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市图书馆

1977年，我读初中三年级。那年冬天,忽然传来恢复高考的消息。这消息犹如春风化开千层冰雪，令无数学子和他们的家庭有了新的希望。我和我家的命运，就是因此而改变的。我的祖父曾在旧政府任职，父亲是中学教师，祖母和母亲在老家务农。像我们这样人家的子弟，母亲说,凭推荐上大学,根本不可能。恢复高考的消息一传开，母亲便不再要我到队里干活，甚至连家务事也不让我做了。母亲说：“现在读书不用功，将来回家事情有得做。只要你能读得上去，就是讨饭我们也要供你读。好在现在上学凭本事考了。”这样的话，母亲早早晚晚不知跟我唠叨了多少遍。春季入学改为秋季入学而延长的半年时间很快过去，中考的日子终于来临。那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样，就着一点咸菜,吃完母亲烧的泡饭，去邀另外一名同学。那位同学正津津有味地吃着面条。那面条是他母亲特意为他做的，一碗面条，两个鸡蛋，寓意要考一百分。等他吃完面条，我们赶紧出发。考场不是设在我们所在的学校,而在一所我们此前从未到过的三四里路以外的邻村小学。我的母亲和他的母亲等我们走了很远,还站在村口大声地嘱咐我们走快些,不要迟到。中考结果，我的总分名列全校第一。本以为这将是我未来顺利发展的转折点，孰料它却成了我此后曲折和烦恼的开始。父亲因为担心高考政策不能长久，填报志愿的时候，执意要给我填报中专。那时候，上中专就转为商品粮户口，出来就分配工作，在校还有助学金。在父亲看来，这是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如今儿子争气考得这么好，能上中考当然是明智的选择。所以，我的志愿他不让我沾边,从头至尾，他给我填。五个志愿，他给我填了四所中专,只有最后一个志愿满足了我的一再要求,填了一所重点中学。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整天在家担心，害怕被中专学校录取。到了9月初，一些同学相继到几所高中读书，惟独我还呆在家里毫无音讯。这种担心因此也就一日胜似一日。直到9月中下旬的一天傍晚,大队治保主任手里举着一封信，脸上堆着笑，嘴里喊着“恭喜恭喜”的话快步跨进我的家门。我心里咯噎一下,知道这下真的完了。果不其然，那填在第一志愿栏里的学校录取了我。尽管我心里郁闷异常，家里人却一个个喜气洋洋。至亲本家，也一个个前来家里祝贺，并送来鸡蛋或者公鸡等礼物。家里则将留作过年的猪给杀了，连着请了两天客，以回谢前来祝贺的人。去学校报到的头天晚上，我跟父亲闹了很大的别扭，但我毕竟拗不过父亲。况且，我是长子，早点出来参加工作，可以早点减轻家里的负担。更何况，假如不服从分配,不到指定的学校报到，两年内将不得报考大学。就这样，三年中专期间，我一边读着自己毫无兴趣的专业，一边忍受着内心的煎熬。毕业后，本想再考大学。但是政策规定,中专生只有在工作满两年后，经单位同意,才能报考与所学专业相同或相近的大学。幸而到了1989年，我终于以相同的专业,报考了北大政治学研究生，但成绩不理想。导师说，计划内不行，委培是可以读的。我不甘心，也自信来年能够考好一点,所以没接受。孰知第二年成绩还是在原地踏步。第三年，中专生不准报考研究生。于是我又回过头来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等到各门课程全部通过后,我发觉我还是不能报考研究生。招办主任告诉我，按政策,大专毕业后必须工作两年才能报考。无奈我又等了两年，直到1995年才被允许报考。等到1996年秋天考上华东师范大学研究生我又回到校园读书，距离我1981年夏天中专毕业离校，其间整整折腾了15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