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图书馆

沉默而含着微笑的一个瘦矮的农村小姑娘，谁能相信就是那战斗中像一只小老虎似的一枪一个的射杀着敌人的女英雄孙玉敏。是她——这个年轻的像孩子似的女郎，在和日本兵坚持了105天的残酷战斗中，杀死了17名敌人。
  她生在海阳县行村镇小滩村的一个贫苦家庭里，14岁时父亲去世了，她和母亲看守着3亩薄地，像一个小“把头”一样，起五更爬半夜地在田野里劳动着。
  14岁那年，敌人在离她村五华里远的行村安上了据点，血淋淋地屠杀骚扰蹂躏着她的家乡，也刺痛着她的心。老人们在唉声叹气，青年人在暗地里愤怒着。夜里区上的工作人员常秘密地来到村里，组织起了民兵、妇救会……我们的女英雄也和邻舍家的青年妇女一样，背着家庭偷偷地参加了妇救会（15岁她要求参加都嫌她小，16岁才吸收了）。她机警灵活而热情地工作着；常背着母亲到五六里远的外村给抗日政府和团体送情报；常下地回来抽空给自己的队伍——八路军纳袜底。后来，她善良的老母也就同情与帮助她做一些秘密的抗日工作了。
  1943年的夏天，行村的敌人突然包围了她的村子，在挨门逐户地搜查着，全村的人们都被向村中的广场上赶，以便于敌人挨名地登记。这时，村中正住着县上的5个工作人员，事情是十分危急了，唯一的办法是透过敌人的重围送信给附近的八路军来解救，然而村头密布着敌人的岗哨，有谁敢去冒险呢？就在这紧急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勇敢地担起了这生与死搏斗的任务。她智慧地撕破了鞋口，把信缝了进去，提着一只篮子走上了村头。
  “你的哪里去！？”日本哨兵恶狠狠地瞪视着她，刺刀闪烁着晃目的光。
  “俺没有什么吃，上山去挖野菜啊。”她是十分的镇静与自然。
  “你的小孩，什么的不开会？”“皇军不让俺去，嫌俺小。”她以沉着镇静和孩子的天真，竟瞒过了狡猾的敌人，透过了重重岗哨把信送了出去。
  她瞒着敌人逃出了重围，她也瞒着敌人深入了虎穴——行村据点，瓦解出她那当汉奸的舅父张贤斌。
  像火烧痛了她的心，时时袭来的羞愧与懊恼是在她舅舅当了伪军的时候，她感到这是莫大的耻辱，她时刻在想法解除这“汉奸舅”的污点。终于在赶行村集的一天，她装着赶集在据点里找到了那当伪军的舅父。可是，在对着当了多日汉奸的他，话该从哪里说起呢？然而，我们的英雄是有着智慧与机警的：她温暖地询问着他的近况与衣食保暖……关心地问着，倒触动了她舅父的隐痛，千是他把压抑在心底的苦水：鬼子的毒打，奴隶生活的苦痛，滔菲绝地对着外甥女吐出来了。
  “那么，你不好不干吗？”她抓住了时机，试探性地追问着。
  “我能再干什么呢？”“出去扛活也比干这个享福啊！”“敢出去吗？”“怕什么，你出去我敢保证能给你找个地方扛活！”“好！我一定不干啦，你先回去，不出五天我一定想办法跑出去！”最后舅父毅然下了决心。
  五天之后仍不见舅舅出来，难道敌人发觉了吗？若再进去找那实在太危险了，然而她终于冒着险二次又进了据点，领出了她的舅父。
  1944年，行村敌人被我军民迫退了。民兵们开始了三期整训，女英雄在殷切地羡慕着民兵的练武，于是，她也在苦练着。
  春天在山上刨地时，她一得闲便持着铁锨做立式的瞄准，锻炼射击的腕力与肘力；夏天当她在山里锄地休息时，就把锄柄搁在地堰上，像使枪一样地瞄着准；当她在锅灶口帮助母亲烧火做饭时，她就端起了烧火棍瞄着画在院子墙上的圆圈；在街上，她诙谐地瞄着乘凉的老人们，老人们笑了，她也笑了；在上妇女识字班的午饭后，她总是早早地就到了学校，拿起了断桌子腿，顺着棱瞄起来。卧倒、跪着、立式，认真地做着各种射击姿式，身旁往往围拢着一群孩子。
  她推动着全村的青年妇女也都练起来了，她耐心地教会了40多个妇女埋地雷和埋石雷，她的瞄准和爆炸的技术也飞快地提高。
  “五四”青年节的全区民兵检阅大会上，她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不慌不忙地端起枪，瞄准了靶，“叭！叭！叭！”三枪连中，靶子上靠红心处三个小弹眼钉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好啊！”全场惊奇地喊起来了。
  这次，她荣膺全区的第一名射击手！1945年3月的胶东群英大会上，因孙玉敏苦练与推动了整训，并在莱海人民起义讨伐大汉奸赵保原的战斗中，她积极地领导青妇队完成了战时后方勤务工作，而被选为胶东女民兵模范。
  那是1945年5月，敌人又在行村安上了据点，开始了对盆子山区一带的“扫荡”与清剿，英雄的家乡又重遭蹂躏。她和民兵掩护着将老人小孩们搬到离敌人较远的安全村庄后，返身来便和青妇队及民兵们，在村前村后，在青威路上与敌展开了激烈的斗争。
  27日，500多敌人走向青威路上来了，她和民兵隐伏在北山头上，当高傲的敌人逐渐走近时，北山头上的土炮、土枪、钢枪朝敌人怒吼起来了，敌人惊慌地散开，支起机关枪向四外疯狂地扫射着。我们的女英雄一瞥眼看见了在山下的茔盘里，有20多个日本兵在支着机关枪，她要打，但是相隔太远土枪又射不到，她把小土枪反转在背后拿着，踏着深草，穿过了浓密的树林，从山顶上顺着山沟躬着腰飞奔下来，逐步地向敌人靠近。当离敌人还只有七八十步的时候，她卧伏在一堆草丛里，身子紧贴着地面，从草缝里她清楚地看到了一个鬼子在伸着头向四面张望，她屏住了气，用力地咬住下唇，瞄准了——“叭”！眼看着敌人一骨碌倒了下去＇其余的敌人急忙地跑开。
  “好啊！”山顶上响起了喊声。
  她巧妙的冷枪战术，在草丛里，在山林间，射击着敌人。作起战来，提着比她身材还矮的小土枪，弓着腰，短发飘拂着飞也似的跑着，时而在东，时而在西……6月中旬，中海军分区武委会设筵在前线，欢迎在炮火中战斗着的男女英雄们。在会上，海阳县武委会金主任亲自奖给了她一支崭新的小马枪和一些晶亮的六五子弹。这是多么光荣而宝贵的奖礼啊＇渴望了多日的心底夙愿，这次可实现了，她兴奋得脸上泛起了红润。当群英们羡慕地望着她，钦佩地赞着她时，她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她的脑子里正浮起了一幕幕的图画·草丛里举起了小马枪，瞄准了，“叭”！日本兵倒下了……散会后，当她背着小马枪一气儿走了60里路，赶回了家乡的时候，天已经是黄昏了，村团长和民兵正在准备着要到行村大道上去埋地雷。
  喘息未定的她，拭了拭鬓角上的汗水，背起两个地雷跟着就走。
  “你不去吧，走了这么远，太累啦！”村团长关心地劝阻着她。
  “我不累，我一定要去！”她不耐烦地争执着。
  “你走得太乏啦，有情况跑不动，不准你去！”她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竟呜呜咽咽地哭起来了，而且是伤心伤意地哭了，村团长难住了：“好，你不嫌累就去吧！”像得了一道赦旨，她又天真地破涕而笑了，一颗晶莹的泪珠笑落在脸上。她背着小马枪和两个雷，说着笑着向行村奔走着。夜色渐浓了。
  刚跨过公路，黄昏里，看到从据点里出来几名骑兵飞驰着赶来了。
  “跑！”村团长招呼了一声，就四散地向南跑开，南面是茫茫的大海，背后的马越来越近，“嚼嚼”的马蹄声沉重地敲着她的心。她尽力地跑，跑！海风在耳边嘶叫，浪在身边呼啸，海水就在眼前，洋马就在背后，危险！她忽的一下跳进水里去了……敌人无可奈何地朝着辽阔海空放了几枪，就勒马回去了。
  在夜色和浅海的掩护下，我们的女英雄安然地脱险了，然而衣服已经冰冷地湿透了。当她又跑到预先规定的地址和村团长等集合在一起埋好了雷时，夜已经更深了。
  第二天的清晨，她老早就爬上烽台山顶，望着埋雷的大道。当太阳才冒红，她眼看敌人的大队人马走进了雷区，在一阵白烟和霹雳声中，倒下了一片日本兵，她不自禁地笑着跳起来了·····新的小马枪，宛如她的良伴，她得心应手地使着它射杀敌人，准确地一枪一个地射杀着。战争一天天地激烈与残酷了，她也一天天地变得更坚强了，也更一天天地受着人们的敬爱。
  她教会的青妇队员也都勇敢地在炮火中来往地奔跑着救护、抬担架、送饭、照顾家属，以及也都在用地雷爆炸着敌人。我们的英雄周围，是活跃着一片英雄。
  一百零五天的战地生活，是在火药中，在日夜动荡的艰苦战斗中度过的。她饿了，从衣袋里摸出几片生地瓜干咀嚼着；渴了，她找着山泉的水流趴下狂饮着；战斗激烈了，三天两日的不下火线，吃不到东西就紧紧腰带。深夜里她往往独自在田野里监视敌人，夜里侦察埋雷，眼睛熬得红红的，但这一切都算什么呢？她终日都在想着，怎样能多打死几个日本兵！三个半月，她准确地炸中了5次敌人，经过将近百次的激烈战斗，她几乎每天都在和敌人战斗着，17个敌人死在她的手中。
  她的名字响彻了胶东，她的事迹在人们口中飞传着。在8月的英模大会上，她被选为胶东的女民兵英雄，并光荣地接受了胶东军区武装部奖给她的一支钢枪。
  日本帝国主义者无条件投降了，军队民兵潮水似地涌上了大反攻的前线。女英雄望着大进军的行列，眼盼盼地要求着到前线去。但维持后方治安、镇压叛乱、担架运输、秋收等等的战时后勤任务，上级很明确地让她领导青妇队和推动老年人来完成！她便毫不犹豫地又以战斗的姿态参加了大反攻的后勤工作。她们胜利地完成了，同时也推动了周围的村庄。
  不幸，我们的女英雄病倒了，战斗中饥渴所引起的胃病，侵蚀着她的健康，一直到秋末初冬才脱离了病魔的缠绕。当她离开医院的时候，正是“双十协定”公布的时候，她回到家乡，一如既往领导着青妇队积极地整训和生产以及拥军优抗。仅仅两个多月，她就在家乡的附近教会了30多个队员埋雷，培养了两个模范队员，推动了外村的工作。
  战争结束了，很多民兵感到战争减少了，前途怕成问题。然而我们的女英雄却这样说：“能战斗，就能生产，在生产中争取成为劳动英雄！”她周密地订出了自己生产劳动和工作的计划，她苦心地钻研，学习上有很大提高。她现在又被选为村中妇救会的副会长，冬学中的军事政治教员，区学委会的委员。
  她今年仅仅19周岁，可是她已经成为群众所衷心赞扬的英雄了。她伟大的潜力，开始贡献于祖国的和平建设事业，而正由战斗英雄向着学习、生产全面的英雄方向迈进着。
  写于1946年3月8日（原载于1946年3月12日《烟台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