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图书馆

本报讯 北京出版的《瞭望》杂志今年第一期刊登了伊晓、耀良写的于飞市长访问记，题目是《「负债市长」谈风险投资》，现全文转载如下：
  佛山涤呢纶厂的厂长以得意的神情向我们夸奖他的喷水织机。厂里二百零八台织机和后处理设备是一九八二年用七百八十万美元贷款从日本引进的，一九八三年全厂即可创造一亿元的产值、一千多万元的利润。现在生产的仿毛哗叽和尼纶塔夫绸已获得国家银质奖，畅销国内外市场。他说，照这样下去，四年即可偿还全部债务。
  可是两年前，这还是个年产值仅几百万元、利润只有几十万元的小厂。借贷引进，使他们成了「暴发户」。他和厂里的职工们无不打心眼里感激当初给他们作主和壮胆的「负债市长」——佛山市市长于飞。
  〔一〕
  于飞是一位既有战略眼光又有经营才干的领导干部，佛山市被称为「明星城市」，是和他的作为分不开的。自他一九八〇年初担任市长以来，佛山市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挺进。当然，有人称他「负债市长」却另有一番含义，认为他不去堂堂正正地争取国家投资，而靠借贷，甚至向国外借债。这样做不敢说是歪门邪道，但绝非正道，况且风险是很大的。
  于飞又是怎样看待借贷搞建设的呢？我们占用了他半天时间，和他交谈了这个问题。
  于飞一开始就明确地讲：「不错，我是主张进行透支建设或负债建设的。佛山市工业建设资金的一个重要来源就是国内外信贷。」
  据我们了解，从一九八二年以来，佛山市引进先进技术和设备用于老企业技术改造约两亿美元，就是依靠中国银行贷款、出口国信贷，以及通过租赁、补偿贸易、合资、合作经营等多种渠道得来的。这些大都用外汇或者出口产品偿还。此外，佛山市用于国内配套的资金约五亿多元的人民币，其中三亿贷款，两亿自筹。于飞在追溯了佛山走上负债引进道路的全过程之后，感慨地说：「这么做是逼出来的。加速四化建设，势在必行嘛。」一九八〇年初他到佛山市任职后，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决议精神，冲破了闭关自守的沉闷局面。眼花缭乱的洋货进入国内市场，佛山的电子产品、纺织品和陶瓷等主要工业部门都面临着严重的挑战。当他得知国产丝绷卖不到洋货的一半价钱时，他激动起来了，深情地说道：“中国是丝绸之国啊，蚕丝利用的发明，是华夏先民对世界的一大贡献。既然时代为我们创造了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的条件，我们难道能长期落后下去吗？”
  强烈的民族责任感，撞击着于飞那颗赤诚的心。他清楚地看到技术的落后是佛山经济起飞的羁绊。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超越世界技术发展的一些阶段，把握住正在兴起的世界新的技术革命的大好时机，引进最新技术，改造自己的工业，从八十年代的世界先进技术水平起步，迎头赶上。
  〔二〕
  一九八一年八月，佛山市委全体会议把对现有工业的技术改造问题，放在重要议事日程，并决定先对纺织、电子、陶瓷、塑料等主要行业进行行业改造。按照这个目标，全市有五百多个重点厂要从国外引进生产线、关键设备和软件。这就要求决策者具有相当的领导艺术和经营本领，否则很难在利用外资中掌握投资的主动权。显然，原来仅依靠合资、合作经营已不能满足实现这个新目标的需要了。那么，引进所需的大量外汇从哪里来呢？作为市委副书记又是市长的于飞果敢地提出，大胆使用国内外信贷，负债引进搞建设。这一方针得到了市委的支持。
  这是经过深思熟虑提出的方针，它是在打破怕负债的旧观念的基础上提出的。历史已经告诉人们，负债的经济状况不一定就坏，不负债的经济状况也不一定就好。于飞强调：我们借债不是用来挥霍和应付财政困难，而是用来引进先进技术，提高工业生产水平和创汇能力。这有什么可怕的呢？接着他说，通观当今世界上发展较快的国家、地区和大企业，几乎没有不是靠借款发达起来的。世界上大约有八千亿美元的银行存款和游资，如汹汹巨流，向着有利于资本增殖的地方流动。它流往哪里，哪里的经济就有一个大的发展。香港之所以发展得快，就是因为“猪笼落河，八方来水”。香港资本家的资金中百分之七十是靠了外来资金和社会集资，自有资金不过百分之三十。中央确定的对内搞活、对外开放的经济政策，理所当然地包括了利用国内外信贷这个方面。中央给了我们政策，就看我们敢不敢闯了。
  但是，由于长期受“一无内债，二无外债”的自然经济观念的禁锢，不少人总觉得借钱是一种耻辱；一些企业领导在旧模式下过惯了，现在突然要求他们去借贷，甚至去借外债，过着“天天付利息，限期还外汇”的日子，怎么吃得消呢？
  于飞何尝不明白向上伸手要钱省心，负债引进，要承受经济责任，要冒风险；他也明白搞来料加工、补偿贸易、合资、合作经营，比借贷更稳当，更保险。但是却“引”不来先进技术，经济难以起飞，四化难以实现。他认为，要想进一步开放，就得彻底清理闭关锁国所造成的落后观念。
  〔三〕
  当然，有些规定不得不使厂长们对负债引进顾虑重重。比如：企业在负债的情况下，不能提留奖金和福利基金，但又规定征收所得税。对此，于飞做了缜密的研究，采取灵活变通的办法。一九八二年初，他在全市利用外资的会议上明确宣布，允许企业在还清债务以前不交所得税，并可提留奖金等，绝不能因负债引进影响职工收入。当时有人一再追问：中央没有这样的规定，能执行得下去吗？于飞说：“我们应该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只要符合三中全会的精神，总会得到中央的肯定和支持的。要紧的是看我们是否敢于负起责任来。”
  正因为如此，于飞敢于启用那些有眼光、有魄力、有经营管理能力、勇于承担责任的干部。晶体管厂的领导对负债引进意见不一，但是这个厂的技术科长、女工程师叶金花却很有抱负，对引进很积极。于飞就把这个厂的四位正副厂长、书记和叶金花一起请到家里，听取他们的不同见解。大家认识统一后，叶金花被提拔为副厂长，负责全厂的技术引进工作。一九八三年三月全厂使用贷款七十万美元，先从国外引进了集成电路后工序的设备，进口芯片加工，以进养出。投产后一年多就创造九百万元产值，实现利润二百万元。一九八四年这个厂又借贷四百八十万美元，再从国外引进了前工序，将于一九八五年投产。
  令人羡慕的经济效益，彻底解除了厂长们的忧虑，尤其是那些年年亏损的破旧小厂，通过借债，引进一两条生产线后，不仅迅即扭亏为盈，而且一步登天，变成技术密集型的大厂。佛山市电子公司的巨大变化就是一例。它们运营资金中百分之八十五是靠国内外信贷。近四年里，这个公司所属的十一个厂引进了二十八条生产线和一千多台关键设备，开发了集成电路、彩色电视机、立体声音响组合等二十五大类一百多个新产品。这家公司一九八〇年的年产值仅七千万元，利润三十万元。一九八四年产值已经跃升到三亿五千万元，利润六千多万元。截至一九八四年借的债，到一九八六年即可还清。这些活生生的事实，使企业领导胃口大开。现在在佛山市已经很难找到不愿负债引进的厂长了，人们已普遍意识到不敢负债引进，就有可能成为技术革命浪潮中的落伍者；谁怕担风险，不求进取，就不是个好的经营者。
  是的，当着一个厂长成为债务人的时候，他才能真正树立起投入与产出、资金周转和利息的观念。因为钱是他自己借的，不是国家给的，他切身感受到责任的重大，多花一文钱都慎之又慎；因为天天要付利息，他不敢拖欠一分一秒。许多厂长在未还清债务之前，真是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常常半夜跑回车间了解生产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再也不是一句口号，而是严峻的现实。于飞举例说，佛山纸箱厂借贷引进的瓦楞纸板生产线，从开始谈判到正式投产不到两年，而内地某市国家投资建设同样一个厂，却用了八年。佛山技术引讲速度较快，多次为客商所称道。这不能不说是负债建设带来的好处。
  〔四〕
  尽管于飞认定负债引进是加速四化建设的一条捷径，但他十分强调头脑必须冷静，一定要处理好偿还能力问题。他认为这是搞好负债建设的核心。他选择引进项目非常审慎。重大的引进项目，他亲自督导，从技术论证到经济效益评价，都要进行认真的可行性研究。他认为产品要立足于国际市场，不仅要着眼于现今，还要做五年、十年以至更长时间的预测，最后才能确定能够多创外汇、有偿还能力的项目。一九八三年佛山引进的一百多个工业项目中，百分之五十九是围绕提高出口商品竞争能力、降低换汇成本、提高创汇水平的。他还谈到，引进一定要从本地实际出发，绝不能照搬硬套。佛山地区能源紧张，引进时特别注意了节能性技术的引进。一九八四年佛山工业产值虽然增长了百分之二十八，但用电量只增加了百分之十。
  在外汇的偿还上，佛山也是采取灵活多样的方式。于飞以利华装饰砖厂为例，介绍了他们三角补偿的方式，即利用出口国信贷，引进意大利彩釉砖全工序自动生产线，又通过香港一家公司销售产品。为了增加地方的外汇储备，佛山除了抓紧外贸收购计划的完成以外，一九八四年还在计划外组织了四亿元的商品，委托外贸代理出口。同时积极发展乡镇工业进行来料加工，增加创汇渠道。
  于飞市长最后对记者说：我们现在绝不是使用贷款太多了，而是思想仍然不够解放。一九八三年虽然有所突破，这一年也只利用外资六千零一十九万美元，一九八四年预期可达一亿五千万美元。但是从佛山市的偿还能力推测，如能经常使用三到四亿美元，我们的发展还会快些。另外，我们还应加强社会集资工作，群众手里的游资不少。如果我们今后五六年内能更好地利用贷款，到一九九〇年，全市国民生产总值可以提前十年翻两番，一个佛山市有可能变成四个佛山市。他幽默地说：“现在称我为‘负债市长’，实在是过奖，也过早了。这个雅号应是我为之奋斗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