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将西行万里,我不由自主地拨通了父母家的电话。母亲亲切地唤着我的小名,又是叮咛,又是祝福,充满了关爱之情。可父亲接过话筒时,他竟然记不起我是谁。我心中一阵疼痛,眼泪止不住夺框而出……父亲今年75岁,母亲74岁,他们的一生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父亲在五尺柜台上写春秋,母亲则在三尺锅台上度岁月。
父亲的一生多灾多难,而母亲的一生则受苦受累。父亲就像茫茫大海中一只摇摇欲坠的小船,时不时地经受着风雨雷电的侵袭和惊涛骇浪的冲击,而母亲则是小船上的水手,拿着双桨奋力地向前划,直到引领着小船进入到风平浪静的港湾……父亲和母亲的婚事颇具戏剧性。他们出生不久便被订下了娃娃亲。但母亲在8岁时随父母迁到了福建建阳。倘若在今天,这段缘分只怕难续了。可外祖父母十分厚道,母亲19岁那年,尽管国内解放战争激战正酣,处处兵荒马乱,外祖父母还是带着母亲历尽艰辛,辗转回到了家乡。
父母亲结婚的那天,父亲装束一新,显得英俊潇洒,神采奕奕。母亲着花缎旗袍,穿高跟皮鞋,加上身材高挑,显得婀娜多姿,妩媚动人。父亲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牵着红红的绸带把母亲带入了洞房。从此,这根红红的绸带便将父亲和母亲紧紧连在了一起。
婚后几年,母亲曾与父亲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他们相亲相爱、夫唱妇随,日.子过得十分温馨幸福。然而,他们的幸福生活好景不长,便被父亲的不断病痛所打断。
父亲年轻时,就常年忍受着胃病的煎熬,到了中年,又患上了严重的静脉管炎。父亲常常抱着疼痛难忍的双脚彻夜难眠。母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常常陪着父亲坐到天亮。那时家境贫寒,父亲的静脉管炎没能及时医治,以至发展到后来的行走困难。从此,母亲便一个人挑起了生活的重担,不但要带好4个儿女,包揽农活、家务,每天还要为父亲熬两大碗药汤。母亲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从家里到田间,从田间到菜地,又从菜地到锅台,整天忙得团团转,几次因疲劳过度晕倒在赤日炎炎的农田里。小时候从不做家务、没干过农活的母亲,竟成了村里数一数二的女能人。
父亲病情稍有好转,就坚持拄着拐杖上班。这样,母亲每天又要加送两顿饭。记得有一次,老天没完没了地下起了倾盆大雨,想起父亲一饿就会浑身发抖,母亲就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一手提着饭菜,一手撑着雨伞,泥一脚,水一脚,像落汤鸡般地出现在父亲面前……那一次,母亲病倒了,整整高烧了三天三夜, 但她仍拖着虚弱的身子,为父亲和我们姐弟4人做饭和料理家务。
父亲命中注定多灾多难,58岁那年,又患上了晚期胃癌。丈夫把父亲接到宜春做手术,当时我正在北京读书,弟妹又在丰城工作。在此情况下,年近花甲的母亲表现得异常冷静坚强,她把悲痛深深埋藏在心底,不但没有告诉我,还强行将弟妹赶回到了工作岗位,独自一人挑起了照顾父亲的重担。
母亲每天不但要买菜、熬药、洗衣、做饭,还要提着饭菜3次穿梭于医院和住地之间(一次往返步行要40多分钟)。有一次,母亲的脚痛得实在走不动了,只好坐在街道旁。
父亲70岁后,病情已基本稳定,母亲本可轻轻松松安度晚年了,可父亲又患上了老年痴呆症,糊涂时竟不认识母亲,每次都要把母亲赶出家门。有一次在电话中,从不诉苦的母亲呜咽着向我说了许多许多……多少往事、多少辛酸,化作伤心的泪水汩汩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