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献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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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瓷魂》 图书
唯一号: 140420020230000639
颗粒名称: 第十三章 献方
分类号: I054
页数: 18
页码: 325—342
摘要: 天还没有亮,辛勤就被匆匆而来的宗平唤起了床。 宗平自前几天出院后,顾不上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身体,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他除了要处理“一o一工程”中出现的各种生产,技术上的难题外,又利用职工业余时间,在厂俱乐部礼堂开办了技术讲座。从工艺技术的角度,给职工讲授高档瓷生产的标准、要求,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应当采取的措施等等。一再强调,高档瓷生产必须投之以“高档”的工作热情,矗高档”的负责精神和“高档”的技术水平。否则抱负再大,设想再好,也将成为“一枕黄粱”。
关键词: 小说故事 传记

内容

天还没有亮,辛勤就被匆匆而来的宗平唤起了床。
  宗平自前几天出院后,顾不上还没有完全康复的身体,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他除了要处理“一o一工程”中出现的各种生产,技术上的难题外,又利用职工业余时间,在厂俱乐部礼堂开办了技术讲座。从工艺技术的角度,给职工讲授高档瓷生产的标准、要求,以及可能遇到的问题,应当采取的措施等等。一再强调,高档瓷生产必须投之以“高档”的工作热情,矗高档”的负责精神和“高档”的技术水平。否则抱负再大,设想再好,也将成为“一枕黄粱”。在说到“一枕黄梁”一词时,他还给大家讲了一个有趣的典故。
  说的是唐时,卢生赴京赶考,夜宿邯郸旅店,自叹穷困。适逢道士吕翁,给了他一个瓷城生产的青瓷枕头。卢生靠着瓷枕睡觉,梦见自己中了状元,做了当朝附马。一生荣华富贵,寿至八十……。梦醒时,但见店家在他入睡时煮的黄梁还没有熟哩I唐代沈既济把其写成《枕中记》以教育后人。明冯梦龙的《醒世恒言》中亦有“莫贪瓷枕误黄梁”之句。宗平接着给大家介绍了作为瓷城古代艺术精华之一的瓷枕。瓷枕始于唐代,流行于宋元。大多塑成卧状的娃娃和兽类。一般都用色釉描绘精美的画图,有的还题有诗句。故宫博物院收藏的一件宋代孩儿枕,现已成了一件稀世珍宝。不久前,南朝鲜在木浦海底的沉船中,曾捞获万件中国元代瓷器,其中有一件就是瓷城生产的以偃卧妇女作为底部的瓷枕,被世界上的一些陶瓷专家们誉之为“沉宝中的无价之宝刀。
  宗平的讲座,把历史和现实有机地融为一体,在似乎枯燥的技术讲授中,时而插入一些与之不乏联系的民间故事和历史典故,使大家在学习科学技术的同时,又受到民族传统文化的教育,引起了职工们的强烈兴趣。
  宗平还根据本厂的生产实际,借鉴外单位和外地的经验教训,通过对大量历史资料的对比、分析,总结出目前在制瓷生产中,影响产品质量的主要问题是:黑点、变形、落渣、针孔、桔釉、阴黄、铅溶出量、釉面擦伤等。其中又尤以黑点、变形、落渣为甚。从而针对性地提出了:“工作态度象生产钟表一样认真;工艺操作象姑娘绣花一样细心;工业卫生象旅游船舱一样干净!物资堆放象百货商店一样齐整。”的高档瓷生产操作规范……
  当宗平把这一研究成果提供给老厂长的时候,辛勤竟被他这一精辟、准确的分析和结论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事后,他用苏东坡的两句名诗,抒发了自己的感慨之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了几十,年厂长,搞了大半辈子瓷器,竟然连这么一个起码的问题都没搞清楚。惭愧啊!”他在心里说。由此,他又想到“官僚主义”,这仅仅是一个工作作风问题吗?我们有不少担负领导责任的同志,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整日“泡”在厂里,“沉”在基层,力不比工人少出,汗没比工人少流。但就是由于缺乏专业知识和对现代化企业生产的管理经验,结果不是事倍功半就是“瞎指挥”。而这种辛辛苦苦的“官僚主义”绝不是仅仅靠“同吃、同住、同劳动”、“打成一片”的形式所能克服得了的。辛勤又想起这么一个真实的故事。有一位同他一道从部队下来的叫做李大牛的干部,转业后分配在瓷城食品公司做经理。这位同志除了没有文化之外,那是从革命精神到工作作风都没说的。下乡收购生猪时,他可以连续三天三夜,日与猪同行,夜与猪共眠!三年困难时期,他身处肉堆里,就是不吃肉。可就是怕坐办公室,一见文件材料就头疼,甚至连个会议通知都看不懂。有一年的春节,由于市场肉类供应紧张,不少市民都买不上猪肉过年。李大牛得知这一情况后,亲自带领人马去邻县紧急求援。在他的艰苦努力下,几千头生猪很快调进了瓷城屠宰场。按照规定,计划外屠宰需要公司批准。《报告》送到李大牛手里,大牛让人念了一遍,接着象张飞握绣花针似的,提笔在报告上签写了“杀大牛”三个字。《报告》退回到屠宰场,从场长到工人都不禁傻眼了:这好不容易才进了几于头猪,哪儿来的“大牛”可杀呀,连小牛都见不着个影哩!电话打到公司,这才闹明白,原来那“大牛”正是他们经理的签名辛勤由此又想到,党中央提出的实现干部“革命化、知识化、专业化、年轻化”的要求,实在是棋高一着,无比英明。自己作为一个不算称职的老同志,如果组织上决定他今天退休,他绝不在权力的位置上赖到明天。而且自己还有责任,有义务,在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同时,扶助一把,将宗平这样的同志推举到领导岗位上去!……
  这天晚上,劳累了一天的宗平,躺在床上翻来复去,久久不能入睡。因为从今天起,“一O一工程”中的超大、难产品之一的十四时鱼盘已开始投入注浆生产。这种大规格的鱼盘,以前在瓷城也曾有不少瓷厂研制过,但都未能获得成功。这次生产的鱼盘由于器型怪异,质量要求又高,生产的难度就更大了。在此之前,他与老厂长一道曾到一些兄弟瓷厂走访过,回厂后,结合本厂的实际,他们又研究了一些具体措施。今天白天,他们在原料精制车间,与那位“把桩师傅”以及其他配料工人一道,反复研讨、试制了整整一天。在确定原料配方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又开始了下道工序一注浆成型的生产。那里的情况会是怎么样呢?又不能不使他感到悬心!想到这里,他翻身起床出了门。
  宗平来到成型车间。他先去注浆工段看了看刚刚成型的泥坯,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接着又来到干燥烘房。他知道,半成品的生产,干燥是重要一关,注浆品种尤其是这样。他用手绢擦了擦手,拉开烘门,把手伸进烘房内试了试温度,不由皱起了眉头。预感到什么,接着从口袋里掏出钢卷尺,对放置在托架料板上干燥的鱼盘坯体量了量,不禁吃了一惊,又连着量了好几块,这下惊慌得差点叫出了声:坯体严重变形!
  宗平一溜小跑,来到车间办公室,不料一连敲了几个房间都不见人影。一打听,值班的干部早回家睡大觉去了。他一急,自己去干燥工段下达了停止坯体干燥的命令。接着又匆匆唤来了也是刚刚睡下才不久的老厂长。一个小时之后,侯云春等几位车间干部也都被叫了来。现在,他们围成一圈蹲在烘房门口,正开着“事故分析会”。
  辛勤手里托着块已经变形得不象样子的鱼盘坯体,一面轻轻地抚摸着,心情沉重地:“数百块坯体全部报废,这是一次不小的生产事故。我作为厂长,自有推卸不了的责任。轻点说是‘工作失职’,说重点是‘玩忽职守’!对这起事故,我事先估计不足,事后又未能及时发现和阻止。正当我们一个个在床上蒙头大睡的时候,是刚刚出院不久,病情还没有痊愈的宗工程师,深夜来厂检查,首先发现了这个问题。进而采取措施,才避免了一场更大的损失。"说到这里,他难受地低下了头:“相形之下,我感到内疚、惭愧和一种难以抵御的自责!"他继而抬起头,望着大家,诚恳地说:“对此,我愿意向全厂职工负荆请罪I我以一个厂长所赋于我的权力宣布:除全部扣除本人这个月的奖金外,另用工资的二分之一以承担一定的经济损失。此举之目的乃为:一、严格纪律,奖罚分明,二、教育后人,汲取教训。……”
  辛勤的态度,完全出乎几位车间干部所料。他们,原以为,老厂长今天一定又少不了来场“暴风骤雨”1所以,当老厂长一开口讲话,一个个全紧张得埋下了脑袋,惶惶不安地等着挨“批"。只有侯云春声称他从昨晚起开始闹肚子,借机上了厕所。
  听了老厂长的一席话,大家心里反倒觉得比挨批还要难受。,尤其是那位值夜班的干部,更是羞傀交集,觉得无地自容。他痛心地说:“我思想上还是按车间的‘老规矩’行事,以为值不值班没关系。加上昨晚上侯支书他热情相邀。我虽然也以‘鱼盘注浆生产刚刚开始,恐节外生枝出问题’为由再三推辞,但终于拗不过他的盛情,还是上他家去喝了几杯,谁知这一喝……”他擦了擦愧悔的泪水,接着说:“处罚老厂长理不公平。我擅离职守,知错行错,理应承担全部责任!……"
   “我是分管生产的。要罚首应罚我!”
   “我是技术副主任。我有责任!”
   “…………”
   其他几位车间干部也相继诚恳地检讨起自己。
  这当儿,侯云春也从厕所回来了。一看这情景,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站在围子中央,一面以夸张的动作系着裤子,一面装腔作势地:“我作为车间的‘一把手,也是有责任的。本来……哎,就怪这不争气的肚子,这些日子工作繁忙,一劳累它就……这不,闹得我整整一夜没睡……”
  辛勤用讥讽的目光瞥了侯云春一眼,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说:“大家都别再说了,对于这次事故的处理,暂时就到这里为止。”他接着说:“下面,我们好好分析、研究一下,找找致使坯体变形的症结所在。然后对症下药,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我先说说。”平时沉默寡言的宗平,遇到这种时候总是主动发言:“据复查原料配方和对干燥前坯体含水率的测,算,均未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看来问题就出在坯体的干燥过程!”说到这里,他立起身走到烘房边,拉开烘门,招呼大家说:“请各位领导到这里来看看。现在烘房内的温度显然已经远远超过规定的指数,我们有些好心的同志,可能为了;加快坯体干燥速度,缩短坯体干燥时间,以达到增加坯体干燥量的目的,而有意识地采取道种提高烘房温度的办法。其实这是好心办了糟事,结果是欲速而不达,犯了类似‘拔苗助长’的错误。既浪费了能源,又影响了坯体干燥质量。……”
  那位在车间分管生产的干部听到这里,想起侯云春从昨天起,突然强行给烘房工段压生产任务的做法,心里顿时翻腾开了……
  “从理论上讲,”为了,防止二次扬尘,宗平重又把烘门关好。继续说:“含水率较高的坯体—一眼下我们采用注浆成型的十四时大规格鱼盘,正属于这一范畴——在一定的温度下,呈半可塑状态。这时候,剧烈的升温或高温强制脱水,都将对坯体产生强烈刺激。加上我们目前使用的这种纤维材料托饼,本身就不很平整。这就很容易导致坯体的变形。”宗平最后说:“因此我认为,一定要严格控制烘房温度。也就是说,坯体在干燥过程中要逐渐升温、降温,循序前进。同时,立即改进托坯饼!”
   “宗工的分析很有道理! ”车间技术副主任接上发言:“此外,我以为,目前使用的这种烧煤坑道式烘房的本身,就有许多难以克服的弱点。比如,灰尘大,效率低。”而且更致命的是干燥不均匀,工艺指标难以控制。这些都是造成坯体变形的重要因素。所以,要彻底地解决这个问题,根本的办法是改目前的烧煤坑道式烘房为链式烘房,以蒸气或余热作为热源!”
   其他几位车间干部也纷纷谈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见。
  最后,辛勤把目光投向侯云春。半开玩笑地说:“你这个车间‘一把手’有什么高见也谈谈吧!”
  侯云春没想到辛勤会亲自点将,好一阵紧张,搔了搔头皮,一番搜肠刮肚之后,说,‘这个产品变形问题确实是个重要而又严肃的问题。我们决不能掉以轻心,等闲视之!我看要把它当做一个大战役来打,要广泛发动群众……”
  这时,正好车间办事员打这路过,侯云春见了,灵机一动,伪称有个要紧事要对他教待,连忙溜之大吉了。
  望着侯云春离去的身影,辛勤脸上泛过一阵鄙夷的神.色。随后对大家说:“刚才多数同志谈的意见都很好,对我有不少启发。”他接着说:“当然,有些事情我们一方面要积极创造条件,朝那个方面努力。另一方面又要面对现实,量力而行!比如,宗工提出的改进托坯饼的主意就很好。我想,能否改用铝合金的材料呢?这种材料相减的托坯饼,既耐温耐压,不翘不扁)且使用寿命长,经济上也合算。只是对眼下来说,还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还有同志提出改建链式烘房的问题,自然更非抬手之劳,朝夕之功!”说到这里,辛勤拿出刚从烘房内取出的一只小汤碗泥坯,摆在大家面前,说:“我倒发现这么一个问题。你们看,”他指着小汤碗泥坯。“它与鱼盘泥坯在同一组烘房内,,同处一个位置,在同样的温度,同样的条件下干燥。它为什么没有变形呢?所,以我看,除了大家刚才分析的原因外,鱼盘泥坯的体积大,坯体重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我们能不能就以此为突破口,来它个顺藤摸瓜,跟踪追击,进而找出解决的办法呢?”
  辛勤的独到见解,使大家不禁茅塞顿开。宗平从地上拿起小汤碗泥坯,在心里仔细琢磨开了。接着,大家根据老厂长启发的思路,又进行了一番议论。但一直没有满意的结果。
  这时,辛勤有些着急的踱起步来,任务紧迫,时间不等入哪I作为配套瓷生产,少一件就不成其为“套”了。“一O一工程不能因为拿不出鱼盘而砸“锅”啊!哦,他忽然想起,国内一些产瓷区也曾进行过高档瓷生产的尝试,但最后都因鱼盘卡了脖子而功亏一篑1想到这里,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怎么办?怎么办?辛勤顿时急得站立不安……“对了,应该向工人们讨讨主意去1刀他忽然想起。
  奇迹终于出现了1在火线“诸葛亮会”上,当一位“烘房佬”出身的老工人提出用一种特殊工具辅助鱼盘泥坯干燥豹办法时,大家开始还表示怀疑,可一经试验,奇迹迭着奇迹。不仅泥坯干燥时间大大缩短,而且干燥后的鱼盘不翘不扁,齐齐整整。激动不巳的辛勤转身就要找这位老工人道谢,这才发现,老工人早巳悄然离去。这时,旁边的几位老工人也轻声议论开了:“那佬倌千了一辈子烘房,听说装了满肚子的‘秘方,和‘拿手戏’!” “是啊,‘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嘛I老厂长在关键时刻为他挽了面子,后来还为他的两个孩子解决了工作问题。眼下,他见老厂长急成这模样,能不知恩图报吗?……”
  辛勤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那位献出“秘方”的正是那天早上因迫于无奈在厂里拿了一只彩花大碗,而被厂保卫科长于坚等人拉到厂门口示众的老工人。刚才自己一时急糊涂了,所以连人都没认清。他要立刻开会研究,给予这位老工人以重奖,并号召全厂职工向他学习!
  晚上,辛勤开完以表彰那位献罐秘方”老工人为内容的职工大会回到办公室,先是看了几份文件,然后翻了翻当天的报纸,接着又向厂调度室挂了电话,询问了下晚班生产情况,准备再到几个车间转转后再回家休息。正欲下楼时,见技术科的灯光还亮着,于是又折身向左,轻轻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宗平伏在宽大的绘图板上,眼睛几乎贴着一张已经发黄的图纸,正用一支红蓝两用铅笔,在图纸上细心地勾画着什么。
   “宗工。”辛勤亲切地唤了一声。“这么晚了,还在忙什么呢?”接着问。
  “呵。”专心致志的宗平这才发现老厂长的到来。连忙起身搬了把藤椅请若厂长坐下。告诉老厂长说:“‘一〇一工程’产品即将进入大批量烧炼阶段。为提高窑炉利用率,确保瓷器质量,我最近有个设想。”他用征询的目光望了望老厂长,接着说:“您知道,烧炼的关键在于准确,适时地掌握好窑温的变化。而窑温的变化又取决于燃料的质量和窑炉本身及其附属机电设备的性能、效率。假如使用某种优质燃料的前提可以确定的话,那么,就剩下窑炉及其附属机电设备的因素了。而这一因素又恰恰容易被人忽视。多年来,我们沿袭的实际是一套‘小生产’的操作方法。多是凭操作者的习惯经验,主要靠估计和感觉来决定窑车进出窑的时间租速度。在这种吉凶难卜、听天由命的‘一锤子’买卖面前,我们是受害非浅的。很显然,由于不掌握窑炉设备的技术参数,也就谈不上据此测算出一条准确的窑温升温曲线。所以一旦遇上燃料、原料,产品等诸因素中的任何一个因素发生变故的话,就又得重头开始,重新摸索一番。这样一来,时间上的浪费且不说,还要付出很大的经济代价。我们这次的‘一0一工程’可不能再这么干了。也干不起啊1”宗平把摊开的图纸移到老厂长面前,用铅笔指着上面线条模糊的图形,继续说:“遗憾的是,找们现有的两条隧道窑都建造于‘文化大革命’中。除了工程质量低劣的问题外,而且原承建单位只给我们留下这么几份残缺不全的图纸。更严重的是,据我现场勘察和走访,实物与,图纸又有许多地方对不上号,这还只是指看得见的,还有许多看不见的地下隐蔽工程情况如何,就更不得而知了。据说,当时采取的是所谓‘边设计、边施工、边投产’的错误‘三边’作业法。工人们还告诉我,窑炉施工期间,厂方负责工程质量验收的代表,是当时已经宣布‘解放,,但暂时还未安排领导工作的孙森同志。于是,前几天我为此事特地去找过孙副书记。可孙副书记在听了我的来意后,显得老大不高兴的。结果是有关工程上的事情‘点没说,却给我倾述了一大堆他在‘文革’中是如何如何受打击‘被迫害的。:未了还把我莫名其妙地挖苦、奚落了一番。在孙副书记那里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我没得法子,便根据图纸上的落款去找原施工单位。不料那单位原本是个连执照都没有的‘野鸡’货,当时只是多亏了孙副书记热心牵线搭桥,才算‘揽’上了这么,个工程。此后不久,便因混不下去而散伙了。:,矽宗平说到这里,发现老厂长神态不对,深怕他又要动怒,伤了身体,便连忙转换了话题。说:“鉴于此故,我建议厂部组织力量,成立一个专门技术小组。在不影响现有生产的前提下,对两条隧道窑及其附属机电设备,进行一次全面的测试,以求得出在各种不同条件下的最佳窑温升温曲线! ”
  辛勤听到这里,眼睛一亮。高兴地说:“好哇,这个主意好I"接着问宗平,“你能否提个初步方案?另外,有没有什么困难需要厂部解决?”
  “关于工作方案,我脑子里已有了个大概的轮廓,今晚上我就把它整理成文字,明天一早交给您。”宗平回答说。他想;了想,接着说:“因为时间紧,工作量大,特别是‘内叶’工作繁重。因此,我担心的只是力量上有些问题。”
   “你指的是人?"辛勤接着问。
  宗平点了点头。说:,“最需要的恐怕是绘图的,而且最好又能兼做计算e这种人才,我想遍了全厂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科里唯一的一位绘图员本来还可以凑合一下,可不巧又休产假去了。”
  辛勤听到这里,想起什么。随即站起身,在房间内一面踱着,一面说:“是啊,这可是个大难题呀1搞测试连个绘图,员也没有,那怎么成?”他用眼角的余光斜了宗平一眼,忽然做出一副很惋惜,很遗憾的样子:“不懂的去了派不上甩场。有人能干,可又不能去。难哪!”
   “不能去?黟宗平听了,困惑地望着老厂长。问:“您说的是谁?”
  辛勤停住脚步,突然反转身,目光紧紧地盯在宗平脸上,说:“鲁莉1她在大学里学的是美术,毕业后又干过绘图员。既会画,又能算。你知道吗?”
  宗平听了,身子陡然一震,连忙埋下头。哆嗦的手指慌乱地摆弄着桌上的图纸、铅笔。没有吭声。
  “你知道吗?怎么不回答我的话?”辛勤继而逼问宗平。语气显得不容回避。
  拓知、知道,呵不,不……不知道。”宗平惶恐地抬起头,目光碰到老厂长脸上又赶紧缩了回去。
  “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呀?”宗平愈是回避,辛勤愈要追问。“知、知道。”宗平不得不承认。“可她、她为什么不行?”他又忍不住问。语气中夹带颤音。
  “不行,不行哪!”辛勤连连摇头。接着俯在宗平身边,小声而又严肃地:“我最近翻阅过她的档案。她在原单位工作时,曾因包庇现行反革命分子的错误,以及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受到过组织上的严厉处分1你看,象这样一个在政治上,生活上都……”
  “不!”宗平不等老厂长说完,突然从座位上愤然而起。“这不是真的1不是真的!”他以从未有过的激动,大声地吼叫着,继而又软瘫地跌倒在座椅上,脸上流露出极其痛苦的神色。一面呆滞地嗡喃自语:“冤枉……她冤扛啊!……”
  “不是真的?冤枉?,辛勤的双目紧紧地咬住宗.平的脸:“你怎么知道的?你早就与她相识?:这里面到底是什么问题?……”他发出一连串提问。
  宗平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我……我“……”突然伏倒在桌子上,恸哭起来。
  哭声本来就是个撼人的东西。何况是充满感情的哭声。更何况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充满感情的哭声!
  辛勤眼中有一个晶亮的液体在闪动,在冲出。他极力控制自己,缓缓地背过身:“宗平同志,俗话说:‘怒,伤肝,忧伤脾’。你心里有事就说出来吧,何必自己折磨自己?”辛勤的话语中,充满爱抚之情。
  “老、老厂长。”半晌,宗平终于止住了哭泣,乞求的目光注视着辛勤的背影。颤声说:“我只求您‘件事。求求你们相信,鲁莉她是一个正直、善良的同志,个清清白白的好人哪!……"“情况我都知道了。”辛勤转过身。“可你自己,难道不想说点什么?”他接着问。
   宗平再次把头埋下,看样子不想再吭声。
  辛勤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老宗,我们相处也有一年多时间了。对我这个老头子,你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地方吗?我诚挚地希望你能够吐出辛酸,打消顾虑,放下包袱,轻装上阵。”辛勤有些激动地:“党和国家需要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为四化建设挑大梁啊!一再说,鲁莉同志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不改初衷呀,难道你……?”
  “您别说了。”宗平又一次涌出了情感的泪水,也终于启开了心灵深处那紧闭的闸门;“我对不起莉莉。我不配爱她,更不配她爱!我也不敢爱她,不能爱她啊!”
   罐你为什么要这样想?,
   a因为我宁可折磨自己,也不愿意让我所爱的人一道受连累。”
   “你指的是哪些方面?”
   “政治。当然还有其它。比如:社会、舆论……”
   “你担心的一定不是已经过去的日子罗?”
   “是的。”
   “像的依据是什么?”
   “现实中的生活。生活中的现实。”
   “观实?能不能说得具体一些?”
  “这……好吧,那就请老厂长恕我直言。”在若厂长亲切、信赖。期待的目光下,宗平的感情象岩浆喷吐,如大海涨潮,似江河决堤,他再也控制不住了,“当年,我从监狱回到瓷石矿的时候,心头曾燃起过希望之火。然而希望的慰藉刚刚在心头留下淡淡的印痕,这星星之火又很快被现实的波涛冲刷得荡然无存。贾副主任一伙凭借他们手中的权力,不仅不给我平反,而且结论还是我的错。如果说当时还因为我的头上有顶‘右派分子’的帽子可以作为托辞的话,而在中央有关改正错划右派问题的通知下达后;他们又多方作难,顶着不办。最后迫于无奈,,虽然给我改了,但结论上仍留有一大串尾巴;他们甚至公然放出空气,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看今天给他‘改’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给他戴上!’实际上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改正了的右派,。他们甚至对我个人的私生活也进行蛮横干涉。扬言,‘假如鲁莉要继续执迷不悟,而坚持与宗平结合,就永远休想有出头之日!’事实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一直到鲁莉调离,也来:给她撤销那个荒谬的处分。”
  “所以,从鲁莉的前途出发,也为了你自己脱离那个险恶的环境,你才忍痛别离鲁莉,调来瓷城?”辛勤插问。
  “是的。”宗平点点头。接着说:“开始我还以为这只是局部的、个别的、暂时的现象,谁知道,我来白玉江厂工作后,又一次看到了贾副主任的阴影。孙森一孙副书记,过去在瓷石矿时,我就曾耳闻他的一些作为,但我不信。事实上,当年在我遇难的时候,正是他热情地收留了我。可未曾料到……”宗平说到这里,陷入了回忆;“来白玉江厂工作后不久,孙副书记曾多次找我谈话。开导我要接受过去的教训,要听领导的话,跟领导一条心。当我向他提出瓷石矿给我的结论不实事求是的问题时令他当时倒是挺同情、挺热心的,满口允诺很快派人出去,回来就办。可是,都年多过去了,始终是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最后干脆推说档案材料不详,无法查证。事后,我倒是真的总结了一番‘教训’,发现这一切不为别的,就因为没有违心地跟着他们跑,没有与他们一道昧着良心去搞阴谋诡计。从此后,孙副书记以及在他领导下的政工部门的一些同志,对我的态度越来越冷漠了,还经常在会上或一些公开场合,含沙射影地警告我,敲打我!”宗平显得很气险,缓了缓气,接着说:“我还发现这么一个奇特的现象夕那就是打从鲁莉也凋来白玉江厂后,孙副书记似乎对我俩的一举一动都特别注意一尽管我们之间就象陌生人:连话都未曾说过一句一哪怕是在大众场合,我向鲁莉投过一瞥目光,孙副书记对我也至少是三天脸露杀机,甚至殃及鲁莉。”
  “这也就是导致你对鲁莉不敢去爱,甚至不敢相认的主要原因之一?”辛勤再次插问。
  “正是这样。”宗平最后说:“慢慢地,我算是看出来了。在他们眼里,我虽然不是右派,还是右派;,不是反革命,还是反革命。一有可能,他们还会随时捡起这块‘敲门砖’打上门来,到时我还得入‘另册’。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自私地抓来她人为自己‘垫底’呢?因此,我更加坚定了独身生活的想法。而且这样一来,我还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抓紧自己的有生之年,为党,为国家,为人民做点有益的事情。以报养育之恩,以慰拳拳之心!……”
  听了宗平的一番诉说,辛勤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他心情沉重地说:“卷宗同志,对于你的曲折经历,我深表同情。同时对你所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深为愤慨。以前,我对你关心不够,许多情况都不了解。在你痛苦、彷徨的时候,没有及时给你送去组织的温暖、关怀和同志的爱。对此,我感到深深的惭愧和内疚,也希望得到你的宽恕和谅解,不过”辛勤用爱护,关切的目光望着宗,平,,接着说:‘我同时要对你的一些错误想法提出批评。粉碎‘四人帮’以后,你在政治上仍然受到一些人的非难和歧视,应该说,这还是局部的,暂时的,非正常现象。目前,国家正处于一个百废待兴的时期,政治上,思想上,组织上的拨乱反正还需要经历一个艰苦的过程。当然,无论到什么时候,象贾副主任这类人,总还是会有的。这也无关大局。因为地球在转,历史总是前进的。痛定思痛的党、国家和人民;绝不会允许历史的悲剧重演1退一万步说,;假如果真出现那么一天,那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你、我、鲁莉,还有千千万万的同志都不免进‘地狱’,入‘另册’。你以为你现在只要远离政治,一切谨慎从事就可以躲避得了的吗?想当年,你不也是埋起头来干活,拼着性命‘改造’的吗?可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不该进‘地狱’时进了‘地狱’,不该入‘另册’时入了‘另册’。因此,我真诚地希望你去掉顾虑,振作起来1应当有信心,我们这个党,我们这个国家,我们的人民是大有希望的!就象那窑里的火,只要瓷城在,瓷工在,它就永远不会熄灭!”
   老厂长的一番肺腑之言,深深地震撼了宗平。他顿时觉-得象有一股温暖的春风驱除着心头的阴影,似有一流清澈的山泉滋润着荒芜的心田……
  望着沉思中的宗平,辛勤接着诚恳地说:“对于你刚才提到的‘政治尾巴’问题,我愿意以厂党委代理书记的身份向你保证:我将亲自过问此事,并尽快给你落实。同时,我也希望你在对待鲁莉同志的态度上……”
  “老厂长,我听您的!”不等老厂长把后面的话说出,宗平眼里噙满泪水,激动地站起身。两双手握在一起,紧紧的,久久的……它表达着两个普通人的友谊,却包含着党对知识分子的信赖、期望和知识分子对党的爱戴、崇敬……
  由于激动和兴奋,辛勤感到身上有些发热。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只见东方的天际边,一抹紫红色的黎明,带着紫黑色的云片,正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呵,朦胧的曙色中,一个修长的倩影正向厂区走来。他连忙唤来宗平,探身向下一指:“你看,那是谁?”
   “莉莉——!”宗平推了推眼镜,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唤着。撩起一只长腿,骑身窗坎,接着就要……
  “呃呃!”辛勤见状,差点没犯心脏病。连忙拉住就要翻越的宗平,嗔怪地,“看你急的,这是二楼!你不要命啦?”
  “哦……”宗平这才醒悟。刚才一高兴,错把这窗坎当成办公室的门。他向老厂长歉然地笑了笑,接着连忙转身,跑了出去……
  望着宗平那欢快的脚步,轻捷的身影,辛勤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甜美,那样的开心……

知识出处

瓷魂

《瓷魂》

出版者:长江文艺出版社

《瓷魂》围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瓷城一批高档出口瓷生产,展开矛盾纠葛,以纵横交错的手法,从正反两个方面表现了改革与保守、真理与谬误,坦诚与狡诈的激烈斗争。 三中全会以后复出的白玉江瓷厂厂长辛勤,为医治十年浩劫给工厂带来的毁灭性灾害,为瓷城的重放光辉,力排众议,甘冒风险,毅然与外商签词了一笔巨额供货合同,但从签约伊始及至整个生产过程,却受到包括与自己结有生死情谊的助手在内的上下左右的重重干扰和算计,立志改革的辛勤义无反顾、左冲右突,终于带着微笑和悲哀,倒在前来执捕的警车下。小说同时描述了几位不同类型知识分子的人生道路和爱情纠葛,读后令人或喜或泣,难以忘怀。优美动人的民间故事,独特奇异的瓷城风情,将给读者留下深深的记忆,这是我国反映瓷城历史风貌和生活的第一部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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