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明儿拿着高考录取通知书回来，满怀高兴，嚷着要买这买那，说进了北京师范大学之后，南北迢迢，往返不便，广州的毛衣款式好，开放型，可多买几套带去，衣箱旧了，要添个新的。妻对明儿宠爱惯了，自然百求百顺。
  这一夜，我翻来复去，不能入寐，脑际里许多影象，一幕幕地浮现出来：灯盏山前的战斗，虎门塞上的歼敌，黄沙站内的轰炸，全民炼钢的炉火，“牛棚”里的岁月，天安门前反革命暴乱……交织重叠，摇来晃去。我不禁披衣起床，走近窗月，从衣袋里抽出一支钢笔来。
  这钢笔，体态粗笨，电镀光泽已经褪尽，露出黄澄澄的铜的本色；笔帽是螺旋口的，顶部平沿，磨得有点溜滑；笔尖的顶端原是个小圆球，由于长期使用磨蚀成椭圆形，只因含白金量不少，不现半点衰老的样子；笔套下端隐约可以看到镌刻着“关勒铭”三个字。
  这是一支上海产的金笔，现在不易见到了。
  我把笔拿在手上，旋开又拧上，拧上又旋开，最后轻轻地把它包卷在一块鲜红的绸布里。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餐，我特地唤明儿来到跟前，对他说：“你高考录取了，值得庆幸。为父没什么送给你，这是旧物，于你可有好处，望永远留着。”明儿接过红绸包打开一看，说：“爸爸，这是你给学生批改作业时惯用的那支笔。”我说：“对，这支笔不是你爸爸的。”接着，我从旧作中检出一首诗，递给明儿看：“一支极普通的国产钢笔／插在一件褪了色的军衣胸袋里／笔儿倾吐过万语千言／伴着主人走过千山万水／一次因为要编写行军快报／这支笔插在我的军衣胸袋里／我正想把笔送还给它的主人／忽然炮声从耳边轰隆而起／等到炮声被我们的胜利所驱散／这支笔却失掉了它的知己／我手抚着笔在黄土堆上滴下泪来／这笔从指导员手上又插进我的袋里／笔囊里从此灌满了友情和力量／友情之花彩化了千百张白纸／脱下了军衣把它插上蓝色口袋／拿着便想起过去战斗的日子。”我说：“这支钢笔是革命先烈的遗物，拿着它我走过四十多年的历程。现在，我离开教坛了，这笔该留给你。”我把笔插进明儿的襟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