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秦光龙·
  笔者就读四川大学期间，一有闲暇，就流连在与学校毗连的望江楼公园，寻迹访古，陶冶情趣。
  公园古迹甚多，以崇丽阁最为壮观。阁分四层，下面两层为四角形，上两层乃八角，通高三十余米。
  崇丽阁之名，取义于晋代文学家左思《蜀都赋》中的名句——“既丽且崇，实号成都”，向为都人游宴饯别之所，故又有“望江楼”之称。其上悬长联一副，联日：
  几层楼，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供张画谱。聚葱岭雪，散白河烟，烘丹景霞，染青衣雾。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飘零，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把寂寞，空留着绿墅香坟。对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总贪迷醉梦乡中。试从绝顶高呼，问、问、问，这半江月谁家之物？
  千年事，屡换西川局，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跃岗上龙，殒坡前凤，卧关下虎，鸣井底蛙。忽然铁马金戈，忽然银笙玉笛。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撒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嗟余蹙蹙，四海无归，跳死猢狲，终落在乾坤套里。且向危梯俯首，看、看、看，那一块云是我的天？
  联上有一段文字说明：“清季江津钟云舫先生以讦贪吏下狱，题此抒愤，为部院岑西林侦得，扬清激浊，公道获申，刻联悬江楼，益为众所传诵。木朽矣，特为重镌，使后贤知有此掌故焉。——庚申清明知希记。”
  钟云舫乃清朝末年四川江津人，性情豪侠，生平著述颇丰，有《振振堂诗稿》十二卷，尤以“联语奇横不落窠臼”而享有盛誉。
  现悬于崇丽阁的长联，系“魏传统补书”，字迹非常清晰。然有些出版社出版的对联书籍，记载此联时多有误字，且断句标点也不够妥贴，想来是未经考证的缘故吧。
  作者因告发贪官入狱，为了“抒愤”，写下了这副长联。
  上联写的是登上望江楼（指崇丽阁），放眼四看，“独撑东面峰，统近水遥山”，眼前的景致象张开的画谱一般。葱岭的雪，白河的烟，丹景的霞，青衣江的雾，这些美好的东西仿佛都跃然画中。“时而诗人吊古，时而猛士筹边”。只可怜花蕊夫人，“早埋了春闺宝镜”；枇杷门巷，薛涛西去，“空留着绿墅香坟”。（注：薛涛和花蕊夫人是蜀中有名的才女。薛涛校书，在浣花溪以水制笺，后世称为“薛涛笺”。薛涛晚岁居碧鸡坊，好种批把花，故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中有“批把花里闭门居”之句。浣花溪薛涛制笺处及碧鸡坊遗址，今皆不存。薛涛井原名玉女津，为明蜀藩仿制薛涛笺的地方，故名“薛涛井”。）作者“对此茫茫，百感交集”，那些吊古的诗人、筹边的猛士，“总贪迷醉梦乡中”，连蝴蝶也会对他们冷笑置之。（注：《庄子》载，庄周梦为蝴蝶，蝴蝶梦为庄周，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则庄周亦可，蝴蝶亦可。此处用典，说明作者自比于庄周，“醉梦乡中”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想到这里，作者“试从绝顶高呼”，问这“半江月”究竟是安排给谁家领略的？
  下联接着写道，千百年来，蜀中政局动荡不安，而文人墨客却“尽鸿篇巨制，装演英雄”。诸葛亮为伏龙，庞统乃凤雏，马超亦豪杰，文人墨客对他们大加称颂，也不过如井底青蛙，目光短小。铁马金戈的疆场厮杀，银笙玉笛的享乐腐化，都如过眼烟云，不值得留恋。“倒不若长歌短赋，抛撤些闲恨闲愁；曲槛回廊，消受得好风好雨，谁知自己怀才不遇，怎不叹息“四海无归”的悲惨命运呢？孙悟空纵能一个斤斗云翻十万八千里，到头来还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人间既无立锥之地，作者只好“向危梯俯首”，看有没有哪一块云能作为自己的安身之所？
  这副长联写出了作者当时的绝望和愤恨，是对那个黑暗的是非颠倒的封建社会的血泪控诉，尽管内容有些消极，但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编后话：去年11月21日，本报第三版以《请为望江楼长联加标点》为题，转载了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文学趣题百例》中所刊载的望江楼长联，并据此公布了参考答案。现经向有关人士查证，本报以前所转载的望江楼长联有误，特向读者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