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我叫王金阳，今年（1995）74岁，家住莒南县刘庄乡刘庄村。说起57年前日本鬼子飞机轰炸刘庄集的惨景，至今使我难忘。
  那时的刘庄，是一个近200户的村子，四周修有一道围墙，东、南、西、北4个大门，围墙上安排了看庄人员。这里每逢农历二七是传统集日，集市设在西围门外的河滩上。小河绕村北而西，再折向西南汇入沭河；集的北边是一片菜园地，地边长着一排皂荚树，作为屏障。菜园地南边有棵大柳树，下边是海货市、旱烟市、青菜市。集南头是粮食市，西头是牲口市。由于刘庄是一个老集，每逢集日，外地来赶集的人很多。有江苏赣榆县来卖海货的，沂水来卖旱烟的，郯城、苍山、临沂来卖大蒜的，加上当地卖牛、卖粮、卖菜的，每个集日总有几千人上市。
  1938年农历五月初二这天，天气晴朗，庄稼人又要购置农具以迎接即将到来的麦收，所以这天来赶集的人特别多。那年我才17岁，父亲到粮食市买粮食，叫我在家看门。大约在上午9点多钟，父亲买粮食刚回家，就听见“轰隆轰隆”的声音，接着，就看见从东北方向的天空上飞来一架日本鬼子的红头飞机。它飞得很低，机身上的太阳旗徽红红的，连上边开飞机的鬼子驾驶员也能看得见。只见飞机先围着集市转了一圈，接着就往粮食市扔了一个炸弹。“轰”的一声巨响，连我家屋顶上的燕子窝都震下来了。赶集的人见鬼子飞机扔了炸弹，好多人吓得都往大柳树底下藏，只听“轰”的又一声巨响，鬼子飞机扔下的第二颗炸弹，正好在大柳树上爆炸。柳树头当即被炸断，树下的人被炸得血肉横飞。由于集市南边、西边和北边有河崖头堵着，人们都拼命地往东跑，想进村子躲藏。无数的人蜂涌而上去撞围墙上的西大门。大门被撞倒了，人们你挤我，我压你，当时就挤死了10多个人。日本鬼子的飞机扔了两颗炸弹后，又围着集市转了三圈，用机关枪扫射，许多没有被炸着的人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鬼子飞机飞走后，我和乡亲们到集市上救人，那场面太惨了，真是不敢睁眼。
  粮食市上炸出了一个大坑，四周躺满了死尸，粮食被炸得遍地都是。最惨的是大梆树下，横七竖八躺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缺腿的，断胳膊的，仅存半边头的，破了肚皮往外流出肠子的，还有的气息奄奄在呻吟，身体在抽搐，其惨状目不忍睹。集北边那一排皂荚树上，挂满了人肉、血衣。地上的血成了小河，沙滩都被染红了。河西张家庄有一个卖年糕的，小车被炸得粉碎，人被炸得无影无踪。我村王言忠的母亲，头被炸没了，安葬时，只好给缝了个假头。王言亮他父亲腿给炸断了，血流不止，活活疼死了。王在选的母亲下巴壳被炸掉了。卖海货的老秦双眼给炸瞎了。我老伴她姥姥的腿被机关枪子弾打了好几个窟隆，断了。王鹤田在海货市，屁股被炸弹片削掉了一块肉。有一个外来卖海货的，肠子被炸出来，自己用手把肠子往肚子里填，爬到河边，喝了几口水后就死了。
  日本鬼子这次轰炸刘庄集，仅我村就死了11人，伤了近百人，四周邻村如渊子崖、彭家岭、于家湖、寨子、白常、张家岭以及板泉村的，没有不伤人死人的，没有不戴孝出殡的。日本鬼子飞机总计杀害我同胞300余人，伤500多人，毁坏财产不计其数，欠下了我们一大笔血债。
  炸集后的一个多月里，天天都有人来认尸找人。事过周年，还有赣榆、郯城、沂水、临沂等地死者的亲属，拿着灵幡子，端着牌位前来扬幡招魂。烧纸的，磕头的，喊爹叫娘，哭得死去活来，一阵阵哭声，催人泪下。
  事过好长时间，我们村里人把那些碎骨烂肉，残腿断臂以及无人收的尸体、血衣，统统收集起来，在村西鬼王崖埋了一个大坟墓，这些受害人，死后连个名也没留下来。
  日本鬼子飞机炸了刘庄集，我父亲连吓带惊，得了一场大病。为了给父亲治病，家里把仅有的2亩半地都卖了，以后的日子苦到什么样可想而知。全村人也吓得不敢呆在家里，都到河边崖头上挖土洞，听到炮响和飞机声就躲进去，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那一年小麦长得很好，但没有人去收，很多烂在地里。
  如今，50多年过去了，可当年日寇侵略中国欠下中国人民的这笔血债，我不会忘记。决不能再让外国人来欺侮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