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市图书馆

在我的眼里，麻王山的茶园一直包裹着绿。年年岁岁，那绿摘下了,又长出来。
  茶园是灵秀的，也是安静的。釆茶多在谷雨过后。谷雨一过，那茶树上的叶子就一片比一片亮。那亮亮的叶片不摘下来就变老，做茶就不合算了。到麻王山采茶,是邻居家的青衫邀我去的。青衫比就两岁，在我跟她釆茶时，她已经在麻王山的茶园里采了两年。两年里，她把采茶得来的钱拿出来，让她娘为她做了一套夏衣,还做了一套冬衣。冬衣是套红棉袄红棉裤,穿出来，青衫就比平时多了更多的光彩。青衫一邀我，我就答应了。青衫还同管茶园的人讲好了，八元钱一斤茶叶，回来的时候，就可以跟管茶园的人结算。
  我是背着父亲编织的精致蔑篓去的。刚出门，青衫就羡慕我，说我的蔑篓好。她其实是羡慕我爹,将编织蔑货的手艺发挥到了极致。一路上，青衫嘴里唱着歌，她哼的那些歌，我叫不出歌名。
  空气是清新的，麻王山是绿色的。每一株茶树上仿佛冒着绿色的泡泡。青衫朝哪一行茶树里走，我就跟她走。釆茶的时候，我看见青衫的手指在茶树上动作十分敏捷，像弹琴。我学着青衫的样子釆，总觉得没她那么上手。青衫釆茶时，嘴里仍旧哼着歌。那歌声细细的,除了她自己听到外，再就是我能听到。
  我们在茶园釆茶没有中饭吃，只有水喝。要是口干了，可以到茶园门口喝井水。我和青衫经过茶园门口时，看见茶园门口有口水井。满了的井水，还漫不经心地流出来。青衫说，渴了可以喝口井水。
  那一天，青衫跑到井边喝了两次水。可能是唱得太久了。每次喝水前，她叮嘱我,一定看好她釆下的茶，别让人家取走了。我答应了她。
  到下午，天气有点变化，下起了雨。雨落在茶叶上，我明显地感觉到采它就有点滑了。我问青衫还釆不采。青衫说，还釆，雨不会长久的。青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手指仍在茶树上跳动。果真，雨就慢慢地停了下来。我看了一眼青衫，青衫的头发湿了,睫毛也湿了。到黄昏，青衫说，不采了，交去。
  一篓子茶叶才十三四斤,青衫比我采得多一些。管茶园的人很热情，结算之后要我们明天还来。回来的路上，我就把这一次采茶的经历深深地植入了我的记忆中。
  第二天，青衫过来再邀我，我再没有去釆茶。
  第二年,青衫过来再邀我，我再没有去釆茶。
  后来，青衫长大了，出嫁了,嫁到了澧水滋润的村庄。
  我每次去城里，都要经过麻王山脚，也会去看一看那片茶园。
  高速公路经过我的村庄，我为麻王山捏了一把汗。高速公路会不会像刀子
  一样锋利地切开麻王山的皮肤?回答是肯定的。
  因了这样的原因，我再次来到麻王山，再次来到那个茶园，再次来到那口青衫喝过水的井边。
  之时茶园不再是原来的风光，谁也不能制止那些威武的机器将那个茶园渐渐毁灭。果真，那些在机器口中喘息的茶树成为我心头得伤，成为我心口的疼。
  站在那些茶树前，我不能把这样的消息告诉生活在澧水边上的青衫。那片给她带来歌声带来红棉袄红棉裤的茶园，很快将成为过去，成为纸上的文字，惟一的想法就是，不想让她跟着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