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战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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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瓷魂》 图书
唯一号: 140420020230000640
颗粒名称: 第十四章 夜战群魔
分类号: I054
页数: 16
页码: 343—358
摘要: 傍晚,黄小亮下班后回到住处。脸不洗,衣服不脱;坐在床沿上,两脚交叉鞋一蹬,袜子一擦,随即往被条上倒去。“啊——。”他轻轻呻吟了一声。只觉得浑身的肌肉象针刺般火辣辣的疼痛。上下关节犹如散了架似,的发酸、发麻……。他静静地躺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对面墙壁的一副对联上。“对联”是老厂长对他那份《困难申请报告》中对联的“回赠”。上联是:岁月.蹉跎,宜珍惜黄金时代,下联是:春光易老,莫辜负锦绣年华。横披为:小亮努力。对联是老厂长创作并亲笔书写的。那书法虽然不怎么样,但在黄小亮看来,却象颗颗晶莹的珍珠玛瑙在熠熠闪光。看着看着,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湍湍流动……呵,似乎到今天,他在第一次这样深切地体味勤青春的内容和意义,感受到生活的充实和富有…
关键词: 小说故事 传记

内容

傍晚,黄小亮下班后回到住处。脸不洗,衣服不脱;坐在床沿上,两脚交叉鞋一蹬,袜子一擦,随即往被条上倒去。“啊——。”他轻轻呻吟了一声。只觉得浑身的肌肉象针刺般火辣辣的疼痛。上下关节犹如散了架似,的发酸、发麻……。他静静地躺着,目光久久地停留在对面墙壁的一副对联上。“对联”是老厂长对他那份《困难申请报告》中对联的“回赠”。上联是:岁月.蹉跎,宜珍惜黄金时代,下联是:春光易老,莫辜负锦绣年华。横披为:小亮努力。对联是老厂长创作并亲笔书写的。那书法虽然不怎么样,但在黄小亮看来,却象颗颗晶莹的珍珠玛瑙在熠熠闪光。看着看着,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湍湍流动……呵,似乎到今天,他在第一次这样深切地体味勤青春的内容和意义,感受到生活的充实和富有…
  今天是“一〇一程”产品开始进入大批量烧炼阶段的日子,他一连干了两个班。推煤,装坯,铲渣、运匣钵……不等师傅吩咐,他总是抢着这些重活,脏活干。两个班次下来,直累得两眼发花,腿肚子作软,浑身上下的衣服被汗水浸透得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最后在师傅们的连推带搡下,他才恋恋地离开了车间。
  最近,根据黄小亮本人的一再要求,厂部已把他调到烧炼车间做“杂工”。他之所以要放弃那个比较轻松、且技术性又较强的利坯工不做,而甘愿去烧炼车间当了名集“脏、累、苦刀于一身的‘杂工’,倒不仅仅是想换个环境,避一避侯云春那个“瘟神”,同时也让那个结论他是“变了形的瓷器”的支部书记看看,他黄小亮并不比别人缺胳膊短腿少脑袋,并不是天生的孬种。而且更主要的是——他开始时确是这样想的——他要在最艰苦,最繁重的劳动岗位上“干一番事业”,做出成绩,以报答老厂长的大思大德,为老厂长争气!
  一想到老厂长,黄小亮心里又不禁翻腾开了。这些日子,老厂长在自己身上没少花心血啊!一回回“家”访,一次次谈心。在他去烧炼车间上班的那天,老厂长还特地吩咐在那儿翻坐阵”的鲁副厂长开了个欢迎会。并让车间指派一名党员老工人做他的师傅。平时,老厂长只要来到车间,总要抽空与他聊上一会,问工作,问学习,问生活。见他日子过得窝囊,又给他买来了棉絮,床单,热水瓶等生活用具。尤其使他难忘的是,他生日那天,本来自己都记不起来了——这些年来,他也从来无所谓做“生日”的。可老厂长也不知是从哪里打听到的,特地做了一席丰盛的“家宴” 宴请他,未了还单独给他做了一碗白花花、甜滋滋的糖水煮鸡蛋。当时,他实在忍不住,扑在厂长老伴的怀里又失声痛哭了一场。为了督促他的学习和进步,老厂长还给他买来了字典、纸笔和不少书籍,并让他参加了刚刚开办的厂“职工业余学校刀的学习……
  这些日子,黄小亮只要一想起这些,心里就象欠债似的,浑身就有股使不完的劲。繁重的劳动,紧张的生活,虽然使他疲倦不堪,甚至有些不习惯。然而,慢慢地他却感到心里充实了。与过去浑浑噩噩,醉生梦死的生活相比,他觉得只有这,才是真正的生活,真正的做人。他热爱这种生活,感到再也不能与其分离……可是,使他烦恼和摆脱不得的是,过去的那些“哥们”仍不断地来找他。对于他的变化,他们开始是冷嘲热讽,继而又拿出一叠叠崭新的钞票,“热情”地邀他去下馆子,逛公园。刚刚与昨天告别的他,在这些引诱面前,也不是没有动过心,而奇怪的是,每当在这种时候,他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老厂长,还有许许多多师傅、同事们火辣辣的眼睛。于是,他由仿徨、犹豫到惭愧、羞悔,加上老厂长和周围同志不放松的工作,使他终又打消了邪念。可那些“哥们”还是紧紧缠住他不放。一天,竟向他下达了一道去“瓷城陶瓷历史博物馆”偷盗一只元代“青花缠枝牡丹梅瓶”的拓命令”p黄小亮一听,不禁出了身冷汗。以前,,他曾经与罐哥们”一起进馆踩过“点”,看见过那只瓶子,那可是个能卖上大价钱的宝贝疙瘩啊!.据说某外商曾出价五万美元,馆里还是不肯卖,。那天他去罐踩点”时,正好有一群外国入围着那只瓶子听工作人员的讲解,他也凑上去听了。至今印象深刻:瓷瓶水口、短颈、丰肩、敛足,造型丰富端庄。更令人称奇的是,瓶身绘有五层不同的纹样:瓶肩部为杂宝图案,可以明显看到细小的点状色料,分布得有疏有密,有聚有散,料色层次丰富,虚实变化适宜,胸部为缠枝莲图案。由于吸收了中国画用笔的技法,一笔之下就显出浓淡干湿变化,使之生动有力;腹部为缠枝牡丹纹,运笔干脆利落,叶片转侧变化自然。花叶和花瓣用刀刻划筋肺,苍劲道健,腹下部是一圈卷草图案,运笔回迂流畅,可见画师的技巧十分熟练,足部饰变体莲瓣图案,显得幽靓典雅。整个画面装饰五彩纷呈,层次错落有致,颜色青翠欲滴,料质莹澈鲜明……
   “瓷海珍品,罕见!,罕见!”
   “举世无双,奇迹!奇迹!”
   “…………”
  黄小亮通过翻译,终于听懂了那些围观的外国入“哇喇哇喇“的议论声。又见其中一位商人模样的外国人间工作人员伸出十根指头,表示开价十万美元买这只花瓶。工作人员友好地笑了笑,轻轻地摇摇头。黄小亮见状,惊恐得不禁伸出了舌头,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没敢下手。没想到,“哥们”今天又打起了那只花瓶的“算盘抄。他一琢磨,此事非同小可1便立即向公安机关报了案。那伙“哥们”行窃未遂,反倒受到:“传讯”,直气得喉咙管出烟,屁股眼里冒火d转而对黄小亮施以武力胁迫。他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每天回到房间后,把门关得紧紧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他自然也明白,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俗话说: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那帮“哥们”到底是不会放过他的。然而,,他本人无法解脱,却又没有勇气去找组织和老厂长。事至今日,也只好听天由命了!想到这里,黄小亮下意识地摸了摸放置在床里首的铁棍,若有所思地往身边挪了挪“…
  这些,日子,黄小亮都是这样枕戈待旦的。他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万不得已时,拼掉一个够本,拼倒俩赚一个。反正在这个世界上,少了自己这样一些“害人虫”,日子还会更太平些。兴许这还是自己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给人民做点贡献哩!……
  “当、当、当……。”不知是楼下哪家的座钟敲响了十下清脆的钟声。黄小亮躺在床上已有好些时间了。他感到有些困,仰起头,最后一次看了看紧插的门栓,拉了拉松软的被条,吹灭灯,轻轻地合上了眼睛……
  屋外,秋风呼呼地刮着,好象整座楼房都在微微晃动。黄小亮象躺在摇篮中的婴儿,随着摇晃的节拍,慢慢进入了梦乡……
  突然,从门外楼梯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处于“一级战备”紧张状态的黄小亮立即被惊醒了。他预感到什么,迅急翻身坐了起来。正欲下沫,只听“嗵”的一声巨晌,房门被踢翻在地,接着从黑暗处传来一个夜猫叫似的声音:“好小子,可把咱‘哥们,找苦了。我早说过嘛,鸡巴厢还能跑得出裤裆?”
   接着是一阵哄笑声。
  “你们要干什么?!”黄小亮据声响判断,对方来了好几个人。他一面大声地吼叫着为自己壮胆歹一面紧张地在心里盘算着对策。
  “干什么?”回答他的是另一个粗狂、野蛮的嚎叫。黄小亮听出来了,此人正是“哥们”中的头目,绰号“乌狮子”。“老子要拧下你的脑袋做尿壶!” “乌狮子”狂叫道。
   “宰了这混蛋!”
   “割了他的舌头,看他还报案不!”
  “…………”随着一声声粗俗,下流的咒骂声,手电筒的光柱在一步步向黄小亮逼近。黑暗中,隐约可见对方手中的匕首、铁棍在闪烁、晃动,一张张狰狞的脸孔布满杀机……说时迟,那时快,黄小亮顺手抓起床头木箱上的油灯,奋力甩了过去。接着,他又摸到热水瓶,正欲举起,迟疑了一下,又马上放下了。趁对方一愣神的当儿,他急中生智,将散开的被条“呼”的朝对方头上盖去。几乎是同时,他操起铁棍,纵身一跃,照准那只握电筒的手,一咬牙,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得“乌狮子” “啊”的一声惨叫,随即象截烂木桩似的,沉重地倒在地板上。顿时,房间内漆黑一片,乱作一团。“哥们”见他们的头目受伤倒下,一个个象输红了眼的赌棍,奋力拼杀起来。只听得一片乒乒乓乓的棍棒敲击声和叮叮当当的器皿砸裂声,夹杂着“哥们”因找错对象而相互残杀的咒骂声。黄小亮则凭借黑暗的掩护,倚仗对“地形”熟悉的有利条件,在床底下、旮旯里猫来藏去,静观这场“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认不得自家人”的血肉混战……
  正当房间内打得昏天黑地之际,忽然从房门口传来一阵“不许动!”、“放下凶器!”的吆喝声。接着,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犹如一支支闪光的利箭射了进来。黄小亮和那些“哥们”一怔,定神一看,只见几位公安刑警如从天降,神奇般地出现在面前……
  原来,这伙“哥们”从天黑开始,就一直在街上转悠,寻找作案的机会。几位公安刑警盯准了他们,便悄悄地尾随在后面已经好几个小时了。后来,这些狡猾的家伙终于发现后面有人盯梢,便迅速聚首,低声嘀咕了一阵什么,接着比整为零,借着夜色的掩护,分头钻进迷宫似的小弄小巷,企图甩脱尾巴,逃之天天。这几位公安刑警识破了他们的“雕虫小技”,于是也迅急兵分数路,穷追不舍。几经周折,又终于在黄小亮这里会了“师“。
  这时,随着一阵“哐当”,“嗵隆”的匕首,棍棒的落地声,“哥们”一个个象霜打了的茄子,聋拉下脑袋,乖乖地举起了双手。黄小亮满脸灰尘地从床铺底下爬出来,走上前,就要搀扶那个一上来就被他狠狠地砸了一铁棍,至今仍倚靠在墙边,抱着受伤的手苦苦呻吟的“乌狮子”。其他“哥们”见了,也都不约而同地走过去帮忙……
  几位公安刑警一看这情景,都不禁困惑了:眼前如果是场“冤家对阵”,那么交战的双方分别是谁?假如是“同党”演习,又为什么一个个头破血流,鼻肿脸青?……
  “走!”随着公安刑警一声怒吼,黄小亮和那些“哥们”熟练地排成一行,在黑洞洞的枪口前,战战兢兢地朝楼下走去……
  这都是些老“溜子”了。这儿是属于哪个地段管辖?现在该上哪个派出所?到派出所后该进哪个房间?进去后首先该做些什么?怎样自报姓名、“五项六何”?……这一切,全不用带路,也无须指点,早已是“成竹在胸”、“轻车熟路”了。
   黄小亮走出派出所森严的铁门时,东方的天际已袒露出一片鱼肚白。
  经过大半夜的连续突审,派出所在查清了事情的原委之后,羁押了其他全部肇事者,单单把黄小亮放了出来。此时,他站在派出所门口的石阶上,惊恐的眼睛本能地朝四下鰍了瞅,在确认没有熟人看见后,便连忙埋下脑袋,几步蹿下石阶,撒开双腿,迅速钻进了附近一条偏僻的弄堂。
  一阵急步之后,黄小亮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这才觉得自己是又饥又困又乏。在路过一家早市小吃部门口时,望着店堂内白花花的馒头、包子和油腻腻的油条、煎饼,他情不自禁地把手伸进了口袋,可刚触到似乎还带有老厂长体温的钱钞时,又象触电般的缩了回来。他咽了口唾沫,又踉踉跄跄地继续朝前走去。
  此时,他的心里乱糟糟的,可谓悲、喜、愧、悔一应俱全,感情的激流在胸中奔涌回荡。悲的是自己巳深陷泥坑而不能自拔。尽管自己巳下定决心不再踏入、但到底还是踏入了专政机关的大门,喜的是在这场“拼杀”中,自己第一次站在了正义方。也是第一次以“原告”的身份站在审讯室内1愧的是自己刚刚有了点进步,就得到组织上和同志们的热情肯定和支持,就连派出所的所长都热情地与自己握了手,悔的是自己执迷长久,太晚醒悟。仅仅二十二年的人生道路,却象脚下的这条小巷,坎坷高低,蜿蜒弯曲……
  黄小亮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那间小楼阁。站在房门口,只见满屋衣物狼藉,惨象横生……顿时,一股难言的痛楚袭上心头。在老厂长的关怀和资助下,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生气”的家,瞬息之间又毁于一通棍棒之下。他两眼直勾勾的瞪着,颤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缓缓蹲下身子,用哆嗦的双手,深情地抚摸着那些已被撕扯成条条块块的床单、棉絮和那个被砸瘪了肚子的热水瓶,还有那些满地散落,溅满污泥的纸张、书籍,忍不住心头一阵阵发紧,眼眶一阵阵发涩……突然,他象发了疯似的,张开双臂,把它们紧紧地搂在怀里,扑倒在地上……这个从来不把钱财放在眼里,甚至连棍棒落在脑袋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昔日“铁哥们”,眼下,抱着这些并不值几个钱的“家产”,终于第一次这样失声恸哭起来,象十多年前父母逝去时乱样,哭得是那样的伤心,那样的动情……
  哭声惊动了左右邻居,平日里深受他和“哥们”折腾之苦而此时又不明真相的人们,看到“黄斑虎”也终有这一天,都幸灾乐祸地骂,开了:
   “‘倒灶,的东西。活该!”
   “‘驮炮’鬼。报应!”
   “…………”
  黄小亮听了,哭得更厉害了。他一面疯狂地用手捶打着自己,一面声嘶力竭地叫唤着:“我是‘倒灶'1我是‘驮炮’鬼!我是活该!报应啊报应!……”
   这下轮到邻居们愕然了……
  黄小亮夜战群氓一事,被歪曲成“流氓斗殴”,迅速传遍了全厂。一霎时,流言蜂起,舆论哗然。对某些人的“项庄舞剑”早有察觉的辛勤,放下手头的工作,在专程走访了公安机关之后,毅然召开全厂职工大会,澄清了事情的真相,理直气壮地肯定和表彰了黄小亮的正义行动,并严厉地斥责了某些人唯,恐工厂不乱,唯恐“一O一工程”不垮的卑鄙用心。至此,人们本可期待事情得到平息,谁知一波未平,又起一波。就在辛勤召开职工大会的当天晚上……
  晚上十点多钟,辛勤参加厂团委组织的青工座谈会后,刚刚在办公室坐定。突然,两位全副武装的值勤民兵押着一个什么人,推门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辛勤始觉蹊跷,定睛一看,被押者竟是黄小亮。不禁一惊。忙上前询问道:“怎么回事?”
  一位民兵把满脸煞白、低头不语的黄小亮使劲柱,前一搡,愤然地说:“这家伙趁食堂无人之机,偷偷潜入室内。正在橱柜里偷吃馒头的时候,被我们当场逮住!”
  “他还耍滑头,施诡计!”另一位民兵向老厂长补充说:“被我们逮住居,他说他愿意发工资后加倍罚还。还说这事千万不能告诉老厂长。说您有病……”
   “你对得起老厂长吗?”
   “真是个死了良心的东西!”
   “…………”
   围观的人们也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谴责起黄小亮。
  “我看哪,他是狗改不了吃屎,黄鼠狼改不了偷鸡!'真是冤家路窄!那个本来连白天上班都难得呆在厂里的孙森,不知怎的,这时也出现在这里。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面对众人,大声地说。
  此时的辛勤,心里是又恨又气又急。他恨黄小亮的不争气。更气孙森竟不顾身份地赤膊上阵,小题大作,借题发挥,且语言是那样的刻薄刺耳。人哪能没有个闪失呢,何况是一个正在转化中的失足青年的闪失!他最急的则是担心被刺激的黄小亮从此一蹶不振,破罐子破摔……
   “大家心里一定都很气,都希望领导上能认真对待,严-肃处理这个问题是不是?”孙森以煽动性的口吻接着说。“我想,我们老厂长会这样做的,何况黄小亮早就犯有前科,这次一定要老帐新帐一起算!”孙森说完,以挑衅的目光曝了辛勤一眼。
  辛勤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急剧地变化着,……突然,他一仰脸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哪,你们哪!”他用手指点着两位发愣的民兵,一边笑,一边说:“这是我有意编排的一场戏!为的是考验考验你们的警惕性呀。小亮被你们逮住后不是要你们千万不能告诉我吗,那是这小子虚荣心作怪,怕我批他没把戏演好。想不到一一”辛勤笑得更厉害了:“误会,误会,全是误会! ”
  黄小亮听到这里,如同坠入五里云雾。他困惑,惶恐地瞄了老厂长一眼,就在同时,辛勤闪电般地向他飞过一个眼神,他又慌忙把头埋下
  两位民兵似乎如梦初醒,羞愧地低下了头。接着走到黄小亮面前,内疚地同时唤了声:“小亮同志……”
  黄小亮一时慌张得不知所措。辛勤赶紧走了过去,用手分别在两位民兵的肩头上拍了拍,风趣地说:“好了好了,这事不怨你们,要问罪的话,我算是罪魁祸首!”转身又轻轻地给了黄小亮背上一拳:拓我的蹩脚演员同志,你还不服输呀?”说完,又哈哈地笑了。
  两位民兵伸了伸舌头,不好意思地笑着,转身拨开人群,一溜烟似的跑出了办公室。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轻松,善意的笑声,纷纷离去。刚才还慷慨激昂的孙森,此时则象一个输得精光的赌徒)垂头丧气地挪动着脚下的步子,悻悻离去……
  最后,办公室内只剩下辛勤和黄小亮两个人。辛勤走到门口,朝四下望了望,随即转身将门扣上。接着走到仍一动未动地站在原地的黄小亮身边,低身严厉地责问道:“你真的去食堂偷吃馒头了?”
   黄小亮微微地抬起头,胆怯地望了老厂长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还干出这等事情?!”辛勤显得很气愤。
   “我错了。”黄小亮心情沉重地:“我、我寥在是饿得-不行,一糊涂就……”
  “饿了?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拿饭票去买?一个墁头才值几分钱呀?为了这几分钱连人格都不要啦?”辛勤一听更气。
   “我,我实在是没有钱。”黄小亮低声嗫嚅道。
  “昨天才发的工资,怎会没钱?”辛勤为对方的狡辩而火不打一处来。突然,他想到什么,接着追问:“你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又去赌了?”说到这里,他再度想到什么,心头不禁打了个冷战,继而逼问道:“你还在食堂里偷拿了什么?!”
  “没、没有!”黄小亮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忙分辨道o“食堂里的现金、饭菜票我确实都看到了,但一分一厘也未曾敢偷。就是橱柜里也摆满了肉食、包子、油条等;而我却只拣了其中的两个冷馒头。我说得是真是假,食堂明天一盘查就知道的……”黄小亮终于抑制不住委曲的泪水,一面抽泣,’一面解释道,。
  “不管怎么说,,两个馒头也是偷!”辛勤听到这里,终于如释重负地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接着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再度追问道。
   黄小亮久久低头不语,只是一味默默地落泪。
  “到底为什么?你说呀,说呀!”辛勤心里象刀剐一样地难受。见黄小亮仍不肯吭声,他压住火气,又耐心地劝说道:“小亮啊小亮,你可要争气啊!再不能……”辛勤感到一阵晕眩,双手紧紧地捂住胸口……
  “老厂长您别生气,您听我说呀!我给您说……”黄小亮见状,哭喊着,紧紧地抱着老厂长,慌忙为老厂长喂了药丸,接着把老厂长扶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又返身兑了杯温开水端到老厂长嘴边,让他慢慢喝下。待老厂长的气色有了好转之后,这才一五-十地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昨天傍晚擦黑时分,黄小亮下班回家韵路上,只见先他几步走在前面的孙森身后,跟了一位衣着破烂、瘦骨嶙嶙的老人。老人好象—直在向孙森苦苦哀求着-什么,可孙森却旁若无人似的,始终不予搭理。黄小亮觉着蹊跷,也出于好奇,跟在他们身后很长一段时间。这时,已经走到一条马路拐角的避静处,突然,只听得孙森一阵歇斯底里般的咆哮,老人显得战战兢兢的样子,没敢再跟着。继而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低声抽泣起来。黄小亮见状,连忙紧赶几步,来到老人跟前,亲切地唤了声大爷,接着询问起来。老人见小伙子人好心热,便对他哭诉出满腹的怨愤和冤屈……
  那还是三年困难时期,国家因为日子过得拮据,养活不了城里人,便决定精简部分职工回乡务农。当时,老厂长在省委党校学习半年,白玉江厂的精简工作便庙刚刚提拔不久的孙森副书记主持。孙森则科用这个机会公报私仇,排斥异己,将许多按文件规定根本不属于精简范围的职工,列入精简对象之内,引起工人,们强烈不满。这位老人当时也在家里经常和一些前来串门的同事们议论起这些事情,却不料被他的不满十岁的独根苗苗瓷娃听了个明明白白。聪颖的瓷娃自小爱读古书,养成好打抱不平的性格,对孙森,的做法自然也很是气愤。这天,他蹲在厂内的厕所便解,还想着这件事情。他决定报复一下孙森,为厂里的叔叔伯伯们出出气。他想在墙上写几个字,可一时又找不到可以代笔的东西。急中生智下,他想到父亲刚才交给他捎回家的半斤厂里发给的“劳保”红糖。于是他从衣袋里掏出红糖包,将它拆开倒落在地上,用自己的尿液搅和了一下,然后用手指拈着,在厕所白净的墙壁上,写下了“孙森是个大坏蛋”七个大字。字迹不很明显,他又重新描了一遍。可他始料未及的是,字才写好不久,便招惹来一群群黑不溜秋的蚂蚁。那些年大概蚂蚁的:日子也苦狠了,一嗅字迹上的糖液便紧紧盯住不走,贪婪地吸吮个不停。霎时,奇迹出现了,组成墙壁上大字的不再是糖液,而是一只只、,一‘群群正在美餐的蚂蚁。瓷娃见了,高兴得汉是拍手,又是欢叫,连裤子都忘了系。进出厕所的人也都目睹了这一天下奇观,消息立刻不胫而走,传遍全厂,工人们蜂涌而至,把个小小的厕所围得水泄不通。掌声、笑声、骂声一阵高过一阵。几位不明真相又颇为,迷信的老人,竟激动地聚在一起颔首相庆,连、呼:“老天有眼!”“菩萨显灵!”……
  事情终于不可避免地传到孙森耳里,他当时气得屁股眼冒烟,眼珠子翻白。只是鉴于“作案者”还只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不便制裁力,他终于又横生一计,随即大笔一挥,把解放前就来瓷城做工的小孩父亲的名字,列上了精简职工的第一位。瓷娃的父亲得知情况后,尽管一再向孙副书记磕头赔罪,并说明自己自幼做工,不谙农事。而且老家既无房屋农具又举目无亲,央求领导高抬手,放过他这一回。可孙森仍不肯宽恕,还是呵责,要他回老家去。瓷娃的父亲无可奈何地回到家里,与久病在床的妻子泪眼相对,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闯祸的瓷娃望着可怜的父母,心里实在难受得不行,一天半夜,他趁父母没在意,找了根绳子,悄悄,出了房门,将自己小小的身体悬在了自家的橱房内。当瓷娃的父母终于醒悟过来,随即追出门,找遍左邻右舍,结果却在橱房的房梁下发现自己小小年纪儿子的尸体时,当即双双晕死了过去……
  最后,这对牺牲了儿子,也成了儿子牺牲品的可怜夫妻,终于被以“精简”的名义,赶到了老家农村Q在那里十多年,由于妻子有病,他们没再生育。夫妻俩相依为命,苦苦撑持度日。可是,偏偏祸不单行,前些日子,因生病三天而滴水未沾的妻子还挣扎着上山砍柴,在一处陡坡上,由于头晕眼花身子发软,-脚没站稳,便一头栽了下去,摔成重伤。丈夫从一个放牛娃的嘴里得讯后,立即象发了疯似的一阵狂奔,嚎哭着从山上背下了重伤的妻子。接着在村子里好心人的帮助下,又把昏迷中的妻子抬到了瓷城,可医院就因为他缺八十元入院费而坚持不予收治。望着奄奄一息状态的妻子,老人心急如焚,扭头就往白玉江厂跑去,指望厂里能念及1日情,借给他八十元钱以解燃眉之急。正好在厂门口遇见下班的孙森,可尽管他作揖哀告,好话说尽,孙森仍是不肯答应,未了还把他臭骂一顿,并威吓他说,如果还要磨缠,就要去叫保卫科的人……
  黄小亮听了老人的悲愤诉说,心里是义气又急。他流着泪,一面劝慰着老人,一面连忙从衣袋里掏出厂里刚发的工资,还有上个月的结余,全部给了老人。一看还差五元,又毫不犹豫地把腕上的一块才买不久的新表脱给了老人……
  就这样,黄小亮由于救急济贫,最后把自己搞得不剩一文。却又碍于担心人家怀疑他又把钱赌了,便既不好开口向同事们借,又不好向组织说明。只好硬撑着,一连饿了三顿。到了晚上,这一天两个班次下来,他饿得实在不行,于是就……
  辛勤听到这里,激动地把黄小亮一把紧紧地搂在怀里,颤声地说:“小亮,我的好孩子,谢谢你为党,为组织做了件好事1伯伯错怪了你,对不起你I……”说着,两滴苦涩的泪水滚落下来。“你知道那位老人的妻子住在哪个医院吗?”他接着问。
  黄小亮茫然地摇了摇头,告诉老厂长说:“我当时也曾想打听,并准备去医院探望、帮忙的。只是当那位老人向我躬身打揖,连连感恩谢德之时,我一时心慌得不知所措。正好在这时,我又见侯云春领着保卫科长于坚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赶来。我预感到事情不妙,连忙提醒老人。接着,两个人便匆匆分手了……”
  “走,找他们去!就是跑遍全城十几家大小医院,也一定要找到他们!”辛勤呼地起身,语气中充满爱的情感,也饱含着恨的激愤。
  一老一少两代人,随即出门下楼。带着党组织的问候,带着全厂工人的祝福,也带着他们自己对人间最美好东西的寻求,消失在凝重,深沉的夜色之中……

知识出处

瓷魂

《瓷魂》

出版者:长江文艺出版社

《瓷魂》围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瓷城一批高档出口瓷生产,展开矛盾纠葛,以纵横交错的手法,从正反两个方面表现了改革与保守、真理与谬误,坦诚与狡诈的激烈斗争。 三中全会以后复出的白玉江瓷厂厂长辛勤,为医治十年浩劫给工厂带来的毁灭性灾害,为瓷城的重放光辉,力排众议,甘冒风险,毅然与外商签词了一笔巨额供货合同,但从签约伊始及至整个生产过程,却受到包括与自己结有生死情谊的助手在内的上下左右的重重干扰和算计,立志改革的辛勤义无反顾、左冲右突,终于带着微笑和悲哀,倒在前来执捕的警车下。小说同时描述了几位不同类型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和爱情纠葛,读后令人或喜或泣,难以忘怀。优美动人的民间故事,独特奇异的瓷城风情,将给读者留下深深的记忆,这是我国反映瓷城历史风貌和生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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