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夏老家的这天,阳光灿烂,和风习习。说实话,我们都为此行感到激动,毕竟夏老是我们这次采访中的重量级人物。车子经过上海市宛平路缓缓来到夏老居住的小区,小区里绿树成荫,百花争艳,阵阵花香沁人心脾。在门口迎接我们的,是夏老的秘书钦浩。随着钦秘书来到夏老家,我们被一股浓浓的书香味包围着。在夏老的客厅里,挂满了夏老亲笔书写的字画。厅里,花正盎然,映衬着壁架上鲜红硕大的“寿”匾,一派生趣,一派祥瑞。不多久,夏老在家人的陪同下,从二楼坐轮椅缓缓而下。从轮椅上起来后,夏老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稳稳当当,没有拄拐杖,也不用人搀扶。104岁的夏老在我们面前一站,精神矍银,神采奕奕。你根本想象不到,就在昨天他还作为特邀代表参加了上海市第九次党代会。这位代表中年岁最高、党龄最长的革命老人真可谓鹤发丹心。作为一名小学时代就参加学生会投身“五四”运动,毕生跟党,矢志不渝的老党员,夏老依然记得1926年在南京加入中国共产党时的庄严宣誓:“永远跟党,永不叛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六次参加全国党代会的他曾在出席党的十六大时赋诗一首:“六入京都为悦谋,敢因衰老不分忧?……相期后浪超前浪,高举红旗万万秋。”得知我是家乡来的媒体记者,是专门来采访他的,已经几十年没有回家乡的夏老,眼睛有些湿润了。良久,夏老才叹息着:“东冈松柏老,归路同首丘。感谢家乡人民还记得我。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很想回家乡去看看…”历尽磨难淡泊名利当我们说明了此行目的之后,夏老打开了话夏老一生经受了许多重大事件,历经生死:八一起义、苏州监狱、皖南事变等事件……投身革命以来,夏老一身正气,坚持真理,敢说真话。为此,他吃了不少苦头。1959年,因为说了一些该说的真话,因为没做那不该做的弄虚作假之事,时任山东省委书记的夏老受到了“撤销省委书记的处分”,被下放到莱芜县的城关公社当公社书记。
从省委书记到公社书记,大起大落,但他坚定如一。蒙受着不白之冤,面对着不公正待遇,夏老不忧不惧。作为城关公社的书记,夏老照旧该说的话大胆地说,不该做的事坚决不做。当时,正值“大炼钢铁”,山东省委要求各地每天上报一次“放卫星”的情况。为了实事求是,夏老亲自搞了一个炼钢炉,发现一两铁也炼不出来。于是,他把弄虚作假的“报告”变成了掷地有声的“意见”:“你们不要再要求每天放‘卫星’了,所有的‘卫星'都是假的!”旁人惊诧莫名:“你受了这么大的处分,怎么还没事似的这样好提意见呢?夏老坦然异常:“这有什么关系?如实反映情况,是党员党性的具体表现。至于省委对我的处分,总有一天历史会作出结论的!”1966年5月,时任中共华东局宣传部长的他又因所谓“反对样板戏”被撤职。“文革”中,夏老还因抗日时期劝说过蒋经国抗日之事有了 “特务嫌疑”,遭到了批斗、抄家、蹲监狱、下放“五七干校” 和睡隔离室等磨难…… 他蒙受不白之冤,但仍能保持乐观的态度。他常说,真正的共产党员不但要能经受得起战场上敌人炮火的考验,而且还要经受得起来自革命队伍内部的考验,不管道路如何曲折,始终都要无愧于“共产党员”这个光荣的称号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成为他战胜一个又一个磨难的精神力量。就这样,夏老坦然度过了磨难。26年后的1985年,历史为他重新作出了正确的结论。投身革命事业,淡泊个人名利,让夏老永葆一颗平静宽厚而无私的心。对于反对过自己的人,或是碰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他从不耿耿于怀、愁眉苦脸,而总是豁达地以公心来克私怨。1983年,夏老和夫人方尼去四川成都,遇到一位特殊的熟人,此人对夏老蒙受26年冤屈该负一定责任。见面时,对方歉意地提及当年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夏老手一挥,淡然一笑:“事情早就过去了,算了,不要再提了!”其实,说这话时,他当年受的那个“处分”还未得到撤销。相逢一笑泯恩仇。夏老觉得:“大家都在一个革命阵营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呢?”大病不死无惧无畏夏老的身体也和他的人生经历一般,屡遭病魔侵袭,几经生死考验。他出过天花,染过伤寒,都挺过来了。一次到国外,医生给他检查身体,告诉他:“你曾经得过肺结核。”“病人”大吃一惊,自己什么时候得了这病,又是怎么好的,一切都是浑然不觉。1972年,在监狱中,夏老突发肠溃疡,肠胃大出血,几经折磨又逃过鬼门关。30年前夏老被查出患了前列腺癌。记者有些难以置信,如此神采的夏老竟患过癌症。当时医生建议说:“别告诉夏老,只说是小不点儿的肿瘤,但手术要赶早。”出乎大家意料的是,夏老得知实情时,竟然非常平静。他说:“听医生的,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干脆而沉着。他就是这样坚强,有种打不倒的精神。几个月后,癌症肿块奇迹般地消失了…… 其实凶险万分的一次是在青岛开会。90高龄的夏老那年应邀去青岛开会、陪伴他身边的,是他的老伴和她那个不离身的“百宝箱”
一个装满中成药的饼干盒。惊险的一幕在晚间发生:可能因为晚餐吃了没煮熟的海鲜,好几人都拉起了肚子,上吐下泻,折腾不已。夏老尤为严重。炎夏天气,夏老盖着厚厚的棉被,仍冷得发抖。一量体温,高烧40摄氏度还不止!当时医生要用土霉素,夏老的老伴坚决不同意。老伴要求给夏老吃安宫牛黄丸。从“百宝箱”中,老伴取出一颗丸药,轻轻地放进夏老口中。奇了,一夜过去,夏老起床时,烧竟已退尽!如期出席第二天的会议,夏老和别人说起前夜生病之事,竟无一人相信:如此精神抖擞,哪有一丝!病容家庭和睦其乐融融当我们聊到他的家庭时,夏老说:“我的家庭很和阵,一大家子从没有过争争吵吵的事情。我这个5代同堂的大家庭,有110多口人,但从没有什么磕磕碰碰。”这么大的家庭,怎么才能做到这点呢?夏老一语中的:“大家互相关心,老的关心小的,小的孝敬老的。谁有困难,大家帮助解决。”夏老撩开外衣,指着自己身上一件棉质衬衣:“这是孙女给做的,裤子是女儿做的。我们两人穿衣都不讲究,只要不坏,旧衣服也穿好多年。好衣服全是儿女给做的。他们时不时地给你扯缎布,从里做到外,儿女们都想着!”怕老人孤单,小辈们总想着过来陪老人吃顿饭。过年了,一家子包个餐厅,吃着,笑着,唱着,乐完了,小辈们争着付钱。而夏老的家训,是铸造和乐融融的基础:“我对孩子们只有两个要求:一不违法乱纪,二不损人利己。我有话在先,谁如果做了违法乱纪、损人利己的事,那就别指望我到时候去说情。”如此严训,让孩子们个个立身正,责己严,奠定了家庭幸福的根基。家庭和睦幸福让夏老心情愉悦舒畅,他被全家称为“我们家的一棵老青松”。锻炼写作老当益壮虽然已经是104岁的老人,但是夏老的记忆力还好得出奇。至今,夏老还能背出自己写的所有的诗词,还能记得住爰生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一些事件的细节和有关同志的名字。离休后的夏老有两大爱好一锻炼和写作。早在1920年在南昌心远中学读高中时,他就是个体育迷,曾代表江西到武汉参加过华中四省的篮球赛。几十年来他从未停止过身体锻炼和写作。前不久,他还把自己所写的30多万字的文章收入到《杂家者言》一书中。现在他又亲自动手编辑一套五册共200多万字的《夏征农文集》,每篇文章从标题到文字夏老都反复推敲,他风趣地说,这是他“一百年的小结”。直到现在,夏老每天早上起床都要做自编的健身操,写上两张宣纸的毛笔字,再听听广播和秘书读报。1978年,74岁的夏征农继舒新城、陈望道夏老就读复旦时的老师)之后,出任《辞海》第三任主编。在他的主持下,1979年版、1989年版和1999年版《辞海》相继出版,发行量逾600万部,还出版了1100多万卷分册。夏老除了担任《辞海》主编外,2002年,他以98岁高龄出任了中国第一部特大型综合性辞典《大辞海》的主编。《大辞海》篇幅是《辞海》的2.5倍,目前医药卫生卷、哲学卷、语言学卷和法学卷已经出版。据史料记载,明朝的解缙39岁编纂《永乐大典》,清朝的纪昀49岁编纂《四库全书》。夏老从74岁主编《辞海》,编到101岁,真可谓前无古人。情系家乡拳拳赤心家乡,当然是每个身在异乡的游子的永恒话题。在谈及家乡丰城和宜春时,夏老说:“江西是革命老区,山多田少,农民的生活还不富裕。好在现在中央的政策好,‘三农’政策惠及中国9亿农民。家乡应该抓住大好时机,让农民尽早脱贫致富。”夏老一直很关心农民,每次中央领导来看望他时,他都会谈及农民问题。他说农民富了,我们的国家才能真正富裕起来。只有解决好了农民问题,才能解决我国的根本问题。夏老认为,在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同时,还应该进行集约化生产,扩大集约化的规模,加大农村城镇化建设的步伐。夏老心里一直有一个夙愿,那就是在家乡丰城建立一个夏征农图书馆。“家乡比较落后,我看主要落后在知识和教育上。现在是知识社会、高科技社会。知识就是生产力,科技也是生产力。”夏老说,“所以我想把我一生的藏书都捐献给家乡,在家乡建一个图书馆,好让家乡人民通过学知识掌握本领走上富裕路。”在谈到家乡的经济建设时,夏老说:“江西是一个农业大省,也是旅游资源极其丰富的省份,所以我们应该把发展特色农业和发展旅游产业作为重点,同时解决好交通和服务业等配套设施。这些工作做好以后,我们就可以加强和上海、广东、浙江等发达地区的联系。在经济建设上,我们不能关起门来发展,要敢于引进外资。”当夏老询问家乡有哪些旅游资源时,我们便向他作了详细的汇报:明月山、温泉、禅宗祖庭、三爪仑漂流……在得知有这么多旅游资源时,夏老很兴奋,于是当场拿出笔墨,挥毫写下了“发展文化旅游、建设佳丽宜春”几个大字。他说:“宜春历史悠久,物产丰饶。你们把这几个字带回去,送给市里的同志,请他们一定要把宜春的旅游业做好,把它当成产业来做……”尽管夏老谈意甚浓,但由于担心夏老这么大的年纪会吃不消,我们还是恋恋不舍地从夏老家出来了。此时已是傍晚,太阳已经落山了。远处霞光满天,绚烂无比。莫道夕阳晚,人间重晚晴。带着对夏老的美好祝福,我们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