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市图书馆

小时候跟外婆在农村生活了十多年，有些乡亲我至今记忆犹新,包括我们经常喊“伯伯”的拾粪老人。无论是春夏秋冬，也无论是风霜雨雪，每天清晨，他总是提着高架粪箕到野外拾粪，一早晨总要拾得牛粪、狗粪、猪粪两大簸箕,统统倒入集体的大粪窖里。为此，他获得了浪多奖旗、奖状,挂了满满一面墙。他是远近有名的积肥能手。那时候“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尤其是“农家肥是个宝，处处有人找”，不像现在公共厕所里的肥料没人要。我记得外婆家的屋后是一条小溪,小溪源头有活水，四季长流不断。我经常在小溪旁干着小孩的营生：或捕鱼捉虾，或观看水狗打秋千，或在小溪旁架造着小孩的小水车。这小溪是我孩提时的乐园，流淌着我儿时的许多梦想。拾粪老人每天提着簸箕必经小溪过，看见我们，一定会说：“快叫伯伯！ ”然后用慈祥的眼光看着我们，等候着我们的回应……每到这时,我们或参差不齐，或异口同声甜甜地叫着：“伯伯” “哎——”他甜甜地应着。于是，我们和拾粪老人之间便弥漫着一种温馨，于是，我们便和拾粪老人一起嬉闹、玩耍。有时，他还会参与我们的“营生”，告诉我们捕鱼要断上流,有时,他还会挥起拾粪耙参与我们的“断流工程”。“断流”之后，便指挥我们“战斗”，直到我们用柳条串了一挂巴掌大的鲫鱼、胡萝卜粗的鲶鱼，还有阔口八、蓑衣婆……拾粪老人拎着鱼瞧上几眼便会像小孩似的乐巅巅的，之后，逼我们：“快伯伯”。我们非常乐意非常痛快地叫道：“伯伯——伯伯——伯伯——” “哎—哎—哎”他便甜甜地应着。有时，我们的水车架好后总是转动不灵，拾粪老人便会放下粪箕帮助整修,一会儿换“车轴”，一会儿修“车轮”，直把我们的水车侍弄得周周正正,在小溪的水面上跳动着它那特有的音韵。拾粪老人这时会在我们身旁显出一副惬意的神情,待我们高兴之后，眼光又逼着我们…… 我们不用他提示了，便甜甜地、异口同声地冲着他喊：“伯伯——” “哎——”他甜甜地应着。拾粪老人并非没有后人,他儿孙满堂，几个儿子都在外地工作，儿子们要接他去城里享清福，他不去;儿子寄钱回来把他养起来他闲不住,偏偏要干农村这最脏的活儿——拾粪。从没听他说过要为公社多积肥,从没听他说过什么豪言壮语，他只是习惯这样干，也乐意这样干。他也永远喜欢和我们这些山村野童在一块，我们也非常喜欢和拾粪老人在一块……日月如梭，光阴以箭。我们越长越高了，拾粪老人越来越矮了，比他的粪箕也高不了多少。后来,我离开了外婆家，不久以后,便有少时的伙伴告诉我，拾粪大伯离开了人世……去年，我去外婆家，特地去祭拜了拾粪大伯的墓，他的墓上已是荒草丛生，我默默地喊一声：“伯伯。”他永远不会应了，令人颇有些感伤。大伯已去，但那份温馨、那份人情味永远留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