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江市图书馆

1928年5月3日，日本帝国主义在济南屠杀中国外交官员，打死打伤中国军民数千人，制造了惨绝人寰的“济南惨案”，亦称“五、三惨案”。九江籍的外交官员蔡公时就牲牺于这次惨案。蔡公时先生在就义时，面对强敌，坚持民族气节，大义凛然，怒斥日寇，他那种宁死不屈的精神，为当时中外人士所敬佩。今天，我们纪念抗日战争胜利四十周年，仍深深怀念这位为国捐躯的抗日志士。蔡公时先生，别号痂公，江西省九江县蔡垅入，1882年生于贫农的家庭。1902年，他抱着读书救国的理想，负笈远游，来到当时新学思想活跃的广州求学。在广州，他瞻仰了黄花岗七十二烈士墓，撰写了《吊黄花岗七十二烈士诗》，表达了他决心继承烈士遗志，甘愿为国献身的情操，诗中最后一段云：
  白云山上白云浮，岂有艰难一哭休。
  气节每於穷处见，功名都在死中求。
  而今大地非无主，不信奸回尚有头。
  栗里蔡郎重下拜，红霞白日两悠悠。
  当时，他寄寓广州客栈，由于盘川用完，就在店前写字出售。他自幼刻苦练就一手道劲的魏碑书法，深得买主赏识，文名不胫而走。传说，当时孙中山先生路过广州，看了蔡公时的书法，大为赞赏，主动询问：“你是想读书还是想做官?”蔡公时回答说：“我想出国求学。”孙中山先生遂资助其留学日本。
  1904年蔡公时攻读于日本东京弘文书院，并加入孙中山先生发起的“同盟会”。以《民报>为主要阵地，积极从事反对帝制，建立共和的革命宣传活动。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江西旋即光复。蔡公时出任江西省交通司长。1917年广东护法军兴起，孙中山先生就职军政府大元帅，蔡公时任大元帅参议。1925年，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蔡公时又致力于工人运动。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列强无暇东顾，日本乘机夺取了德国在我国山东的侵略特权。1928年华盛顿会议迫使日本交还德国的特权，但仍保留了日本在山东的许多权益。1928年4月初，蒋介石率领北伐军再次攻打奉系军阀张作霖时，日本国内阁大臣田中义一召集紧急临时内阁会议，以“护侨”为籍口，通过“第二次出兵山东案”。当北伐军四面包围济南时，由青岛、天津源源增兵济南的日军3000多人已抢先在博山、张店、济南的商埠区部署防区，不准中国军民通行，并暗派特务，与进驻市区的中国军队制造摩擦，挑起事端，扩大武装冲突。
  5月3日上午10时半，忽然有一日人欲强行通过中国军队防地，第40军士兵予以制止，双方发生争执，日武官酒井命令特务鸣枪数响，各地日军闻枪声便一齐放枪射击，第40军被迫自卫还击。日方特务谎报中国军队在普利门外劫掠日侨，大批日军将第40军第七师第七团全团缴械。蒋介石急忙打电话先后找外交部长黄郛、高级参谋熊式辉至日军司令部交涉，要求制止冲突，但均无结果。
  此时，蔡公时任战地政务委员会外交处主任兼山东交涉署交涉员。5月3日早晨，日军即在领事馆一带布置防线，交通即无形断绝。上午9时，有国军一队搬驻交涉署对面之基督医院内，不意为日军瞥见，忽开枪射击，击毙伙夫及士兵各一人。一时不及搬运之辎重，乃芷匿医院的楼上，避免日军射击。忽一日军来到交涉署前，向对面医院大楼射击，不意为流弹击毙；复又一日军赶来抢运尸体，亦被流弹击毙。是日，全城枪声大作，弹如雨下。交涉署员役，均慑伏楼上不敢稍动。下午三、四时，枪声稍稀，唯日军仍布满街头，署门后有日军往返巡逻。
  是日，蔡公时因事出意外，遂迅速与日领事馆去电话，询问因何起冲突。日本领事馆答复中故意搪塞其词：“不知因何故互起误会，双方现应立即停战”云云。后由于枪声愈大，蔡公时遂急作三函：一函寄十王殿战地委员会张干夫秘书转蒋总司令；二函致外交部长黄郛；三函致战地委员会主席。由署中厨夫往送，由于日军阻止，未能送出。蔡公时与众员役与外界无法联络，只好蛰居署内，静候消息。待至天黑，日军乃未撤消防线，众人纷纷计议，不得要领，一日数惊，自于疲倦，乃于晚间十时各自就寝。
  此时，撞门声大作，势极凶猛。传达工奔入报告，门外似有日军撞门，请示主任作何计较。蔡主任传谕传达延缓开门，问明情况。俄而日军破门穿墙而入。日军有20余人，拿刀佩枪，全副武装。其中有两名军官，一名着西服的翻译。进门之后，日军官即指挥士兵剪断电灯电话，与外界隔离，全署一片漆黑。日军皆用手电注射，嘈杂纷乱不已。穿西服的翻译当即用中文传话：“你们不要惊慌，我们是来搜查枪弹的，因为你们门首有两个日军尸体。据我们猜想，一定是被你们署中枪杀的。现在，可以让你们的主人出来讲话。”
  蔡公时当即挺身而出，谓我姓蔡，是山东特派交涉员。你们刚才所说的我已经明白了。大门外死的日军一系日间为流弹所毙，非我署人员枪杀。我们系外交人员，不携带武器弹药。你们也用不着搜查，徒滋纷扰。
  翻译官翻译完毕，日军甚不满意，谓非搜查不可。此时，交涉署已与外界失去一切联系，署内唯有二十余名手无寸铁的文职人员，毫无抵抗能力。为了避免无谓的牺牲，蔡公时婉言道：诸位定要搜查，就请搜查。如果搜查不出，也可证明门口之士兵实非我等枪杀．诸公应请退出交署，勿涸及公事。
  此时，日军又哗噪，提出要将交涉公署员役实行捆缚，然后搜索。蔡公时认为此举有辱国体，据理力驳，未能接受。日军诡辩说，我若不实行捆搜，则我在此搜索，而你们则至彼处藏匿，岂非徒劳无益。你们若不愿意，我们就要实行强迫搜查了。旋即将全署员役全部捆绑起来，仅留蔡公时一人未捆。于是，日军除留下看守人员以外，余皆翻箱倒箧，遍行搜索，一无所获，乃将署中文件捆了五大提包，分置日军手中。并撕毁青天白日旗和孙中山先生像。蔡公时见搜索已毕，即请将所缚之员役遽即释放。讵日军又大肆咆哮，谓我等奉命前来搜查，要有上司命令，才能将汝等释放。言毕偕翻译将五大包公文一并携去。
  半小时后，日军又回交涉署，谓：我们的士兵确系你们枪杀，若不将枪弹交出，决不衍敷了事。
  蔡公时反复解释：门首日军尸体，确系流弹所毙，况署中已经搜索，并无凶器。可证明非我们所为。如诸位强认定贵国士兵为敝国人所枪杀，亦不难考查真象，再行谈判。当前应将本署被捆之员役加以释放，以敦谊睦，而重外交。蔡公时语甫毕，日军大噪。全队蜂涌而上，以强暴之手段，将蔡公时捆绑，监勒令交出枪弹。
  蔡公时忍无可忍，乃操日语回答：“此系中国政府外交机关，非战斗单位。诸位既不明瞭外交手续，不必一味蛮横。此次贵国出兵济南，原系保护侨民，为何轻举妄动，借题搜索中国之官署，捆绑中国之官吏，作种种无理之举动，实非文明国之所应有。至于已死之日军，如果为敝国所为，亦应由贵国领事提出质问，则敝国亦有相当之答复，何用诸位在此哓。如果诸位系奉贵国领事之命令而来，则敝交涉员即至贵国领事馆交涉，亦无不可。”
  蔡公时义正词严，侃侃而谈，日语熟练，不用翻译。日军由惊而惧，由惧而怒，法西斯本性大暴露。他们将所绑之中国员役列为半月形，日军官发布口令，士兵举起刺刀，对所捆之人恣意折磨凌辱，口中皆咻咻作鬼语。
  据此次惨案中侥幸逃出之勤务兵张汉儒口述：“其时也，予已血流蔽面，虽痛至彻骨，犹念及蔡主任不知已作何形状。借日兵手电中得见诸人之形状，大半有耳无鼻，有鼻无耳，血肉模糊，其状之惨，几至令我晕厥。不意蔡主任竟忍痛大声斥敌，谓日人决意枪杀我等矣！惟此国耻，何时可雪？！言罢潜然泪下。同人闻言均放声大哭，痛骂日军。日兵更怒，竟刀枪拳足并加，恣意侮辱。后将十余人分为三、四组。蔡主任及庶务张麟书、参议姚成义、办事员周惠龠年等为第一组。将五人衣服全部剥下，蔡主任惟左脚尚留一袜。日兵将他们拖至院外，横加鞭笞，俄而枪声突起，余知蔡主任等已英勇就义矣，不竟悲从中来，全身栗动，身不由主地斜倚在一办公桌旁，觉有物坠地，以足蹴之，知为剪刀，忽生逃走之念头。由于四人捆作一排，互相连带，无法拾取。乃撞同人之肩膊，授意蹲下。于是四人徐徐蹲下，将剪拾起，互相剪断绳索。此时，日兵大半已至院外，虽留有数日兵看守，幸未放开手电，故未发觉。本想再剪一组，而院外之日兵已来拖拽第二组矣，即屈伏不敢动，候其将第二组拽出院时，不得不逃生矣。予即首先狂奔，纵身爬墙，后面枪声乱起，一弹飞来，穿余腰间而过，予即栽倒墙外，蛇行地上。连越四墙，始至院外，蹲伏一大方桶中。天微明，在推水苦力的协助下偷越日军防线，奔往总司令部，报告蔡主任等被害之情形。事后得知，“五三惨案,交涉署被日军杀害者十七人，只有我（张汉儒）与辛长胜乘机逃出。蔡署长被日军剜去耳鼻后，尸体无存，不知其弃于何处，抑或被焚也。”
  5月4日，日军继续血腥屠杀中国军民。中国官兵面对日军暴行，义愤填膺，要求自卫反击。但蒋介石却下令主力撤至菜芜、中宫、齐河之线；令第一军第一团李延年、第41军91师第2团邓殷藩困守济南，余部退出济南，分5路渡黄河。蒋又电交外部长黄郛与日军侵济南部队交涉时作进一步退让的表示：“甚至中正道歉亦所不辞。”
  至10日，在日军的炮火的轰击下，一座繁华的济南城被摧毁，中国军民死伤枕籍。拚死抵抗日军的李、邓两部弹尽援绝，才率部突围，又遭日军伏击，只剩500余人冲出城外，其余3000人全被打死。
  5月11日，日军占领济南。日军进城后开始大搜索、大屠杀。据世界红十字会济南分会统计，济南惨案死亡6123人，伤1700人，财产损失粗略估计2957万余元。
  济南惨案引起了中国人民的极大愤慨。全国各地声援济南的斗争风起云涌。在全国人民、抗日爱国运动的压力下，1029年3月28日中日两国政府签订济案协定，规定南京政府负责保障日侨生命财产安全，日军于两个月后全部撤兵。日本帝国主义在山东的特权受到保护。而屠杀中国军民的滔天罪行就此不了了之。
  蔡公时死难噩耗传到九江。烈士的亲友在蔡家祠堂沉痛地举行了吊唁活动。省政府派员参加，各界送来的挽联有二百多幅。著名人士罗德钰作悼唁诗云：
  一声霹雳道山归，正落梅花五月时，
  振臂疾呼同杀敌，直教戈马泪齐挥。
  倾颓棵楝鲁齐柬，恸哭英雄举国同。
  梅雨黄时曾几日，榴花竟共血花红。
  暗香疏影入黄昏，澹月颓墙客思深，
  涕泪纵横无比醉，青山埋骨已成仁。
  赣江正气千秋在，懦立顽廉国运兴。
  功名都在死中求，壮语豪文共美褒。
  北定中原公祭日，不忘酹酒告灵幽。
  蔡公时烈士留在九江的墨迹有两件，一件是烟水亭的对联。1908年，蔡先生自日本回国，同年六月间偕友人张希之同登烟水亭游览。”酣酒，触景怀人，“写下了魏碑体长联，”留于苍茫烟水间”。联云：
  请看世局如棋，天演竞争，万国人情同剧里；好向湖亭举酒，烟波浩渺，双峰剑影落樽前。
  蔡先生此次游烟水亭时，还将友人张希之收集的六十首清代诗人龚自珍诗抄录于纸，后木刻成四个条屏，悬挂在烟水亭内。这两件文物，时隔七十多年，前一件仍在，后四件毁于文化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