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市图书馆

二十多年前，我的父母也跟很多望子成龙心切的家长一样，希望我能通过中考尽快跳出农门，端上一个铁饭碗。
  然而，1985年的报考使很多农村家长的希望在中考之前就化为了泡影。那一年,上级给各个学校下达了有限的报考指标，限定了报考师范人数，我所在的赤兴中学两个班100多名学生只分配了9个报考师范的名额。要读师范端上铁饭碗，首先必须取得报考资格。为了公平起见,学校决定在初三进行一次考试。于是,我们这些农家孩子都拼了命似地夜以继日地复习功课，准备考试，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看书，中午也不休息，晚上教室的电灯关了后，就点上煤油灯复习到深夜，有的同学为了增强记忆还到医院买补脑汁喝。考试结束后,我以第三名的成绩取得了报考资格。
  接着，我们一反常态停下了所有的文化课程，去练习音乐、体育和美术。因为按照那一年的规定,我们必须先通过加试,否则,前面获得的报考资格就白白浪费了。每天，我们9个人分成两组，一组到学校礼堂的主席台上练习音乐，另一组由美术老师带着练习画画。我参加的是音乐练习，简谱、试唱、歌曲、乐器、舞蹈，样样都要练习。除了歌曲之外,其余的我什么也没接触过,什么也不会。一切都得从新开始，咿咿呀呀、笨嘴笨舌、笨手笨脚地练，练试唱和歌曲练得嗓子发哑,吹笛子吹得嘴皮发麻,练舞蹈动作像狗熊样笨拙，但是为了父母和自己心中的希望，再苦再累也得练下去。我们还得到操场上练习立定跳远、引体向上（女同学练仰卧起坐）100米跑三个体育项目。班主任严金圣老师带着一把尺一只表一个个地量,一个个地数，一个个地看表。一天练习下来，整个人筋疲力尽，全身酸痛。
  那时，我们9个人不仅自己对前途事业充满了希望，更是家人和学校的希望。那一段时间，我们如负重的牛艰难地前行着，但我们不敢有半点松懈，只能一往无前。中考过后进入暑假，我们也开始了漫长而又焦虑的等待。家里正值收割早稻。收割的方法是原始的,用一只大圆木桶,在周围围上一床蔑垫，留下一个小口子，双手握住割下的一把把稻子用力往桶沿上抽打，谷粒就脱下,掉到木桶里。
  那时我们村还没有电话。每天，我一边和父亲收割早稻，一边盼望着老师或者邮递员的到来，不停地向村口的路上张望。我记不清有多少次将自己的手指敲在桶沿上，把手指敲肿了，敲青了，敲破了，疼得直哆嗦。可是，始终没有看到老师或者邮递员的影子。
  一天早上，我实在熬不住了，天刚蒙蒙亮就爬起来跑了十多里山路来到了学校。
  快进校门时我又踌躇起来，不知自己考得怎样，担心没有考好而受到老师的责备或同学的讥笑。正犹豫着，袁校长看见了我,对我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通知你呢,明天去参加体检。”第二天体检时，大家才发现我的两眼视力只有0.4。于是，我到老师身上借了钱，买了眼镜,通过了体检。
  回到家里，好几个晚上我都无法入睡，心里总是担心因为近视而影响被录取。几天后,我还是不放心，又到上几届的同学那儿去了解近视对师范录取有没有影响。听 到他们说学生中有很多人戴眼镜时，我心 里才略微放心了些。
  忙完夏收，我们家又开始建房子,当时我们是用“板筑”的方式建房，筑墙时在两块厚厚的夹板之间放上土，然后用木杵使劲夯实,这样ー层一层往高处垒。我和盖房子的人一起挖土挑土，一起在高而窄的土墙上来回跑动，累得又黑又瘦。他们听说我参加了体检都以为我被录取了，羡慕地对 我父亲说:你家出了个有出息的儿子，既考 上了学校又这样能吃苦。只有我心里还有 些沉重，总担心出什么意外影响录取。
  8月下旬，我急切盼望的入学通知书迟迟没有到来，我神思恍惚，一天比一天焦虑、紧张，有好几次差点从高高的墙上摔下来。8月28日（这一天我记得很清楚），我怀着一种几近绝望的心情来到学校。校园里静静的,看不到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一切都似乎在暗示着我没有考上。我几乎要哭了。就在这时,魏老师走了出来，看到我，他叫了一声，告诉我已经被录取了,说学校正派他到我家送录取通知书。我听了激动不已。当我从他手中接过那决定我今 后命运的通知书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 眼泪，一任它“哗”地流了出来。
  看到录取通知书，我们一家人以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异常兴奋与激动，因为我不仅是我们家祖祖辈辈考出去的第一个“吃皇粮”的人，也是我们这个落后的山村第一个考出去的农家子弟。卖粮的那一天（当时转商品粮要卖稻谷500斤），很少挑担出门的我,跟常年劳作的大人们一样,挑着满满的一担稻谷走了十几里崎岖的山 路。父亲也感到惊讶,不知我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
  事情已过去了20多年,但这一段中考的日子在我的记忆中却还是那样清晰。当我在工作中出现失:误时，她是一位严厉的老师，提醒我严格要求自己;当我在生活中有懈怠情绪时，她是随身携带的一面镜子,让我及时反思自己;当我遇到困难时,她是一位长者，给我鞭策和鼓励，让我信心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