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寒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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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瓷魂》 图书
唯一号: 140420020230000645
颗粒名称: 第十九章 寒潮
分类号: I054
页数: 21
页码: 430—450
摘要: 从午夜开始,一股由西北利亚南下的强冷空气,象一伙阴险的“刺客”,悄悄潜入瓷城地区。霎时,大地封冻,滴水成冰。气温骤降至零下七、八度。开创了瓷城地区气象史上低温的最新记录。 寒冷和冰冻,向来为制瓷生产的一大“天害”。在这样的气候下,釉浆易凝固,泥料好结块,窑温也深受其左右,变得难以捉摸。旧社会,遇到这种天气,窑工们都纷纷要去城西三间庙的饧府寺向名为“瓷神”的菩萨烧香上“贡”,求其保佑。
关键词: 小说故事 传记

内容

从午夜开始,一股由西北利亚南下的强冷空气,象一伙阴险的“刺客”,悄悄潜入瓷城地区。霎时,大地封冻,滴水成冰。气温骤降至零下七、八度。开创了瓷城地区气象史上低温的最新记录。
  寒冷和冰冻,向来为制瓷生产的一大“天害”。在这样的气候下,釉浆易凝固,泥料好结块,窑温也深受其左右,变得难以捉摸。旧社会,遇到这种天气,窑工们都纷纷要去城西三间庙的饧府寺向名为“瓷神”的菩萨烧香上“贡”,求其保佑。
  提起三闾庙和旸府寺,熟悉瓷城的入都知道。它们作为瓷城的两处古迹,在国内外都享有盛誉。近年来,来自世界各地的考古学家,古建筑学家和观光旅游者,更是络绎不绝,川流不息。
  三闾庙是一个风景优美的村镇。春秋战国时期,瓷城属楚国管辖,那时,曾以“二十五家为一闾,五十户为二闾,七十七户为拓三闾”。加上这地方有座叫做“旸府寺”的庙宇,三闾庙的村名即源此而来。这在当时算是一个大集镇了。到了唐,宋以后,三闾庙随着瓷业发展,不断兴盛起来。它是瓷城的西大门,也是城乡物资交换的窗口。终年商贾云集,旅人不断。到了明代,瓷城是“瓷器去四处,工匠来八方。”三间庙更趋繁荣。清时达到其发展史上的鼎盛时期。至今保存完好的古建筑群——明,清两条街,即可为佐证。明街长八十四点七米,路面均以青砖倒砌,砖厚而坚硬,几百年风吹雨打仍坚硬异常。街道两旁的建筑,房子虽不高大,但墙壁坚实,柱梁粗大,构造特殊,梁柱板上雕花精致细腻,朴实大方。清街长二百三十一米,宽丈余。房舍排列整齐,款式新颖。有盖楼式,骑楼式、砖砌半截式,柜台式等。店铺布局合理,均取对等形式。从至今依稀可辨的店名,铺号上可以得知,街上当时的行业有粮行、油行,杉树行,屠宰行,棉布店,饭店,肉店、药店,茶馆、糖坊,铁匠铺等。但最多的还是瓷器店。
  旧时瓷工们常去求拜“瓷神”的旸府寺,就座落在东隔白玉江与闹市区相望,南接三闾庙与青山绿水相连,“松青竹翠挥云开,,矗水烟深处梵王家”的旸府山上。据庙中寺文记载,远在楚汉相争时,这里就有人居住,从此千年香火不断。大诗人自居易曾于贞无十四年和十六年慕名两顾砀府寺。南宋绍兴三年,岳飞带兵过此,还在庙壁上亲笔题写楹联:机关不露云垂地,心境无暇月在天。
  相传元末明初年间,瓷城有一擅长冬季制瓷的穷苦窑工,因不满官府,老板的压榨欺凌,削发为僧,出家来旸府寺做了和尚。和尚.为人正直,心地善.良,虽脱俗做了佛门弟子,仍悄悄地背着师父,向前来讨教的窑工们秘密传殴冬季恶劣气候下制瓷的技艺,在瓷城颇有影响。
  和尚的高超技艺,自然引起窑户老板们的垂涎。他们纷纷以高价收买的手段,企图引诱和尚还俗。和尚高风亮节,岂肯依从。一个三九严寒的冬日,一心狠手毒的窑户老板差人趁和尚上山砍柴之机,将他五花大绑,挟持来府。威胁和尚交出冬季制瓷的全部秘方。和尚铮铮铁骨,宁死不屈。恼羞成怒的窑户老板当即下令走卒们把和尚的衣裤剥个精光,接着把他扔进了后院的泥浆池内。和尚失踪的消息不胫而走,在全城引起了轰动。窑户老板生怕事情败露,众怒难消,便又连忙吩咐走卒从泥浆池内捞起早巳僵死的和尚。然后借故支走窑工,将和尚抛入正在熊熊燃烧的窑膛。企图焚尸灭迹,杀人灭口。不料,抛进窑膛的是裹满泥浆的和尚,烧出来的却是一尊长得与和尚一模一样的瓷雕像。
  窑户老板的罪恶行径终于败露,愤怒的窑工们手执铁铲、撬棍,把他几乎砸成肉酱。接着,大家含愤流泪,把融入了和尚身躯的瓷雕像抬进呖府寺,恭恭敬敬地安放在大殿中央,从此作为“瓷神”供奉。
  自然,去呖府寺烧香拜佛,求助“瓷神”,只是人们的一种美好寄托和愿望。“一o一工程”巳进入最后三天的决战阶段,无疑,眼下这场突如其来的寒潮给工程带来的,要么是考验后的胜利,要么是摧毁性的打击!
  由于气象预报的失误,对寒潮的到来,辛勤事先毫无准备。直至昨天深夜他一觉醒来发现,便立即翻身起床,冒着刺骨的寒风,踏着士尺深的积雪,从家里赶到厂里。先后赶来的还有鲁大雷\刘德块、肖诚和、曹云卿、徐鹏、范学伟、宗平、鲁莉、黄河以及其他的一些干部和工人。他们在简短地商量了一下之后,随即分赴各车间组织防护抢险。一直忙到天明。
   这一大早,忙了大半宿的辛勤,拖着疲乏的身躯走出烧炼车间,打算去办公室休息一会。可转念一想,又改道朝原料精制车间走去。
  “好险哪!”走在路上,辛勤还在想着昨晚上烧炼车间发生的事情。奸寒潮导至的气压降低,两条隧道窑的烟囱均发生窑烟倒灌现象。不仅窑温上不去,而且整窑瓷器都有犯“吸烟”毛病的危险。工人们见状,顿时慌了手脚,你一个主意,他一个点子夕:意见始终不得统一。可车间主任生病住院,车间书记赵震沉又找不见人影6由于群龙无首,补救措施难定。加上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几窑瓷器都是!“一0一工程刀中的关键产品,若因办法不当而出了阿题,谁也负不起责任。于是,只好一个个干瞪眼,光着急。正在当班的黄小亮,孤身冒死爬上六、七十米高的烟囱顶,清除了顶口的障碍物,可仍是不能解决问题。幸亏在这时,辛勤匆匆赶了去。他在察看了情况和征询工人们意见的基础上,果断决定在两座窑的窑口分别加装大功率鼓风机。终于转危为安,闯过了险境。这一切,只要晚半个小时,等待他的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想到这里,辛勤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辛勤以快速的步伐,继续朝原料精制车间走去。他刚刚来到车间门口,就听得内面传来个阵嘈杂的喧哗声。进门一看,只见车间沉淀池四周围了十几个人。几位青工有的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嘴里吹着尖声的口哨,有的在对着池子内的什么嘻笑、嚷叫、手舞足蹈。几位老工人,满脸露着焦虑的神色,围着池子直打转转。再一听,泥浆泵以及安装在池子里的搅拌器都没有动静。他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忙加快脚步,、爬上扶梯,登上了沉淀池沿。围观者见老厂长来了,顿时停止了喧哗和游动。几位青工吐着舌头,连忙溜之大吉。这时夕辛勤軻沉淀池内一看,陡地发现一颗满是泥浆的人头,象落水的老牛,喘着粗气、摇来晃去,吃力地挣扎在齐脖深的泥浆里,不禁心里一震。“怎么回事?”他忙问身边的一位老工人。
   由于激愤,老工人结结巴巴地说了好一阵i辛勤A-听明白。
  原来,半小时前,孙森突然来到这里。他以车间电源线已经老化,不合防冻要求,需要重新更换为由,下令让厂配电房切断了车间的电源中,为此,车间主任气得与他大吵了一通,接着上厂调度室反映情况去了。
   “流氓!恶棍!”辛勤,气得不行。他平生第?次这样骂了孙森。
  老工人喘了喘气,接着说:“眼看整池泥浆就要冻结。更严重的是所有管道都将被淤塞,甚至报废,进而造成全广性的停产。所以老黄他……”老工人说到这里,用哆嗦的手指了指池子内晃动的人头,
   “谁?!”辛勤听了,顿时明白了眼前的一切,激动地追问。
   “黄河。厂技术科的黄翻译!”老工人颤声地告诉他。
   辛勤的眼眶里立时有两个晶亮的液体在滚动。“老——黄!你上来——!”他一面迅速地扒着衣裤,…面大声地朝着池子内呼喊。
  这时,只见池子内的人头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头突然软塌地歪向一边。接着慢慢地往下沉去……:
   “黄——河!”辛勤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纵身跃入池内。几位老工人见状,也跟着跳了下去。辛勤拼尽全力在池子内使劲地划着,以最快的速度;向黄河下沉的地方扑去。
  “老黄,你醒醒!你醒韹啊!……”辛勤托起浑身青紫,不省人事的黄河,一面快速朝池沿靠拢,一面轻声地呼唤着。眼泪扑簌簌地掉个不停d
  辛勤在大家的帮助下,把黄河抬上池沿,立即用棉大衣裹了起来。接着大声吩嗽闻讯赶来的车间支部书记和几位工人:“马上送黄翻译上医院救治I同时去广配龟房传我的命令,要他们立刻给这里开闸送电口谁敢租拦,我要严惩不贷!”说完,又转身扑入池内。
  老厂长的行动,象一道无声的命令。站在池沿上尚未下水的,包括那几位开始时在一旁起哄,接着溜走,复又转回的青工,都纷纷跳入池内。
  冰冷刺骨的泥浆水,象无数根锋利的钢针,深深插入人们的皮肉和骨髓,皮肤很快由红变紫,由紫而青。手脚僵直得象木棒一样不听使唤。辛勤直冻得上下牙床“咯咯”地碰个不停。他发现几位老工人渐渐有些支持不住了,便要他们赶紧上岸。可他们怎么也不依。一位老工人被逼急了,眼里闪着泪花,,颤声地对老厂长说:“论年龄,我们比您轻。论身体,我们比您强。再说,这原本就是我们的事情。凭什么我们上岸留下您?……”辛勤流着泪,感激地望着老—工人们,没再吭声。
  小伙子们也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但依然是精神抖擞,尽心尽力。辛勤眼眶一热,大声提议道:“小伙子们,唱一个吧!”
   “好啊——!”青年们夸张地扯着嗓子。以掩饰寒冻引起的颠音,异口同声地应道。
   “唱什么好呀?”一位小伙子有意发问。
   “挑你们喜欢的吧!”辛勤随即作答。
   “难道您不怕‘污染’?刀另一位小伙故意拓发难”.
   “中国之大,污染不了!刀
   “您默认?”其他青年纷纷效尤,连连提问.
   “不。与之斗争!但绝不强行压制。”
   “为什么?”
   “压制只会造成逆反心理!”
   “假如您的斗争失败了呢?”
   “还有其它人。”
   “如果仍不被接受呢?”
   “那说明不是‘污染’。我们应该倒戈,加入被视为‘污染’的行列!”
   “谢谢您的理解!”
   “不,理解是相互的。就象眼下,首先是你们理解了我I”
   “…………”
  歌终于被热烈的议论所代替。但大家都觉得,这议论的本身就充满美妙、激越的旋律。它所焕发出来的热情和力量,绝不是广般的歌曲所能取代。
   终于,池中的泥块解体了,融化了。浆水也变得浓稠、柔和……
  几分钟之后,强大的电流重新输送到车间.泥浆泵开启了,搅拌器转动了,险情排除了!
   辛勤和下池的工人们相互搀扶着,脸上挂着胜利的喜悦,颤巍巍地朝烘房、澡堂走去……
  从澡堂出来,辛勤又匆匆赶到办公室,正要给医院挂电话询问黄河韵情况,厂组织科长吴寒华突然推门,一改往日媚态,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通知他立即去孙森办公室。
   “什么事?”辛勤厌恶地瞅了对方一眼,问。
  “不知道。”吴寒华冷冷地回答了三个字,语气中分明含有幸灾乐祸。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转身又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辛勤请隔壁办公室的一位于部代他去医院看望黄河,接着满腹狐疑地朝孙森办公室走去。
  孙森办公室内,市委纪律检查委员会检查科长和一位青年干事与厂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的孙森三人,正躬身坐在一张三人沙发上,一面翻阅着一叠叠材料,一面轻声地交谈着什么。他们似乎谈得很投机,以至辛勤推门进来,都没有发觉。
   辛勤见状,故意一声咳嗽。三人略显惊慌地同时抬起头。
  “哦一一,坐吧。”检查科长有些尴尬地欠了欠身子。表情不卑不亢,语气不冷不热。
  孙森本无必要地接着起身,为采袭原地不动地挪了挪一把椅子,不哼不哈地复又坐回了原处。细心人可以看得出,他的这上做作是多么准确适度:恰到好处。
  青年干事则板直腰,绷紧脸,显得有点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他以快速而又熟练的动作从公文包内取出纸笔,摆出一副就要记录的架式,却被科长莫名的眼色所阻止。
  辛勤一看这气氛,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嘴角挂着讥诮,脸上却浮出笑意,表面看似随和,眼里却喷出灼热。也是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也是准确适度,恰到好处,也是咄咄逼人,锋芒毕露。他另外找了把椅子,落落大方地坐下。接着掏出一支烟,自顾悠闲地抽了起来。
  “知道我们为什么找您吗?”大家心里都明白,在这个时候,任何寒暄,客套,扯淡都是多余,也未必合适和允许的。检查科长在一番斟酌之后,问辛勤。他之所以要选择这个角度作为谈话的开始,无非是想给对方造成心理压力,先来个下马威。
  “总不会是为了‘一o一工程’吧,”辛勤语中带刺,态度是安然的:“要么谈话的地点怎么会选择在这间办公室!”他说完,朝一旁端坐的孙森投去鄙夷的一瞥。
  检查科长被讥,如芒刺背。正欲发作,但想到今日的对手毕竟是瓷城的知名人物。况且这缺乏证据的整人之举,本来就使他胆怯、心虚。于是,他装作雍容大度的样子,脸部阴沉的底色上居然还挤出几丝笑意。
  “是这样:群众对你……”大概是为了加强效果,制造气氛。或许是他还不得不依靠故弄玄虚。说到这里,检查科长故意将赫赫然标有“案件材料”四个大字的《卷宗》向对方亮了一下,然后从中取出厚厚一叠材料,煞有介事地翻了翻,语气又逐渐变得强硬起来,称呼中的罐您”字也改成了“你”。他接着说:翻群众对你有不少反映,上级组织也很重视这件事情I所以——”检查科长观察着对方的反映,故意把话打住在这里。
  “所以就传我来交待问题。是吗?”辛勤付之一笑,全然不在乎的样子。他接着说:鬈请你们最好还是来点具体的。以免我的‘交待,答非所问,既耽误了我的工夫,又坏了你们‘钦差大臣’的事情。假如因此而追究,仅此一点,就够我‘交待’的啦!”
  “那好吧!”被对方的奚落,挖苦搞得有些狼狈的检查科长,涨红着脸,忍气吞声地开始发问:“有入反映你包庇犯罪分子。这是不是事实?”
  “包庇是事实。但他远不是犯罪分子!”辛勤不动声色,泰然以对。“其实,这本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假如你们并不仅仅是因为‘有人反映’而是自己也这样认为的话,那么为什么不先去逮捕犯罪分子?既然罪犯本身都不成立,又如何定人包庇罪?作为‘纪检大员’,你们难道连这个起码的道理和程序都闹不明白?”辛勤讥诮地接着反问。
  “这……”检查科长被问得瞠目结舌。恼羞成怒地接着发问:“你四处拉关系,走后门。违背国家外贸政策和优煤统配计划。难道这也不是事实?!”
  “也是事实。但那不是拉关系,是找出路。也不是走后门,而应该叫广开门路,互通有无!至于‘违背’二字,你说得还客气了一点。我实在想改革!”
  “你擅自决定将本厂瓷器门市部的收入开支什么‘计件上资’。公然违犯财政纪律,这又不是事实?!!”
  “又是事实。也是被逼出来的。我至今认为,它虽不合法,但完全合情合理。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你?!……”检查科长连战皆输,气得象头大牯牛。
   “哼!”辛勤一声冷笑,坦然得象座瓷雕塑。
  青年干事见顶头上司非但没有压倒对方,反而被对方所挫,情急之下,只好“士为知己者死”,几乎未加思索,就脱口嘣出:“你利用职权,笼络人心,丧失立场,为坏人翻案,重用牛鬼……”
   “坏人?牛鬼?你指的是谁?”不待对方说完,辛勤愤然起身。
   “……”青年干事脖子憋得老粗,顿时语塞。
   “哈——”辛勤复而坐下,一阵开怀大笑。
   “你笑什么?!”检查科长象是当众被人扒了衣裤,又气义羞。
  辛勤收住笑声,语气尖刻得让人发怵:“我笑你们可怜,可悲,可恶!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沉醉于‘文革’的旧梦不醒?还要抱住‘四人帮!的僵尸接吻?坏人?牛鬼??姓甚名谁?哪个是?量你们说不出来,就是造谣也未必有那个胆量说出!”他接着用手指了指象偷了汉子的小媳妇似的蜷身于一旁的孙森,揶揄地说:“喏,此人是白玉江厂分管政工的党委副书记,你们问问他有没有胆量当面回答我这个问题! ”
  “你、你太过分了!”孙森蚕眉倒竖,眼露凶光,终于耐不住从沙发上弹起。
  “过分?”辛勤额头的青筋凸,露,连汗毛孔都在冒气:“本来今天在这儿被问话的就不应该是我,而是你!不过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一天终究会到来的。兴许使用的还不只是这种形式!”
  “可眼下受审查的毕竟是你!”孙森终于撕下了最后一层伪装而赤膊上阵。他阴笑着,继而又端出了对方新的“罪证”!,“前面说到的问题暂且不论。你玩忽职守,失落巨额支票,且事先涂改,居心叵测。岂又能抵赖得过去?”
  “这不是一般的问题,是经济犯罪!”青年干部象是被注射了针玛啡,蔫下去了的“斗志”又陡然勃起。
  “当然,即使‘未遂’……”,检查科长也好似吸足了鸦片,陡地来了精神。他说话有个习惯,总是茬他所认为的节骨眼上断句。也许是他过于迷信省略号的威力。
  “嘿!”谁知对手偏偏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主。“死到临头”还不忘诙谐和幽默譬 “你们早该从这里入手穷寇猛追,也省得一开始就…摹出师不利’。、可遗憾的是这样一来,你们又‘打草惊蛇’9让我有了时间去串连和舞弊!”辛勤说完,又是大笑不巴。
   “你不要有恃无恐! ”检查科长怒不可遏,他再控制不住自己:“告诉你,谁也保不住你!,莫说他此时已经走了,就是他在;市委其他领导也不会……”检查科长说到这里又断了句。这回倒不仅仅是为了发挥省略号的“戋力”,他实在是没有胆量说下去。
  “你难道不为自己的低级庸俗而感到脸上发烧吗?”辛勤听了,心中暗自好笑。他清楚,检查科长口口声声说到的“他”指的是谁,。他也早就明白,这场.斗争所牵涉的远不只是他个人。而检查科长所言砧市委其他领导矽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拉大旗作虎皮而已。在市委领导内部,确实有个别行为不端者,但也仅仅是个别,眼下这件事,正是这“卜别”趁周陶同志出国考察之机导演出来的闹剧。当然,幽于他们的身份和所处的地位,以及多年苦心经营的根基,其能量和影响还是不可低估的。这一点就连论德才、地位都远在他们之上,但由于“初出茅庐”而“根浅底浮”的周陶同志都不得不认真设防才是。
  辛勤想到这里,正要再次加以驳斥,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收发室的老头手里捏着一份电报单,颤巍巍来到他跟前,急促地,,“老厂长,”电报,加急的!”
  辛勤接过龟报单拆开一看电文,原来是U国“里卡莎’公司的外商拍来的。电称他们日前已到北京,数日后将为验货抵达瓷城。他把电文反复看了几遍,又望了望窗外的天气。心里急得象猫抓似的n对两位“钦差大臣”说了声:“对不起,我没有时间奉陪”接着就要转身离去。
  检查科长连忙向青年干事使了个眼神‘干事心领神会,立即站起身来,语气咄咄逼人:矗不行1问题没说清楚,哪里也不能去!”
   “市……市委同志)我们老厂长可是好人哪! ……”收发室的老头看见跟前的情景,联想起这些日子的听闻,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情。他流着泪,弯下腰,颧声地哀求,几乎要向“市委”下跪。
   辛勤见状,连忙扶起老头,感激地握了握他的手,示意他离去。
  老头开始还不,肯走;后来想到什么,一面抹着泪水,一面忿声地喃喃自语:“天理不容!欺人太甚!……”颠颠地跑了出去。
   孙森随即起身,“砰”的—声关上了门。
  望着眼前几位马列主义的不肖子孙,辛勤心里的血都要往外喷。他愤怒地分辩道:“你们以后可以随时找我,可以批判我,处理我。但无权剥夺我工作的权力!……”
   辛勤还要说什么,桌上响起了电话铃声。检查科长意识,到什么-,赶紧起身抓住了话筒。电话是市纪委挂来的,看来那边在密切关注着这边的动静。检查科长对着话筒哼哈了几声,—要对方把电话挂到隔壁办公室。
  几分钟后,检查科长在隔壁通完电话,洋洋得意地重又回到孙森的办公室。才踏进门槛,就迫不及待地以凌人的口气向辛勤宣布:“经请示,自即日起,停止你的工作,停止你执行厂长的权力!”
  “请问,”辛勤自觉好笑,如你请示的是哪一级?是组织还是个人?有没有文件?有没有依据?”
  “告诉你吧,这是我们纪委的主要领导亲自圈定的!”检查科长“理直气壮”。这凰该轮着他“有恃无恐”了,似乎为了说明权力的“货真价实矽,他接着“注释”道:“你别忘了,他虽然是我们纪委的副书记,可是主持工作的…¨”
  “可你们恰恰忘记了一个起码的政治常识!”这回是对方帮他断了句。辛勤冷笑道:“我是市委常委直接任命的上部。莫说他还是‘主持工作’,就是名正言顺的纪委书记个人也没有这个权利!”
  检查科长象是小偷当场被人抓住,又羞又气,嘴唇颤抖着,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忠于职守”的青年干事见情势不对,再度站起来’“冲锋陷阵”。他捡起茶几上的《卷宗》,用手不停地敲打着,声色俱厉地:“你问题严重,证据齐备。我们可以立即上报材料,请求市委处理你!最多一个星期,你就得下台。看你还当什么厂长,搞什么‘一O一工程’!”干事情急之中,终于道出了他们内心韵 “秘密”。
  “这一切,你们未必能办得到!”辛勤不屑…顾,显得异常地平静。他接着说:“即便情况的发展果真如你们所愿望的那样,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厂长我可以不当,但若有-人企图搞垮‘-o一工程’,却已经来不及,因为工程只须三天即可胜利竣工,而按照你们的说法,要办成那件事还需要一个星期。况且,未必有那个效率!”辛勤说完,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
  两位“钦差大臣",加上那位“武器”制造商兼“填弹手”的孙森,个个黔驴技穷,人人红了眼珠黑了脸,活象一群输光了的赌棍O
  矗我这个厂纪委书记不干了!我没法子向群众交待!”,孙森突然气怵怵地宣称,象是对上级纪委的“激将”,又象是对辛勤的示威。
  “你这个纪委书记早该引咎辞职了,最好还包括厂党委副书记一职。”孙森话音刚落,辛勤随即揶揄。他斜乜了一眼都快成疯狂状态的孙森,接着说:“至于说到群众,你实在不配谈这个问题!假如你不想自己欺骗自己的话,你应该知道,你还剩下多少人心?……”
  辛勤的话还没说完,忽听得房门“嘭”的一声闷响,只见收发室的老头领着鲁大雷、刘德块气冲冲闯了进来,在他们身后还涌了一群自动聚集,闻讯赶来的干部、工人。
  鲁大雷几步跨到老厂长面前,拉住他的胳膊,腾射着烈焰的目光狠狠地在对面三个人脸上盯了一个来回,声音就象铁锤落下铁砧:“走,跟他们谈个尿!”
   刘德块也气愤地指着他们犬骂:“你们蓄谋整人,全是狗肺狼心!”摹告黑状的家伙有胆量就站出来跟我们理论理论!”
   “谁要陷害老厂长,我们工人不答应!”
   “叫他们滚回去!”
   “…………”
   立时,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愤怒的呼声。辛勤一再制止都不成。
  在沸腾了的人群面前,孙森面如土色,汗水淋漓,耷拉着脑袋颤抖着腿,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慌忙溜出了办公室。检查科长示意青年干事在前面开路,一面张惶地往门外退去,一面色厉内荏地指着辛勤:“你,你要对后果负责!……”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然笑声。
  辛勤招呼大家都回去上班,接着与鲁大雷、刘德块一道下了楼。他们边走边谈,朝车间方向去了……
  当天下午,白玉江厂党委在厂会议室举行了‘临时紧急扩大会议”。从冠之于会议前面的一大串定义性的称谓可以看出,这是一次不同的常会议寻。眼下正是“—o一工程’进入最后三天决战,人们忙得连眼皮都没有工夫眨一眨的紧张时刻,党委非要挑在这个时候,忙里偷闲召开会议,仅此一点,就显示了会议所包含的特殊意义。
  下午一时许,厂部机关的上班铃声刚刚敲响,四,五十位临时接到会议通知的厂党委成员,党员中层干部,神态端庄、表情严肃地准时进了会议室。
  辛勤以代理党委书记的身份主持了这次会议。他脸上挂着笑容,又时而紧锁双眉,他不时轻松地与人们打着招呼或笑谈几句,却又问或失态地独自凝神静气……很明显:,在他那平静的外表下正掩藏着某种不平静的东西。而这一切,似乎都与眼下的会议有直接联系。
  孙森也出席了会议,也是临时接到通知的。对于这次会议的内容及其目的,他虽然至今未被告知,然而凭着他多年练就的“政治嗅觉”,已经在心里猜着了几分。上午的败阵虽然在他心头落上了一层浓厚的阴影,但他毕竟是经过“风雨”的。况且,他的背后是握有权力的“执政者”。古往今来,权和威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人可以无情也可以无理,但是谁也逃不脱束缚他的权与威1因而此时的他,并不表现得委靡、懊丧,更不会折腰、气馁。只是对手采取的这一“人海战术”,置真善美与假恶丑的斗争于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的做法,倒是他所始料未及,于是又不得不为此而忧虑、着急。
  鲁大雷、刘德块算是“知情人”。此时,充斥于他们心中的只有难以抑制的兴奋和狂喜。尽管这次会议将要给他们带来的,还远不足以慰藉他们那被长期压抑且又充满期待和希冀的心灵。
  其他许多与会者也是思索重重,猜测纷呈。有的议论这次会议的内容一定与上午的那场冲突相连。但更多的人则依据老厂长的品行得出结论:它不会是那场冲突的重复,但又必然是那场斗争的延续。还有细心人作出进一步分析:身处逆境中的老厂长很可能是顾虑到自己会有不测,因而要加速这场斗争的进程。否则,“临时”、“紧急”等会议称谓作何解释?,
  不同寻常的会议上还出现了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镜头”:不知为什么,蜷缩在会场一角的侯云春,今天的情绪十分低落,耷拉下脑袋低垂着手,脸上布满了痛苦的神色。当人们纷纷投去讥讽、鄙夷,愤恨的目光时,他甚至再也没有抬起头来的勇气。对此,人们又纷纷议论开了。有的说,这小子是看见大势所趋,心慌着急,有的则说,老厂长最近亲自找他谈过好几回,或许是良心发现而终于醒悟,可来自成型车间的一位副主任又立即加以反驳说,“他的那颗脑袋呀,就象那煨不熟、煮不烂的‘球磨弹’。我有一次亲眼看见老厂长在车间办公室对他谈了老半天,那推心置腹的话语就是石头人听了也会动心。可他倒好,自始至终没吭过一声!”……
   会议开始了。辛勤的讲话干脆,利索,一开始就切入正题:
  “今天的会议有三个内容,最后需要形成三项决议。在讨论问题时,每位与会者都有权发表看法,提出意见,然后由党委正式成员表决确定。”辛勤顿了一下,接着说:“首先是关于宗平、鲁莉二位同志的遗案问题。下面先请小江同志代表厂‘落办,把有关情况向大家作个介绍。刀
  小江先把重新审理宗,鲁两个案子的原因和经过简单说了一下。接着把当事人如何被诬,遭受迫害,以至在粉碎“四人帮’后长达三年多的时间内,由于人为的障碍和非难,政策迟迟得不到落实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了一遍。接着又向与会者出示了各有关单位、部门以及知情人为两个案子提供的大量证明、旁证材料。
  小江的介绍有根有据,有理有力。绝大多数与会者听了,都无不对宗、鲁二人所遭受的迫害和不公J下待遇表示深切的同情,同时也激起了对包括白玉江厂的某些人在内的制造“障碍”者的强烈义愤O
   “两案非翻不可,不翻不得人心!”
   “问题是明摆的,用不着再讨论! ”
   “应该追究那些别有用心者的责任!”
   “…………”
   不等辛勤宣布讨论开始,包括多数党委成员在内的与会-者们便纷纷站立,愤然出声。
   待会场稍稍平静之后,辛勤站起来说:“看来多数同志的意见是一致的。看看还有没有不同意见?刀
   “没有!”
   “没有!”
   “…………”
   辛勤话音刚落,与会者们再度争相表态。
  辛勤摆了摆手,制止大家说:“先不要着急,再等一等。”他接着再次发问:“有谁还有不同意见?”
  “我说一点!”脸上早憋成猪肝色的孙森终于忍不住站起来发言:“据我了解,宗平同志当年被取消预备党员资格,除了被划为右派的原因外,还有向组织隐瞒海外关系的因素。这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来解释。”不等孙森说完,小江立即站起来接了腔。他从浩繁的调查材料中取出一份来自宗平家乡所在县委落实政策领导小组的公函,把它展示在大家面前,接着说:“宗平同志当年被取消预备党员资格,确有隐瞒海外关系一事的因素。但此事纯属人诬陷造谣1事实是:宗平同志有一出了五代的同族老乡,曾于抗战初期,被小日本挟持去海外做劳工,因不堪凌辱和折磨,途中跳海逃跑时遭到枪杀。”小江气愤地接着说:“问题很清楚,宗平同志的那位老乡远不是什么坏人。与宗平同志也毫无关系。如此‘海外关系’,岂不让人啼笑皆非?!”
  “其实有‘关系’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辛勤不无幽默地接上小江的话说:‘我们中国共产党不就是多亏了‘海外关系’吗?你看,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马列主主义、巴黎公社,十月革命,哪个跟我们党不是‘海外关系’?”
   会场内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和掌声。
   “孙森同志,”望着气呼呼的孙森,辛勤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弃权!”半晌,孙森从鼻子里哼出声。
  拓下面请党委成员表决。”辛勤扫视了一下会场,接着郑重地说:“我提议:彻底推翻强加在宗平、鲁莉二位同志身上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为他们公开平反,恢复政治名誉!同时,恢复宗平同志党籍,党龄自他入党的一九五六年七月一日算起,恢复鲁莉同志团籍,然后根据她个人的意愿,在适当的时候再行办理超龄团员退团手续。同意我的提议的同志请举手!”
  辛勤刚说完,十五位党委成员除孙森,赵震沅、吴寒华三人外,包括侯云春在内的十二位委员唰地举起了手臂。
   “好。十二票赞成。通过提议!”辛勤高兴地宣布。
   会场内顿时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下面进行第二项议程。”辛勤用手背擦了擦潮湿的眼眶,继而抬起头,庄严的目光注视着全场,说:‘鉴于工作需要,根据党中央提出的干部‘四化’标准。我提议:报脊市委提任宗平同志为白玉江厂行政主要负责人,具体职务由市委最后确定,同时,我提议:任命鲁莉同志为厂技术科副科长,任命黄河同志为厂工会负责职工教育工作的副主席。……”
  “我反对!”不等辛勤的话说完,孙森陡地直起身,从牙缝内嘣出一声。
   辛勤不屑一顾地继续说:“同意提议的党委成员请举手I”
   辛勤话音刚落,又是齐唰删十二条手臂。
   “十二比三。通过提议!”辛勤激动得说话都带着额音。
   会场内又一次响起长时间的热烈掌声。
  “最后进行第三项议程。”辛勤接着宣布。他带着沉重而又严肃的神情,缓缓说:“根据孙森同志本人的要求以及我个人的思考,我提议厂党委报告市委,免去孙森同志厂党委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职务!”
  这次,不等辛勤宣布表决,十二根手臂再次高高举起。随即,会场内再次爆发起长时间的暴风雨般的掌声。
  “我抗议!我抗议!!……”孙森象头受伤的困兽,咆哮着,蹿离了会议室。
   会场内的笑声、掌声响得更欢、更脆!

知识出处

瓷魂

《瓷魂》

出版者:长江文艺出版社

《瓷魂》围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瓷城一批高档出口瓷生产,展开矛盾纠葛,以纵横交错的手法,从正反两个方面表现了改革与保守、真理与谬误,坦诚与狡诈的激烈斗争。 三中全会以后复出的白玉江瓷厂厂长辛勤,为医治十年浩劫给工厂带来的毁灭性灾害,为瓷城的重放光辉,力排众议,甘冒风险,毅然与外商签词了一笔巨额供货合同,但从签约伊始及至整个生产过程,却受到包括与自己结有生死情谊的助手在内的上下左右的重重干扰和算计,立志改革的辛勤义无反顾、左冲右突,终于带着微笑和悲哀,倒在前来执捕的警车下。小说同时描述了几位不同类型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和爱情纠葛,读后令人或喜或泣,难以忘怀。优美动人的民间故事,独特奇异的瓷城风情,将给读者留下深深的记忆,这是我国反映瓷城历史风貌和生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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