两株互相缠绕的树旁,如久别的情人缠绵在一起。这就是“鹿心亭”和“如影阁”。一切都是浑然天成,就像年轻人的爱情一样。
  人到中年的我早过了流连爱情的年龄,对健康与平安却看重起来。我大口呼吸着山顶森林的空气,把对年轻人爱情的祝福藏在心底。不经意中走到了步道的尽头。在尽头的一则,有高高的尖顶。尖顶上有座建筑物,建筑外面布满了天线,锈迹斑驳。80年代末期电视差转站的痕迹还在。当年电视里曾经流行的“西北风”歌曲早已随风散去,只在记忆里生根发芽。我们瞭望的灯光如今被年轻人的婚纱所取代。这是时代的进步。慢步到此,突然想起了当年给我讲“狗岭”地名的老兵。老兵早已退役返乡,不过,我依然是十分怀念,那是人生最美的青春时光。我期盼着有一天能和老兵一起登上“凤凰岭公园”,一起回忆凤凰岭明亮的灯光和我们的青春时光,顺便伸手摘下天上的星星。

知识出处

故事里的三亚

《故事里的三亚》

出版者:中国华侨出版社

本书从三亚历史文化、海洋文化、民族文化以及建国以来社会建设与经济发展等角度切入,深入挖掘了三亚的历史底蕴,回顾了三亚的发展历程以及作为改革开放样本城市折射出来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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