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市图书馆

姐姐一生不长，但从我6岁起，“姐姐的心好软”这一概念便在我心里扎下了根。下面说几个姐姐的故事。“小弟，后面的那个人好可怜！”姐姐大我三岁,小时候都是姐姐带我去看电影。那时电影院的座位是一条长椅中间隔着四个扶手,这样一条长椅就被隔成了五个座位。由于太小,每次我坐在椅子上都看不到前面银幕上的动静。在我6岁那年，放映战斗片《英雄儿女》，我被前面的大人挡了个严实，于是我不假思索地骑到了椅子的扶手上，全神贯注地投入到王成的战斗中。正当我如痴如醉的时候，姐姐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悄声对我说：“小弟，你看后面的那个人好可怜。”我迅速回头一看，只见我后排的那个中年男子仰起头，伸长了脖子，可能是伸得太久,嘴巴在不知不觉中半张着,的确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的心一颤，感动地看了姐姐一眼，立刻从扶手上坐回椅子里，姐姐见我如此，拉了我一把：“来,小弟，坐姐腿上，姐抱着你看。”"叫花子"身上的伤令姐姐心痛到了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我们家从山区搬到了平原一一一个县城。那时一到礼拜六、礼拜天，姐姐便会带我上街，让我这个在山区里长大的土娃开开眼，吃吃东西。我们虽然没有什么钱，嘿！还别说;姐姐还带我下过小馆子呢！别的吃不起,九分钱一碗的阳春面、一角八分钱一碗的肉丝面还吃得起两碗。说来奇怪,我们家是北方人,吃面条那是家常便饭,在家里赶上吃面条，我们一定会说：“又吃面条呀！”可到了街上，在小馆子里,那面条就是不一样,咋吃咋好吃，一般是我吃一碗肉丝面，姐姐自己吃一碗阳春面。那时小馆子一般多为国营大集体或小集体的，服务态度那叫一个差呀！其实又岂是一个“差”字了得，简直就是恶劣!对我们这些食客勉强还说得过去，对“叫花子”那狠得近乎于“杀”。一次我和姐姐在小馆子里吃面,一个中年男乞丐上身光着，头发结团地卷着散着，跋拉着一双露出大脚趾头的黑布鞋，挨桌拣点桌上落下的剩食，以及碗中的残汤。突然，一个中年女服务员举着一把扫水泥地的竹扫把，朝乞丐冲了过去，零乱而尖厉的竹枝在乞丐光裸的身上划出了无数血点和沟痕。乞丐遭此一顿暴虐,双臂抱胸带着颤抖的眼神，退出门外，蹲在阳光下用手摸摸身上的伤口，嘴里还“咂巴咂巴”咀嚼刚刚吸食残汤剩面的余香。这时姐姐眼里有一点光亮地掏出两角钱给我：“小弟，你去对面药店买包伤湿止痛膏绐他。”我惊愕地说：“伤湿止痛膏是治内伤的，不治外伤。”姐姐一本正经地说：“你小孩子懂个屁，贴了总比不贴好。”我一路小跑,很快买了回来。回来时见姐姐又买了一碗阳春面，姐姐对我说:“去，把止痛膏和面条给他送去。”我跟个勤务兵似的，被姐姐指挥得溜溜转。“肉是我吃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姐姐下乡插队去了。每次姐姐回来，家里都会做点好吃的。那时物资非常匮乏，家里又没有冰箱，一般上街买一次肉就多买一点，然后切成片炒成七八分熟放在橱子里，到炒菜时撩一点放进去，那实在是起点缀作用,根本不解馋。从理论上讲算是有了一个肉炒什么的荤菜,其实纯属扯淡，唬人而已。一次姐姐又回家了,正在长身体的我一高兴，趁人不备舀了一勺成熟的肉放进碗里用饭埋上偷偷地吃了。可刚吃完饭，神奇的爸爸就发现有人偷了橱子里的肉，严厉与审视的目光朝我射来：“谁偷了肉吃?”我吓得喃喃地说不出话来，身体直筛糠，显示出了“做贼心虚”的本色。爸爸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橹起袖子就准备对我“行凶”。就在厄运将要降临我头上的时刻，一个九天之外的美丽声音响起：“肉是我吃的。”爸爸高举的拳头随即无力地放下，怀疑地问：“怎么可能呢？”姐姐一本正经地说：“我在农村很苦，回来吃点肉还不行啊！”没话说了,爸爸哑然了,不由自主地喃喃道：“啊，行、行。我那仗义而绝对善良的姐姐命薄走得早，又没什么大本事，一生没有什么大善之举，都是一些小玩艺儿，可就是这些玩艺儿每每击中我心中最柔软的部位，让我总也难以忘怀，直到如今不论在什么地方，只要看见行乞者我就必定要上前施舍,仿佛对他们好就是对姐姐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