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彭老总,您好亲热我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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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株洲市志》 图书
唯一号: 180520020210001343
颗粒名称: 二十 彭老总,您好亲热我们啊!
分类号: K296.43
页数: 7
页码: 809-815
摘要: 本节记述了康铁山回忆彭德怀元帅到株洲市棉纺厂视察时对工人亲切慰问情况的具体内容。
关键词: 株洲市 回忆录 彭德怀

内容

太阳染红云天,北风不再呼啸。入冬以来,很少有今天这样的晴暖天气。
  我早早起床,正在洗漱。副总编辑冯鲁仁急匆匆地跑来,连声叫我快些快些,快去市委交际处,“有特殊采访任务!”我好生迷惑,猜这猜那,他便悄声地告诉我:“是彭老总来了。”
  “真的是彭老总!?”当时我们都这样亲切地称呼赫赫有名的彭德怀元帅。
  “在延安,我见过他,严肃。”老冯曾在延安的新华通讯社工作,1958年从中央宣传部来株洲的。他同我边下楼边说:“我们好怕他,他,不怕哪个,听说,他向毛主席提意见,都敢放机关枪一样……”
  在我的心目中,彭老总就等于战无不胜。我喜欢读书,平江起义,井冈会师,保卫延安,百团大战,解放西北,抗美援朝等等许多著述中,彭老总从来都是胸中自有雄兵百万,满腹英武,浑身威严。老冯讲的,正符合我的想象,彭老总不是自喻“类似张飞”吗!今天,我能见到了,真是喜出望外。
  交际处楼前的坪地里,一连停了三辆小车,没有人来人往的忙碌,象往常一样宁静。我和摄影记者毛国斌向市委书记马壮昆报到后,靠在坪里花坛边上啃馒头。
  司机都上车了,我们赶紧举起相机。
  彭老总向汽车走来。他身穿藏青色呢大衣,戴着便帽,很魁梧,比同他并肩走着的小舟同志高出许多。看去似乎背有些驼,也或许是低头说话有意躬了些身子。面有倦容,一点也不红光满面;却没有老斑,没有深纹,帽沿下露出的是黑发。我默算,1949年建国时,他是51岁,至现在,也快60了!不像,一点也不像。
  车队向株洲麻纺厂驶去。和我们同坐在第三辆吉普车上的服务员讲,彭老总昨下午去331厂,回市时叫她同车。汽车出了厂区,不再是水泥大路,不是石块就是泥坑,车子簸得一蹦一跳,马书记要司机再开慢些。彭老总说:“无妨。出了工厂,我们都跳舞了,几多好!”说得满车笑。我们也都笑了。
  车在麻纺厂办公楼前停住。彭老总下车刚刚站定,一些路过的男女工人们看到了,纷纷围拢来,又是鼓掌,又是握手,急得厂长、书记往前挡,请彭老总先上楼稍作休息。
  彭老总扫了一眼大家,对书记说:“先去车间看看工人,也好把他们一起送走,要不,会在这里等,几多难站!”小舟同志也说这样好。
  工人们好高兴,没有任何人指挥,一齐闪开,排成了欢迎的夹道。彭老总和领导人走在中间。虽然只有二三十人,可这“夹道”不断前移——刚刚看到了的人又飞快地跑到前边站好了。如此热烈地循环,一直延续到进入车间大门。
  彭老总对麻纺很感兴趣,边看边问原料来源,是不是可以染成花布,有不有出口成品的可能?还不时停下来同工人交谈。在一个弄堂口,两个青年女工迎面走来,怯怯地不敢伸手,只是笑微微的。彭老总高兴地伸手握住了她们,笑着问道:
  “她穿灰布袄,你穿花衣裳,你是妹子罗,是不是?妹妹俏,姐姐笑……”
  元帅的风趣,引得大家哄然大笑。两个青年女工,笑得满脸飞红。
  “我来考考看,搞大跃进,是为了什么?”彭老总问了她们的生产生活情况后,笑笑地说。
  “为了……嗯,超英赶美!”穿花衣的女工说了,穿灰衣的连忙点头。
  彭老总又问:“超英赶美又为了什么?”我紧挨着彭老总,两眼望着这位女工,她也望望我,好像想我提示一下。这时,彭老总爽朗地笑着说:“国家富强,人民生活好,让你们天天都穿花衣,打扮得更漂亮!”
  顿时,周围都充满了幸福的欢笑。
  随后,在办公楼会议室里,厂长、书记简要地汇报工厂情况后,请彭老总题词。彭老总握笔写道:“努力生产,把姑娘们打扮得更漂亮些!”
  小舟同志接着题词。他一开头就写:“遵照彭德怀同志的指示,”刚刚写到这里,坐在一旁的彭老总看了,忙说:“你写你的,惹我做甚么?”
  “你是北京来的嘛,”小舟同志头也未抬。
  “我是老兵,你是父母官!”周小舟同志当时任中共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彭老总说完,起身走开,去看陈列品了。
  回想到这里,不禁使我记起了《彭德怀自述》里讲到的一件事——
  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吴起镇时,彭老总率部击败追敌马步芳部五个骑兵团,胜利完成了英勇伟大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毛主席为此十分兴奋,为彭老总赋诗一首:“山高路险沟深,骑兵任你纵横。谁敢横枪勒马,惟我彭大将军。”彭老总当时是一方面军司令,毛主席兼政委。他接到这首诗后,把最后一句改为“惟我英勇红军”,并将原诗退还毛主席了。
  此刻,他不要小舟同志“惹”他,岂只是领导人之间的谦逊!?
  将近中午,我们回到交际处。
  同车的服务员“奉命”通知:都在这里吃中饭。彭老总中午不休息的,说不定要走。听小舟同志同马书记讲,想在5点钟以前赶回长沙去。
  吃饭了。在一楼门首的一间小会议室里,临时摆了两张圆桌——餐厅正在开会议餐。我们远远地跟在彭老总和省市领导人后边。他们都进去了,我们还停在门外边。彭老总转身招手:“请进请进,讲甚么客气啰!”我们不再紧张了,都高兴地望着彭老总笑。
  领导人在相互让座。都推彭老总坐上席首座。不料,彭老总边脱大衣边说:“你们,省里的大官,市里的大官,都去坐官席”,他双手抬起作邀拢的样子,“来来,我们老兵、小兵搞一桌,不讲客套。”说完,他带头坐在门边的桌旁,顺手把我拉在他身旁坐下。我们这一桌,全是服务员、司机、市公安局的警卫、医生和我们几个记者。
  马书记过来斟酒。彭老总用手捂住酒杯,笑笑地说:“领情领情。我这个人操不发,烟学不会,酒喝不惯,只晓得吃几粒呆饭。”说完,畅怀一笑,又对马书记说:“你去陪他们,他们口袋里有票子!”伸手朝小舟同志指着,小舟同志却指着马书记说:“我还问他要呢!”
  他们之间的诙谐和信赖,使我心里充满了无穷的美好向往。
  每上一道菜,彭老总总要先夹一筷送进端菜的服务员嘴里,说:“你辛苦了,应该先尝点味。”一会,端来一盘红烧狗肉。彭老总连忙起身,接过放在自己面前,随后从左至右一人夹给一砣。中途有位女同志说“我怕吃得”,彭老总说:“只有狗怕人,哪有人怕狗。好吃得很咧!”硬是把一砣狗肉重重地塞进了她的饭碗。分发完毕,彭老总把盘子往面前拖拖,故意说:“好了,余剩的都归我了。”逗得我们都扪嘴发笑。
  不时,彭老总还不断问大家一些话。他侧过头来问我:“从株洲到易家湾,大约有好多路?”我回答后,他像是自语地说,“我去过,那时还年轻。……只怕不在了”他脸色沉重起来,仿佛想起了什么。
  我不敢多问,近读《彭德怀自述》。几十年前的疑团才解开了。原来,1921年8月,在当时湘军任代理连长的23岁的彭德怀,驻守南县时,发动贫苦农民成立救贫会,派兵协同会员杀了恶霸地主欧盛钦——他哥哥是赵恒惕督军的高参。不料,事隔数月被告发,彭德怀被捕。在解往长沙途中,押他走的一位青年士兵被感动了,有意解松了捆住他双手的绳子,天黑,彭德怀趁机逃跑了。他一气跑了几十里,“夜半来到易家湾湘江河岸,有薄薄的雾,望见有小船,我念着:茫茫湘江畔,渔翁扁舟有灯光。小姑在补网,老翁收行装。尊声大爷行方便,老翁笑问往何方?我说:‘要过江,身上无半文钱。’老翁说‘上船来,送你过江去,不要你的钱!’问了他的姓名,叫罗六十老倌,无子仅一女,年过半百了。老者问:‘先生从何处来,到何处去?’我说:‘我不是先生,是穷人。’他望望我身上,又摇摇头,怀疑我不是穷人。我即详告事因。船抵西岸时,我将汗衫交给他,他无论如何也不要。我跳上岸,将汗衫丢在船上说:他日相逢,留作纪念吧!”(《彭德怀自述》P20),红军第一次打长沙,“占领长沙的第二日晨,……我率五军两个师(我兼军长)向易家湾追击,残敌已退湘江西岸。我在昭山下,找到救难之罗六十老倌。罗年近七十,须发均白。给予土豪财物。他不知我名和姓,我认其为恩人!我当时三十有二岁,前后已隔多年。”(同前,P.155)
  读着这样深情的“自述”,回想起32年前—1958年12月中旬彭老总向我询问易家湾的神情,不禁心头怦怦直跳……是的,午饭后,彭老总说要“去晒晒太阳”,独自缓步穿越花坛甬道,站在坪地西头的黄土岸边,两臂舒展地交织在背后,凝望着滔滔北去的湘江……
  一位伟人,在怀念,在沉思……
  正在兴建中的株洲钢铁厂,迎来了彭老总。
  工地上,一片热烈,一片混乱。
  露天里,高高竖起的炼铁土炉,有的在冒着青烟,有的正人挨人地挑着矿石往炉里倒。
  忽然,一串哨声,一齐呼喊——工厂为迎接彭老总视察,早早升火的一座土炉,到了出铁的时刻。
  彭老总在泥泞的工地上穿过渍水,绕过煤堆,一双青布鞋早已湿糊糊的了。他和工人们一起挤在炉前,躬着腰,焦急地望着久久没有被捅开的出铁口。
  这时,有位青年工人冲上去,一手撑钎,一手抡锤,接连几下,终于打通了。人们一齐闪开,等待着铁水奔流。可是,隔了好一会,这个小小的通道里,才缓缓地流出了一线线深红色的浆液……
  “好,总算看到了。”彭老总和鼓掌欢呼的炉前工人一一握手,不停地说:“你们辛苦了,感谢你们!”
  刚刚离开土炉,彭老总神色庄严地对左右说:“你们说,这是生铁还是熟铁?……我看,怕莫是绿(锈)铁。”他又望望厂长、书记,语气十分恳切:“有一点,不能疏忽,要爱护工人的积极性。又苦,天又冷了……”他后边的话,低低的,饱含着慈祥。
  面前,快步走来一支挑土方的“娘子军”,他们纷纷放下担子,朝着彭老总鼓掌。
  “你是哪里人?”彭老总上前,握着一位汗渍渍的小姑娘的手,“十几了?”
  “宁乡的,17岁。”
  “呵,宁乡的(读“弟”音),我们还是邻居啰!”彭老总顺手提了提她的担子,亲切地说,“莫挑得太重,压驼了背,那就不好看了。你看,我的背是压驼的,不好看吧。”
  围在一起的姑娘们,都在欢笑声中不自觉地挺挺胸。
  彭老总的背真有些驼。他10到12岁替富农放牛,每天要挑水,13到14岁在离湘潭乌石家不远的黄碛岭土煤窑做童工,又爬洞子又拉孔明车,他的背就是那时压弯的。
  呵,彭老总风趣的话语中,揉和了老一辈对年轻一代多么深沉的关切!
  离开这里,车队从株洲冶炼厂南门进入厂区。
  不多久,都在一座高大的烟囱前下车了。当时,据称这是江南最高的烟囱,也有说是亚洲最高的。确实很高,有120多米。
  彭老总很有兴趣地走近去,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作个立正姿态,笑笑地说:“照个像吧,背靠大家伙……”
  随后,他昂首向烟囱顶端望去,不料帽子掉了,他顺手弯腰拾起,掸掸泥灰,潇洒地拿在手上说:“砍头只当风吹帽。……这家伙是有蛮高。“又转过身来嘱咐市里领导人,要问一问,顶端是否安装有红灯,要是万一有飞机超低空飞行,没有指示灯,那会出危险的。
  车队来到湘天桥。彭老总他们就要从这里离开株洲去长沙了。
  忽然,汽车停住,彭老总最先从车上下来,把大家邀在一起,向着毛国斌说:“还要辛苦你一下,我们一起照张像——别时容易见时难,他日相逢,作个纪念吧!”
  我们留下了珍贵的一瞬。
  我望着彭老总依依登车的身影,眼眶湿润了,心头涌上一股热流,喃喃地说,您好亲热我们呵!

知识出处

株洲市志

《株洲市志》

出版者:湖南出版社

本志下限止于1990年。包含婚姻家庭、株洲精神、歌谣、谚语、志书介绍、回忆录、党和国家领导人视察株洲记录等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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