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尽甜来忆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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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章丘旧军孟文史资料》 图书
唯一号: 150020020220005154
颗粒名称: 苦尽甜来忆当年
分类号: C913.11
页数: 7
页码: 210-216
摘要: 本文记述了冯秉义苦尽甜来回忆当年的事情。
关键词: 章丘 旧军孟 家族内部 苦尽甜来

内容

我叫冯秉义,是旧军孟家世泽堂的媳妇。想想过去,看看现在,真叫我一言难尽啊!
  我娘家是冯家村,父亲干小生意,后被土匪绑架,因无钱赎回,土匪就“撕票”(杀害)了。苦命的母亲好歹把我拉扯成人,二十一岁时,迈进孟家大门,成了世泽堂的媳妇。
  我丈夫名叫孟昭脉,那时在济南仁丰纱厂工作。他与我同岁,俺俩是在一九三八年农历十一月二十九日成亲的。二十七日孟家用轿车到娘家娶我,路上遇见鬼子,中途躲了一天,到二十八日迎亲的轿车才进了旧军,不料这天鬼子也来到旧军。为防万一,把我拉到东场的场园屋里,好歹住了一夜。第二天上午,由七婶婆一人把我领进家中拜了天地,就算过了门。这天晚上,婆婆拿着一身旧粗布衣裳,慌里慌张地走进新房对我说,鬼子来了,你快卸装,换上这身旧衣裳,躲一躲。我只好遵命,折腾了半宿,直到外边没有动静了,丈夫才来到洞房。他见我那身穿戴,真是哭笑不是。他关心地对我说,别害怕,快洗洗脸吃点东西别饿着。丈夫的话使我感到浑身温暖,又见他那和气的面容,大大方方的样子,我一时忘掉了一个新媳妇的羞怯,大胆地挨在他的身旁,说起了没完的知心话。
  那时的世泽堂已经败落,只是一个空架子。全家二十六口人,种着三十六亩(大亩)地,年年入不敷出。从祖母到伯母、婆婆和五个婶婆都是寡妇,还有两个大姑六个小姑,上上下下都需要我这个小媳妇来伺侯。说真的我就是有七天仙女的本事也应付不过来。祖母史氏,年纪虽大,但是只要她自己能做到的就尽量自己做,比方说自己的衣裳脏了,精神好的时候就自己洗一洗,自己吃饭用的碗筷自己刷。有时看到我太忙时就说,你也得注意身子呀,别累坏了。婆婆心地善良,她是辛铸九的侄女,对我还是知冷知热的。有几位婶母又酸又臭,天天不见欢喜脸,不是这里不对,就是那里做错,数数落落,有时还骂,我是真怕她们。
  在孟家,我唯一的亲人就是昭脉,他不仅把我当成自己的妻子,而且还把我看成是他的姐妹。每次住家,总是对我亲亲热热,问寒问暖。他不顾婶婆们和姐妹们的嘲笑,帮我干这干那。每当这时我就偷偷告诉他,别这样,人家笑话你,说你疼媳妇。他笑笑说,我不怕,可你也是人啊。丈夫的知心和体贴,我再苦再累心里也甜。
  我婚后一年多,因家乡兵慌马乱,祖母、婶婆和六个小姑都搬到济南康家楼去住,同时也叫我去,说是伺侯祖母,实际上是伺侯婶婆和小姑们。在这里虽苦虽累,可是能天天见到丈夫,夜里在一起,这就是我的最大幸福了。大约两年后,我怀了孕,昭脉经常嘱咐我要注意休息保重身体。实际上每天的活儿并没有因我“重身”而减轻。最难伺侯心眼儿最坏的是七妹,她身体不好,对她照顾是应当的,可她太过份,简直拿我不当人。她时常尿屙在床,我不分昼夜地替她端屎端尿,〓湿晾干,洗脏换净,这样也换不出她一个笑脸来。她一见我有空,就叫我不是给她掐头就是捶腿,洗头梳头,剪指甲。隔上几天,还得给她洗脚剪脚指甲。
  有一次,我病倒了,加上身子越来越沉,当家的三婶婆见我不能给她们支使了,就叫我回家。这下可把昭脉气坏了,他找三婶说,你们看她病倒不能干活了,就赶她走,这还有良心吗?为此争吵了起来。我劝丈夫说,你不要为我操心,我回家就是。
  临产了,我又回到济南,记得正月二十七那天,我在一间冰冷的屋子里生下了我那个可怜的女孩。刚过三天,狠心的七妹就吵着说,叫我吃干粮,不准再吃鸡蛋挂面。不出满月,我就又开始给太太、小姐们支使起来。我的女儿喂养不好,得了病,太太们不给看,只活了七个月就死了。
  人们都说,旧军孟家的闺女是阎王,旧军孟家的媳妇是绵羊。看看七妹,这话一点不错,可是也不完全对,旧军孟家的闺女多数还是好的。就说六妹吧,她就象昭脉一样同情我,关心我,常常帮我干活,有时还在太太们跟前替我讲好话。
  女儿死后不久,我就回到旧军婆婆身边。这年腊月底,昭脉来家。我一看见他,满腹愁肠都没有了,心中充满了希望。晚上坐在一块,他望着我那深陷的眼睛,凸出的颧骨,摸着我那干枯的手,说,孩子死了,我知道你很难过,家务又这么重,真是难为你了。不过,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了,等打败了日本鬼,咱们中国人民要建设新的家园,建立新的社会,到那时,象咱们这样的封建地主家庭就不存在了。天下受苦的人都站起来,人人过着自由平等的幸福生活。还有你们妇女,也同男人一样劳动、工作和学习。你盼着吧!这一天一定会到来的。我似懂不懂地听着他这些新鲜话,心想,他这个旧军孟家的“少爷”怎么也恨他这个封建地主家庭呢?看看他的为人行事,和他家的许多人根本不一样。我总认为他这个大财主家的阔少爷,是不会相中我这个没有文化的穷家女儿的,可是在相处的几年中,他不但不嫌我,而且十分关心我体贴我。
  刚过了年,他要回济南。在他走前的夜里,他和我说了整宿的话,都是劝解我开导我,要我盼着过幸福日子。早饭后他要上路了,我是多么想送他一程啊,可是在当时那个家庭里,当着婆婆和家人的面,小两口是不能亲近的。他走了,我只好从大门缝里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不想这次的分离,竟成了我们终生的永诀。后来才知道他来家前已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冯秉义同志的烈属证第三栏写着,孟昭脉于一九四二年入党,在仁丰纱厂做地下工作一笔者注)。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丈夫。开始我想,他会回来的,他对我好,他绝不会丢弃我的。我等啊盼啊,花儿谢了又开,燕子去了又来,一连几年过去了,昭脉是音讯皆无。这时人们的闲话就多起来了,有的说孟昭脉死活难定啊!有的说,孟昭脉是个有本事的人,家业败落了,媳妇再不称心,可能远走高飞了。对这些闲言碎语我一概不听。后来祖母去世了,我就和婆婆相依为命苦度时光。白天下地劳动操持家务,有活落混混着,心里还好受,一到夜里就睡不着,哭,还不敢出声,怕婆婆听见伤心,有时难过急了,我就狠狠地捶枕头。天不亮我就起来,先到婆婆屋里,说几句话,就开始一天的劳动。那时我简直成了一个只会行动的木头人。春天的风,秋天的雨,一次次,一回回,可丈夫啊,你在哪里?长夜难熬,我开始了纺棉花,一宿纺四两线,一年织五百多尺布。除了花消,还有节余。我攒钱,等丈夫回来,我给他做好衣穿,做好饭吃,过团圆日子。谁想,我这些痴心地打算都落了空。记得在济南解放后的第一年,昭脉被杀害(冯秉义同志的烈属证第四栏写着,孟昭脉于一九四四年,在仁丰纱厂惨遭杀害—笔者注)的消息家里知道了,只是瞒着我。后来省人民政府发烈士家属证,婆婆才告诉了我,我这个梦里人才算醒过来。我两手使劲抱着烈属证,放声地痛哭了一场。八年的痴心,九十六个月的等待,原来盼到的是一纸烈士家属证。
  昭脉是一九四四年牺牲的,为什么到解放后才发烈属证呢?
  事情是这样的:一九四四年,济南仁丰纱厂地下党组织被敌人破获,被捕的十几人,遇难的十人。当时一位姓朱的同志同时被捕,受尽折磨,死里逃生,回家秘藏养伤。直到解放后,他才找到组织备述经过。也是他找到婆婆,细说了昭脉牺牲的情况。他告诉我们,你们要是祭扫昭脉灵墓的话,就在每年正月初二这天吧。这年我三十三岁。
  土地改革时,我家划成地主,但是我和婆婆都有选民证。每当开地主会的时候,土改队的同志不叫我和婆婆参加,顶地主名的是我家大嫂子。土改队撤走后,情况就变了,村里开地主会,那一次也少不了我和婆婆。这事叫几位荣军同志(当时旧军镇有荣军学校)知道了对我说,以后谁再叫你去开地主会,你就叫他们派人来抬你。当然这话我是不敢说的。当时的情况是:军、工、烈属的荣誉会我也参加,地主富农的训话会我也得听。
  记得在一九五一年前后,村上贯彻新婚姻法,许多好心的长辈们、妯娌们和姐妹们,都劝我响应政府号召,寡妇改嫁。我说,我是烈士家属,婆婆是昭脉烈士的母亲,我走了对不住死去的丈夫,更不忍心抛下婆婆。我娘家的亲人也劝我说,你还年轻,难道你就这么清守一辈子吗?到后来依靠谁呢?再者,你说你是烈士家属,可还不是一样去开地主会挨训吗?这些都是实情,但是我看到年老多病的婆婆,又想到昭脉生前对我的恩爱,下定决心,永不改嫁。有几个小叔子对我开玩笑说,人家六嫂(昭脉叔辈兄弟七人排行老六)子,是大家闺范,还争取死后立节孝牌坊呢。
  数年后婆母下世,家里只剩下我一人,举目无亲,我又常年患病,日子实在难。春去秋来,不知不觉,白发渐渐多起来。一九六五年,因生活所迫,我求人将自己楼上拆下几块板卖了,谁想这事给我招来了麻烦。队上说我不老实。我说,楼是留给我的房产,我又没损害别人的利益,我咋不老实呢?从此之后,我便成了地主分子的一员,除参加地主训话会以外,还要参加义务劳动。更使我难过的是有人竞把我和婆婆的选民证没收了去。十年文化大革命,我没想到能活下来。一九七六年,公社保卫组替我查档案,刘部长对我说,你不是地主分子、你是烈土家属,我通知大队给你纠正过来。
  前几年,党和政府给我重新落实了政策。每月由民政局发给我二十六元优待费;村里每年给我五百斤麦子,三百元钱,我是有吃有穿有花消,现在我才真正受到了一个革命烈士家属的优待,真正感到了一个烈士家属的光荣。我四十五年的苦没有白吃。昭脉要是九泉有灵,我可以告诉他:你的妻子已经苦尽甜来,晚年幸福。

知识出处

章丘旧军孟文史资料

《章丘旧军孟文史资料》

本刊收录山东省章丘旧军孟的孟氏家族、地主庄园、巨商宏业、社会地位、人物薰莸、家族内部等各方面的文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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