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市图书馆

灰蒙蒙的天空中飘洒着霏霏细雨，汽车在云雾笼罩的万载天扬山弯弯的山道上缓行。
  三年前，我和友人刘德明等一同来到天扬山采访徐秀春老人，回去后写了一篇 《老人与山》的纪实散文。
  倏忽间三年过去了。几天前，徐秀春老人打来电话，说是几年前栽的杨梅树今年挂果了，有空上山去吃杨梅。
  我在车上突然想起“望梅止渴”的故事,嘴角边即刻淌着酸酸甜甜的感觉。
  “哇，我看到飘红的杨梅了！”万载女诗人卢娴琦兴奋地叫了起来。
  我把视线移向车窗外，不远处，果见有几棵杨梅树枝头挂满了通红通红的杨梅，儿片白纱般的云雾飘过来，那扎眼的红色忽地隐没在云雾里，云雾转而被染洇成淡红的轻纱向山腰间飘去。不过，我忽然有些纳闷，路旁另夕卜好多棵亭亭如华盖的杨梅树只见蓊郁的树叶，却看不到一颗杨梅。
  待回过神来，徐秀春老人住的小屋在树林中显露出来。这时，刘德明叫司机把车停下，我们几个人打着雨伞，踩着湿漉漉的草丛朝小屋走过去。
  “欢迎、欢迎！”徐秀春老人全家十几个人一齐站在门口热情地向我们打招呼。
  刚进门，徐秀春的老伴谢美月就从里屋端出一笸箩黑红黑红的杨梅，笑盈盈地说：“新鲜杨梅，快吃……”徐秀春老人则一脸慈祥地忙着向我们一一介绍站在一旁的儿子、儿媳和女儿、女婿。原来他的大儿子徐益忠、二儿子徐益民、三儿子徐益彬和女儿徐玉珍分别从郑州、遵义和温州赶来天扬山帮助父母收获杨梅。
  我从笸箩中拣了一个黑红的杨梅放进嘴里，那口味真是蜜一般甜。蓦然间，一缕思绪把我的记忆牵向遥远的家乡那童话般的情境里……老家有一座名叫泉水坑的大山。一天，我们一群小伙伴爬到浓荫蔽日的山梁上，突然，不远处飘来粗犷悠长的山歌：“沙果好吃树难栽耶，杨梅好吃熬烂腮……”遁着山歌声穿过去，几棵高大的杨梅树映入眼帘,树上挂满了红、黄、青三色相间的杨梅。再一望，ー个40多岁的汉子爬在一棵杨梅树上使劲地摇晃树枝，顿时，地上响起一片“的笃的笃”杨梅落地的声音。我们赶紧朝树下跑过去。
  那时候，农家子弟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水果，遇上这不花钱的山野杨梅，自然是垂涎欲滴。我从地上捡起一个扔进嘴里,味道酸酸涩涩,吃了儿个以后,牙齿和腮帮便立刻表示抗议……奇怪的是，眼前笸箩中的杨梅却津甜津甜，我不解地问徐秀春老人：“徐老，你栽的杨梅树结的杨梅怎么ー点不酸，而我小时侯从山上摘的杨梅却酸得牙齿痛?”“我栽的杨梅树当中大部分品种叫‘东魁'，树苗是经过嫁接了的。”徐秀春老人接着告诉我：生长在浙江黄岩市江口镇东岳村的“东魁”杨梅母树，1885年被台风刮倒，后来树蔸长出枝条，以后枝条又长成树,存活了100多年。1995年这棵树不幸枯死。谁也没有想到的是,1997年这棵树蔸再次长出枝条。这时，有人用这棵树的枝条与其他的杨梅树进行嫁接，结果长出了这种口味"蜜甜”、一点不酸的“东魁”杨梅，而所有的“东魁”杨梅树都是那棵两次死而复生的母树的后代……徐秀春老人说到这里时，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我今年73岁,在山上生活了九年，总算看到亲手栽的3000棵杨梅树开始挂果了。今年预计可收获1万斤杨梅,明年可收获5万斤，后年就可以收获15万斤。这300亩山地面积还太小，我希望在有生之年带个好头，让更多的人去开垦荒山，把万载建成’东魁’杨梅基地……”我望着眼前这位饱经风霜、勤劳和善的老人，一种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九年了，徐秀春夫妇来到这寂寞荒凉的山坡上，住在这四面透风、简陋破旧的小屋里，披星戴月，栉风沐雨，一锄一锄地开垦出这片300亩的荒山，栽上了3000棵杨梅树、1000棵橘子树，并在空地上种上了西瓜、花生、芝麻、红薯和生姜;还羊、鸡、鸭、狗和猪，共投资50多万元。
  他们夫妻俩在潭埠集镇有房屋、店面，本可以过着舒适安逸的生活，尽享天伦之乐，但他们为了创业，为了圆心中的杨梅梦,甘愿在山上过着寂寞、劳累、清苦的生活。
  在徐秀春老人看来，人生最大的快乐是自己的劳动得到了成果，而劳动成果又能造福人类社会。
  从采访中了解到，徐秀春的儿女起初并不赞成父母到山上来过这种苦日子。当年父母从老家浙江温州一路弹棉花到万载,风风雨雨几十年,经历了千辛万苦，现在家庭条件好了,怎么也应该享享清福。但父亲的性格他们是知道的，最后只好尊重父亲的选择。不过，他们兄妹五人每年都会到山上来和父母一起过春节，给父母送上御寒的羽绒服和各种补品。
  这时,外面的雨停了,笼罩的云雾也迅速飘散开来，大片大片雪白的云彩近得好像随手可以摘下。
  “我带你们去体会一下摘杨梅的感受。”徐秀春老人站了起来。
  我们几个人立刻起身，跟随他向杨梅林走去。
  夕阳透过云层闪动着金色的光芒，被雨水洗过的山坡浸透了绿:墨绿、翠绿、深绿、黄绿、嫩绿、翡翠绿交织成绿色的世界，连空气都绿得青翠欲滴。这时，耳边传来清脆悠长的鸟鸣声，给这绿色的黄昏平添几分幽静之美，和谐之美。
  徐秀春老人把头伸进一棵杨梅树浓密的树叶中，从里面摘下一串黑红的杨梅递给我。我这才发现，原来“东魁”杨梅树的果实都不露声色地藏在浓密的树叶里面, 外面乍看上去只见树叶，不见杨梅,而卢娴琦看到的那几棵枝头挂满通红果实的杨梅树不叫“东魁” 。
  我也把头伸进杨梅树叶中，一看,那一串串黑红、饱满、圆润的杨梅煞是醉人，摘一个放进嘴里，满嘴香甜，不知不觉消融在这曼妙的感觉中。我蓦然想起一位诗人把杨梅比作“少女红艳的嘴唇”的佳句，顿觉妙不可言！
  这时，金灿灿的夕晖变得更加耀眼起来。卢娴琦举起数码相机，对着正在釆摘杨梅的徐秀春老人按动了快门。那一刻，徐秀春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笑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