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如同发现黄金之艰难一样，人的金子般的心，也是不易被发现的。
  她叫黄焕兰年过半百，石湾忠信居委会主任。宽额，方脸，短头发，两眼在任何时候都放出柔和的光。近二十多年来，她这个地道的芝麻绿豆官，一直在为“阿强”们当家作主，与居委会的同志们一道悉心照料“阿强”们的生活。采访完毕，我们将记录稍加整理便成此篇，仍取主人公自述的形式，这样，或许能让人更直接地读到她那颗金子般的心。
  我们居委一共有九个精神病人，都经过住院治疗，病情有不同程度的好转，但是，他们仍然缺乏自理能力。为了让他们活得象个人样，我们把他们的衣食住行都包了。凡是他们不能干，不会干的，我们都帮他们。天天如此，年年如此。我们谁家煲个什么汤呀粥的，总要送点给他们尝尝，遇到刮风下雨，就更得特别照应了。一九八一年七月的一天，东平河突然发大水。我一觉醒来，发现水浸街了。谁也没想到，一夜之间，水会涨得这么厉害。我记起又聋又哑的精神病人吴德，慌了起来，要是把他淹死就惨了。我立即叫来小艇，去把已经被水浸到胸口的吴德救了出来。当时，他的下半身已经不会动弹了。唉，那次如果动作慢一点，他就没命了。
  傻人毕竟是傻人，他们有时并不懂得你的心意、有一个叫梁贤的，见老婆就打，打得老婆不敢去看他，连他儿子也谎称自己是工厂派来送饭的。我就少不了往他家跑。可是，他竟在人前指着我说：她是我老婆，帮我抓住她！气得我哭了，我真恨他。但一想，也难怪他，他是傻人呀。于是，我继续到他家干活，他再胡说。我只当没听见。梁贤在清醒时也曾负疚地对我说：我有时是乱讲的，我很感谢政府。
  两年前，梁贤失踪了。我和大家到处寻找，附近的地方都跑遍了，又登了启事，到底找不着他了。家属说：你们已经尽心尽力了他自己要寻短见，也是没办法的事。尽管如此，我还是伤心了一场，他终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十六年前，精神病人阿妙紧紧地抱着一个婴儿，两眼发出凶恶的光。谁也不敢碰她，她身旁藏着利器呢，一副与人搏命的架势。她是怕人抢走她的亲生骨肉。不抢不行啊，她傻起来会到塘边捡死鱼死虾吃，怎能抚育好娇嫩的婴儿？不过，硬抢肯定不行，怎么办？我和居委妇代会主任张润大娘想了个办法，天天接近阿妙，给婴儿送衣服、玩具、食物，逗婴儿玩。阿妙渐渐消除了戒备心。经过耐心的劝说，阿妙终于心甘情愿地把婴儿送给张润抚养。现在，小孩在张润家已长大成人，能够自食其力了。
  阿妙虽然平时很听我们的活，但若不小心触犯了她，也会翻脸不认人的。有一次，我因为治疗风湿病住院，没能按时上粮店取粮票。为了帮阿妙在学校读书的小孩买饭票，我出院后，赶紧找阿妙要粮票，她却突然举着菜刀扑了过来。我忍着风湿病痛满屋子奔跑，躲避那白晃晃的，举在半空中的菜刀，拚命地喊叫，当时我想，要斩就斩吧，斩到头来再说。好在别人及时冲进屋来，我才得以精疲力尽地瘫坐下来。事后，我仍待阿妙如姊妹。
  讲到这里，黄焕兰不愿再谈自己了，她避开我们的提问，说了一大堆关于工厂、肉档、菜场、缝衣店如何关照他们居委的“阿强”们的事情。末了，她又重申：“除了工厂供养外，他们都有政府救济，我们照料他们生活，不过是有力出力罢了。如果我们不照料，谁来照料呢？”
  黄焕兰的话是朴素的，又是至真至美的，这是从一颗金子般的心自然流露出来的声音。这里面，蕴含着中国妇女最优秀的传统美德，蕴含着一股强大的道德力量。是的，在她的意识深处，她一直把她所干的一切都看作是份内事，过去如此，今后，也还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